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毒丹

惊蛰

怀愫/文

谢玄闻言一怔, 随即明白过来,朱长文以为他搜过呼延图的藏身之处,必然找到了那下半卷飞星术。

谢玄隐隐生怒,但看在闻人羽为小□□毒的份上, 并不出言嘲讽, 只硬声道:“那条破船里除了瓶瓶罐罐, 什么也没有。”

朱长文是真心恭喜谢玄的,除了恭喜之外, 他还想拉拢谢玄,希望谢玄能为穆国公府效力。

他向闻人羽进言:“公子与他们有恩, 虽不挟恩图报,可也能借此机会笼络他。”

闻人羽蹙了眉头:“玉虚师伯既收谢兄入门下, 那我们便是师兄弟的情谊,岂可谈什么笼络。”

朱长文心中暗叹, 他知道小公子一向光风霁月,又一心向道, 可圣人病重,太孙尚幼,穆国公府要如何在保有荣耀?

闻人羽虽入了道门, 也还是国公府的人, 将来有一日若能接掌紫微宫,便与穆国公互为助力。

朱长文耐着性子劝解:“公子,如今圣人病重,紫微真人又将下巡宫观之事交给公子, 那便是想将掌教大任交到公子的身上,若是这对师兄妹肯入国公府,将飞星术进献给国公,再由国公进献给圣人,国公府便能更上一层,在朝中与公子互为助力。”

闻人羽一听此话,断然拒绝:“胡说八道,下巡宫观乃是师父给我的历练,至于掌教之位更非你我可以置喙,此话不可再提。”

朱长文见闻人羽已是面带薄怒,微微叹息一声,知道话已经不能再往下说,及时收口,见到谢玄过来,上前道贺。

听见谢玄说未曾找到,朱长文面上诧异之色一闪而过,不再谈及飞星术,跟着又道:“谢兄弟能拜在玉虚真人门下,还捉住了呼延图,实是双喜临门,咱们兄弟这一路也算不打不相识,不如由我来作个东道,请谢兄弟吃酒。”

谢玄开口回绝:“我才拜玉虚真人为师,拜师礼还未行过,何况我师妹身中奇毒,我还要寻觅解毒良方。”

朱长文立时点头:“很是很是,是我欠考虑了,谢兄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便是。”

谢玄只笑一笑,带着豆豆走到车边,掀起车帘,看见小小和明珠郡主两人头挨头睡得香甜,将豆豆放了进去,让豆豆陪着她们。

谢玄一离开,朱长文就变了脸色,他当然不信谢玄没能找到那半卷羊皮,回头对闻人羽道:“只怕澹王府那位早了咱们一步。”

闻人羽看了朱长文一眼:“朱师兄入道门多少年了?”

朱长文一愣,不知闻人羽怎么谈起这些,眼下要紧的是怎么先澹王府一步,将飞星术弄到手。

他顿了一顿,方才道:“我已侍奉公子入道门十五载了。”当年他也不过是闻人羽现在这个年纪。

闻人羽点点头:“你既心不在道,待回紫微宫,你便还回国公府去罢。”

朱长文大惊,他心中确没有把自己当道士,还拿自己当国公府的人,这些年来事事都通报国公府,因守着闻人羽,在国公府也是极为得脸的,突然被小公子打回府去,岂不被人耻笑。

闻人羽接着又道:“不独是你,那些人也一并回府去罢,是我疏忽,你们一直叫我公子,不仅不拿自己当道门中人看,也不拿我当道门中人看。”

朱长文还待再说,闻人羽已经拂袖离开。

他皱皱眉头,出门在外也没断了给国公府的信函,这件事又要怎么汇报,好不容易在紫微宫里经营了十数年,一个不剩全退回府,老国公还不大发雷霆。

朱长文面色凝重,去找另外两位一同商议。

闻人羽找到谢玄,对谢玄道:“谢兄,方才是朱长文自作主张,并非是我授意。”

谢玄斜他一眼,心气顺了,拍拍闻人羽的肩:“知道了,你这个人除了脸冷点,但还算可以相交。”

闻人羽见他立时放下,并不介怀,感慨一声:“谢兄胸怀洒落,是我不及。”

洒不洒落谢玄自己也不知,但他扬眉一笑,将手背在身后,夜雾消散,月色如水,照在二人行进的石道上。

谢玄瞥了闻人羽一眼,他方才说的是真心话,换个身份,闻人羽确实是个可以相交的人。

马车驶到驿站,谢玄背着小小进屋,曲正很快差人送来汤食,侍女说道:“谢公子和桑姑娘奔波一夜必然饿了,曲大人吩咐我送来的。”

掀开食盒一看,是鸡汤米粉,厚厚一层油花盖在汤上,还有四五碟佐餐小菜,虽不奢靡,但一看就能暖胃暖身。

谢玄接过道谢,又问道:“玉虚真人处有没有?”

“谢公子放心,早已经派人送去了,玉虚真人那儿是两壶好酒,一只烧鸡。”侍女说完抿笑退出。

谢玄与小小分食鸡汤,一碗热汤粉下去,浑身冒汗,谢玄一抹额头:“你睡罢,我去会会那个呼延图。”

小小咬了咬嘴唇:“师兄,就让我这毒再多留几日罢。”她将闻人羽说的话告诉谢玄,“只要咱们能进紫微宫,就能找到师父,洗刷冤情。”

谢玄大皱眉头:“不成,要找师父也不能拿你的身子玩笑,这毒若入经脉肺腑就再难根治了。”

他将双手叠在小小肩上,宽慰她道:“我已经想到法子进紫微宫了。”

小小眨眨眼睛:“什么办法?”

豆豆睡眼惺忪的抬起头来,它吃得太饱,一路睡回来的,闻见鸡汤香味也不为所动,这会儿打个哈欠,听谢玄说话。

谢玄勾唇笑了:“你先歇歇,等你休息好了,把那假羊皮做出来,咱们就拿这个叩开紫微宫的大门,我让紫微真人那个老头子,恭恭敬敬请咱们进门!”

朱长文和曲正想的都是飞星术,紫微真人连御风术都想学,岂会不想要飞星术?这就是打开紫微宫门的钥匙。

小小方才已经咬牙决定要为了师父忍耐毒发的苦楚,听见这个,弯眉笑了:“师兄真聪明。”

谢玄英眉飞扬,揉揉小小的头:“听聪明师兄的话,绝计不叫你多受苦。”

说完去了关押呼延图的屋子,毫不意外的在这儿碰见了朱长文,朱长文看见谢玄,微微一笑:“我来看看这四周的符咒阵法,不能叫他再跑了。”

谢玄扯着脸皮笑一笑:“朱师兄真是兢兢业业。”

朱长文是来探听飞星术的,他派人回湖边,把整条船拉到岸边,将船板船篷俱都拆下,也没有发现,疑心是谢玄骗了他们,他不想将飞星术交给紫微宫和国公府的任何一方。

谢玄口风极严,那便去探一探呼延图。

呼延图被五花大绑关在屋内,他四周都设下禁止,不许他使用道术。

朱长文一进去便道:“你想不想活命?”

呼延图懒洋洋抬起头来,从上到下扫一眼朱长文,勾唇一笑:“凭你也想要飞星术?”

朱长文脸色一僵,但也知道谢玄说的不是假话,飞星术果然还在呼延图手里。

既然被他看穿了意图,便开门见山:“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你献出飞星术,我便设法放你一条生路。”

呼延图哧笑一声:“原来紫微宫发这么多的道门缉书,是为了丰富珍藏,是不是捉着一个便要一样宝贝?”

朱长文不怕跟他说实话:“你被道门通缉,就是活了下来也如丧家之犬,交出飞星术,除了饶你一命之外,我还能替你谋一职位。”

听见“丧家之犬”四个字,呼延图脸色大变,绿眸中闪着凶光:“叫你主子作梦去罢。”

朱长文并不气馁,这一路上京,有的是时间,待断了他的骨头,他自然就将飞星术将出来了。

待谢玄进来的时候,呼延图已经等他很久了,谢玄将那些瓶瓶罐罐摆在他面前:“哪一瓶是解药?”

“放我出去,我就告诉你。”呼延图挑挑眉头,他没想到谢玄竟一字不提飞星术的事。

谢玄盯着他,他道:“这十几个瓶子里有毒有药,有先药后毒,还有先毒后药,若是胡乱尝试,毒上加毒,就更解不了了。”

呼延图越发笃定谢玄一定会放他出去。

谢玄站起身来,在窄屋中转了一圈,找到呼延图贴身的那些东西,官兵搜光了他的身,连衣服也剥下来抖过一遍。

把搜下来的东西都摆在屋中的几案上。

几案上点着一盏油灯,放着几个布包,里头的□□已经全被玉虚真人烧掉了,余下一个包布抖开,里头藏着根根钢针。

就是呼延图在商王墓中射向小小的那种。

谢玄看了呼延图一眼,笑眯眯地撸起袖子,又扯下衣裳上一块布,对呼延图道:“我本想待你客气一些的。”

呼延图脸上笑意顿去,他紧紧盯着谢玄的手,就见谢玄用布包了一把钢针,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来,冲他咧嘴而笑。

“可你既然不肯乖乖交出解药,那也不能怪我不客气。”

说完将轻轻将手上的一把钢针扎进呼延图的胳膊上,立时皮开肉破,鲜血直流,不过片刻功夫,鲜红血液肉眼可见的化作黑紫。

谢玄随手拿起一个瓷瓶来,轻轻晃一晃,继续笑着对呼延图道:“这个是不是解药?喂你吃上一颗,你会不会死?”

紫黑之气从呼延图的胳膊上一直往上钻,他耐毒力强,毒气钻得极慢,可谢玄一点也不着急:“等个十天半个月,是不是就走入心脉了?大罗神仙也难救你。”

他说了一句呼延图说过的话,看着呼延图胳膊上的血流个不停。

呼延图气怒攻心,还是头回被自己研制的毒药给毒倒了,他目光阴鸷,咬牙切齿:“紫的那瓶。”

谢玄挑出紫瓶,倒出一颗解毒丹,剖开半颗,先给呼延图喂下。

毒气果然被抑制住了,谢玄将药瓶一抛:“等着,等我师妹好了,再给你吃下半颗解药。”

作者有话要说:谢·不走寻常路·今天也很调皮·玄

呼延·%^&%*(%·气到乱码·图

小小:师兄真聪明X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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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皇后

惊蛰

怀愫/文

呼延图臂上血流不止,目眦欲裂。

谢玄看他这样笑了一声, 拎着那瓷瓶晃了晃:“怎么, 你害人的时候不曾手软过,可曾想过今日?”

呼延图低头看了看伤处, 忽尔笑了:“小子, 你今日如何待我,我来日便如何报还。”

“只管来便是。”谢玄挑眉说完,不再废话,将呼延图撇在屋中,拎着瓶瓶罐罐出来, 就见朱长文与曲正二人在廊下对谈。

谢玄耳朵顺风,站在屋下也能听见二人在说些什么。

曲正对朱长文十分客气:“郡主之事多劳你们费心,王爷方才还说,进京之后要给国公爷备些谢礼。”

朱长文听了, 心中明白澹王府还将闻人羽当作穆公国的小公子看待, 这情谊没算在紫微宫头上,算在了穆国公府头上。

他心中一笑,嘴上却道:“王爷言重, 我们公子既身在道门,自当扶危济弱。”

身在道门,还称作公子, 天下哪有当道士的公子。

曲正暗哂,抬头就瞧见谢玄出来,扬声唤道:“谢兄弟!”

谢玄走到廊下, 对朱长文点点头,曲正对谢玄道:“我向王爷禀报过谢兄弟的功劳,王爷听说桑姑娘为救郡主受伤,十分关切,不论谢兄弟有何需要,只管找我便是。”

朱长文就在一旁听着,澹王府果然对谢玄示好,自家公子却一心将他当师兄弟看待。眼下要紧的是得尽早送信回去,好让老国爷知道澹王府有意修好,提前想好应策。

曲正一付文人打扮,谢玄长在村中,向来讨厌秀才酸气,经过了李翰海,倒觉得读书人也有读书人的好处。

“郡主受了寒,想必桑姑娘也是一样,王府自备着各科大夫,等桑姑娘方便,便请长于妇科的姜大夫给她诊脉。”

旁的尚可,说到这个,谢玄一下想起来了,小小又快到日子了,他赶紧道谢:“多谢曲先生,正想给我师妹调养身子。”

曲正一摸便摸准了脉,这少年英姿拓落,连飞星术也仿佛并不摆在心上,唯一牵动心绪的就只有他师妹了。

“谢兄不必如此,这都是应当的,便是王爷不吩咐,也是我等该做的。”

两句话便显得澹王府有情有义,上下一心。

谢玄笑着告辞,有朱长文在一边对比,真是很难不对曲正产生好感。

曲正目送谢玄离开,回身与朱长文目光相碰,笑道:“既有朱先生在此,也不必曲某担忧犯人逃跑的事,一切就交给朱先生了。”

谢玄回到小院,轻推开门,怕扰了小小休息,就见小小正盘腿坐在床上,打坐入定,修炼神魂。

豆豆就盘在床前,听见动静,一下直起蛇头,看见是谢玄来了,这才把脖子缩回去。

谢玄挠挠豆豆的下巴,豆豆仰着脖子,乖乖把下巴伸着给谢玄挠挠,还“嘶嘶”两声,在床前打了个滚。

谢玄轻声道:“你若饿了就找我,我带你去逮野鬼吃。”

豆豆一搭尾巴,在谢玄的掌心拍了一下,一人一蛇就这么约定好了。

小小呼吸安谧,三元走了一个周天,缓缓睁开眼睛,打坐片刻倒比睡了一觉还更舒泰,她看见谢玄便是一笑:“师兄回来了。”

谢玄赶紧将那半颗解药给她:“我在呼延图的身上试过了,这就是解药。”

小小取过半颗药,放到鼻尖轻嗅,确是那股熟悉的草木香气,她把药送入口中,谢玄已经倒茶送上,又拿了蜜饯果子给她。

捧着她的手腕,看那缕已经攀至小臂的紫气何时消散。

小小微微一笑:“我睡足啦,天也快亮了,咱们赶紧把羊皮卷做出来罢。”要骗紫微真人,就得做逼真,紫微真人自是见过许多道藏法经的,得小心不被他瞧出什么破绽。

谢玄却沉吟片刻,道:“我还想将真的羊皮卷给二师父看一看。”

玉虚子赤诚待他们,又教小小修炼神魂,又教谢玄御风术,他们却对他有所隐瞒,已经不能将师父的事告诉他了,若再藏起飞星术,实在欺心。

小小已经取出针和墨汁,预备在摊开的羊皮卷上刺字,她想了想,抿着嘴唇点一点头:“好,就当是拜师礼。”

等天亮预备去找玉虚子,澹王妃派人来请小小过去。

侍女生得一张讨喜圆脸,笑眯眯的对小小道:“王妃吩咐了,桑姑娘是我家郡主的大恩人,怎么也得将桑姑娘请去道谢。”

小小看向谢玄,谢玄点点头,小小便跟着侍女去了王妃居住的院落。

还没进门就听见明珠的声音:“我真的没事,睡一觉已经好多了。”

另一道声音,柔软慈和,却不容质疑:“胡说,你在冷水里泡了半夜,喝一碗姜汤就好了?赶紧给我躺着。”

侍女带着小小站在帘外,曲膝通禀:“桑姑娘到了。”

屋中香烟袅袅,满目望去都是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小小觉得漂亮,扫过一眼,就见帘子轻轻升起,明珠躺在床上,王妃坐在她身边。

明珠一见小小就把胳膊从被子底下伸出来:“小小快来。”

王妃用牙扇打她一下:“还有没有姑娘样子。”

明珠抿住嘴唇,可怜巴巴望了小小一眼。

侍女轻声提醒:“桑姑娘,该给王妃请安。”

小小长于山野,并不会请安,她刚想问,王妃就招手让她过去:“别请安了,你救了明珠,往后见我都不必请安。”

王妃虽没有曹娘子美貌,但她容色可亲,可亲之中又含三分威严,她一抬手,屋中无人再敢说话。

除了明珠。

“很是很是,你再不来我就闷死了。”明珠悄悄伸手出手,冲小小招一招,嘴巴一开一阖,“我都听说了,你师兄拿钢针扎呼延图,逼他拿出解药,你的毒解了没有?”

小小掀开袖子给她看,她一看小小腕间一片雪色,攀至小臂的紫气消散无形,张口便道:“无量佛无量寿。”

王妃眉头一蹙,明珠一时失言,赶紧缩着脖子,央求道:“嫂嫂,我有小小陪着,我肯定不乱跑,你就让咱们自个儿呆着罢。”

王妃看了看小小,微微一笑:“也好,我也有东西要预备预备,你们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只管开口。”

说着伸出手指点点明珠的额头:“只有一条,不许你再去找闻人家的人。”

明珠目光一黯,胡乱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王妃这才带着侍女离开,没一会儿又给她们送了一桌子点心果子来,明珠一骨碌坐起来,捡了几样给小小:“我嫂嫂虽然烦人,可料理点心汤水却是一绝,这些都可好吃了,我好吃的毛病就是她惯出来的。”

老王妃生下明珠便身子不济,明珠自幼便是由长嫂带大,长嫂养她跟养个小闺女一般,哪个当娘的肯看着女儿剃头挑子一头热。

明珠又挑了个四色烧卖给小小,烧卖也做得小巧玲珑,却调了四种馅料,明珠吃了一个便道:“原来里头是搁螃蟹肉的,今儿换了,肯定是我嫂嫂怕我吃得太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