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康帝抬头眯眼看她,半晌才笑道:“应对的不错。”也不知是夸她对待齐国来使的应对,该是刚才的回答。

秦亦也不能一直谦虚推脱,只好道:“不过是尽臣下的本分罢了。”

“那你且说说看,臣下的本分是何?”顺康帝却就着这句客套的万金油回复考较起她来。

“不媚上、不压下,不贪财、不恋权,不欺善、不助恶,不讳言、不死谏。臣以为此乃臣下只本分也。”秦亦略一思索答道。

“唔,有点儿意思,最后两句作何解?”顺康帝此时已经完全放下自己手中的事物,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秦亦。

“回陛下,为臣者,应敢于直言进谏,却更应识轻重、懂变通,一味凭己之意以死谏君,其实并不是为忠。”

“你觉得,齐国此番来使,有何所图?”顺康帝突然转变话题。

“臣私自揣摩,今年冬日比往年更冷,且时日更久,齐国去年储存的冬粮应该早已告罄,而回春较晚,所以牧草长势缓慢,没有牛羊可以换取粮食,此番前来最大的事宜便是借粮,而所谓借,便就业没打算还了。”秦亦联系着一些细琐的情况,将其串联成前因后果,向来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

果然顺康帝赞许的点点头,又道:“那高个的近侍,便是齐国国君——齐渊铭。”

秦亦先是想果然不出我所料,还是这般俗套的戏码,第二念头便是感慨于顺康帝的情报网络快速准确。

果然他又问:“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他是齐主,但似乎又看出了他与众不同,是何缘故?”

“回禀陛下,其实不过都是些细枝末节。那使者在说话前,总是下意识地朝左右瞄上几眼,而与那近侍交换眼色的次数较多。二来便是在西陵居,在那使臣调侃微臣之时,那近侍露出了不悦与不满的表情,便可看出此人与旁人不同。”

“恩,听说你画功不错。”顺康帝再次转移了话题。

秦亦继续谦虚都是旁人谬赞,心下暗道,怪不得人家是皇帝,这跳跃和发散思维真是了得。

顺康帝忽然一指墙角道:“画的不错,可是有些笔法极为怪异。”

秦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自己原来给皇贵妃画的花园图,竟落在了顺康帝的手中。她和尉迟晞看着画都觉得有些莫名的伤感,那日自己本意是画一幅父严母慈子孝的画面,却不料一日内风云骤起,竟将这画上的关系尽数破怪殆尽。

果不其然,顺康帝沉声道:“想法是好的,但是画山画水却难画人心。”

“是啊,画作保存的都是瞬间的美好,而现实中那般如画的美好,都是很难得以长久的。正所谓盛极必衰,美好到能够入画的事物,便也立着衰败不远了。”秦亦也随口跟着感慨道。

“看你年纪轻轻,怎么说话却跟饱经沧桑一般。”顺康帝笑道。

“陛下见笑,微臣这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如若真是有了这番历练和城府,便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二人就这般一问一答,竟消磨进去大半个下午,尉迟晞等得无聊至极,早在顺康帝的允许下跑去胡乱翻着说看。

“说说你觉得该如何对待齐国来使?”顺康帝最后有吧问题转会到初衷上来。

“臣万死,臣窃以为,国之交如若商场之交,趋之以利,避之以害,既然他有所需,那我们便可待价而沽。”秦亦垂头答道。

“那如果朕想对齐国用兵,你如何看?”顺康帝竟问起这等机密国事。

天气并不热,但秦亦却觉得自己开始冒汗,尉迟晞也早扔下书本又过来旁听。

秦亦便将平日自己胡乱琢磨的思路拿出来说道:“对齐用兵,以目的论可分两种,其一是为了挫其锐气,保边关数年安宁,其二是为占其领土,为我朝蓄养战马。”

她见顺康帝频频颔首,便又大着胆子道:“若是前者,则应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若是后者,倒不如效仿前朝风国公,移居以分化之、婚配以同化之,虽见效缓慢,却是老成持重之措。”

顺康帝道:“年纪轻轻有此见识已是不凡,晞儿宅心仁厚,从小纯善,今后还要你多多帮衬于他。”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零八章痰迷心窍

顺康帝突如其来的礼贤下士,让秦亦在惴惴不安中也稍稍夹杂着几份欣喜,大抵上人都是需要被认可的,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

从帝寝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余辉落在偌大的皇城,将原本的金璧辉煌映衬的更加耀眼,秦亦第一次觉得,原来名阳皇宫还是很美丽的。

尉迟晞似乎也兴致颇高,拉着秦亦谈笑风生,脸上挂着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干净笑容,如同一个普通的十几岁少年那般,讲着听来的笑话,高兴处更是连比带画。秦亦微笑着分享他这种纯粹的喜悦,春日的晚风吹拂着二人的发丝、衣角,让她忽然觉得心里十分安逸。

谁知二人穿过西花园朝寝宫走去之时,忽然从假山后闪出个人影,挡在他们身前。尉迟晞定睛一看,笑道:“昑儿,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躲着?”

尉迟昑默不作声地走到他面前,抬手就是一记耳光。

秦亦唬了一跳。忙上前拦在他们兄妹之间,却见尉迟晞还挂着刚才的笑意未褪,面颊上却已经印有红红的五道指痕,更被尉迟昑的指甲划了道红痕出来。她不由得怒火中烧,自己照看尉迟晞那些时日,真可谓是细致周全,连被蚊虫叮咬都觉得不舍,此番竟眼看着被人甩了一记耳光。

秦亦一把抓住还要欺身上前的尉迟昑,冷冷地看她挣扎怒斥:“你放开我,你不过是个外臣,竟敢如此对我。”

“公主殿下,微臣得罪了。”秦亦口中虽是如此说道,却丝毫没有惶恐的神色,更没有要放手的念头。

尉迟昑小嘴一瘪,忽然哭道:“其他的姐妹欺负我,宫里的嬷嬷内官挤兑我,你竟也是同她们一般无二的。”

刚想到她母亲和弟弟被打入冷宫之事,秦亦这心里还没等生出怜惜,却听她指着尉迟晞哭骂道:“都是你的错,你若不与昕儿争,母妃又如何会一时糊涂鬼迷了心窍,更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又转头对秦亦道,“秦大哥,你如此钟灵毓秀般的人物,为何就魔怔一般地追随于他?表舅也是,不知受了他何等蛊惑,竟也站在他那一边。我知道了。他定然是那妖魅脱胎幻化而来,就是为了害人而来的!”

秦亦气不打一处来,却又觉得十分奇怪,他们兄妹的感情平时似乎尚好,而文氏被贬入冷宫也不是今时今日的事情,二人还时常一同去探望,今天这到底是着了什么魔。

就在她这思索的空档,尉迟昑又口不择言地指着尉迟晞尖叫道:“你就是吸人生气的妖魔,你生下来就害死娘亲,我母妃养你成人却还是没能逃过你的魔爪,你说,你下一个还要害谁?哦,对了,父皇近日身体不好,我要去告诉父皇,让他离得你越远越好,不然也会被夺去性命的。”

这一番话听得周围诸人全都面色惨白,秦亦忙回头去看尉迟晞,只见他面如金纸,眼神呆滞,竟是毫无反应地杵着。秦亦恼怒地将尉迟昑甩到一旁。正撞在假山的棱角上,她痛呼一声,不敢置信地盯着秦亦:“你、你居然为了他打我,你…”

此时秦亦根本顾不上理她,见假山后远远站着两名女官,便喝道:“你们家主子疯障,难道你们也都傻了不成,劝不住难道还不会拖回去吗?如今已经是满嘴胡吣,再下去还指不定要说出什么混话来。”

两个已经被吓呆了的年**官闻言,忙上前来扶起尉迟昑,一个声音隐隐都带着哭腔地道:“殿下,咱们赶紧回去吧,太阳都快落山,等下宫门落匙,便不好办了。”

另一个也跟着劝道:“殿下,今晚要给庶人文…给娘娘守灵,咱们还是赶紧回吧。”她话说到一半被尉迟昑瞪着,忙又改口。

而此时秦亦急着查探尉迟晞的情况,根本没有听到那两名女官的言语,尉迟昑哭着冲她凄厉地喊了声:“我恨你!”便甩头朝后宫方向跑去。

尉迟晞此时人就像是被点穴定住一般,身子僵直、眼神迷离,秦亦如何唤他都只是不应,扯他他便跟你走几步,放手他便又自己站定,最后喉头呼噜了几声,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秦亦被他吓得三魂少了两魂,从未见过有人如此状况,两人又没带随从,她跪在地上探了呼吸心跳。只是觉得略快倒也没有骤停,于是便死命地掐人中,却丝毫不见效果。

折腾了大半晌身旁竟没一个宫人路过,秦亦只好摸了把眼泪,用力背起尉迟晞朝寝宫走去,还未进正门便一叠声地喊:“人都死哪里去了,赶紧去请太医,把床拾掇出来。”

她这一嗓子喊出十几个宫人来,跑出来一见这般情形,忙请太医的请太医,过来帮忙的帮忙,还有机灵的急忙跑去后殿告诉两位新晋的侧妃娘娘,于是呼啦啦又出来一堆女官丫鬟的,一时间瑞安殿内人声鼎沸、混乱不堪。

秦亦也不去管别人,只咬牙将尉迟晞背到床上放平躺好,这才倚在床边喘着粗气问:“太医怎么还没请来。”

话音未落外面便有人挑起帘子道:“御医正大人到。”

一个须发俱白的老者随着话语声进的屋来,身后跟着两个随侍拎着诊箱药匣,秦亦忙起身见礼,催促着赶紧诊治。

因为有外臣在此,两位侧妃都不敢出来,便各派身边得力的女官在屋内候着,随时通传消息。

御医正拈须诊脉,半晌无语。把秦亦在一旁急得心神不宁,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医正大人,殿下这到底是怎么了?”

“痰漫窍闭,如痴如迷,敢问殿下刚才可曾受了何刺激?”医正不紧不慢地问。

“额…的确是受了几句言语激怒。”秦亦含糊地道。

“那便是了,秦大人不必忧心,殿下不过是一时痰迷心窍,待我施针后,化痰开窍,再佐以涤痰汤调理,几日便可大好。”

“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秦亦一着急把现代名次都问了出来。

老医正倒是领会了意思。笑言道:“秦大人过分紧张了,不过是寻常毛病,敢保不妨事的。”他说罢便从一旁早就摊开的针包中拈出几枚银针,手法极快地扎进几个穴道内。

就听尉迟晞喉头嗬嗬作响,而后便呛咳起来,下人忙上前递过痰盂,医正扶他坐起,轻拍背部并继续揉捻几个穴位,几口浓痰吐出后,人这才慢慢睁开眼睛。

秦亦凑上前拉着他问:“殿下,现在感觉如何?”

尉迟晞却眼睛直直地盯着床幔,也不作声、也不瞧人,此时帝后也不知何时得到了消息,顺康帝派人过来探问,皇后那边不顾宫门即将落匙,匆忙带人赶来探看。见此状况也是心急如焚,拉着医正又是一通询问,随听说无妨,但见他如今这直愣愣的模样,却也容不得人不怕。

秦亦对医一窍不通,只干站着着急,却还要在皇后面前装出个沉稳的样儿,心里煎熬的死去活来,恨不得能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上几声。

最后医正开了房子,药僮煎好涤痰汤上来,他倒也听话,让喝便一股脑地喝了下去,而后仍是盯着床顶发呆,只是没过多久便眼皮发沉,撑不住睡去了。

“老臣在方子内加了安神的药,不过看殿下的情形,痰是通了,但心还未通,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心病也只能用心药来医。”老医正还是不急不缓地说。

皇后这才想起来这病根儿还没找到,便疑惑地转头在屋内环顾一周,厉声问:“听说下午在圣上那里还好好儿的。怎么一转眼便成了这般光景,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俱垂下头去不敢吭声,也有几个胆大些的将目光投向秦亦。皇后眼见得此,便知此事该着落在秦亦身上,面上表情柔和了些问:“秦大人,这到底是怎么桩事情?”

秦亦此时心下踟蹰,应不应该把尉迟昑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呢?不料人群外侧有人越众而出,跪在皇后面前脆声道:“启禀皇后娘娘,奴婢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便快回。”皇后一甩袖子坐在圈椅内,也不叫起便问道。

那丫头看上去十五六的年纪,长得只能说是齐整,相貌平常,只是声音清脆悦耳,而且口齿清晰、条理分明,事情从她嘴里一讲出来,便好像就在眼前儿上演着那般。

有人替自己说了,秦亦吁了口气,虽然尉迟昑此番定是要受惩处的,但事情不是从自己嘴里说出去的,让她心里舒服了些。只是奇怪着小丫头到底是怎么看到这事情的全过程,而自己当时四下看了半晌,也没找到个人能帮忙。

她这边正疑惑着,那边的事情已经从头到尾的说完了。出乎她意料的是,皇后并没有勃然大怒,虽然面色不善,却还是隐忍不发,最后只叹道:“下午时分,庶人文氏自缢身亡了。”

什么?!秦亦大惊,她求着顺康帝留了条性命下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东山再起,怎么可能就如此便自杀了,这其中定有蹊跷。而后才想,难怪尉迟昑今日这般古怪,现在想来她那时的确双目红肿,声音哽咽嘶哑,自己当时只顾着为她说的话恼怒,却是没有注意这些细节的不寻常。

皇后弄清楚事情,又听御医说不妨事,便也放下心来,嘱咐两名侧妃好生照看疏导,便摆驾回宫。

秦亦没看到他人大好,怎么也不放心离开,干脆着人搬了竹榻进屋,铺了被褥便亲自守夜。尉迟晞喝了药睡得香甜,秦亦却辗转不能成眠,直到后半夜才似睡非睡地眯着,却又被屋内响动惊醒,忙起身查探,却是他已经自己转醒。

尉迟晞睁开眼睛,隔着窗纸看外面也是漆黑一片,只见屋内仅在角落点了灯烛,接着亮光看见秦亦正和衣躺在竹榻上睡觉。他觉得口干舌燥,刚想起身找口茶喝,却不当心撞上床柱,到底还是把秦亦惊醒。

“殿下,您醒了,今日可是吓死我了。”秦亦一翻身下了竹榻,做到尉迟晞床边欣喜地道。

“给我倒杯茶吃。”

“好,好,你好生坐着,我去倒茶。”秦亦见他不再直愣愣的不理人,高兴得一叠声的答应。

就着秦亦的手吃过茶,尉迟晞躺回床上,忽然拍拍身侧的空挡道:“你也上来,咱俩一并躺着说话。”

御医说病还未大好之前,定要顺着他不可逆着行事,所以秦亦也没推脱,便除下外罩衣从他脚下爬到内侧,与他并肩躺下,轻声道:“殿下想说什么,我陪着您说。”

“还记得你上次问我,醉酒后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尉迟晞把双手枕在脑后道。

“是啊,不是说不记得了?”秦亦搭话。

“我明白,太傅跟你还有恒之他们,都觉得我这个人特别奇怪,为何一遇到亲情便脑筋打结,判断力下降,甚至连个基本的自保都想不到。你们总说我这是宅心仁厚、是生性纯良。其实我自己心里明白,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渴望亲情,我不知一次幻想自己是个寻常人家的孩子,能够过上严父慈母、兄弟和睦的生活,而不是在这个亲生父子、母子都可以相互算计利用的冰冷宫内,妄想去寻找根本不属于自己,抑或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秦亦刚想开口,尉迟晞却又紧接着说道:“你以为我真的就那么傻,连文氏对我是真心还是虚情都看不出来吗?从她自己有了儿子以后,我便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因为从下,她就是把我当成日后会君临天下的能力培养,如今却等于是养虎为患,给自己的儿子制造对手。”

“殿下…”秦亦有些无措的轻呼一声。

尉迟晞一翻身与她面对面躺着,目光对视间,他忽然道:“我一直以为,只要我佯装不知,卖力演戏,那么这幕戏便不会落幕。”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零九章各自思量

第一百零九章各自思量

自从那日尉迟曦半夜剖白心事之后,他便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举手投足间都沉稳起来,看到了自己的原本一直期待的变化,秦亦不知为何却没有生出什么欣喜,反倒觉得隐隐地有些失落。

文氏自缢而死,依例应裹着草席抬出宫胡乱埋了,但尉迟曦第二日便去帝寝窗外跪着求情,尉迟昑也领着弟弟尉迟昕一同请恩,却跪得离他远远地,连弟弟想去见礼都被她一把扯住,尉迟曦只得黯然伤神。最后连皇后都惊动出来求情,顺康帝才勉强同意了晋位下等妃嫔,以嫔礼入葬,自然也是无法进皇陵的,只能在陵园附近找一处埋了。

看着尉迟曦和尉迟昑喜出望外叩头谢恩的模样,秦亦心下暗想,以皇贵妃那般性子倨傲不服输的人来说,也许远远地离开皇陵会比如今更合心意。但丧事是办给活人看的,为得是活人的体面和安心,所以他们对于顺康帝的恩旨感激不尽。

而尉迟曦也不顾尉迟昑的怒视和冷嘲热讽,坚持执子侄之礼将文嫔送殡入葬。而顺康帝许是因为此事不满,对他似乎日渐冷淡。

秦亦却圣宠日重,除了忙于接待齐国来使一事,还时常被召进宫内随君伴驾,御前奏对。而在外人眼中,二人便开始有些日渐疏远。

齐国来使迟迟不说来意,只每日拖着秦亦在京城游玩,齐渊铭不表露自己的身份,璟朝上下便也佯装不知。

天气已经日渐暖和,这日秦亦被齐渊铭拖到城中茶楼,做在二楼的临窗处,看着楼下春裳靓丽的少女抑或**,倒不失为养眼。

二人相对饮茶,齐渊铭感慨道:“璟朝果真是山水灵秀,能孕育出秦大人这般让人惊艳的人物,这璟朝的女子也都比草原上的多一番味道。”

秦亦听他这话,才忽然想起这几年齐国一直在像璟朝求亲,却屡屡未曾得手,此番众人皆以为他是为了借粮而来,他却游山玩水迟迟也不表明来意,难道仍是要来求娶公主不成,而如今适龄婚配的公主,便只有尉迟昑一人。

她略一思索笑道:“女子如花,不同季节不同地域,便生出千姿百态的花朵来,有的如空谷幽兰,有的似山顶杜鹃,都是尽态极妍,何来比较一说。”

“哈哈,为着秦大人这句话,便应该满饮一杯,某便以茶代酒,敬秦大人的这句话。”齐渊铭说罢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而后他果然将话题转到了想问之事,“我国王上的外祖母原是璟朝之人,辗转去了齐国,而后便住定下来。所以我国王上十分欣赏璟朝女子的端庄文雅,如今已加冠数年,还未曾迎娶正妃,便是虚位以待。”

秦亦知道顺康帝并没有将公主下嫁的意图,而且近几年便要对齐国用兵,所以便道:“不瞒齐兄,朝中适婚的公主如今的确是有一人,但此女母妃犯下诛九族的罪过,万幸圣上宅心仁厚,放给了她们母女活路,只打入冷宫,那罪嫔却又想不开悬梁自缢。自那以后,公主便因为伤心过度,一直在宫内调养身子,圣上定是不肯让她远嫁的。”秦亦这话说是推脱,其实更是摆事实告诉他,如今唯一适婚的公主是个不受圣宠、又没有母族支持的,让他死了这份心思。

他果然有些却缩,只笑道:“咱们喝茶,不谈这些。”

二人此番出来,是微服而出,依着齐渊铭的道理,也不曾带随侍。所以左右隔壁的单间内,全都有人为着她的话而暗暗较劲。

暂且撇下左边不提,只说右边这间内正是热闹非常。

“你看她哪里有什么自觉,我看做探子做到这个程度,她真也是世上独一份儿的了,别的咱们暂且不说,主上她又不是没有见过,如今却也这番璟朝走狗的嘴脸,你却还一味的护着她。”说话之人带着帷帽,面孔隐在黑纱后看不真切,但那满腹的不满却是透过面纱,清晰的传递出来。

“此事与你无关,便是我如今销了她的名,你也管不着。”另外一人坐得离她甚远,如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压得极低,更增添了几分难听。

“哈哈,是,我管不着,我费心费力的为你上下操持打算,却还不如个奴籍的乡野丫头。”帷帽之人怒极反笑,冷冷地道。

“这话说得不错,你若真是自持身份,便也不该与个乡野丫头拈酸吃醋。”金属音掏出匕首细细磨蹭,那一抹幽蓝而带着寒意的光,更是映衬的他眼底凌烈之色大盛。

“你…好,我说不过你,我去与主上分说。”帷帽之人气得起身欲走,可门却被金属音挡住,便伸手一按窗框,想要翻身出去。

不料身后忽然传来幽幽一声长叹,还是那摩擦之声,却没了寒意,言语间极尽无奈地道:“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你就偏生挤兑着我说出这话来方肯罢手。”

帷帽之人撑着窗框的手一顿,似乎这个消息太过于令人惊讶,让她半晌都没说出话来,只是乖乖地又坐回桌旁,一边听着隔壁的响动,一边闷头只是饮茶。

这厢方才安静,左边那间内的女子,正在独自临窗拭泪,若是秦亦此时看到,定然要大吃一惊的,原来他们左边雅间内的女子不是外人,正是公主尉迟昑。

一双妙目红肿不堪,还止不住地滚落泪珠儿,她只觉得秦亦那几句话,把自个儿的心都生生揉碎,又扔在地上任人践踏。她心内一直不解,为何素日看来如此俊朗非凡的人物,那个对他人细心备至、照料有加的人,为什么却偏偏对自己这般无情。从那日围场回来,便避而不见,如今出了这桩桩件件的大事,他却只更显心性凉薄,非但没有关切自己,反倒言辞间多有侮辱之意。

尉迟昑独自坐在雅间内,将手中的帕子当做自个儿的心事,百般揉搓,万般撕扯,最后心下一横,将帕儿朝楼下一抛,抬手以袖抹干泪痕,银牙暗咬道:“秦亦,你既如此无情,便不要怪我对你无义。”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一十章公主下嫁

第一百一十章公主下嫁

家里依旧断网,跑到网吧来码字。却不小心把笔记本中的之前几章拷贝覆盖丢了,只好依照昨天的思路重新写了五千字,人若倒霉果然喝凉水都塞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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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亦与齐渊铭辞别后,骑马回宅,在宅门外便看到亲王车驾,心下正自奇怪,尉迟晞怎么会这么大排排场的来访。走的近了才发现,那车驾的徽记竟是尉迟曜府上的。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么快便按捺不住,看来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对手。这么想着她便下马把缰绳扔给门房,又问:“来了多久?谁陪着呢?”

“回老爷,曜亲王在书房自个儿看书,着我们不用候着。”

秦亦心下稍一思量,先去后宅换了便服,这才赶到书房俯身行礼道:“微臣参见亲王千岁,有劳千岁久候,臣惶恐。”

尉迟曜的眼神在秦亦身上略一停留,随即满脸笑意地上前亲自扶起,笑道:“秦大人不必多礼,本王刚从宫内出来,因着父皇多次提起大人。吾心下仰慕,也没提前招呼,便擅自来了,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曜亲王此番赞誉微臣可不敢领,不过是圣上疼惜幼臣,方多加眷爱。”秦亦只得再次起身谦虚。

尉迟曜抬手虚按道:“秦大人莫要这般拘束,平日见皇弟与你相处的那般,本王也实在心生羡慕,不过奈何公务繁忙,也没个闲空和缘由来与你亲近,今日既然偷得浮生半日闲,你我便如朋友般,随意聊聊岂不大好。”

秦亦心下冷笑,面上却还是微笑道:“亲王替圣上分担国事,日夜操劳,臣下不能替您分担,已然心下羞愧,怎敢当亲王这般礼遇。”

“秦大人此言可是当真?若真有这份替我分担的心,倒也不是没有机会的。”尉迟曜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秦亦。

秦亦心下飞快的盘算,早就知道尉迟曜回来拉拢自己,但是没想到他会这般明目张胆的自己前来,难道是想扮演什么礼贤下士吗?这个念头刚一在脑子里打转,马上就被自己排除掉,如果尉迟曜真的如此蠢笨,就不可能在顺康帝的眼皮子底下弄出如此的势力来,所以他今日绝不会跟自己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只不过是言语试探,并且给外人做出个姿态来而已。

想清楚这些,她便肃容道:“能为千岁分忧,也是臣的本分。”

尉迟曜脸上又复挂起笑意,道:“不用这般拘谨,没什么大事,只不过前些日子父皇给皇弟指婚侧妃,吾才想到,昑儿已经也是快到嫁人年纪的大姑娘了,我这个做皇兄的从她出生便已经出宫建府,跟她也是不甚亲厚,但她如今母妃如此情形,父皇也闭口不提此时,作为皇兄我总要肩负起来。”

秦亦微微一愣,她没想到尉迟曜前来竟是找了尉迟昑的婚事做借口,不由得在心下合计,这与之前齐渊铭的说法,到底是巧合还是有预谋的呢?

心里虽然嘀咕,可表面上她还是笑着夸赞道:“千岁真是有心,微臣心下对此时有数了,会尽快写出折子呈给圣上。”

随后尉迟曜貌似不经意地问:“秦大人刚才又陪着齐国来使去了?”

“是啊。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来做什么,一住大半月,日日闲逛,不提要求也不着急要走。”秦亦半真半假的抱怨道。

“我们璟朝泱泱大国,他们蛮夷之人乐不思蜀却也是可以理解的。”尉迟曜也半真半假地说。

而后二人各自心怀思量的相视而笑,闲话几句,尉迟曜便起身告辞。

就在秦亦回家接待尉迟曜的同时,齐渊铭的住处也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所以当下人进来通报的时候,他举着书的手一僵,从书上移开视线思忖着却没说话。

他身后一直立着的黑衣人开口道:“主上,若不想见我便去打发了她。”屋内登时响起金属摩擦般的声响。

齐渊铭却忽然笑道:“无妨,子远你且到屏风后去,我倒要看看她有何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