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右边指指。

她跟着他走。山路碎石多,她穿着细细的高跟鞋,走得辛苦。

出了隧道,青白月光下,一群萤火精灵给密林挽上了盏盏点灯。

荆觅玉笑起来,“生平第一次见到萤火虫,画面感和电影里不一样。”但也称得上难得的美景了。

“每个人的眼睛看到的都不一样。”晏玉站在田野小路,和她隔了一段距离。

“在你眼里呢?是怎样的?”

晏玉回首望向她。在孙燃的屋子,他见过她的素颜,干巴巴的。此时月光柔和了她皮肤的瑕疵,清丽了不少。他想起一首唐诗。“恐畏无人识,独自暗中明。”

树下的她扬声问,“什么?”

“语文没学过吗?”

“啊,哦!”她真没听清他的那句诗,却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诗词呀。我听过的萤火虫故事都是关于爱情的。”

“不可信的东西,当然要编故事。”爱情之所以传说千年,正是因为这是人类极力追求永恒,却又不得不在时光长河里遗失的稀罕之物。

“听听故事自欺欺人也好。”荆觅玉往田野走,高跟鞋踩在泥地,差点丢了跟。

他及时伸了手,拉住她。

她攀住他的手臂,“或许有一个故事,能让你甘愿被骗一辈子。”

晏玉眼里映着萤火之光,“那要等到沧海桑田的一天了。”

山庄老板开着小面包车,经过了隧道。

站在车外的晏玉朝他招了招手。

老板立即刹车,停下来。他打开右车窗,探头出去问,“在这待了一宿?”

晏玉递了一根烟给老板,“轮胎扎了。”

老板接过,左手捏着烟头,右手捋了捋长烟。“我送你出去。”他没有看轮胎,而是望了眼晏玉那半开的后车窗,隐约见到一个长发的身影。

晏玉敲了下车门,“起床了。”

荆觅玉晕沉沉的,一夜没睡好,手脚伸展不自在。她起来看见老板的面包车,怔了下,“五点了?”

晏玉点头,“整整衣服出来,我们坐老板的车走。”

老板因晏玉的前半句话,别开了眼睛。

荆觅玉那宽大的毛衣领子睡歪了,露出了酒红色的文胸肩带,和大片的雪白,连中间那道沟线都若隐若现。她不知道晏玉瞧见了多少,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拉起衣领,穿上外套,下了车。“你的车就放这儿吗?”

晏玉拉开面包车门,“嗯,烧了一晚上,油不够了。我们先出去,让拖车公司过来处理。”

老板在后车座放了两篮青菜,她坐在了中排座位。

旁边的晏玉提醒,“头发乱了。”披头散发,脸色苍白,丑丑的。

她快速地用手梳了几下,闭上了眼,眉心满是倦意。在晏玉和老板有一句没一句的对话中,她昏昏欲睡。

正要睡着,又被吵醒了。

她睁眼望晏玉,茫茫然的。

又丑又傻。他低声说:“下车了。”

荆觅玉这时才发现,老板把他们送来了公车站。

自从老板出现之后,她就一直将梦将醒。这会下了车,她直接靠在公交站牌,差点没倒下。

夜幕打着哈欠,太阳都没起床。

她不认为现在是公交车的运营时间,尤其是这样的荒郊野岭。她勉强掀起眼皮,“我们怎么办?”

晏玉捏捏烟盒,抽出最后一根香烟。“我通知了朋友来接。”

她望着扁了的烟盒,那是她不曾见过的牌子。“幸好你朋友多。”

“难道你很孤僻?”

她的头磕到了站牌杆子,“不喜欢社交。”

他衔上了烟,“你心事重。”

她呛声,“你也不轻。”

他笑了,“起床气犯了?”

“不是。”只是困到懒得伪装了,恨不得下一秒就躺在床上去。

晏玉突然把烟拿下,塞进她的口中。“抽烟吗?”

她怔怔地咬着他沾过的位置,说不上什么味道。好半晌才说:“不抽。”

于是,他又把烟换到了自己嘴上,点了火。他神情自然,仿佛不介意这一轮的唾沫交换。

荆觅玉抿抿唇。“你烟瘾很大?”

“偶尔抽。”他一呼一吸的动作娴熟。

他这烟似乎是困在隧道之后才开封的。“都抽了一包了。”

“下半身欲望得不到纾解的时候,香烟是个替代品。”

她斥声,“胡说八道。”

“哪天你不反感一夜情了,跟我试试?”

他的话说得露骨,她听着却像是在开玩笑。她以同样的口吻回答他,“好啊。”

晏玉倏地靠近她的脸,重重的烟味冲进她的鼻腔。“祝你早日开窍。”

她挥手扇着烟雾,“祝你早日戒烟。”

他叼着烟笑了。三分风流,七分放荡,多情也无情。

那位名叫余星河的朋友到了,五官轮廓深刻,眼窝凹弧优美。

车子停下之后,他没吭声。

晏玉坐上副驾驶位,瞥向后座的荆觅玉,“你是去公司还是回家?”

“回家。”她报了楼盘名。

余星河把车驶上高速路,才开口说:“你电话一直打不通,汪珹莹找了你一晚上。”

晏玉玩着手机,“昨晚没信号。”

“她像被甩了似的。”余星河的眉尖压着不悦,“这女人就是作。你追她的时候,高傲得跟天鹅一样。哪天你不供着她了,就成了怨妇。”

晏玉听出端倪,“她找你闹了?”

“对。”余星河说:“你看看她昨晚的朋友圈,全是无病呻/吟。她都拒绝你了,哪来的资格闹。作,作,作死!”

晏玉翻了下朋友圈。果然见到了汪珹莹的少女怨词。

余星河继续道:“我问她,和晏巳好过了?她眼睛拧开水龙头,喷出来两根水柱。”

晏玉笑了。

荆觅玉跟着也笑。汪珹莹要是哭起来肯定楚楚可怜,却被余星河贬得没了美感。

余星河瞄到她的笑,问着:“这位小美人是谁啊?”

晏玉说:“荆觅玉,荆轲的荆,劚山觅玉。我一朋友的前女友。”

余星河抛来一个暧昧的眼神。

荆觅玉知道他想歪了,不过晏玉并没有解释。

车子跑出了十公里之后,余星河的反射弧突然兜了个弯,“劚山觅玉是什么?”

晏玉在手机上打了“荆觅玉”三个字给余星河看。

余星河喃喃道:“觅玉觅玉…寻觅晏玉?”

闻言,晏玉和荆觅玉的目光在后视镜里碰上了。

晏玉先移开眼,笑了,“只是巧合。”

荆觅玉困得脑子糊涂了,分辨不出他这话的深意。

余星河瞎掰一句,“哪天来个叫追星的女人,我铁定上。”

晏玉:“你是看名字配种么?”

余星河:“你没点儿浪漫。”

这时,车子下了高速,停在了红灯口。

余星河微笑回头,“小美人,你到了。”

荆觅玉回以一笑,“谢谢你了。”

车子转过弯,稳稳停在小区门口。

她下车后,余星河才问:“小美人的前男友是谁啊?”

晏玉看着荆觅玉的背影,“我的一个新朋友。”

余星河琢磨着,又问:“你是真的认识了一个新朋友,还是为了小美人去交的朋友?”

而这次,晏玉没有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第7章评论中有一位读者猜中了部分。

有兴趣的同学可以看看她的分析。

第11章

#011

荆觅玉沾上床就瘫了。

她请了半天假,睡到中午才去上班。

刚到公司,那个八卦女同事就握着保温杯走过来,“昨天接你的那辆车是不是碧鸦犀葛小姐的啊?”

荆觅玉失笑,“那是我朋友借的车,碰巧同款啊。”

八卦女同事迟疑了下,“我觉得车牌号也像。”

同事甲听到碧鸦犀的话题,站了起来,“对了,荆觅玉,你和祁玉峰有交情吗?”

荆觅玉抬眼,“嗯?”

“发布会那天我就觉得祁玉峰这个名字很熟。”同事甲指指领导的办公室,压低声音,“你不知道,碧鸦犀前两年是我们的战略伙伴,后来被祁玉峰抢走了。创意部想跟他合作,结果吃了闭门羹。”

碧鸦犀解约之后,万港公司业绩就不如从前了。于是改变策略,从和祁玉峰竞争转为合作。但是谈不下来。

八卦女同事说:“祁玉峰是上门女婿啊,碧鸦犀的好处当然给他。”

同事甲看着荆觅玉,“你要是和祁玉峰熟,不如帮公司跟他争取下合作啊,成了你不有升迁的机会了。”

荆觅玉摇头,“我和他不熟。”

这时,领导过来了。

闲聊的同事们立刻闪走。

荆觅玉拿笔在纸上画了个大勾。公事的合作,倒是一个约晏玉的好理由。

她抛出小鱼钩,他一口咬上了。

两人星期五晚上约在一间创意菜馆。北秀这两年流行新概念菜色,门面越来越特立独行,这家餐厅远看就像一座艺术馆。

荆觅玉和晏玉坐在二楼。

春寒春雨,衣着单薄的他坐在窗口。厚外套的她瑟缩在角落。

“品牌广告?”他伸臂搭在椅背上,身姿潇洒而舒展。

“是呀。”她双手捧着热茶。

“这个比较难。”灯下的晏玉光影绰绰,“碧鸦犀的事务都是我姐在打理。她和祁玉峰的关系你也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

“不是要你开后门,我们只想争取一个公平竞标的机会。”

“我姐早把新品广告签给了祁玉峰。”

荆觅玉舀了一块嫩豆腐,嘟嘴吹气,“看来我们领导找祁玉峰分羹的策略才是对的。”

他瞟向她的红唇,“这顿本该宴请祁玉峰,却请了错误的我。”

“又胡说八道。”她撞进了他的深邃星眸。这个深谙男女关系的男人,光是一个眼神就能织出绵长的情丝,欲将她缠绕。她笑,“今晚就当朋友聚餐吧。”

他问,“聚餐完毕有其他娱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