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飒无声地抿紧嘴唇,他没有理会她反抗的声音,想要把她抱回到床上去,但是惊恐的玄栀林忽然握住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她咬得毫不留情!

星飒微微蹙眉,却没有动一下,任由她咬下去,他定定地看着她苍白的面容,眼底一片黯然的沉痛!

“王妃殿下——”夏笛震惊地上前想要阻拦,但是星飒却扬手制止她走过来,仿佛根本不在意手腕上传来的阵阵剧痛。

眼看着栀林眼底那一片空洞茫然的光芒,眼看着她犹如小狗自卫一般咬住他的手腕,全身却还在惊恐地颤抖着,他深紫的眼眸中忽然涌上一片潮湿的光芒。

绝望在他的心底疯狂地翻搅着。

他竟然将她伤害到如此的地步!

是他,让她如此地痛苦可怜!让她没有一点点安全感!让她一次次地受伤流血!让她再没有快乐的笑容!

仿佛已经失去了感知外界的能力——

栀林的面容苍白得毫无血色,虚汗浸湿了包扎着额头的白色绷带,血的腥气在她的唇齿间蔓延着……

她忽然掉转头,趴倒在柔软的地毯上,面如金纸,像个受伤的小兽一样全身颤抖成一团,胸口的骨骼咯咯地作响,痛苦地呕吐着……

她痛苦地颤抖着……

眼泪从她的眼中成串地滴落,那是毫无感情、茫然呆滞的眼泪,随着痛苦的呕吐,将绝望无休止地放大开来。

星飒定定地凝望着她,他的右手腕上有着清晰的伤口,那是被她咬过的,血珠一滴滴落下……

夏笛心痛地站在他们的身后,但是没有星飒的吩咐,她不能轻易上前来。

直到玄栀林安静下来,她虚弱无力地趴倒在地毯上,身体佝偻成一团,还是在剧烈地颤抖着,但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星飒再次上前,将她从地毯上抱起来,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做什么了,也可以说她的意识已经完全涣散了,置身于星飒的臂弯里,她蜷起身体,苍白的面孔上一双大眼睛却分外孤清,令人心痛。

他将她抱至床前,俯下身将她放在柔软的床上,栀林马上害怕冷一般抱紧手臂缩成小小的一团,蜷缩成一个虾米的模样。

仿佛这样蜷缩着就可以找到她想要的安全感!

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幽黑的长睫毛在雪白的肌肤上痛苦地颤动着,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她的嘴唇里传出来。

“……是梦……全都是……梦……不是真的……睡着了……就没有事……了……睡着了……就看不见他了……”

在涣散的意识中,她还在不停地自我麻痹。

夏笛难过地看着星飒。星飒的面容却出乎意料地安静!

恍若未闻玄栀林的喃喃自语,星飒把被子拿过来认真地给玄栀林盖好,他右手腕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流血,在白色的被子上留下了清晰的血迹。

玄栀林被严严实实地包裹在被子里,她闭着眼睛,呢喃的声音一点点地低下去,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

星飒站直身体,紫色的眼眸中一片深幽,无声地凝望着她苍白的睡脸。

右手静静地垂下,从手腕处的伤口流出的鲜血顺着他的右手滴落下来,浸红了一片柔软的地毯。

仿佛根本就没有察觉,星飒仍然笔直地站着,一动也不动,沉默地看着呼吸渐渐均匀的玄栀林。

她已经睡熟了。

“殿下……”

夏笛终于忍不住,走上来对星飒说道:“您的伤口还在流血,叫医生进来为您包扎一下伤口吧!”

星飒依然沉默。

他默然地看着终于安静地进入梦乡的玄栀林,英挺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回答夏笛的话,只是淡漠地转过身,笔直地走出了寝宫,站立在大厅里的侍女已经将房门推开,他大步地走出去。

守在外面的安臣马上跟在他的身后,再走了几步之后低声禀告道:“殿下,王太后刚刚回宫,请您马上过去!”

星飒转身走向了通往王太后所住的中宫殿长廊。

他的背影笔挺孤傲,高贵冷漠,血珠依然从他右手腕处的伤口向外滴落着,而他深紫的眸底,有的却是比伤口还要痛苦的伤痛。

辉煌庄严的中宫殿。

一道道门被拉开,每一道门前都有尚仪带着若干侍女守候着。而通往最里面的,王太后陛下的寝宫,则是由宫中的最高尚仪官张尚仪和几名侍女亲侍在外。

王太后陛下的寝宫,充满了王室传统的味道,古典的家具,讲究的配色,古董架上摆放着古埃及人雕塑,壁炉前铺着华丽的葛布兰式织花地毯。

王太后静静地坐在壁炉前的圆桌前,圆桌上,摆放着一套精美的茶具,房间里,飘浮的仍然是莲花茶清雅的香气。

星飒走进王太后的寝宫,静静地站立在圆桌前。

王太后亦静静地坐在圆桌前,她抬头看着星飒的面容,目光宁静,就这样看了好久好久,最后很缓慢地说道:

“你想好该怎么办了吗?”

王太后此时说话的声音,慈祥安静,没有高高在上的威严,可以让坚硬的心变得很软很软。

“我……”星飒嘴唇颤了颤,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想要说一句话,却又硬生生地把那句话给哽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你要把她怎么办?”王太后再次轻问了一句,“星飒,你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她抬头静静地凝望着他。

星飒低下头,他的手指无声地攥紧,右手腕上的伤口还在向下滴落着血珠,他深邃的眼眸中有着越来越多的痛苦凝结。

心,越来越痛!

良久。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望着王太后,声音低哑,“现在……好像做什么都没有用了,也根本什么都不用做!”

“……”

“我是一个残忍的人,就算是很痛苦,”星飒的眼底深处一片淡淡的苦涩,“也没有办法……放她走!”

王太后看着他,“不放她走,是因为你想报复玄家的人和文家的人?”

“没错。”

星飒拼尽全力地让自己很轻松地微笑,拼尽全力让自己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从一开始我就想要报复文晴川和玄栀林,现在……我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就算是早已经厌倦了玄栀林,也不能放她走!”

“已经厌倦她了?”

“是的。”星飒依然无所谓地淡笑,淡漠不羁,“我的目的只有报复,没有别的,自然会厌倦,而且,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

“你当然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这谁都看得出来!”

王太后缓慢而坚定地打断了星飒的话,眼睛里是一片不易为人所察觉的锐利,“你不喜欢玄栀林,甚至还厌恶透了她!”

星飒惊怔,有点发呆地看着王太后。

王太后正视他,声音淡定缓慢:“你如果喜欢玄栀林,你就不会一意孤行让她成为王妃,让她流那么多眼泪;你如果喜欢玄栀林,你就不会一再地与艾琳娜纠缠不清!不会当着那么多的侍女侍卫让她颜面扫地!不会把她整夜关在静思殿里!不会一再地打击她,嘲讽她!”

星飒呆呆地看着王太后,他感到自己的全身似乎都一点点地冰凉了,心底深处突然一阵惊痛——

“星飒,你应该感到高兴,因为你报复得很成功。”王太后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星飒的面前,静静地看着他惊痛的面容,淡淡地说道,“那么现在,你完全可以再给她致命的一击,在你们的婚礼结束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让我下旨昭告天下,将玄栀林从王宫赶出去,让整个玄氏家族、让玄栀林背负着一辈子的耻辱!”

仿佛那是一把刀在他的心中毫不留情地划过——

星飒心中一阵抽紧。

他惊呆地看着王太后,眼中一片沉痛,“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并没有想要……”

“你还有什么权利说不?!”

啪——

寝宫里一声斩钉截铁的震响!

王太后甩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在了星飒的面颊上,她的面容在刹那间冷峻威严,声音锐利如刀,“星飒,你真是让我失望透顶!”

面颊上一片火辣辣地疼痛。

星飒犹如一个木偶一般呆立着,他没有动,面孔还是一片惊痛的茫然,王太后的话犹如惊雷一般在他的耳边炸响。

“从你一意孤行娶她那天开始,你就没有权利说不,不管经历什么样的阻碍或者是痛苦,你都没有权利说不!因为你是星飒,你是星释王国的王储!整个王室的希望!你的身上,有着比别人重无数倍的责任。在外,你是王储,你要振兴王室,在内,你是玄栀林的丈夫,你的责任不是让她痛苦,!而是要保护她,爱护她——可是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星飒僵硬地站立着,目光一片呆怔,无边的痛苦疯狂地侵蚀着那颗摇摇欲坠的心。

的确。

他……都做了什么呢?

“没有让她开心地生活一天的你,作为玄栀林合法丈夫的你……”

王太后仍然淡定地看着他,声音缓慢威严,“根本就没有资格指责她思念文晴川!就算是她此刻选择随文晴川离开,错的也不是她而是你——”

“可是……现在要怎么办?”

星飒缓缓地抬起紫眸,他看着王太后,眼眸中一片沉默的哀伤,静静地说道:“除了让她离开王宫之外,还有第二种方法可以让她不这么痛苦吗?我没有办法让自己放手,可是如果……只要一见到我,她就会痛苦,那么……我还能怎么办呢?”

心已经被悔痛彻底麻痹……

他站在那里,曾经倨傲挺拔的背影现在却是那么的僵硬悲伤,好似痛苦都已经将他完全吞噬了,他也被这种痛苦折磨得筋疲力尽了。

王太后无声地凝望着他,声音依旧很淡,“你爱玄栀林吗?”

房间里一片寂静。

星飒静静地站立着,他的面容出现淡淡的苍白,失神的眼眸犹如一片失去颜色的薰衣草花瓣。

许久。

“如果她给我可以爱她的机会……”星飒淡淡地笑了笑,安静地抬起头看着王太后,“我真的会好好的……”

他没有说下去。

也似乎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因为她永远也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他的唇角出现了一抹很淡很淡的弧度,静静地转过身,他走向了寝宫的殿门,挺直的背影依然保持着最后的冷然。

“星飒。”

“……”星飒站住,背对着王太后。

“我不管你是否爱玄栀林,就算是真的不爱也没有关系,可是,有一句话我希望你记住,”王太后看着星飒僵硬的背影,淡淡地说道:

“在想要别人爱你的时候,你要先学会去爱别人!”

寝宫的门合上了。

王太后依然安静地站立着,她看着星飒离开的方向,那倔强僵硬的背影依然停留在她的脑海里。

就像是他还是一个孩童的时候,就算是摔倒也坚决不让任何人靠近时一样的倔强执拗。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眼中出现了淡淡的痛惜。

在想要别人爱你的时候,先要学会去爱别人!

这句话……

从孩童起就把自己的内心关闭,不懂得如何爱别人的你,也许要用很久很久的时间才能明白它的意义。

我只希望等你真正明白它的那一天……

一切都还来得及……

大雨是在第二天清晨下起来的。

接连不断的雨水下了整整一个上午,天地之间一片雾蒙蒙的雨气,高高低低的树木都被迷雾笼罩着,只可以看到淡淡的影子。

宫廷长廊的百叶窗前,一个瘦高的影子无声地伫立着,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从王太后寝宫走出来之后就一直站在那里,已经很久很久了。

安臣和一些侍卫在他的身后,忠诚地守候。

百叶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星飒凝望着窗外,紫色的眸底有着复杂的光芒在无声地流转,一直以来都是英挺骄傲的面容竟然有着淡淡的苍白。

安臣站在星飒的侧后方,他抬起头来看着星飒的侧脸,似乎想要说什么,欲言又止,最后又把头低了下去。

“安臣……”

静静地凝视着百叶窗,星飒的声音如雨雾一样淡淡的,“我对她……是不是真的太过分?”

安臣抬起头来。

他看着星飒沉静的侧脸,少顷,他的眼眸轻轻地垂下,低声说道:“王妃殿下……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