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没什么本事,可加上一个林公子,你这个暴发户还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啊?跟你说吧!你太过招摇了,简直要垄断本地的房地产市场,还要向外发展。树大招风的道理,知道吗?你挡住大家发财的路了!”

说着,白威狠狠拽住了常青的头发:“现在你的公司一团乱了吧?这只是冰山一角,慢慢的你会发现,你拼了老命赚来的家产,就像漏斗里的沙子一样慢慢地消失。然后伟大的常主席终于现出了原形,他就是个低俗粗鄙的丧家狗,到时候,你冲我摇摇尾巴,我要是有心情草你这只老狗,说不定会赏你碗饭吃!”

常青眼睛红了,上去一把拽住白威的脖领子,沙包大的拳头就往白威的脸上招呼。白威居然没有抵抗,被常青掀倒在办公桌上,显示器和文件夹“噼里啪啦”地摔落得满地都是。

常青就这么一下下地打,耳朵里是拳头撞击身体的“砰砰”声;脑子里闪过的却全是白威:有他躺在床上耍赖的样子,有他哄着自己去做饭的笑脸,还有刚洗完澡,顶着一头湿发靠在自己肩膀上看电视的慵懒模样。

可这一切是假的!全是假的!妈的!老子要整死这姓白的!

突然,门口冲进来几个警察,一把将常青按住,用手铐拷了起来。

小秘书指着常青对警察叔叔说:“就是他刚才在我们公司大喊大叫,还威胁要杀了我们白总。”

警察看了看嘴角淌血的白威,又看了看青筋直蹦的常青,二话不说就把常青押了下去。

出警速度能这么快,摆明了是他老常一进办公室就有人报了警。怪不得那孙子刚才跟死狗似的趴在桌子上不起来。这黑锅扣得实在是高,白威背冲着警察,对着常青对口型:这招是跟你学的。

常青灰头土脸地坐在警车里回头这么一想,可不是怎么的。自己以前好像也对姓白的来过这么一手。

这叫什么来着?报应?

第三十八章

秘书很快把常青从拘留所里保释出来。还没等吃完面条去去晦气,倒霉事就接踵而来。

一般房地产做的都是买空卖空的买卖。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资金回笼,可现在常青战线拉得太长了,资金的缺口难以弥补。

银行那面据说进行了严肃的金融整顿,原来的行长下台了。常青公司在申请贷款的时候,账面资金不足35%,按理说是不应该批准贷款的。

现在银行向常青下了最后通牒。长兴公司的头头脑脑,全都蚂蚱眼睛长长的看着他们敬爱的主席,指望着他能想出什么济世良方出来。

常青咬了咬牙说:“把所有正在销售的楼盘不计成本地低价销售!”

现在顾不得心疼了,只有快速地把钱收回来才能踏实地打场保卫战。

可这也是一步险棋,常青已经预料到这么做的后果了,那就是--他将成为众矢之的。

果然其他的开发商对常青的做法极其不满,更有甚者说他是扰乱房地产市场。准备联合起来对付他的低价销售。

常青仗着自己脸皮厚,对其他的房产老大们呲牙一乐:不降价也行啊,你们凑一凑份子钱,让我度过这道难关。到时候我就豁出去,拿这几栋房子当白宫卖,准保价格抬得比天都高。

那几个老板除了大骂常青臭不要脸外,也没别的办法了。

可几个经营商场的老板却联合开始降低档口的租金,于是长兴商场的很多商家纷纷转移阵地。偌大的商场日渐冷清。

房子买出去了,只是饮鸩止渴。银行的大窟窿依旧补不上。几个材料供应商纷纷找上门来,索要欠款。带头讨债的居然是钢材厂的高明洋。

“老常啊,别怪兄弟我不够朋友,实在是你的公司已经风雨飘摇,我们私人交情跟生意是一码归一码。你先把之前的钢材钱结算了吧!”

常青心里明镜似的,这是有人在背后煽动的。

他这个落魄船长开着一艘露了底的大船已经搁浅了。

公司宣布破产的那天,常青没有去公司,他关掉手机后,一个人开车回来了市郊。

往日熟悉的街巷已经被扒得残垣断壁。只有俩座相邻的孤零零的平房沐浴在黄昏夜色中。

常青走到自家的房门前,把门口的碎砖头踢到一边,打开铁门后,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一切如旧,拧开电匣子,里面咿咿呀呀地唱着流行歌曲。

常青把脚上的布鞋甩到一边,盘腿坐在炕头上,闻着屋子里衰败的气息,居然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人到中年,年轻时昂扬的斗志早已消磨殆尽,奋斗了大半辈子,却忽然从金字塔顶拍到了最初的起点,那种绝望的困乏感真是无药可解。

常青想哭,又实在是挤不出眼泪。

他对着糊着报纸的天棚说:“妈,儿子回来看你了。儿子不想回来,因为混栽了,没脸见您。可儿子没地方去又太累了,所以只能回家睡一觉。”

说完,就和衣倒在土炕上酣然入睡。

这一觉真他妈香!一直睡到大天亮,要不是牛肉炖萝卜的香味直往鼻孔里钻,恐怕还能接着睡下去。

撑开黏在一起的眼皮一看,是隔壁的王大爷颤颤巍巍地把一个旧铝锅放在炕桌上。

常青连忙起身对着大爷说:“您怎么来了?”

“昨晚上听见你这屋有动静,我就过来看一眼,当时你睡得正香,我估摸这你这时候也该饿了,就做了锅牛肉给你送来,你要没睡够就接着睡。”

说完老头转身要走,常青连忙一把拉住他:“别啊,咱爷俩一起吃。”

就着热气腾腾的萝卜牛肉,常青又喝点老白干。

老头跟常青碰了下酒杯后说:“小青啊,你还年轻,以后的路长着呢!那些钱财看开点,就算输得剩只剩下个裤子了,也憋不死个大老爷们!实在不行没咱就接着当瓦匠,我看这工作好,比当什么主席省心多了!”

前段时间工地闹事,紧挨着工地的王大爷应该比谁都清楚常青的境况。

看着满脸褶子,走路都打晃的老人拙嘴笨腮地拼命安慰自己,常青感到自己的眼眶居然忍不住发烫起来。

他赶紧眨了眨眼睛,把泪意憋了回去。

“您放心!我常青就算摔得狗啃屎,也会拼命站起来的!”

第三十九章

话拍得挺硬,可要站起来谈何容易?

公司的资产都被拍卖了。听说大部分都被林晚那孙子低价竞拍走了。竞拍的收益被银行和几个债权人瓜分一空。连老常心爱的“坐骑”也被高明洋开走了。

常青存了心眼,提早拿出了保险柜里的佛像跟钱。

如果安分守已地过下半辈子的话,应该衣食无忧。不过破产的人就应该做出个样子来。

老常在旧货市场花30元钱淘来一辆二八大踹自行车,骑着它満市跑。配上奔儿有派头的布衣大褂跟黑布板鞋,就是一刚进城的中年农民工。

以前坐在车里的时候,不是忙着打电话,就是弄个笔记本开网络会议。从没有闲暇看车外的风景。

现在蹬着车,看着身边的车水马龙,老常百感交集。这个城市留下了太多常青的烙印。走过几个街口,只要看见以前自己公司建筑的房子,常青就要停下来看看。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到了以前的公司门口。

这栋老旧的建筑也被拍卖了。长兴的牌子被摘了下来。光秃秃的门楼让人看了就心酸。有几个工人进进出出的往门口贴着“怀野有限公司”几个大字。

得,不用打听就知道自己的风水宝地被谁买去了。放着气派的写字间不用,非搬到这来。这不成心腻歪人吗!

忽然一辆银白色的跑车停在了自己的身边。车门打开后,出来的是衣裳鲜亮的白公子。

小伙依旧是那么的阳光帅气,简单的银灰色的衣服将身体线条衬托的明朗利落。常青骑车出了满身的大汗,布衫紧贴着脊梁,杵在白威身边,跟搞行为艺术似的,简直是时尚与远古的猛烈撞击。

扒拉下自行车铃,白公子开口了:“这车哪弄来的,可真够有气派的啊!”

常青现在看这人心里发堵,蹬起车就要走。白威胳膊长,一把拽住车把。

“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莫非人穷了,气度也消失了?”白威翘着下巴打量着常青,然后俩只眼睛不露痕迹地紧盯着常青微露胸肌的衣领。

常青猛吸一口气,在脸上挂出点笑模样;“对不起啊,刚才没看见白总。我赶时间,一会要去给一群企业家现场演讲,现身说法讲一下如何防范黑心骗财的白脸小情儿。”

白威哈哈大笑:“要不我也陪你一块去,顺便讲授一下怎么操老男人?”

话到这份上,就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常青夺过车把,头都不回地向前骑。

白威提高嗓门说:“别忘了我说的,混不下去就来找我!价钱好商量!”

常青挺干脆,就回他三个字--操你妈!

人生目标又有了,自己下半辈子就以整死姓白的为己任!

脚下拼命地蹬着,脑子也在不停地转着,建筑业是不能做了,常青琢磨着干点什么。

路过药店的时候,忽然身后有人喊自己。

“老常?”

回头一看,是一个胖子站在药店门口喊自己。常青觉得他眼熟,可一时想不起是谁。

“哦,真是你啊,我还怕认错人呢!”

看着他满脸乱颤的肥肉,常青猛然想起来了。这人叫张顺,以前是捣腾水泥的,常青还没发迹时,曾经跟他做过生意。

“你老常的事情可算得上本市今年最大的新闻了。我这俩天一直惦记着你呢,没想到在这碰上了…”

常青也在想,怎么到哪都能看见捡笑话的呢?

“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说完常青转身推车子要走。

“别啊!你现在能有什么大事?倒是我有事跟你商量。”张胖子边说边把常青拽进了药店。

药店不大,在楼梯的拐角处有个小办公室,墙壁上贴满了药品广告。张胖子指着一张海报不无得意地说:“看过这个药品的电视广告没?”

常青仔细一瞧,还真看过,就是在监狱时看得他直想砸电视的性病广告。广告不怎么地,可药品名字起得挺雅致的,叫“一减梅”。

见常青点头了,胖子更得意了:“这药就是我开发的,现在老火了!老常啊,卖药这行业可是暴利啊!当然,跟你以前的大生意是没法比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研究下啊?”

常青是在生意场上泡出来了老油条,像这样倒卖大药的,他以前略有耳闻。看张胖子的架势应该是想拉自己入伙。

果不其然,张胖子吐沫横飞地说起了自己最近要开发的药品,言语中套着常青手头是否有闲钱。

常青不动声色,四两拨千斤地跟张顺打着太极。

买药的行业风险极大,药的成本倒没什么,弄个无关痛痒的配方,找个二流药厂代加工下,再弄个卫健字的批号就齐活了。最大的投入其实在运作上,请个二流的演员当代言人,还得往电台、电视台砸写血本才能造出声势来。卖得好,一本万利。卖不好,血本无归。

不过常青的确动心了,他这辈子就好赌,赌机遇,赌运气,赌感情。除了谈感情的时候跟他妈睁眼瞎之外,剩下的十有八九大获全胜。

可现在还不能让胖子察觉自己动心思了。这方面他是生手,多了解总不会有错的。

于是跟胖子互留了电话,准备以后详谈。

人倒霉,放个屁都能被崩着。出门的时候,常青发现自己的自行车不见了。

准备打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兜里没带钱。以前基本都是刷卡消费,养成了老常不带现钱的习惯。

干脆走着回到了市郊。

到了大门口的时候,远远就看见几个人堵在自己的家门口。

走进一看,是自己的秘书跟以前的几个手下员工,常青心中不禁一暖。以前过年过节的福利没白发。虽然自己落魄了,可毕竟有人惦记着自己。

“你们怎么找到这来了?走,上屋里坐坐。”

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最后还是秘书开了扣:“常主席,我们被怀野雇佣了,今天来主要也是公事…就不进去坐了。”

常青心里一翻个,隐约猜到他们要说什么了。

果然秘书接着说道:“现在这片工程被怀野公司接手了,白总对工程进行了重新的规划,恐怕…您跟王大爷得搬家,不然公司就要强制拆迁了!”

常青握紧了拳头,说:“我知道了,麻烦你们来通知,就不远送了。”

王大爷听到了声音,也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面露不安地问:“小青啊!怎么了?”

“没事,您赶紧回屋,什么事也没有!”

回过身,常青对这些昔日的下属客气地说:“麻烦诸位跟白总说一声,我想跟他预约个时间谈论下搬迁问题。”

第四十章

再次来到怀野公司的时候,常青坐在会客厅里百无聊赖地打量四周。熟悉的房间,但已经被人改动的格局。

自己花大价钱请高僧开光的佛龛,被大幅色彩浓烈的抽象画所替代。原来立在门口的招财树也没了踪影。总而言之,现在的房间里洋溢着高雅协调的办公气息。

唯一不协调的就是叉着腿坐在沙发上的常青。

白威看来是外出公干去了,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身后跟着一串西装革履的助理们,一群人边快步走着边讨论着商业计划。

常青站起身来准备跟白威打声招呼,这帮精英居然谁都没看他一眼,走得那叫一个虎虎生威,一转眼的功夫全都进了办公室。

老常被讪在一旁,感觉周围的旧日下属们全拿眼睛偷瞄着自己。

常同志自我开解了下,一帮孩子也不容易,憋了这么久才能显回大眼儿。就让他们尽情的装逼吧!

可推土机已经开到自己家门口了,如果不没那孙子点头,眼看着老房子就要被夷为平地了。常青点头哈腰地对躲在办公桌后面偷乐的小秘书说:“麻烦您了,去跟白总说说,就说我实在是有急事。

被常青磨得烦了,小秘书一脸便秘地进了办公室。过了一会,秘书出来说:“常先生请进。”

办公室现在只剩下白威一个人,他此时舒服地坐在老板椅上,看常青进来了,微微一笑:“稀客啊,常主席今天不忙吗?怎么有空来这里指导工作来了?”

常青告诉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他走到办公桌前点头哈腰地说:“对不起,白总耽误您时间了。”

白少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常青。这个壮实的男人在短短的几日内的确消瘦了不少,衣服的前襟隐约沾着几道酱油的痕迹,昔日恶霸的气势倘然无存。

记得他曾经在电视里看到,野外的猴王称霸猴群时,皮毛鲜亮,翘着高高的尾巴,霸气十足。可一旦被赶下的猴王的宝座,立刻变得毛色暗淡,表情怯懦,一幅失败者的猥亵模样。

现在他觉得眼前的男人跟那只被揪了毛的猴子何其相似!堆着讨好的笑脸,小心翼翼地对自己察言观色。

白威很满意。自从碰到这个姓常的,他就处处压制着自己,那种处于下位的感觉,让白威很不舒服。就算是后来这个老男人带着纵容的神情处处忍让着自己,那钟屈辱感也挥之不去。

现在,他终于彻底把这个男人压在的下面。不管是精神还是肉体,这个老男人永世不得翻身。这场胜利来之不易,他就像个从嫉妒已久的孩子手里抢来了电动玩具似的,迫不及待地要炫耀一番。

所以他买下了这栋破搂作为办公室,所有的陈设都换掉了,留下的只有以前的部分员工,还有自己现在坐的这把老板椅。

常青品味不敢让人恭维,但的确很会享受,这把椅子角度合理,软硬适中,让人坐上去就不想起来,这点跟老男人的身体很像,都是天生被压的货。

白威翘着嘴角看着常青的低眉顺眼,再次肯定自己十分讨厌姓常的。

可惜上下半身协调不好,小白的亲小弟从常青进来起就一直练站姿,笔管条直的半天不下去。

第四十一章

常青不知道有人意淫着自己,他现在的心思全在房子上。

“白总,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就是请您高抬贵手,别拆那两间老屋子。”

“凭什么?咱俩已经恩怨抵消了。我这也是照章办事,您没理由阻止我吧?”

老常笑呵呵地说:“您是那种人嘛?像这种落井下石的事,只有我这样的人渣能干出来,但现在不是招报应了吗?我皮糙肉厚,您怎么折腾都没事,可王大爷年岁大了,心里装不住事儿,听说要拆房子,老爷子昨天一晚上没睡,要真把房子拆了,那还不出人命啊!”

白威翻着眼睛说:“你了解我吗?我为什么就不是这种人?”

常青自我解嘲的一笑:“你要是这种人,迟野也不会喜欢你那么长时间了。”

白威的脸色变了,差点把手中的捏成两半,过了一会,终于开口说道:“你要想不拆房子,就把地买回去,两间房子一共300万。”

听得老常心里一番个,他妈的,自己藏起来的全部的家当划拉到一起差不多就是300万。姓白的是要抄自己的家产啊!

可想起王大爷一脸的褶子,常青咬着牙说:“行!”

以前300万对常青来说算得了什么,一辆车钱而已。老常许久没这么拮据了。把佛像买了100万,算是凑齐了270万。还差30万,常青抖了抖自己空荡荡的衣兜,得,彻底的穷光蛋了。

他追在白威屁股后面说:“白总,我实在是拿不出钱来了,要不您给个优惠得了。”

白威翘着眉毛说:“300万是一口价,我要把那块地皮盖楼,创造的利润还不止这个呢!

“那要不…先欠着?”

白总显然不习惯别人欠自己钱,最后常青软磨硬泡算是勉强答应了,可老常必须到白威的公司上班抵债。

工作不错,自己的老本行--工地的一名瓦匠。

老常脱掉了大褂换上了工作服,跟一群农民工一起抹墙皮。

人真不能闲着,就这么一天挥动的瓦刀,结结实实地累上一天,人反而更加振奋了,几日前的茫然颓废一扫而空。

休息的间歇,老常给卖药的张胖子打了电话,总体意思是自己同意合伙,但他入的是信息股,不拿钱,但他认识的门路多,能帮胖子打开市场,到时候自己提3成收入。

张胖子很干脆的答应了,当初他找常青其实也是看中了老常的门路,别看落魄了,可到底当过大老板。能帮自己打开销路,那就是财源滚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