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霁睿转而向她,冷凝的浓眉纠结:“今日你所看到地事倘若泄露半分,朕必定株连九族!”他地声音充满陌生的冷淡和残酷。那一字一句由他口里说出来像是刀柄在她心口不断地翻搅。她从未有过这样地疼痛,仿佛明明白白地知道从此以后意味着生命里最明亮最温暖的色彩永远地与她告别。

“臣妾明白。”婉辞笑容苦涩却安静,声音嘶哑得再难继续。

今日发生的一切她不会告知任何人,却亦没有人能从她脑海里将之抹去,即便是她自己亦无能为力。

萧霁睿心口一滞,她几乎没有在他面前自称臣妾,从前是抗拒,后来是他的默许。他一直认为她不是他的“臣妾”,她是他独一无二的婉辞。

她一直都聪慧冷静,所以她骄傲地不向他求情,骄傲地等待他的宣判。

红砖绿瓦的宫墙逐渐远离自己的视线,街市的熙攘渐被划过郊野的呼啸风声所替代,婉辞眼前逐渐模糊不清。

一路走来的相交相知点滴渗进骨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生根,早已化作无法忘却的记忆。纵然她竭力自持却亦无法回到心如止水的从前。

一直以来世人皆传先帝独宠静妃,几乎到不管不顾的地步,一心立静妃之子为太子继承大统。若非静妃早逝,废太子禀性浮躁凶残,太后又是当机立断的人,萧霁睿怕恐难登基。

二十年前的宫闱秘事原来伤害的不仅仅是那些逝去的人,更包括带着无尽痛苦留下继续生存的人。太后如是,他亦如是。

世人皆道先帝独宠静妃,却不知世人所看到的终究只是表象。令先帝念念不忘的女子不过是另一桩无从得见天日的情感的替代。于端柔是悲哀、于太后是悲哀,于静妃本身又何尝不是悲哀?

那辗转的柔情竟是对过往岁月细细碎碎的缅怀。

让知晓真相的人如何自处?

婉辞柳眉细拧,清澈如水的眸子笼上一层烟雾,寂然看定远方。都以为太后心中嫉恨静妃,难怪她的笔迹酷似静妃却不曾真正让太后心中不快。因她恨的从来都不是静妃。

亦难怪先帝驾崩并无任何先兆,以致皇帝登基引起种种猜测。其实不过是先帝因生无可恋。端柔仙逝,而先帝三日后紧随其脚步离去,竟是不愿独活。

那是何等惨烈的感情,那是何等无望的悲凉。平和如她是无从体会的,却心有余悸。她和萧霁睿都是理智从容的人,即便朝夕相对,感情亦是不温不火,不曾刻骨铭心到生死相依的地步。

往日她不会觉得那是遗憾,甚或会庆幸自己的平静似水,即便有一日荣宠不再亦可宁静安和地度过余生。今日却有种难隐的失落盘踞心间。

那般天崩地裂的感情是她一生可望而不可及的。

即便端柔公主与先帝的感情不容于世俗不容于道义,却真真实实地令她心痛。

同样的,看似糊涂实则精明的太后同样是悲剧的一部份。她能明白,当太后出于静妃与端柔的相似而真心待静妃,却被静妃夺走心爱丈夫的宠爱,更令她知道丈夫心中的挚爱竟是他自己亲生的妹妹,她却未曾告诉静妃这残酷的事实,成全了一个女子的痴心爱恋和她所爱的男子最后的追思,亦无能为力地看着他因端柔的去世而自我毁灭,徒留自己坚强地生活。

那一段宫闱秘辛,注定谁都输得一败涂地。

番外 端柔(上)

前日刚下过一场细雨,大早却放晴,微凉的秋风将殿前梧桐树枯叶吹得纷飞如蝶。沁芳阁里却温暖如昔,睡鸭金炉里燃起的那一抹静芫香弥漫在华殿里。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随意地披散如云长发,眼波流转里无从掩饰的浅媚娇慵,一袭天青的衣衫更衬得未施脂粉的容颜清丽婉约。

门被缓缓推开,她没有转身,依旧慵懒闲适地对镜梳妆,明眸皓齿间俱是风流婉转的浅笑。

“今儿是你的寿辰,本是喜庆的事,穿得过于素净了。”那声音温若春水,分明责备的口吻听在耳里却格外的舒畅。

她闻言回头,阳光温润地映在他脸上,勾勒起静谧安宁的神色,愈发显得深邃的眼温柔朦胧。她逐渐恍惚,那一日亦是那么温和的阳光,亦是那么温暖的面容,向她伸出温厚的手掌,遮盖她往日岁月所有的清寒孤寂。

那一年的冬日那么冷,诺大的敬福堂冷得酷似冰窖。她把宫里所有御寒的衣服都披在身上,却无法阻挡寒气阵阵地从脚底蔓延开来。“柔儿。”气若游丝的呼唤低低地传来,她跺了跺脚,发力跑到母妃床前,苍白如纸的面容依稀柔婉美丽,却不知美丽是深宫里最不稀罕的武器。

“很冷么?”母妃竭尽全力饱含疼惜地问。

她分明冻得牙齿咯咯打颤,却笑着说:“不冷,您看我找到那么多漂亮的衣服,穿在身上很暖和。”

衣衫穿在她身上很不合身,长长的拖曳,盖住她清瘦娇小的身躯。母妃的眼底蓦然有流光溢彩闪过。挣扎着要触摸她地衣衫,却无力地垂落。“我以为我都看不见它们了。”

她笑得天真无忧。“我知道,母妃若是穿起来定然比枝上的梅花更美。”

一行清泪缓缓落下。“柔儿。是母妃连累你,你连你父皇的面都看不到。”

她指尖微微颤动。却仍旧不在意地笑。“我不去见他,我要日日陪着母妃。”

母妃憔悴地眼里蓄满绝望的泪水,喉头一甜,咳出血来,无声无息地跌落下去。她惊呼:“母妃。您别吓柔儿,您别吓柔儿!”

她抱着母妃哭泣许久,方才缓过神,夺门而出。眼前越发模糊,她用尽全身力气奔跑,深一脚浅一脚地足迹漫过没有尽头地雪地。长长的裙摆绊住她的靴子,重重摔落在地。她挣扎着要爬起来,浑身上下刺骨的寒冷和疼痛铺天盖地地袭来,她只想沉沉地睡去再也不愿醒过来。

“你是谁?”她好似听见天籁。温柔的声音轻柔地拂过心房,敲开她昏昏沉沉地意识。她抬起头,他披着雪白狐裘。面如朗月,笑如春风。向她伸出手。

她情不自禁地费力想握住他修长的手掌。却听到尖细的声音惊道:“太子爷,您别去碰那些低贱的奴婢!”

她的心蓦然一沉。刚抬起的手便要坠落,却被温厚的手掌握紧。坚定、有力,轻而易举地将她扶起来。他的笑容温暖明亮,那一刻她似乎感觉不到心底的寒冷。

“你是谁?”他复又问道,修长地手指轻轻地划过她苍白的面孔,轻柔地拭去雪珠。

她不觉回道:“端柔,我是端柔。”

“端柔?”他微微皱起眉头,忽而舒展开来,明亮的目光好似溺毙她,“你是端柔,你是我地妹妹,端柔。”

那太监听见是端柔,先是一愣继而松口气,道:“太子,皇后娘娘叮嘱您要速速去颐华宫,可别为不相干的人耽误您地功夫。”

他目光淡淡瞥去,素来温润地面孔倏地笼上寒冰的气息。“她不是不相干地人,她是我的妹妹。”

她眼中一热,从来倔强地不肯留下的眼泪竟那么不由自主地滑落。

她抱住他的手臂,恳求道:“救救我的母妃,我求你救救她!”

春雷陡然响起,端柔缩在角落掩住自己的双耳,不住地瑟瑟发抖。呼吸凝滞,透不过气来。一个温暖的怀抱笼罩着她,渐渐抚平她的恐惧。她在他怀里仰起头。“述。”她不叫他哥哥,在她十二岁以后便不再叫他哥哥,她总喜欢叫他的名字:述。

萧述温柔地道:“我知道你害怕打雷,所以我在这里,我陪着你。”

如兰芝玉树般温润体贴,她攀住他的颈项,在他怀里如受惊的小鹿般颤抖,不肯松开分毫。自七岁那年母妃骤然离世他便是她的天!

他教她读书写字、他教她琴棋书画,他宠她、护她、疼爱她,无微不至。

她的世界从未那么明朗,因他明亮的笑容而驱散所有的阴霾。她纵情地笑、纵情地哭,他会给予她全部。

“述,别离开我。”她眼里流露希冀和恳切。

他心底不知为何隐隐疼痛与温柔,如反复的曲调在脑海里不停地演奏,不肯停歇。“我不离开你,永远都不。”

她的脸苍白得没有血色,一双眼却明亮媚惑。他似受了蛊惑,不由自主地回答。感到清丽无双的面容一点一滴地靠近,她的气息近在咫尺,清甜馥郁。她天真地笑,眼底却有化不开的清愁。

“述,我是你的。”她声音低柔婉转。

他微微燥热,伸出舌尖似要润泽干燥的嘴唇,却被温热清甜的红唇覆盖。喃喃低语,诉说永世的情怀。

往事似乎一刻都不曾离开她的脑海,生生地凝固无法遗忘。她望定他,柔美婉丽的面容风情万千。“我等你好久。”她似真似假地嗔道。

“被朝堂的事拖延住了,让你久等。”他眼里闪烁其辞,很快笑容温和镇定,“每年都要你等着朕,让朕过意不去。”

她巧笑倩兮。“让你觉得欠着我那么多却是好事,这一生你总还不清的,我会慢慢儿地跟你清算。”

他心头微微泛着酸楚。“朕那日特意叫人给你生辰做的衣裳为何不穿上?”

她仰头,笑容明媚。“我只愿给你一个人看见。”

月白的轻纱裙上缀满齐整的珍珠,绣成芙蓉的模样。莲步轻移,那衣上的珍珠勾勒的芙蓉花似也生动起来,摇曳生姿。她眉目含情。“我美么?”

他艰涩应道:“很美,世间再无比你更美的女子。”

她秀眉微蹙。“你不开心么?”

他摇首。“没有,你的生辰我定是开心的。”

她也不去计较,一味畅快。“我可否再问你要别的礼物?”

“但凡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他向她张开怀抱,将她揽进温暖不再的胸膛。

她盈盈浅笑。“我要你为我作画,要似我一般高。”

“好。”他毫不犹豫地应道。

她知道的,即便要他的命他亦会给她。

番外 端柔(下)

朗月皎洁,宫灯璀璨的光亮却亦不逊色。湖里漾起绮丽的涟影,两侧回廊水榭中环佩叮当,各个雍容华贵。端柔慵懒地饮酒,目光不时地投向正中央,气宇轩昂的男子眉宇间隐约忧愁。

她微微蹙眉,尚未来得及掩饰,只听得一声娇笑:“端柔今日双喜临门,怎么却愁眉不展,莫非心中不舒畅么?”

端柔冰冷的眸子倏地射向禧妃,那不曾掩饰的厌恶令禧妃不寒而栗。“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宁贵妃见事态紧急,忙出来打圆场。“端柔,禧妃的话是玩笑,你别放在心上。”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端柔重复道,固执的眼神让所有人都没了声响。

禧妃原本惧怕地想要躲开,忽然燕嫔走到她身后轻轻说了几句。她好似吃了定心丸,笑靥如花。“端柔这是害羞吧?也对,十六岁还未出阁的姑娘,又是马上要嫁到鸪望族去和亲的人,自然是害羞的。你放心,听说鸪望族的族长凌赫容貌武功都是当世一流,也算不折辱你。”

端柔脸上的红晕被褪得一干二净,摇摇欲坠似要跌倒,宁贵妃忙搀扶她,叱道:“禧妃,捕风捉影的事你也拿来吓唬端柔,到底有何居心!”

端柔拂开她的手,冷笑道:“和亲,是么?果真是天大的喜事。不过禧妃你似乎得意的过早,就算我果真要和亲,宫里消失个把人亦还是易如反掌的事!”

她言罢拂袖离去,禧妃脸色苍白,跌落在座。

傍晚时分。萧述身着常青轻绡常服,并没有带上任何人,径直去往敬福堂。隔着纱窗正看见端柔斜斜地躺卧在檀木榻上。一双明眸似睁非睁,白玉般的脸庞微微带有泪痕。长长地叹息似是惊动沉思的她。转过身去,徒留纤细地背影。

萧述推开门,却被端柔贴身侍婢锦书拦住。“皇上,公主说她身体不适,谁来都不见。您别为难我们。萧述温润的嘴角扯出一丝漠然的笑。“原来朕要见谁还得过你们地关!”

锦书忙跪下磕头道:“奴婢不敢,奴婢这就给您通传。”

未过多时,端柔身披淡粉色轻纱,秀眉微挑,似笑非笑地讥嘲道:“堂堂的天子唯有拿低声下气地奴婢出气的本事。你若是在朝堂受委屈,就痛痛快快地回击,别在这里欺负我的人。”

萧述脸色微变,一屋子的太监宫女慌得连忙跪下。“皇上息怒,公主有口无

萧述眼光始终没有离开端柔。倔强的眸子盈盈泪光,娇喘微微。他不禁道:“你们都下去吧,朕没有怪罪任何人。”

她转身要进屋。却被他紧紧握住手,大力扯进怀里。“端柔。别跟我置气。”语气依稀低声下气。他害怕极她那么冷漠地表情,害怕她转身不再回头。

“你放开我!”她挣脱不得。便咬他的手背,咬到无力,咬到嘴角渗出血迹。心微微一痛,松开嘴,“你放我走。”

她累极、厌极、倦极。

就让她远走天涯,视而不见岂非是最好的结局?“那件事朕没有答应,你相信朕,朕不会让你去和亲。”他抱住她,似要将她溶入自己的骨血,“朕不能没有你。”

她心软,眼泪落进脚底,倏忽不见。

她为他耗尽一生的眼泪。

“述,我想去鸿锦寺。你放我去,这里,我一刻都不想待下去。”她近乎哀求地道。她不愿每日看他的妃嫔为他争风吃醋,为他殚精竭虑、为他你争我夺。

她连这样的资格都没有。

即便她们的伎俩拙劣而可笑,但至少她们名正言顺,唯有她们才能理直气壮地做这些事。她却不可以。

那是毒,辗转体内,会将她逼疯,那般撕心裂肺的痛,逼得无处可躲。

他地怀抱软弱无力地松开,下巴仍旧搁在她的头顶,倦倦的无奈地酸楚。“我答应你,我等你回来。”

空色如洗,雀语蝉鸣。端柔白衣胜雪,清丽面容隐隐流露高不可攀的气度。她离开宫里已有一月,每日里讲佛论经却亦是心平气和。自住持禅房回所在地重华殿,却听到有男子地声音问道:“你是谁?”语气甚是奇怪,不甚流畅的僵硬她一怔,很久不曾听到有人这么问起,不由停住脚步。

男子身形高大,饶是萧述亦矮他几分。面容冷峻而深刻,不像天朝人地形容。端柔兀自猜测,却听那男子道:“天朝的女子各个都似你这般美丽么?”

她不由嗤笑,挑眉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男子向她走近几步,原本探究的目光渐渐变得温柔。“倘若不是,我连公主都不要,我只要娶你。”

端柔像是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不可抑制地咯咯笑道:“好狂妄的话,你焉知你能娶到公主?你就知道我会心甘情愿地嫁给你?”

“我不要她。见到你,我便谁都不要。”男子似倔强的孩童,坚持道,“倘若我要娶你,没有人可以反对。你跟我走,你可知道我是谁?”

端柔秀丽的嘴角挂着丝讥嘲的笑。“我知道,你是鸪望族族长凌赫。很可惜,不管我是谁,端柔或是平常百姓家的女子,都不会嫁给你,你死心吧。”

她不等他回答便转身离开,清冷的面容上是对他痴心妄想的嘲笑。

凌赫目送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嘴角渐渐凝聚一丝志在必得的笑。“端柔公主,世上从没有凌赫做不到的事。”

冬日午后较清晨多几分融融地暖意,天色依旧灰蓝,偶尔抬首却能看到淡黄的太阳遥遥落下几缕稀薄的光芒。端柔听闻萧述卧病在床便急忙回宫。敬福堂亦不曾回便赶往朝仪殿。示意宫女们不用通传便径自去往里间,尚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到宁贵妃叹道:“皇上,果真决定了么?若是让端柔知道恐怕她会以死相争。”

她心下奇怪。听到萧述咳嗽几声,沙哑道:“朕亦是无能为力。她痛。朕比她痛十分。可是边关告急,死伤惨重。凌赫坚持定要端柔和亲才肯和谈,朕不能牺牲祖宗地基业,不能让它毁于一旦。”

“公主,您怎么不进去?”锦书给她送来斗篷。却见她驻足凝神,面色惨白。

端柔双目涣散,茫然道:“我不进去,我要回去。”

里面的人听闻她地声音,皆脸色大变,萧述更是挣扎着起身,嘶哑地叫唤:“端柔,你回来——”

心口似刀绞般的疼痛,她踉踉跄跄地奔走。却不知道该去往何处。她心心念念希冀能够保护她的男子竟然毫不犹豫地牺牲她,叫她情何以堪。

她抱住一棵大树,无力再往前一步。

“姑姑。你为何哭?”她回神,却见年幼的萧霁睿睁着黑白分明的眼关心地望着她。依稀令她想起记忆深处扎根地面容。

端柔抬起红肿的眼。迷茫而无助,半晌抱住他。“睿儿。将来你若是能继承皇位定然要做最强大的皇帝。答应姑姑,不论外族的人是谁,他要娶天朝的公主你都不能让他得偿所愿。天朝的公主只能生活在美丽繁华的天朝,她们担当不起那么深重的责任,她们只是想要留在自己深爱的男人地身边。”

幼小的孩子不能明白她的话,只是抬起稚嫩地手臂为她擦去泪水。“姑姑别哭,睿儿答应姑姑,要做最好的皇帝,要让我们地公主永远留在京城。”

她抱着他,惨白地脸上犹挂泪痕。

“端柔。”宁贵妃追了过来,叹息道。

她缓缓起身,转过脸,惨然而笑:“宁姐姐,我会帮你坐上皇后的位置。因为你有个能征善战地好哥哥,有睿儿这样意志坚定的孩子。将来,天朝的一切就全靠你们了。”

她的目光缓缓投注在宁贵妃身后,苍白清瘦的萧述身上,福下身子一字一句道:“皇兄,端柔愿意嫁到鸪望族,愿意嫁给凌赫。”

萧述神色更是惨淡,一头栽了过去。

端柔,你可知,你的离开带去我全部的生命!

“皇上您看她像谁?”宁贵妃温柔浅笑,将身后的人往前推。

萧述如被雷击,不能动弹,半晌方颤颤地伸手:“柔儿,是你回来了么?”他眼中依稀是不确定的狂热,女子含羞带怯地低垂头,默默不语。

宁贵妃心中隐约腾升微妙的不祥预感,长长的指甲深入手心,不住地告诉自己那样的猜测非常荒谬。

萧述触到凝滑如脂的肌肤上,那失而复得的喜悦仿佛将他淹没,他将她搂在怀里,呢喃道:“朕不会再让你离开朕,永远都不会。”

女子茫然的眼底逐渐清明,似微不可察地叹气,旋即笑容温婉。“皇上,臣妾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

宁贵妃面若白纸,双目涣散,泪水悄然滑落。

原来,真相是那么地伤人。

隆庆二十四年三月初七,端柔公主薨,享年三十六。

隆庆二十四年三月十日,隆庆帝薨,享年四十六。

第八十三章 再相逢(上)

道路愈见狭窄,婉辞轻叹着收回视线,疲倦地向后倚靠。若为化得身千亿,散向峰头望故乡。这一去,连自己亦不知道哪一日才能回来。

霜娥关切地问道:“小姐,你若是身子不舒服,便好好歇息一阵。离开宛城还有很长的路,别太过操劳。”

婉辞微微摇首道:“我不累。”

一直默不作声的暄妍忽道:“倘若你恋恋不舍何须离开京城?难道抱定主意再不回来?你就能舍弃泽

婉辞心头微微揪紧,她舍不得。她百般恳求萧霁睿将萧泽随她一同离开,无奈萧霁睿执意不肯。她甚至自请去冷宫,唯独希望萧泽能日夜陪伴身旁,但萧霁睿冰冷的话语却毫不留情地拒绝:“你离开朕远远的,否则下一刻朕会做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

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他的无奈和痛楚,蚀心的疼痛将她整个人掩埋。那一刻她不再坚持将萧泽带离他的身边。她忽然觉得,他比她更需要萧泽,需要用真切的温暖留住曾有的回忆。

婉辞微微一笑:“也或许,此刻对我们而言并不是坏事,至少你我都得到自由。”

暄妍跺脚道:“难道你不会为改变自己的命运去争取么?你总是随遇而安的模样,当真不明白你到底在意过谁!”

霜娥不满道:“暄妍,我家小姐离宫之前心心念念要将你一同带走,你却不领她的情,你又在意过她的感受么?”

婉辞揉了揉两额,舒口气道:“别争执了,暄妍。很多事情由不得人选择。若是执着变成执迷不悟终究伤人伤己。在乎与否很多时候肉眼是看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