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最终还是心软,决定对她纵容。唐辰睿放开她的手,微微笑了下:“去睡吧。”

“嗯。”

向晚点点头,双手插在睡衣口袋里,朝卧室走去。

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却被一只小东西拉住了,唐辰睿养的那只荷兰小兔咬住她的裤脚管,默默地望着她:姐姐!留下来留下来吧!乃要有集体荣誉感!

向晚顿时心软,弯腰想去抱它,唐辰睿沉静如水的声音忽然传来,示意小兔:“过来。”

向晚微微尴尬地抽回手。

呜…

小白兔乖乖地放开她的裤脚管,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跑去唐辰睿身边。辰辰的话不能不听,衣食父母啊。

向晚讪讪地走进卧室,关门的时候终究因为心里那一丝愧疚感而抬眼向他望去。唐辰睿弯腰抱起小兔的画面立即落入她眼帘,她看见他的表情,冷静自持而温和。唐辰睿专情的样子很动人,然而这种样子他不是单单对她才有的,甚至对兔子他也会有,分不清真心在哪里。这样的男人哪里像是会受伤的样子?远不必她担心。

于是向晚关上了门睡觉,错身的一瞬间错过了唐辰睿抬眼望向她的视线。

因为回忆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席向晚这一晚没有睡好。

下午那三个人的态度,她看在眼里。席家的态度就是席母的态度,这么泾渭分明的做法,无非是要她明白,她不可再犯一次年少时代的错。

其实她怎么可能再犯呢,阿姨明显是多虑了。

事实上席向晚并不惊奇当她发现自己的心已经给不出热情,也给不出眷恋和感伤。她只是一再地想着,过去犯过的错,她切切不可再犯了。

十六岁,她单恋一个人。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认识程亮,也没有认识检察长,更加没有认识唐辰睿。于是席向桓,只有席向桓。席向晚生命里只剩下席向桓这一个男性。

如果席向桓像童话故事中的恶毒父兄那样,整天给这没血缘关系的妹妹穿小鞋的话,那么事情反而好办多了。该打就打,该恨就恨,无论恨得如何牙痒痒,也远远要比喜欢上他好得多。

要说,席向晚的运气真是很不好,席家生出了一个席向晴这样的变态,可席向桓却偏偏是个君子。君子是个什么概念?就是他不是对她好一天,而是对她好每一天。试想,一个二十一岁的年轻男性,硬件过关软件够硬,并且把你当做他的生活重心,这对一个十六岁的花季少女而言是个什么滋味?席向晚再不开窍也还是个土生土长的地球人,敌不过青春期生理心理的微妙诱惑。

于是,思想不坚定的后果是什么?很简单,小席同学毫无意外的,早恋了。

失恋是头痛,暗恋是偏头痛,这话不假。

喜欢一个人其实很简单,看见他会开心,看不见他会想念,看见他和别的女孩在一起会神伤。反反复复,如此而已。

十六岁的席向晚单恋席向桓单恋得情真意切,但一味搞地下活动有个毛用,反而加速空虚和精神损耗,最后席向晚咬咬牙做了一个决定:崛起吧!铤而走险吧!

——凭心而论,小席同学的胆子不大,脸皮也不够厚。

所以她注定无法成为‘郎怕女缠’典故里的那些悍女,所谓的崛起也无非就是铤而走险写封情书而已~~~

说起来,那个时候的民风还是很朴素的,情书的流行方式也趋向于保守型,很少出现‘某某某,我爱你爱到好心痛!’这种叫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话,也绝不会出现‘老子看上你了,做我女人吧?’这种让人虎躯一震的话。

席向晚这种规规矩矩的好学生写起情书来就更朴素了,全文很短,只有十二个字。

‘晚上六点,后山脚,单独来,面谈。’

咳,不得不说,连一封情书也可以被她写成这么像警察卧底联络暗号式的留言条,可见席向晚的确是天生吃公检法这碗饭的料,再加上如此拙劣文笔,也几乎可以想象多年之后席检察官痛苦写检讨的样子了。

但在那个时候,这仅仅二十个字的情书却当真是她两个星期的呕心沥血之作。其间经历的思想斗争、矛盾运动、批评与自我批评,不亚于一部逻辑缜密的博弈论。

写好之后,又思想斗争了三天,席向晚这才鼓起勇气,工工整整地把情书放在席向桓的书桌上,她甚至还做贼心虚地对它拜了拜,就像是在拜神,然后飞也似地跑了出去,脸上完全没有少女羞涩的红晕之类的表情,倒是惨白得像刚做了杀人放火的恶性。

那么,如此费劲心思的一番表白,结果如何呢?

很显然,是相当不好的结果。否则,席向晚也不会早早地就对席向桓死心,从此不抱任何非分之想。

那天晚上,她等在后山脚,没有等来席向桓,只等来了席母,她的手里,拿着她的那个白色信封,上面还清晰可见她画上去的一个很狗血的红心。

席母的表情很淡然,把情书递给她,只说了一句话:“你虽不是出身席家的人,但如今和向桓之间仍有兄妹名分,流言可怕,百年席家,承受不起乱伦之名,荣辱羞耻四个字,可懂?”

一句话,如冷水浇头,自此叫席向晚打消所有非分之想。

脑中回忆停留在一个很不美好的画面上,硬生生结束,拉回当下。

想起往事,向晚翻了个身,心里不是滋味。

不就是搞一个对象么?大惊小怪!她都只是暗恋还没搞呢!恋爱自由,她不就是喜欢个男人么,那又怎么了,证明老子情商高好不好?

这十年里,每每想到这件事,席向晚都是用这种理由安慰自己。但很明显的,这理由完全安慰不了她,只能掩饰住她内心的羞耻心而已。

是的,这段感情对向晚而言是一段很不堪的回忆,近乎难堪。

如果在那时,席母是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拿出普通悍妇的气势拉开架势对她骂一句‘小小年纪就早恋?要脸不要脸!’,那么,以席向晚正处于青春期容易冲动的年龄,搞不好真会就在‘年轻人就是要叛逆!’的逆反心理下,顶一句‘就不要脸怎么了!’,索性和她对着干,干脆豁出去轰轰烈烈爱一场~~~

可是席母不是普通家庭主妇。

她甚至没有对她说一句重话,没有骂她一句。

她的态度,沉稳、冷静,透着一丝不言而喻的身份感和尊贵感,她完全是用一种气质在跟她谈,这是完全成人的谈话方式。就是在这种谈话方式下,席母仅仅用‘荣辱羞耻’四个字,就让席向晚不言自败,完全抬不起头来。

谁说年少不知愁?青春时的难过恰恰最绝望,治不好,便是伤。

这段少年时代纯纯的感情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美好的回忆,以至于成年之后的席向晚对感情完全失去了任何敏感性。就连简捷都忍不住感慨过的:“哎,你在小时候就差点早恋,怎么现在那些律师和同事对你有意思,你反而一点反应都没有了呢?”

外人自然不懂她经历过的心理历程。

她丢脸过一次,实在不想再丢脸第二次。

向晚钻进被窝拉高被子遮住脑袋。

至于唐辰睿…

她分了下神。想起刚才唐辰睿对她说的那句‘我只重视你’,感动…也不是没有,但更多的却是怅然:和席向桓相识相处整整十三年,对他的感情都以那么难堪的方式说了结束,更何况是唐辰睿…

这个人,比起席向桓,背景更庞大,性格更复杂,深不可测。她见过

25、小任性(2)

他温和的样子,搞笑的样子,冷然的样子,也隐约听过他危险的样子。这种男人,她不想惹,也惹不起。命运让她以那么不寻常的方式认识了他,和他相处半年,他对她很好,于是她也在日夜的相处中渐渐挺喜欢他,分不清是感情多一点还是道义多一点,总之他对她好,她就一定也会对他好。但除此之外,也再没有其他的了。像十六岁那年写情书告白的冲动,她是没有了,也实在是怕了…

因为伴着杂乱的思绪入睡,所以这一晚向晚睡得不太好。半夜忽然醒来,一摸身边,竟然还是空的。向晚愣了愣,支着手坐起来,拿过床头的闹钟看了下,已经凌晨两点了,唐辰睿还没睡?

一想到她刚才那么明确地拒绝了他,还在深更半夜想了一晚上和席向桓之间的感情,怎么都觉得有一种精神出轨的嫌疑。这太不好了,太不道德了,向晚当下心生愧疚,连忙爬起来,揉了揉眼睛,穿好睡衣,拖着拖鞋打开房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