这期间,已经升任市政府副市长的欧阳书记,又介绍了几个客人过来,有政界的,有商界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来的人,莫不夸赞肖院长医术超群、妙手回春。虽然肖阳再三推让,但他们还是付了丰厚的酬金。一直过着紧巴日子的肖阳,到现在才慢慢体会到有钱的好处,那挥洒自如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这才叫人生啊!

而这一切都是魔石带来的。它在外面简直成了肖阳的一块心病。万一,万一有人再发现它的好处呢?

欧阳书记的母亲虽然恢复了健康,但肖阳还是经常去看她。救命之恩让整家人对肖阳都充满了感激,日子久了,如果肖阳不去,老人也会让儿子主动打电话让肖阳来家聚一聚。

“市长,有件事想跟您汇报一下。”吃完了饭,肖阳跟着欧阳副市长来到书房,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了。

“小肖啊,有什么事你说吧。”

“是这样的,虽然我靠祖上留下来的秘方救了几个人,但我大学专业学的是建筑,您看,城建局的杜局长不是刚退了吗,能不能…”

“哦,胃口不小啊。刚主持医院工作一年就想换地方,而且是城建局这样的大口。”欧阳副市长喝了口茶,然后闭上了眼睛。

肖阳急忙补充道:“我知道,这事有点太急。如果实在难办,那么行管局也行啊,也可以为市直机关小县、为机关大楼的建设和维护做些工作。”

“这事,我考虑一下。”欧阳副市长睁开眼睛,话锋一转,接着说,“省里有个老领导,昨天摔了一跤,医院说可能会偏瘫。你看这种病能治吗?”

“市长,放心吧,能治,能治…”作者:南派三叔 等著

两个月后,肖阳调到了城建局,担任副局长(主持工作)。这次,道贺的人更多了,质疑的却更少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肖阳上面的关系很硬,没有直接提拔成局长反而有些意外了。

上任后,肖阳烧的第一把火,就是对机关大楼前人民广场的道板等进行更换。他想顺便把“V”形角的小水池砸掉,种上草坪,不着痕迹地就可以把魔石搬回家去。

不料,这个方案却在会上遭到了行管局的反对。肖阳很恼火,你一个小小的行管局,竟敢反对城建局的方案。虽说机关大楼属于行管局维护,但广场上这一块,不论是城建局还是行管局,都有职责范围。

后来肖阳才弄清楚,行管局的背后,竟是新上任的书记给撑腰。书记曾经溜达到这个地方,说这边的小环境搞得不错。行管局长便像奉了圣旨般,拼命要保住这个地方,不允许别人动。

肖阳只好把这个想法暂时搁置下来。他又想了个办法,每天早晨7点钟,到大楼上散步,从一楼一直步行走到楼顶,然后从楼顶上透过枝叶看看那块石头。

城建局的工作很忙。宁阳县是个新设县,建设任务重,建设工程遍地开花。每天早晨在肖阳办公室门口求见的人排成了队,汇报工作的、要工程的、要钱的、要人情的…

开始的时候,肖阳对这一切是认真而惶恐的,但时间长了,就明显不耐烦起来,对工程方和建筑商送的钱、名酒名烟等,也大大咧咧起来。他也经常把一些大工程、大项目的情况汇报给欧阳副市长,按照他的意见办理。

宁阳的开发建筑框架拉得很大,成效也很明显,沿海岸线改造得非常漂亮。来参观考察的各级领导都称赞说宁阳配了个能干的城建局长。肖阳很自豪,他豪情万丈地规划着他的未来:有魔石帮助他,比欧阳副市长再深的关系也攀得上,将来,他还会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大展宏图,眼前这个职位、这点成绩,算得了什么呢。

两年后。

关于肖阳要提拔为县长助理、城建局长的传言在宁阳的大小干部中流传着。

与此同时,县纪委紧锣密鼓地悄悄开展着对肖阳的调查取证工作,已经到了该收网的时候。

两年中,肖阳收受了大量贿赂,额度之大、敛财的疯狂程度之深,让人震惊。但是,要动肖阳也并非易事,肖阳的背后,有复杂的关系网络。除了最直接的欧阳副市长,还有省里的、京里的关系。县纪委向上面作了汇报,市里明确指示:对贪污腐败行为坚决一查到底,对已经腐败的干部,要坚决拿掉,市里早已经开展了对欧阳副市长的调查,准备在近期采取行动了,请宁阳县纪委大胆开展工作,不要有任何顾虑。

肖阳隐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欧阳副市长叮嘱他:“近期要低调做事,时刻注意观察动静,提前作好一切准备,一有不好的苗头,就立刻转向国外。另外,最近没有特殊的事,不要和我联系。”

肖阳点点头,他的心里还有另外一套打算。

事情发展得很快,没过几天,县里就对他采取了初步的行动,限制他离开县域范围。

晚上,他把睡意正浓的妻子叫起来,严肃地对她说:“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我下面说的话,你一定要一字一句记清了!做好了,咱们下半生将会无忧无虑;做得不好,则家破人亡。”

妻子瞪着惺忪的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你听着。第一件,我在国外的银行开了户,户头是你的名字,账号是×××××××××××××××,密码是××××××。一定要记住了,无论谁来查,千万不要把这个账户说出来,一切都推到我的头上,一切都说不知道。第二件,明天傍晚,我会照例去大楼上散步,然后,从楼顶跳下来…”

“啊,你要干什么啊,你可不要想不开啊,抛下我们娘儿俩怎么活啊!”妻子终于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事——交代临终遗言,她止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闭嘴,听我说完!你要切记,切记。我跳下来后,会摔在雪松里面的水池里。你要守在那里,谁也不许靠近!40分钟后,用床单盖住我的尸体,把所有人赶走,你自己在那里等着。明白吗?”

妻子被他吓得止住了哭声:“什么,你疯了!你从19楼摔下来,难道,还能起死回生吗?”

早上,肖阳像往常一样到楼顶散步,透过葱翠的枝叶,他用望远镜看见魔石完好无损地在那里。望着初升的太阳,他长长舒了口气,明天,将是崭新的一天!

暮色降临,他再次来到楼顶上,望着黑糊糊的楼底,想象着自己摔得血肉模糊的样子,不由得胆栗。但此时,他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他所受贿的现金数目,查出来足够枪毙他十几回。他只有这样做,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逃过这一劫,过了明天,他将和家人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展开新的生活!

他在楼顶大声地吟诵:“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有出来散步的人听见声音往上看,发现他张着双臂,像要跳下来的样子,便赶紧报了警。

有人喊:“肖局长,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千万别想不开啊!人死不能复生啊!”

哼,不能复生,我偏偏能复生!我死了,还能再查我吗?

他毫不犹豫地从楼顶跳了下去,落在了原来小水池的位置…

第50章 照相馆

肖阳的妻子红肿着眼睛,坐在他的身旁守着他。看到他摔死的人,都说好惨,摔得没人样了。现在,那些围观的都被她赶走了。人都死了,还看什么呢?看热闹?他说他能起死回生,复活后,还让她用床单盖着他,谁也不让看,找担架把他抬回家,办丧事,然后,找机会离境,别人就再也不会查了。怎么会有这样荒谬的事呢,而她竟然相信了,她后悔没有劝阻他。他肯定是最近压力太大,精神上出问题了。就是怕他压力大,所以,她也没告诉他,欧阳副市长今天上午也在这个地方,跳楼自杀了…

一小时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县委、县政府的领导都在外面,她谁也不让进来,谁要进来她就自杀。她要在这里陪他最后一个晚上。

她掏出包里的便笺纸,写下了国外银行的账户和密码,下面又重重地写了两个字:赎罪!

然后,吞了早已准备好的药——如果他活了,她也生;如果他死了,她也死…人死了,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呢,从哪儿来的,到哪儿去吧!

外围的人在继续喊话,她毫无反应。特警从楼顶用望远镜察看,发现她一动不动地趴在他身上,有半个多小时了,便迅速通知楼下的人,人们上前去才发现,她服药自尽了。

初升的太阳照耀着V形楼的底部,那里的雪松已经被伐掉了,里面的小水池也被拆除。

上班的人们三三两两地来了,一边走一边议论:“昨天下午欧阳副市长刚在这里跳楼自杀,傍晚肖阳也在这里跳楼自杀了,真不吉利!”

“是啊,据说欧阳副市长跳楼,没几个人看见。报警后公安局十分钟内就把人抬走了,清理了现场,行管局也把小水池给拆了,说要种草坪还没种呢,肖阳又跳了。”

“两条人命啊…”

一块长方形的带着绿色纹理的石板,静静地躺在山崖底下。它在这里多久了?从被扔下来到现在,有一年了?两年了?它的周围长满了杂草。

一天,从上面掉下了一个人,摔得血肉模糊。一小时后,流出的鲜血像有魔力般汇集在一起,又流回了那人的身体。那个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百无聊赖地坐在店门口,看着对面的肯德基门口不停有人进出,琢磨着,要不干脆过段时间把这店改成餐馆?

两年前我盘下这个小照相馆的时候,正恋爱到失去理智,没考虑太多,就跟着女友到了这个不是很熟悉的小城市,结果不到一年就又变成单身了。

小城市的节奏舒缓平淡,这么两年过下来,我开始觉得这样的生活也着实有些乏味,虽然暂时还不缺钱,但每天给不同的人拍傻乎乎的证件照,真是无聊透顶。

这家小照相馆是在一条小巷的巷口,外墙的砖头已经斑驳不堪,墙上还有爬山虎一类的绿色植物。这条街若放在大城市里,肯定要么就被当做古迹变成旅游景点,要么早就被拆迁盖高楼了。

叹了口气,我闭上眼盘算今后怎么打算,总不能守着这旧铺子过一辈子吧?

正想着,听到刹车声,一辆车停在了店门口。照相馆虽然很破旧,但位置不错,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所以,每个月还是有不少生意。我心想多半又是问路的,也懒得抬头去看。后面的巷子幽深曲折,不熟悉这片的人到这总得犯迷糊。

车上下来几个人,脚步声直接来到我旁边,却没说话。过了十来秒我实在忍不住,睁开眼一看,是四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正呆呆地看着店门口那块“友谊照相馆”的老招牌。我扫了一眼,发现他们身上穿的西装都价值不菲,身旁那辆车还是奔驰,当前一个大老板模样的男人手上却拎着一瓶红星二锅头,超市最便宜的那种。

我摸不清是什么状况,这种人就算要拍证件照也不会跑到我这小店里来啊,难道是房地产老总来视察?这一片准备拆迁了?

正胡思乱想着,前面那人开口了:“老板,这里还能照相吧?”

我点点头:“能,能,您几位请进。”把他们领进后面的拍摄间,把灯光打上,问道,“是拍白底的还是红底的?彩色还是黑白?”心想估计这几个人是开车到这,忽然想起要办什么证件,才停车下来吧。

中年男人只是“嗯”了一声,说道:“黑白的。”然后四处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说道,“老板,拿椅子来。”

我看着他身后那个椅子,犹疑地问道:“在您身后呢。”他摇了摇头:“再拿两个。”看来是要拍集体照了,我没作声,转身出去把店里前厅放着的椅子也拿了进来,背后隐约传来他们的对话:“这照相馆30年了居然没怎么变啊”“是啊,真是难得…”

他们把三个椅子仔细放成一排,两个人分别坐在左右两个凳子上,另外两个人站在他们身后。当中的那个椅子空着,却放着那瓶他们带来的二锅头。

我看着,心中充满了尊敬,因为我大致已经猜测到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就像网上经常流传的那些老照片一样,很多年过去了,同样场景的两张照片,却已经物是人非。

甚至我能猜测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30年前,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在一起参军之前满怀豪气地拍了一张集体照;30年后,却有一个年轻人,没有机会变成中年人了…

他们付钱的时候,我小心委婉地询问求证了一下。那个拎着酒进来的中年男人也许是心情不错,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发黄的老相片。果然是一模一样的场景,当中坐着的那个年轻人笑得很开心,两边脸上都有酒窝,看起来很帅气。

我叹了一口气,道:“大叔,你们的兄弟情义真是…”那中年人看了我一眼,不置可否,拿过照片就走了。

几个男人上了奔驰车离去后,我坐在店门口,心里充满了感慨。尽管这是别人身上发生的故事,但是岁月的冲击力是无与伦比的,两个场景不停在我脑中闪过,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和嗟叹。

接下来一直没有生意,我就坐在门口发呆。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我伸了个懒腰,努力抛开这种莫名的情绪,想着要不晚上就去肯德基对付一下。

这时一个老头走进店里,看里面没人,又折回来到我面前,怯生生抬头看了一眼照相馆的招牌,问道:“老板,这里能照相不?”

他看起来将近60了,一脸被生活打磨出来的愁苦皱纹,穿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提着一个鼓囊囊的蛇皮袋,配上窘迫的表情,让人有些同情。我点点头:“正准备关门,您快点吧。”

老头跟着我进屋,我打开照相机,却发现那三个椅子都还在,正准备去搬开,那老头却忽然开口:“老板,不用搬,就这样,刚好。”

说完,他就坐到了中间的那把椅子上,然后从蛇皮袋里一瓶一瓶地往外掏出四瓶二锅头,也是超市里卖的最便宜的那种红星二锅头。接着他把白酒左边两瓶右边两瓶地放在了椅子上,整了整衣服,挺直了背。

我按捺住心里的疑惑,凑到照相机跟前,指挥道:“您脑袋往左偏一点,对,稍微放松一下,好的。准备,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