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婚礼的花车停在东宫殿之外,侍卫牵着白马的缰绳,垂首侍立。

整个东宫殿灯火通明,身穿蓝衣的侍女尚仪们站在东宫殿的长廊之外,有身份的年长尚仪则站在东宫殿礼厅之内。

偌大的礼厅被纯白的百合、鲜艳的玫瑰、纯洁的缅栀簇拥着,美不胜收。镶嵌着蓝宝石的金色烛台上,红烛已经点燃。烛台旁边是一只碧绿色的水晶器皿,里面有一朵悄然绽放的金色莲花。

王妃将在这里静待王子的到来,并在最高尚仪的主持下,饮下交杯酒。

换下大礼服的玄栀林端坐在礼桌前,静静地望着礼桌上摆放的鲜花和精致的点心,眼中的空茫却像化不开的夜雾,浓重哀伤。

在她的身后,是夏笛和随她一起进宫的侍女小葵,其她的尚仪则守候在礼厅的外面,等待着王子殿下和最高尚仪的到来。

礼厅内,红烛即将燃尽。

厅内静悄悄的,只有烛心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

玄栀林静静地坐着,右手紧攥着那枚千年琥珀,面容宁静得犹如一个纯美的布娃娃。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眸深处一片微弱的光芒,那是她最后的希望和力量。

小葵担心地看了看玄栀林,想要走上前来帮她加一件衣服,可是栀林的眉头忽然轻轻地蹙起,“不要吵。”

小葵慌忙站住。

“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栀林的声音压得很轻很轻,“我会听不到他的脚步声,听不到小七哥来接我的脚步声。”

那分明是最后的挣扎,她在死守她最后的一线希望。

“……”小葵愣住,然后低下头去,眼睛开始湿润。

夏笛站在栀林的身后,默然无声。

“夏笛姐姐,你相信吗?”栀林微微地笑着,笑容是那么剔透,“小七哥马上就会来接我了。从小到大,他都没有骗过我,我所希望的每一件事他都会尽全力去做。这一次也一样,他一定会来接我的!”

夏笛垂下眼帘,声音很轻:“是的,我相信,王妃殿下!”

栀林眼中的光芒轻轻地一颤,她缓缓地回过头来,看着一身蓝衣的夏笛,微笑道:“你叫我王妃殿下?”

“是的,王妃殿下!”夏笛恭敬地低下头,“册妃礼已经结束,您现在是星释王国的王妃,王室的女主人!”

玄栀林的眼眸在刹那间一片空茫。

她定定地看着恭敬的夏笛,白皙的面孔上出现很孩子气的笑容,“我……才不管呢!什么王妃、女主人……都跟我没有关系!因为……文晴川……他会来接我的!他……承诺过我……不管夏笛姐姐怎么说……”

“王妃殿下,请叫我夏尚仪。”夏笛的声音清晰,毫不犹豫。

“……”

玄栀林默默地凝望着她,她微微地笑着,将手心的琥珀石握得更紧了。心跳在一点点地加快,越来越快,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腔!

明知道根本看不到希望……

却因为你的存在,而坚信希望仍会出现!

礼厅里,忽然响起了一声清晰的抽泣声!

栀林抬头看去,却发现一直在一旁沉默的小葵居然泪流满面,夏笛训斥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严厉而不留情面:“小葵,在王妃殿下面前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小葵,”栀林默默地看着她,“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呢?”

“栀林小姐……”

小葵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抽泣着喊道:“您不要再等晴川少爷了,他已经报名进入了皇家海军学院,今天早上,他就已经登上舰艇离开了……”

几乎在同时,夏笛大声地呵斥道:“小葵——”

玄栀林的表情茫然。

她定定地看着小葵,似乎没有听清小葵说了什么,她的嘴唇开开合合好几次,才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你……刚才……说了什么?谁……离开了?”

“晴川少爷离开了!”

小葵跪在地面上,不理会夏笛的制止,流着眼泪说道:“今天早上,晴川少爷登上了海军舰艇,他早已经离开了!”

恍若一个炸雷在平地里炸响!

栀林的脸上顿时血色全无,惨白一片,全身的血液似乎直直地冲上了大脑,在她的耳膜旁轰轰作响。

绝望的火焰在刹那间燃烧了她的整个身体,痛苦如海啸一般向她疯狂地袭来,她呆呆地睁大眼睛,眼中是一片绝望的冰冷。

……

“栀林,你一定要等着我,我发誓,我会回来接你!”

……

“今天早上,晴川少爷登上了海军舰艇,他早已经离开了!”

……

玄栀林的眼眸无意识地睁大,空旷而寒冷。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毫不留情地翻搅着,剧烈的疼痛在她的身体里呼啸、肆虐……

苍白绝望的气息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夏笛惊悸地走上来拉住了她冰凉的手,用力地呼喊着她:“栀林,栀林——”

玄栀林忽然站起身推开了夏笛!

夏笛紧张地看着她。

她的瞳孔空旷茫然,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着,呼吸越来越急促,纯澈的面容如百合花一般苍白失神。

倏地,玄栀林转过身,冲出了礼厅。夏笛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礼厅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同时,小尚仪们惊愕的声音已经连成了片。

“王妃殿下,您现在不能出去!”

“王妃殿下,王子殿下就要到了!”

“王妃殿下——”

……

全乱了!

夏笛面色苍白,紧张得几乎忘记了呼吸。她顾不得想更多,站起身来朝着走廊飞快地跑去!

玄栀林已经被走廊里的侍女和尚仪围住,那些侍女和尚仪拉着了玄栀林的手臂,苦苦地哀求着。

“王妃殿下,您真的不能离开!”

“王妃殿下……”

“放开我!”栀林不顾一切地反抗,不顾一切地挣扎,眼中,大颗大颗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绝望和痛苦已经将她的灵魂整个撕裂!

她听不到周围喧闹的声音,眼前一片惨白的光芒。而她的右手,却还在用尽全力握住那枚缅栀琥珀。

……

“一千年前飘落的一片缅栀花瓣,”他微笑着对她说道,“在不经意间被融入了树脂之中,在一千年之后,便成为了珍贵的琥珀。”

“真的是一千年以前的花瓣吗?”

“不止一千年,琥珀象征的是永恒。”他凝望着她,目光深邃温柔,声音清晰坚定,“一份永恒不变的爱,我想要让你留在我的生命中,就像这片缅栀花瓣似的,永远存在。”

……

为什么?!

你说过……你给我的是一千年的承诺!

可是……

你骗了我!!

胸口一片麻木的剧痛。

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成串地落下,玄栀林死死地咬住嘴唇。好痛!仿佛五脏六腑都已经被绝望的火焰焚烧成了灰烬,只剩下空旷而寒冷的黑洞。

再没有任何希望。

“栀林——”

一双手忽然死死地拉住了栀林的手,栀林转过头来,看到了夏笛紧张的模样。

泪水在她的面颊上疯狂地蔓延着,夏笛心中一惊,不自觉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栀林冲出了尚仪和侍女的阻拦,竭尽全力跑了出去。等到夏笛跟着冲出东宫殿的时候,看到的只有宫外那群惊慌失措的侍卫。

玄栀林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4

深夜。

空旷无人的海港。

月色如水,在海港洒下一片美丽的银辉。

海风徐徐地吹来,夹杂着海水的腥味,这片港口安静无声,海水已由白天的深绿色变成深紫色,水面上反射着圆月的光芒,跳跃着点点银光。

玄栀林静静地站在栈桥上。

她呆呆地看着空旷的海港,白色的衣裙随着海风高高飘起,尽管全身已经被风吹得犹如北极的冰山一般寒冷,可她却还是一动也不动。

她的身后。

宫中的尚仪和侍卫都已经一路追赶而来,他们吃惊地看着今天刚刚册封的王妃殿下,无法猜测王妃突然之间怪异的举止。

夏笛想要走上去,但是却有人阻止了她,她回过头,眼眸在刹那间充满了震惊和紧张的光芒。

海风冰冷地吹过栀林苍白的面颊。

栀林站在栈桥上,听着海水在自己脚下拍打桥面的声音,定定地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她的眼眸一片空洞木然。

灵魂似乎已经飘离了身体,痛苦和无助铺天盖地。

全身的力气都已经散尽了。

她颤抖着,缓缓地跪下来,跪在冰冷的栈桥上。清冷的月光照在她小小的身躯上,折射出一片令人心痛的光芒。

“文晴川,你……骗了我……”

栀林的唇角轻轻地上扬,露出一抹苍白失神的微笑,她的嘴唇恍若被雨水打湿了的花瓣,“你说……你会来接我,你……会带我走,原来这些都是……骗我的……”

面对寂静的大海。

她的声音很痛很痛,痛得好似看不到光芒的黑夜,绝望得可以让人窒息,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我……居然那么傻,居然……真的相信你,其实……如果你想要带我走,你早就可以带走我,是不是?又何必……等到现在,你根本就是……”

手无意识地捏紧,栀林全身颤抖不已,嘴唇因为彻骨的寒冷而开始发紫,尽管眼泪铺天盖地,她却还在苍白透明地笑着,“你根本就是从一开始就放弃我了,你放弃了我,你给我的所有承诺都是骗人的……全都是骗人的——”

手心里,千年琥珀石沁冷如夜露。

仿佛是心中的最后一线希望被浇灭了,玄栀林颤抖地哭着,声音绝望悲伤,“文晴川!你为什么要骗我——”

胸口是冰冷的、硬生生的、撕裂一般的疼痛!

彻底的绝望!!

她低下头,孩子般放声大哭,泪水源源而落,声音已经完全沙哑,因寒冷而发紫开裂的嘴唇沁出了红色的血丝。

“你怎么可以骗我?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在等着你吗?就算是真的很绝望,我还是等了你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

她跪在栈桥上,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像个迷路的孩子,绝望地放声大哭,泪水迷蒙了她眼前的一切,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痛苦已经将她彻底吞噬!

直到——

“玄栀林!”

一个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那居高临下的声音淡漠而冷静,似乎包含着很复杂的情感,却冰冷得让人无法触碰!

玄栀林含着满眼的泪光抬头看去——

星飒站在她的面前,紫眸沉冷,充满贵族气质的面容带着让人无法直视的倨傲和冷淡。他看着玄栀林,看着她眼中那星星点点的泪光,声音清晰冷漠:“玄栀林,你把我当成傻瓜了吗?”

头脑一阵昏眩。

玄栀林怔怔地看着星飒,目光空茫,仿佛不记得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