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例要给皇后请安,锦儿却报暄妍过来送丧服。婉辞想了想,请她进来。白色的丧服却触目惊心,她挥退锦儿跟凝香,安静地等暄妍开

暄妍把丧服放下,开门见山道:“皇后娘娘昨夜已经询问过二皇子与三公主。听三公主说,大公主不慎打碎了皇上赐给贞妃娘娘的花瓶,贞妃娘娘勃然大怒要将大公主赶出宫,是以大公主神情恍惚,才会失足跌倒。”

婉辞默然,许久才问道:“果真是这样么?”

暄妍答道:“二皇子作证,这些日子大公主与他一起,日日以泪洗面。”她停顿片刻,续道,“大公主确实消瘦许多。皇后娘娘审问过贞妃娘娘身边的宫人,证实的确如此。”

“皇后娘娘有没有透露会如何处置这件事情。”倘若供词成立,即便贞妃与祉容从前感情再笃厚,却也改变不了她间接伤害祉容的事实。祉容是故王妃留下的唯一血脉,太后与故王妃感情甚深,不可能坐视不理,任由皇帝将事情压下。

暄妍隐约有叹息。“皇后娘娘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东郊通传,一切都要等皇上回来再做决定。”

“那贞妃娘娘呢?”婉辞忍不住问道。

“太后责令贞妃娘娘闭门思过,小公主暂且交由皇后娘娘抚养。”暄妍道,“皇后娘娘一早嘱咐奴婢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从容,便是恳请从容妥帖照应恪纯公主。公主此次受惊吓不小,恐怕,短时日内难以平复。”

婉辞眼中一丝光芒转瞬即逝,她淡淡道:“我想请皇后娘娘示下,公主惊吓过度,加上受流言困扰,可否请皇后娘娘代为禀报太后娘娘,准许恪纯公主出宫休养。”

暄妍不自觉的蹙眉,似是深思,见婉辞打量她,立刻回神道:“奴婢定然代为禀报,从容可还有别的吩咐?”婉辞摇了摇头,再问道:“贞妃娘娘那里,当真不得进去么?”

暄妍点头道:“太后娘娘尚在盛怒中,皇后娘娘无论如何劝说都不能让太后改变主意,但已经传令下去,不可怠慢贞妃娘娘。”

婉辞微微颔首,这一点,皇后一贯做得很好。

不过,这么好的机会,恐怕毓妃不会轻易放过。就看贞妃是否安全的等到皇帝回来并亲自解决事端,有些事情,本就是旁人帮不了的。

第五十二章 怨别离(下)

初秋的阳光本是温和宁谧,却是沉寂的阴霾。习习凉风吹拂身上,只觉阴冷。贞妃一人坐在湘妃椅上,呆呆地发愣,身上盖着棉被,却仍是不由自主地发颤。忽然高声唤道:“晚秋,晚秋!”

晚秋急急地推开门,问道:“娘娘,您有何吩咐?”

贞妃一脸茫然地道:“你看,都要变天了,容儿还没回来。你快去把她找回来,她一定是躲恪纯那去了。”

晚秋泪流满面道:“娘娘,公主她再也回不来了。”

“你胡说些什么?”贞妃斥道,“我何尝是真生她的气了,你快去把她找回来,不然连你也不必回来了。”

晚秋跪倒在地,不住地泣道:“娘娘,公主她…她已经去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娘娘,您清醒下,小公主还需要您。”

说到小公主,贞妃忽然警觉,站起来,四处疯狂地寻找。“嘉儿呢?嘉儿怎么不见了?谁把嘉儿带走了?你说啊?!”

晚秋拉住她,苦苦哀求道:“娘娘,小公主被皇后娘娘带走了。娘娘您一定要振作起来,皇上回来以后一定会给您作主的。”

贞妃脚步一滞,微蹙柳眉,问道:“为何容儿跟嘉儿都不在?为何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为何皇后娘娘要带走嘉儿?你快告诉我,快都告诉我!”

一悠哉的声音好似不经意地插了进来。“不妨由本宫来提醒你都发生过什么事吧。”

贞妃转头,于冰艳悠然自得的倚在门边,噙一抹似笑非笑的讥嘲,湖水蓝玫瑰纹亮缎对襟长衫艳光四射。要真都忘了恐怕也是件好事,怕就怕你不过是——自欺欺人。”

贞妃面孔刷的一下惨白。“你来做什么。我不欢迎你,你给我出去,出去!”

于冰艳抚掌道:“没想到这个时候你反倒有架势起来。不觉得一切都太晚了么?”她示意明珠将晚秋带下去,缓缓向贞妃走去。

那一步一步好似刀子割在她心上。“你到底想怎样?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于冰艳笑得如骄阳般璀璨。“本宫是来探望你地,事到如今,除了我,你还指望谁会来看你?”

贞妃慌乱的退后几步,如溺水之人最后的挣扎。“皇上他一定会来。他说过,他会永远保护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我该说你天真还是蠢笨不堪?”于冰艳勾起一丝冷笑,离她近在咫尺,“这么多年你就不曾发现你最挂念地人心思从来都不曾在你身上?”

“你胡说,你是在妒忌我,因为他从来没有对你另眼相看过!”贞妃一边推开她一边叫道。

“我没有你那么傻。我跟他本就是相互牵制相互利用,你那些心思,我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于冰艳眯起的眸子里愈见凌厉。“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个消息。你等地人已经回来了,却没有想过要来看一看你。”

贞妃张皇失措,一味的摇头。堵上自己的双耳。“他不会,他不会。他不会丢下我不管。他不会…”

于冰艳微笑道:“他会不会你可以亲自去验证。这里的守卫我已经帮你打发了。你可以去恭迎皇上,当然更重要的是送你地女儿最后一程路。别让她在黄泉路上怨恨你。”

贞妃扭过头,不再看她,身体却不住的颤抖。

“好好保重,本宫也很想等你的好消息。”于冰艳咯咯笑着,转身离开。

修长的指尖一点点用力,渐渐发白。贞妃抿紧嘴唇,蓦然起身,推开门要走。晚秋死死抱住她,唤道:“娘娘,您不能走。您走了,奴婢没法跟皇后娘娘交待。您不能中毓妃娘娘的计,不能断送自个的前程!”

她回头,惨然道:“若是他不在乎了,那么前程要来又有何用?”说罢,甩开她的禁锢,头也不回的往宗庙走。

她原本穿着丧服,走出宫门以后又一直低垂头,来来去去的人行色匆匆,竟无一人注意到那是曾经后宫最风光无限地贞妃。

仓惶的脚步几乎收不住,她急于要见到他,急于从他口里确定他不会背弃她。所有的恐惧在心里一阵翻搅,固执地不肯离去,好似要把她生生的逼到最后地绝路里。

她要见他,迫不及待得要见他。宗庙里秩序井然地跪着两排人,她远远的瞧见萧霁睿站在前面一脸悲伤,形容憔悴。她站在那里,浑身激灵,从里到外地疼,几乎站不住脚。她看不清灵堂的字,却明明白白的知道,她失去了最爱她的亲人。她曾经以为,她会长长远远的陪着她。

这时萧霁睿身边的太监从侧殿走了出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萧霁睿深深地注视祉容的画像,悠长的叹息后,跟着走进去。贞妃捂着胸口,竭力压制内心的翻滚,她犹记得年初祭拜的时候,皇帝怕她劳累,特地让她在内堂休息,宗庙后殿临近宫墙人迹罕至,却有条窄路可以去殿内。

她知道,那是她唯一的机会。

萧霁睿疲倦的坐在窗边,空茫的双目里半开半阖,似有若无的苦楚淡淡流泻。贞妃胸口隐痛,正要唤他,却听到另一人说话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到丝毫感情。“贞妃的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置?”

是太后,她目光隐隐触及太后在内端坐,及时到一旁,避开注目。

半晌,萧霁睿淡淡道:“皇后方才不是向母后进言,不严责于她了么?”

“哀家问的是皇帝!”太后厉声道,“你护她一次又一次,你不怕寒了旁人的心么?哀家一直认为你公正无私,你却屡屡袒护一个鄙薄无知的女子。你要皇后如何维护后宫的纪律?”

萧霁睿叹息。“斯人已逝。兰儿心中地自责未必比朕少,母后就别再苛责于她了。”

“当初皇帝要报恩,坚持要立她为王妃。哀家就曾劝说于你,寒门女子不可娶。你将哀家的话置若罔闻。哀家也便罢了,由得你去。你将容儿交给她抚养,借此树立她的威信,靠朱家地势力为她撑腰,哀家也不管。倘若她真心待容儿。哀家也可忘记她的出身她地为人处世的凉薄。可她竟然拿一个孩子撒气!王妃那时是怎么临终托孤的,皇帝全然忘了么?”太后斥责劈头盖脸的袭来,萧霁睿却始终沉默。

贞妃捂着嘴唇,不让哭泣有半分声响蔓延。惶惑、惊恐、惴惴不安如潮水般侵袭,她再也无法独自抵抗。

“朕没有忘记,却也记得朕始终欠兰儿一条命,亦承诺过她会护她平安。”萧霁睿紧抿嘴。

“皇帝!”太后抬高声音道,“这么多年来,皇帝要报的恩。也应该报完了,不该再继续了!任何事都该有个尽头。”

蔓延地心火将她的五脏六腑统统炙烤。怎么会仅仅是报恩呢?他待她一如所有人,从未嫌弃过她的出身。当所有人反对她、侮辱她、伤害她甚至要将她处死时。惟有他紧紧地守护自己,

这一切怎可能仅仅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报恩?

萧霁睿恳切问道:“母后。朕的命尚且不能换兰儿一命么?”

太后悠长叹息。“哀家让你一次又一次。是希望你能看明白,恩情并不是你宽恕她的理由。她不是你心里的人。哀家确实并不喜欢她。哀家只是后悔,为何偏偏是容儿,是哀家懂事孝顺的容儿。”话到最后,已是断断续续的哽咽。恍若被一盆水当空浇醒。

她不是他心里地人,从来都不是。

他骗了她,他用他的宽厚与维护骗了她!

她知道她什么都不要听了。倘若他心里有她,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否认,会坚定不移地告诉太后他对她并不仅仅是恩情。

但他没有,没有。

她不愿再逗留片刻,转身要走,却听到碧云进来禀报:“净荷宫慕从容差人回禀,恪纯公主服过药以后已经安睡了。”

太后没有回答,只是眼瞅着皇帝。萧霁睿问道:“御医怎么说?”

碧云答道:“御医说,公主因为伤心过度,又受了刺激,加上之前发生的事情始终积淤心头,以致精神恍惚,要多加休养才行。”

“嘱咐慕从容小心照顾。”萧霁睿清淡地眸底有自责亦有关心,“朕这些日子不便去看望恪纯,说到底,容儿地不幸朕脱不了干系。”是他因为国事疏忽了贞妃,他应该知道她不曾有片刻的内心安稳,且求子心切,心中必然惶恐,才会害了容儿。

贞妃怔怔地听完他地话,竟不觉得那么痛了,好似心已千疮百孔,再多的疼痛亦是麻木。她一直以为紧紧握在手心的原来竟是空,她从来都是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她悔、她恨。

既然是一场骗局为何不骗她到底?为何不一辈子让她蒙在鼓里?为何要让她知道残酷的真相?

要她情何以堪?

所有的人,都要她一无所有,才肯善罢甘休么?

她失魂落魄的走回锦瑟宫。她原本熟悉的地方,里面有他送她的画和字,送她的绫罗绸缎、金银首饰,里面所有的一切何尝不是他的赠予,他对恩情的回报。可她不要,她从来想要的都不会是这些!

视线触及的所有都不过是天大的讽刺,她却都视如珍宝,甚至因此驱逐容儿,悔恨终生。这是上天对她痴缠的报应么?

“娘娘,您终于回来了。您不要吓奴婢,千万不要吓奴婢。”晚秋望眼欲穿,终于盼到她回来。

贞妃淡淡的一笑,缥缈的笑容犹如浮在天空。“晚秋,你是真正在意我么?”

晚秋不明白她的不对劲有何而来,只诚实的回答:“娘娘,奴婢在意娘娘是天经地义的事。”

“倘若有一天我不再是娘娘了呢?你还会这么在意我么?”贞妃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讥讽,眼神缓缓的落在晚秋脸上。

晚秋没来由的惶恐,眼前的贞妃陌生的令她害怕,她跪下恳切道:“娘娘,您不要吓自个。娘娘待奴婢这么好,就算娘娘不是娘娘,奴婢也愿意服侍您一辈子。”

贞妃不知不觉的泪流满面,把她扶了起来,轻声道:“我知道你是忠心的,倘若他跟你一样那该多好。可是,人会变…人会变的啊。”

“娘娘!”晚秋怔怔的叫她。

贞妃凄然一笑。“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那么多人等着看我的笑话,我不会让她们得逞的。不会,永远不会。”

第五十三章 为君故(上)

四十九天的丧事很快就要过去了,期间发生了两件大事,一则一个多月过去,萧湛似乎一直未从祉容离世的打击中缓过神,始终自责自己的粗心导致祉容因找寻他的缘故而失足猝死。因此自请搬离紫宸宫,恳求在佛堂居住,日夜为其燃灯,皇帝感怀他的心意,未准。二则是恪纯公主因为受到刺激,变得沉默寡言、郁郁寡欢,由太后恩准其前去宫外休养。

淡月疏桐,灯影浅照。婉辞提笔想写字,终究没有落笔。霜娥了然的笑笑道:“小姐怕是挂念公主,静不下心。”

婉辞将笔搁下,淡笑道:“说不挂念是假,然在外头或许比这里好些。起码不必面对太多残忍诡谲。”

霜娥帮她将发髻松开,以指为梳,轻柔打理。我也不知道出了这档子事到底是好是坏了。不过公主留下来也势必要面对闲言碎语,倒不如走得远远的好。”

“就是这理。”婉辞浅笑颔首,“你且让我静一静吧。”

霜娥一点头,试探的触摸水温,帮她换了茶盏,就退了出去。婉辞静一静心,略一凝神,笔下慢慢勾勒一灵巧纤细的女子俏皮柔美眼下忽现一双修长的手,她抬头,见萧霁睿轻颔首,嘴角挂着疏朗的弧度。“栩栩如生。”他轻声赞道,“你想念恪纯了?”

她放下笔,微笑点头道:“说不想念便是欺君之罪。”

萧霁睿轻笑,坐下细细端详。“何时给朕画上一幅?”

“作画是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可或缺,恐怕皇上还有好一番等待。”婉辞嘴角挂着俏皮的笑。

萧霁睿恨恨地指着她,笑道:“与恪纯整日厮混。变得越发刁钻起来。”

婉辞悄然注目,他眼角多有倦容,不动声色的取过热水帮他梳洗。萧霁睿握住她的手。将它贴在脸颊上。“好像你总有法子让朕放松下来。”

婉辞一怔。他说的并没有错。自从祉容出事,恪纯避难。前朝战事频繁,后宫陷入微妙地安定期。贞妃被太后暂时禁足于锦瑟宫,有时他想过去看她,碍于太后仍在气头上,为保护她唯有暂时让她委曲求全。

仿佛。只剩这里,只剩她,有时是弹琴有时是对弈几局,越过本分的话她从未说过一句,却可以让时光静止,给他静静呼吸的处所。

“朕会有一段日子不能回宫。”他合上眼,轻声说,感觉到她地手一颤,被他牢牢紧握。他浅浅一笑,问,“你莫不是在害怕?”

“不怕。”她回得干脆利落。他与她不算疏远却亦不算太过亲近。后宫众人都道她沾了恪纯的光,如今恪纯离开净荷宫。荣宠自然淡去。亦不曾真正把她放心上。

“那朕可否解释为你不舍?”他笑得几分狡黠。

婉辞哭笑不得道:“皇上金口一开,不是也只得变作是。”

萧霁睿朗声大笑。旋即目光一凛,道:“有些事,朕还需要你。”

她无需思索便明白他指地是贞妃。踌躇片刻后,方点一点头。“朕不希望这是在委屈你。”他目光诚恳。

她眸底清澈。“谈不上委屈,尽力而为。皇上若真心挂念,您去一次比我去十次更好。”

她淡然至极的态度不知为何隐隐让他胸口不是滋味,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极有道理。“你倒是大方。”

“难道这不是皇上想看到的?”她睁着翦水明眸,无辜地问道。

萧霁睿被她一堵,竟无从回答,有些闷闷的。“不放心上地自然大方。”他哼了声,心里话自然而然的脱口。

婉辞一怔,随即抿嘴一笑道:“皇上您要求的太多。”

“不过是你推托之词罢了。”萧霁睿偏不上当。

婉辞告饶道:“皇上,您真是有闲情逸致,等眼下的难关过了,我再任您惩处可好?”

她发髻松散,凌乱中见慵懒别致,悠长的浅笑似是不经意间的诱惑,叫他一点一点的心动。他的手指缠绕上她的发,他地气息慢慢接近,在她唇齿间烙下痕迹。

大典完毕,萧霁睿褪下素服,没有知会任何人径直去了锦瑟宫。宫里很安静,连个打扫的人都没有,他微微皱了皱眉,顷刻却又缓缓点头。虽说称不上纤尘不染却也十分干净,想必皇后私下里多有照拂。

事实上,这般清静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没有人有胆量明目张胆的害她。

安抚地抬手阻止正要出声地晚秋,萧霁睿径直走到里间,贞妃一袭白色对襟褙子,花色全无,益发衬得娇弱单薄,不胜羸弱之态。萧霁睿幽幽地叹息,贞妃惊讶的回头,在看到他地那刹眼里涌起潮水般地苦楚。“皇上,您终于来看臣妾了么?”

萧霁睿轻抚她的后背,蓦然间觉得陌生。他一直不愿过来,一则是为保护她,但心里终究不是没有一丝一毫埋怨地。祉容是他的女儿,是他结发妻子唯一留下的血脉。“别担心,朕有很多事要处理,所以委屈你了。”

贞妃仰起头,晶莹的泪水瞬间掩盖苍白的面容。“臣妾不在乎,皇上多保重龙体。臣妾往后不能再服侍皇上了。”

萧霁睿止住心里涌起的疼痛,竭力说服自己宽慰道:“别胡思乱想,没有人会真正责怪你。”

贞妃摇了摇头,双目含泣道:“可是臣妾心里会责怪自己,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萧霁睿默然片刻,续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嘉儿还需要你。倘若你自责下去,容儿在天之灵亦不会放心。”他拿起她的绣品。试图转移话题,“这是什么?”

贞妃拭去泪水,尽力平复道:“臣妾得知恪纯要出宫休养。特意为她准备的。外面不比宫里,免不了疏忽。臣妾心想。眼看外面越来越冷,有个挽纱在夜里挡风会好些。”

萧霁睿动容道:“你自己身子不好,何必操心这些事,母后定会派人好生照顾她的。”

贞妃坚持道:“这是臣妾地心意,就当是臣妾为自己赎罪吧。若不是我。恪纯也不会伤心欲绝。”她双手紧紧攀着他,似乎一松开他就会消失似的“别再自责下去,等恪纯身体复原,母后心结解开,一切还会跟从前一样。朕答应过你,一定会护着你,不会让你有事。”他心底淡淡涌起一丝自责,他的许诺或许某种意义上说也许同样是伤害,“朕会让皇后每日将嘉儿带来。不会让你挂念。”

贞妃又悲又喜,凄然道:“臣妾谢皇上垂怜。皇上国事繁重,万万不要为臣妾一人伤神。”

萧霁睿淡笑道:“朕不日要去皇郊督察训练。会有一阵不能来看你。除去皇后那,慕从容亦是你可以信任地人。”

贞妃点头道:“臣妾明白。臣妾会守在这里等皇上回来。臣妾恭送皇上。”她低垂头。萧霁睿看不到她的表情。

待送走了皇帝,转过身。她抹去眼泪,冷静地走回房里,拿起未完成地绣品继续。恪纯。她一边轻读,几不可察的声音里却有彻骨的寒冷,一边狠狠地把针刺向挽纱,仿佛那便是恪纯本人一般。

他的心终究不在自己身上。来了这么久,没有人端茶送水,没人在院里走动,他竟没有察觉,亦不会似从前那般嘘寒问暖。她本孤苦伶仃、孑然一身,并不奢求荣华富贵,救了他,自愿随他来到京城,只因认定他是她的良人。她并非不明白他与她地身份地位的悬殊,只想过能陪伴在他身边即便是婢女也心甘情愿。却不曾想他待她很好,即使所有人都质疑她的身份质疑她的初衷,他都尽力护她周全。她曾以为上天终究眷顾于她,却原来,那不过是报恩…

她怨他,倘若最初他不曾给过她奢望,或许她至今仍别无所求。可为何,当她将他视为全部,他却让她知道那般残酷的事实?

难道一定要她与那些没有真心的女人一般去算计他么?

莲池边绿树荫荫,掩映波光潋滟。花开花谢,池中花俱都枯萎。婉辞临水而立,嘴角一如既往的挂着一抹浅笑,却分明没有进驻眼底。

恪纯出宫已有月余,习惯了她的聒噪与黏人,倒觉有些空落。太后自从恪纯出宫以后,一直落落寡欢,沈沁如忙于照顾她,后宫诸事多半由于冰艳打理。幸而于冰艳是个聪明人,即便大权在握却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于公于私都挑不出错。

很平静。平静地让人有种欲望想掀开最外层的平静。

婉辞透一透气,转身回屋。还未坐定,却看到锦儿困惑的跑进来道:“主子,御医院地蒋太医过来给主子请安,说是奉命给主子诊脉。”

“诊脉?”婉辞不解地问道,“我并没有唤人去御医院,何来诊脉之说?”

凝香不知何时出现在锦儿身旁,微笑道:“主子,是奴婢听从皇后娘娘吩咐,请蒋太医过来为主子诊脉。”

“皇后娘娘?”婉辞不自觉的蹙眉,“你见过皇后?”

凝香躬身道:“奴婢见主子这几日胃口不适,多有疏懒,回禀了皇后娘娘。娘娘甚是挂念主子,特意嘱咐奴婢请了蒋太医来。皇后娘娘稍顷便会亲自过来探望主子。”

“请他进来吧。”按下心中不解,婉辞懒懒道。

婉辞将手放在脉枕上,蒋太医却不看她,安安静静请脉,半晌都没说话。霜娥听到消息急急赶来,却被凝香巧妙地隔绝在外,示意一起离开。婉辞多有疑虑,正要开口相询,却见沈沁如不知何时端端正正站在门外,冷静平板地问道:“蒋太医,慕从容这一脉可有结果了?”

蒋太医忽地回神,慌忙搁下婉辞地手,跪下请安道:“回禀皇后娘娘,恭喜娘娘,慕从容这一脉是喜脉。”

婉辞一怔,脑海中某些念头隐约闪过,不可置信地望着沈沁如,但见她嘴角淡淡浮起一丝笑意。“慕从容有喜是我天朝的福气,往后有劳蒋太医多多费心。本宫可把从容与她腹中胎儿一并托付给蒋太医了。”

秋风乍起天微寒,偏偏蒋太医满头是汗。拭去汗珠,蒋太医躬身道:“臣自当竭尽全力,不负娘娘重托。”

沈沁如含笑道:“妹妹伺候圣驾已久,终是如愿以偿。本宫立刻遣人修书一封,禀告皇上这天大地喜讯。”

婉辞起身,站立的娇躯微微颤抖,淡定一笑道:“嫔妾谢过皇后娘娘体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