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四两拨千金,把刚刚那一场大闹给糊弄过去。

百姓将信将疑,可官员乡绅却不好骗,刚刚那个喝了酒的人闷声倒地,到这会儿还倒着,也不知是死是活。

办这法会,不论是官府还是富户都是出了钱的,不仅没在神明面前讨着好处,反而倒了神像,误了法会,脸色都不好看。

萧真人不俱那些富户,凭他再富,总有求上他的时候。

对官员更是已经想好了说辞:“实不相瞒,那两个小道是北道中人,也是贫道一时疏忽大意了。”

南道紫微宫,北道奉天观,同出一门却水火不容,这是人人皆知的。

如今的国师是紫微上人,自然是紫微宫得势,可今上久病,往后的国师是谁,可不好说。

池州府扯扯脸皮:“萧真人还是自行修书一封送进京城罢,此事我可不敢替你隐瞒。”

各地大办法会是为了替陛下祈福,若不然官府怎会出钱,乡绅个个还争破了头的撒钱,法会没办起来,池州府自然要写信禀报。

萧真人脸上一僵,池州府的信送上去,他还闭什么关?念什么经?赶紧卷着铺盖进京城请罪才是。

池州府说完,拂袖而去。

乡绅见状也跟着离开一阳观,方才还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下散了大半,观前冷清起来。

萧真人怒不可遏,拍碎了茶盏:“去把那三个逆徒给我带来!”

清源昏睡未醒,清广清正首当其冲,承袭了萧真人的怒火。

两人跪着,互相推诿,清广告状道:“师父明鉴,我本已经把谢十七哄得好好的,偏偏两位师兄非要来插一脚,这才不成事的。”

清正没他口舌利,清源又未醒,他只好道:“师父,我们是想帮小师弟的忙,进屋劝说的可是大师兄。”

萧真人一柄拂尘劈在他们脸上,打得两人歪倒在地。

“蠢材蠢材,还不赶紧下海捕书,罪过就以扰扰法会来定。”再把破坏法器也一并算上。

二人既是道门中人,那便在道门中通缉,就不信他们能插翅飞了不成。

清广嚅嚅:“师父,他也是有道门的。”真闹上紫微宫,只怕事情不好收拾。

萧真人扫了这个徒弟一眼:“这天下有哪个道门,二十来人竟一点都不叫外人知道?”说完才想到,“若是北道的,那倒正好。”

南道北道屡屡争锋,若那两个小贼真是北道派来的,他也就有说辞能够推脱了。

“这事绝不许人传,若有人传就说那两个小道是北道派出来的。”

道门巡检正要到池州来,若被他们听见风声,二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萧真人嚼穿龈血:“我就不信这两个小畜生能逃到天涯海角。”

必要一雪今日之辱。

小毛驴驮着师兄妹二人越腾越高,低头一看,脚下便是池州城。

蒋家大宅连丧事都没办,下人走的走散的散,袁氏一病不起,眼看着丫环开她的妆奁,躺在床上怒骂,这万千家财,眼看就要散尽了。

毛驴蹄子一动,路过梨花小园,看见白雪香正在花树前烧纸烛元宝。

毛驴一时调皮,蹄子往小院一拐,一阵轻风吹落梨花,似在在元宝香烛前落了一层雪,白雪香仰头望向半空,只看见一道红影,仿佛云霞飘过眼前。

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到了池州边界。

毛驴蹄子这才停下,落在山间,那缕轻风摇身变作一女子,冲小小和谢玄行礼。

小小雪白小脸浮现一点喜意:“是你。”

“丰都阎君念我救人有功,发往土地爷门下,为他差役,直到轮回。”刚刚白雪香的纸烛就是烧给她的。

“两位小恩人,红药只能到此处,山路难行,万望珍重。”

说完在毛驴臀上轻拍,毛驴“哒哒”往前,慢慢走入山坳中,小小回眸一望,那一点红影一直矗立,直到走入青山,就见一点红光又往池州掠去。

谢玄眉头难松,握住小小的手:“走,咱们去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谢玄&小小:突然被通辑,溜啦溜啦

土地爷:不是我,我没有,我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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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毒菌

惊蛰

怀愫/文

从池州到京城千里迢迢,师兄妹二人又不能飞着去,只能先去青州府,再去巴州,坐船一路南下。

这是谢玄从池州客商那儿问来的。

毛驴驮着小小,谢玄在前面开道,挥舞铁剑扫开道上的长草,让毛驴好走些。

从池州出城必要翻这一座山,小小还没缓过劲来,软绵绵趴在毛驴背上,闭眼歇息。

谢玄絮絮叨叨:“就是帮我,也不能这样冒险,下回再这样干,我也要打你手心了。”

小小闭着眼睛,心里想着,师兄才舍不得打她呢。

今日也确实凶险,小小本就三魂不稳,她还很小的时候,夜里睡着,魂魄跑出体外,被个小树精拐到山间去游玩。

小树精很喜欢小小,拘住小小的魂魄不叫她回来,想把她留下当个玩伴。

第二日小小沉睡不醒,谢玄叫来了师父,师父替她点香,师兄为她喊魂,她才顺着一缕香烟找到了回家的路。

小小又还很小,说话都不清楚,说了半天只知道有个木头小人儿跟她玩,他们在大树洞中吃许多甜浆果,还有小松鼠跟他们一块玩。

等找到了地方,才见是个棵几人合抱的大树,树上确实有一窝松鼠,它们看见小小还吱吱喳喳打招呼,气得谢玄差点一把火把树给烧了。

所幸那小树妖灵智初开,还自懵懂,若是起了邪念,吞噬了小小的魂魄,便可夺走她的肉身了。

从此之后谢玄和小小同睡一个屋一张床,有谢玄在侧,就算小小魂魄虚浮体上,魑魅魍魉也不敢来犯。

“是正午时分,人又这么多,阳气这么旺,我以为不要紧的。”小小扁了嘴,没想到操控真人这样耗神,她累得连手脚都举不动了。

“傻瓜,你就算要挑人也该挑个瘦的,那汉子一看便元神强健,挑他自然更累。”谢玄随手摘下山间野果,拣出甜的递到小小嘴边。

小小趴在驴背上,双眼紧紧阖着,闻见野莓野果子的香气,张开嘴,谢玄往她嘴里塞了两颗。

她嘴唇微微嚅动,舌尖尝到甜头,细眉舒展,嘴角露出浅浅笑意,谢玄看她笑了,心头跟着一松。

还是不要把师父的事告诉她,别叫她为师父担心,让她好好睡一觉。

小小过片刻就张张嘴,谢玄便往她嘴里塞两个甜果子,一兜果子吃完,她也睡着了,唇上染着野果的淡淡红汁,谢玄用手指替她抹了抹。

山间浓荫蔽日,抬头看看天光,将要傍晚,夜里山路不好走,今日是要露宿山间了。

谢玄推醒小小,她揉着眼睛坐起来,深吸一口林间淡雾,指了一个方向:“那里有水。”露宿山间也要吃饭,他们带得有锅,支起柴来烧水烤鱼吃。

走了一刻就到水边,山间古木直插云空,浅浅一道溪湾从树下流过,树边青苔丛生,铺上树枝树叶更加松软,就在此处生火过夜。

谢玄让小小呆在溪流边,自己去收罗枯枝碎叶,看看能不能再打些野味来,走了一路,肚子饿得狠了。

小毛驴放出去吃草,这里没人,小小把两个小纸人放出来,让它们坐在毛驴的脑袋上,等小毛驴吃饱了,再把它带回来。

小小从竹篓里取出锅子,他们还带了米,焖一锅饭,再烤些鸟雀鱼肉,也算有一餐了。

她将锅洗净,自己去树的四周捡些蘑菇,掀开巨叶一瞧,上头长了一排鲜灵灵的小蘑菇,小小只捡最小的那种。

这种味儿最清甜蜜 ,跟饭一起焖,清香扑鼻,是师父最爱吃的。

小小只要站在林中,天生便能知道何处有水,何处有兽,哪种野果清甜多汁,哪种菌子肉厚可口。

捡了满满一裙兜,带回溪边,谢玄已经捉到了野鸡,架起了巨枝,把锅吊在枝上,底下生火,煮起水来。

竹篓也派上了大用场,把里面的东西倒干净,谢玄卷起裤管,拿着竹篓在小溪流水处一接,半篓指长的小鱼。

生得淡淡粉色,一看便肉质细嫩。

他看着这鱼感叹一声:“要是有油就好了,这么大的鱼用油炸了,一口一个,不知多香。”

小小料理了鸡,串到枝上烤着,鸡油滴到饭锅里,没一会儿那锅中就泛出野菌米饭的清香,这指长的小鱼,过火就熟。

谢玄摘了两片大叶当碗,不等鸡熟,鱼已经吃了一半。

小小吃得不多,几条小鱼一个鸡翅就饱了,谢玄把啃完的鸡骨扔远,搭起树枝,盖上厚叶,在溪边造了个帐篷。

天色很快暗下来,树叶的缝隙间能看见零碎的几颗星子,两人躺在松枝上,谢玄在胸口摸了一通,摸出一根红线来。

小小乖乖伸出手指头,一头系在她的指上,一头系在谢玄的指上。

谢玄伸手扯一扯,看系得牢不牢固,这里是山间,不仅有鬼怪还有山间林魅,系着更安全些。

小小侧睡在谢玄身边,系着腕带的那只手与谢玄的叠握在一起,听着寂静山风,很快便安谧睡去。

围着他们睡着的那棵树,水畔石上亮起绿幽幽的萤火。

毛驴系在树上,烦躁不安的动了动蹄子,小纸人扯扯毛驴耳朵,毛驴这才安静下来,靠着树睡下了。

四林寂然,只有细叶繁枝中阵阵风响声。

小小梦中睁眼,只觉得林间一切都叫她无比舒畅,一花一石,一草一木尽数在她脑海中。

眼睛一转便能看向远处,隐隐看着林中有一点火光,走到近前时,听见马声人声,隔着树全看见有五六个人也在林间露宿。

每一个都锦衣华服,三三两两围着一堆篝火,火上烤着一只山鸡。

其中一个满面大胡子的道:“嘴里淡出个鸟来,明儿进了池州城,先他娘的吃一顿!”

另一个看上去斯文些,皱皱眉头:“公子面前,不可如此粗鄙。”

小小这才看见有个比师兄大两岁的少年,锦带丝衣,面如冠玉,独自坐在一边,手里拿着水袋正在喝水。

他喝了一口,从袖中掏出锦帕,拭拭嘴角:“不要紧,出门在外,还礼多拘束,也无趣得很。”

那个大胡子拿过烤鸡,却不给那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反而送到嘴边乱啃一通,吃得满嘴是油:“旁的不说,这鸡肉还是香的。”

余下几人脸上一点异色也无,取下一串串烤菌子,先送了一枝递到那位小公子的手上:“山间实没什么可用的,等进了池州城,再给公子办些精致素斋。”

“不防,这样便很好了。”

那个随从又拿出烘热的馒头饼子,分送给各人,几个人早就饿急了,先嚼了两口馒头,又吃起烤菌子来。

小小鼻尖一动,皱起眉头,这种蘑菇不能吃。

眼看这些人大嚼野菌,小小急得跺脚,对他们说道:“有毒的,不能吃!”

自然无人听见她说话,只有那位小公子,明明离她最远,却抬起头来,犹疑地看向四周,他开口道:“等等,大家安静。”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连咀嚼声都不再发出,刚刚那个随从问:“是有什么东西敢惹上咱们?”

少年摇摇头:“我仿佛听见有声音。”

小小干脆到他身边:“有毒的,这蘑菇不能吃!”

少年倏地皱眉,从怀中掏出一枚黄符,对准了小小所在的方向,一掌拍了出来,“山精鬼怪安敢来犯。”

小小“哎哟”一声,往后退了两步,伸手挥开黄符,黄符碰到红线上,红线一下松开了。

谢玄小指上红线一动,倏地睁开眼,小小人还在他身边,可指上的红线松开了,谢玄一下背起小小,从竹篓中放出纸鹤:“寻人!”

纸鹤被吵醒,仰着脖子打了个哈欠,拍拍翅膀在前面带路。

两个小纸人本来睡在小小身边,用小小的帐子当被子盖,也跟着跳起来,谢玄背着小小在前面走,它们俩就扯着毛驴的耳朵让它跟在谢玄身后。

密林之中,难辨认方向,谢玄一路都走得很稳,没踩着什么石块树根,他心中焦急,半点也没察觉。

两个纸人坐在毛驴脑袋上,看见谢玄每踏过一一地,那儿的石块树根便会自动缩起来,留下一条平坦道路给他。

夜色之中,谢玄的本命金光灼灼生辉,他走过之处,枝间叶下暗影飞快逃蹿。

谢玄背着小小几乎在跑,纸鹤越飞越急,很快便飞到了那几人露宿的地方,谢玄见着火光,一拨开树丛,便被一柄剑指向脖间。

谢玄后滑一步,脚尖一踢,沙石往那人面门罩去,那人不得不退几步,捂住口鼻,将沙石挥开:“来者何人!”

小小在谢玄的背后动了一动。

谢玄一颗心总算落地,托了小小一把,就这一分神的功夫,眼前刹时站了四个人,三人执剑,一人握刀,刀剑尖对着谢玄身上几处。

谢玄跑得满头是汗,一半是因为忧惧,如今小小醒了,他便不惧了。

锦衣少年被几人护在身后,他站起来皱皱眉头,走到前面来,随从伸手要拦,他摆摆手:“这位……小兄弟,可是被什么东西追赶?”

谢玄眼睛一转,不动干戈自然最好,点头道:“是,不知是个什么东西,我背着妹妹跑了半夜了。”

一边说一边气喘几声。

几人互看一眼,刚刚公子确实说这林中有东西,纷纷放下刀剑,那个大胡子嗓门最大:“别怕,什么鬼东西也不敢到这儿来,小兄弟来坐。”

谢玄捡了最角落处,把小小放下,小小满头虚汗,脸色发白,眼睛嘴唇紧紧闭着。

大胡子上前察看:“你妹子这是怎么了?”转身就道,“公子,你来给这女娃娃瞧一瞧?可是被脏东西伤着了。”

几个随从看了大胡子一眼,目光隐隐责怪,仿佛让锦衣少年给小小看病是纡尊降贵了。

受人轻慢,谢玄一口回绝:“她是受了惊,歇一会就好了。”这里人多,还不能问小小是发生了什么事,红绳怎么会松开的。

谁知那锦衣少年却笑道:“不碍事,我来看看。”

举着火把走到小小面前,看她一头细软乌发,衬得小脸雪白,眼睛紧紧阖着,额上点点细汗,刚要伸手搭脉。

就被谢玄隔开:“不必了。”

几个随从本就不满,听见谢玄拒绝就更不满了,那少年一怔,从袖中掏出丝绢:“用这个敷在手上,我再来把脉。”

话音刚落,身后一声轻响,一个随丛倒在地上,“碰碰”两声,那四人应声倒地。

大汉子一下跃起:“公子小心。”把少年护在身后,举刀指着谢玄,“你这小贼弄的什么鬼!”

作者有话要说:山神树精【挪开石头收起树枝:这边这个才是贵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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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姓人

惊蛰

怀愫/文

谢玄来之前大家伙都好好的,谢玄来之后,四人便连续倒地,大胡子自然以为是谢玄搞的鬼。

谢玄皱眉道:“我来不过片刻,这些人连碰都没碰过,就算下毒,也是你离我最近,你怎么没事?”

这大胡子是个热心肠,谢玄看他,比看旁的人顺眼的多,这才跟他多说两句。

大胡子生得粗犷,倒能听人讲理,一听谢玄说的有理,刀尖刚要放下,忽听身后响动,回身一望是锦衣少年脚下一软,脸色发白,已经站立不住。

大胡子一只手拿刀,一只手扶住少年,怒吼一声:“还说不是你!”这一声吼得林中惊鸟四处乱飞,枝叶扑棱棱作响。

吼完又急问道:“公子!你怎么样?”

锦衣少年摇一摇头:“不是他们,我离得这样近,他若暗算我绝不会不知,必是有别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