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科长挥着手中的名单,道:“有保卫科,哪里需要学生们防身,多此一举,甚至是用心不良。他们不出去惹事,地皮流氓怎么会找上他们,老话说,一个巴掌啪不响,学生变坏的事情我见得多了。”

年轻老师不服气,道:“明明是地皮流氓追砍学生,怎么在金科长口中就变成了互殴。不能因为打架就各打五十板,总得有个是非曲直吧。”

金科长道:“你把《治安处罚条例》拿起来学学。”

刘忠见年轻老师还要争论,立刻打断地道:“不仅是学生要学,我们老师也要拿起法律的武器。学法以后,我们抽时间开个主题班会,专门讲一讲《治安处罚条例》,免得同学们不懂法吃亏、出事。”

在寝室休息的同学没有想到寝室里会有这么多“违禁品”,围观时不停地发出啧啧之声。

老师们只是在男生寝室里搜查,没有到三楼去查女生寝室。

在女生宿舍里,晏琳和刘沪缩在蚊帐里讲悄悄话。晏琳道:“你要劝劝吴重斌,别让他们去打架。那一帮子人都是混社会的杂皮,全都带着刀,和学生用拳头打架不一样。”

热恋中的人,关心另一半甚于自己,刘沪自然不愿意男友冒险,道:“最近我们尽量不要上街,别给他们惹麻烦,过几天自然就没事。”又道:“谁叫你穿一身漂亮红裙子,杂皮就像是斗牛场的公牛,看见红色就发疯。”

“我穿一件红裙子惹了谁。刚才你的说法就好象,好象不怪小偷,而是怪被偷的人有钱,逻辑是混乱的。”晏琳那一身红裙子是父亲到外地出差时买来的新款时装,样式简洁,颜色艳丽,比山南见过的所有红裙子都好看。买来以后,她欢喜得紧,平日舍不得穿,今天穿出去吃饭,不料惹出一场风波。

聊了一阵,又睡了一会,晏琳还是克服了躺在床上的欲望,起床到教室自习。

她换下高跟鞋,穿上球鞋,再用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换下红裙子。这是校园里最常见的打扮,由于身材出众,仍然显得卓尔不群。

教室里有二三十位同学在复习,非常安静。晏琳轻手轻脚走到倒数第二排的座位,看见桌子上有一张白纸。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事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纸上抄着一首诗,字写得非常漂亮,成熟中带着优雅,优雅中又有棱有角。诗的意境也好,忧伤中带着豪放。晏琳小时参加过美术班,字写得一般,鉴赏力还行,拿着这幅字爱不释手。

她疑惑这幅字的来源,前后排只有三四个人在自习,谁都不像是能写一笔好字的人。另外,谁会将这样的纸条放在自己的桌上。

中午遇到流氓骚扰,让她郁闷,下午收到莫名其妙的诗,让她心喜又心烦。原本想将纸条撕掉,又着实喜欢这幅字,想了想,将纸条夹在书中。

王桥拿着课本走了进来。

晏琳看着高大帅气的王桥,心道:“不会是他吧?”随即想着他只考九分的成绩,断然否定。

前面一排是一个长相斯文的同学,成绩不错,在班上排名前五。晏琳目光停留在这位同学身上,暗自摇头:“长得像个丝瓜,成天暮气沉沉,我才不喜欢这种没有阳刚气的书呆子。”

教室不时吹来一阵阵秋风,吹得桌上的书哗哗直响,也让拿到纸条的晏琳一颗心如小鹿般乱撞。这个年龄的女子对异性还是充满着憧憬,收到这种条子,内心深处总是高兴的。

王桥拿着书找了几遍,没有找到写着诗的那张白纸。这是他偶尔流露出真情实感而写下的书法作品,最好不让其他人看见。翻遍了课桌各个角落,仍然没有找到那张纸,地面上亦没有,只能作罢。

下午时间过得很快,闻到饭菜香时,王桥抬起头来,发现教室里只剩下五人,前排晏琳戴着耳机还在看书。

离开教室,走到寝室门口时,王桥听见一个人在里面大声说话。

包强拿着一部摩托罗拉的翻盖手机,站在寝室中间,旁若无人地道:“没有事,能有什么事,谁敢啃我两口,砍死他妈的。建哥,下回整点新鲜的,老是喝酒,你又不准我多喝,没有什么意思。明天我们跳舞去,那个洞洞舞厅流行跳贴面舞,我们跳贴面舞。”他额头上有一块黑红肿块,配合着得意洋洋的表情,显得滑稽可笑。

今天老师进来搜查,重点之一就是包强的床。包强将刀一直放在身上,因此没有被搜走。

寝室里的同学们奇异地保持着沉默,没有人接近包强。王桥最看不惯包强装腔作势的模样,没有理睬他,斜躺在床上,回想着今天下午复习的功课。

包强出现在寝室以后,昌东县籍的学生便将此消息告诉了洪平,洪平赶紧去找保卫科。

金科长和另一名保卫干事闻讯而来。

金科长火气很大地道:“你还敢回来,跟我到派出所去。耶,还有手机,是在哪里弄来的?”

包强将手机收回到衣袋里,梗着脖子道:“到派出所好吓人哟,我凭什么到派出所?总得找条理由。”这次刀砍洪平,他一直躲在暗处,没有出面,因此理直气壮,态度强硬。

看着包强挑衅的神情,金科长气得想扇他的耳光,只是并未有人指证包强参与砍人,忍着气道:“到了复读班就好好学习,别到外面胡混,你妈下岗了,辛辛苦苦卖肉赚钱,不是给你挥霍。”

话音未落,包强勃然大怒,跳着脚骂道:“你妈才是卖肉的!”

金科长瞪着包强,道:“劳动致富光荣,你有什么资格嫌弃你妈卖肉?”

如果不是面对保卫科长,包强恼羞成怒之下,恐怕就要动手了,他喋喋不休地道:“你妈才卖肉,你全家都卖肉!”

寝室里就有同学忍不住笑了起来。包强转头骂道:“笑个锤子,再笑,老子砍死你。”

金科长这才醒悟过来“卖肉”在包强耳中的意思,指着包强鼻子道:“你小小年纪,一脑门子坏思想。你妈卖猪肉赚钱,凭劳动吃饭光荣,我们大家都尊重她。你别在这里扯皮,跟我到保卫科。”

金科长带着包强走出寝室门后,同学们笑成一团。

在保卫科里,包强自然不会承认与打人者有关系。金科长教育他一番后,只能放人。随后金科长到派出所反映学校周边社会治安问题。

李所长对这些小案子根本不在意,他把矛头对准了打打杀杀的电影,生气地道:“现在电影里打打杀杀,脱衣服解裤子,没有教一件好事。学生们都想学电影里的烂仔,为什么宣传部门会同意这些电影播放出来,这些电影毒害青少年,颠倒了是非观!”

李所长义愤填膺地大段痛骂电影市场,金科长只能陪在一旁苦笑。李所长痛痛快快地骂了一会儿,才把话题转了回来,道:“等事情忙过了,派几个人把那几个小子提溜过来,教育教育。”

金科长连忙道:“李所,这不是学生斗殴,而是流氓砍杀学生,性质不一样,如果这一次不严厉打击,以后类似事件会越来越多。”他虽然在老师面前一直说是打架,但是到了派出所,他就坚持是流氓欺负学生。

李所长扔了一支烟给金科长,推心置腹地道:“老金,我们所还算得上大所,二十来个正式民警,看上去人不少,可是辖区有十来万人,鸡毛蒜皮的事哪里管得过来。前些天有个入室抢劫杀人案,昨天是出租车遭抢劫,今天有枪案,所里每个民警两条腿跑断了也忙不过来。学生打架这种事情,关键在预防。呵,关键在预防,在于教育。”

金科长见李所长浑不在意的态度,郁闷了几秒钟,道:“小年轻猖狂得很,经常提起砍刀在大街上转,稍不如意就大打出手,这股歪风邪气不加制止,迟早要出大事。”

他和李所长配合多年,熟悉对方性子,便赖在办公室不走。

李所长无奈地道:“不管是哪个时代都有社会渣滓,别看他们现在跳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哎,这样吧,明天我派两个民警到学校了解情况。”医生见惯了疾病,警察见惯了犯罪,普通人觉得很严重的事情,到了他们眼里就变得轻描淡写。

第二天,两位民警来到学校,看了保卫科询问笔录,都觉得学校小题大做,在金科长的再三请求下,勉强同意再将洪平和包强分别叫过来谈话。谈话结束,两位民警算是交了差事,急匆匆回去忙手中的正事。

金科长感觉很是无奈,直叹:“人心不古,世道变了。”

包强最初还担心砍人之事被公安追究,几天之后,见派出所根本没有将砍人之事当成一回事,胆子更大了。

隔了两天,包强被刘建厂叫出学校,接受了一项特殊任务。

“包皮,你给红裙子交一封情书,一定要交到她的手里。要当面交,给她说清楚。”刘建厂本是粗蛮的男人,偶遇红裙子后怦然心动,他想起了写情书的文明办法。

第十六章 王桥出手

包强拿着情书,吃惊地道:“建哥,不会吧,你当真喜欢晏琳?这个小妞是不错,可是写情书恐怕不行,得约出来。”

刘建厂拍着包强的肩膀,夸道:“包皮出了一个好主意,哥这件事情就拜托给你。你在学校混得这么好,把红裙子约出来应该没有问题吧。今天晚上,我请她吃饭,不论多晚就行。”

包强只是见过晏琳,两人从来没有说过话,更没有交情,约晏琳到静州饭店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任务。他平时在刘建厂面前经常吹嘘在学校如何混得开,如果直言约不到晏琳,将在刘建厂面前丢掉面子。因此,他虽然心里没底,嘴巴还硬,道:“我等会儿就去约晏琳。”

刘建厂笑眯眯地道:“约了晏琳,建哥请你去三温暖。”

包强道:“建哥,我们直接推倒就行了,还玩什么情书,太麻烦了。”

刘建厂道:“直接推倒和谈恋爱是不一样的,你哪里有这么废话,是不是约不到人?”

包强不想丢面子,道:“怎么会约不到,我这就去。”

包强揣着情书走进东侧门,脑子里想着如何约人,以及没有约出来如何在刘建厂面前撒谎。

校园内吹着乱风,将几片树叶吹到他的头顶,顺着树叶的方向可以看到稍远处有几株橘子树,果实长大只是还稍显青涩。

几个女同学在树下漫步,其中的高个女生似乎是晏琳,包强赶紧追过去,想趁机将信交到她手上。追到近处,失望地发现高个子女生不是晏琳。

包强回到寝室,找到同厂子弟许瑞,道:“你和红旗厂几个人熟悉,红旗厂那个晏琳耍朋友没有?”

许瑞有一个堂兄是世安机械厂的青工,跟着静州胡哥一起操社会,是胡哥的得力干将。许瑞通过堂兄的关系偶尔也和胡哥在一起吃饭,因此他在包强眼里被当成了自己人。

许瑞道:“我只晓得刘沪和吴重斌在耍朋友,晏琳好像没有耍朋友。怎么,你对她有兴趣?这个妞性格泼辣,是带刺的玫瑰,弄不好要扎手。”

包强吐露了实情,道:“是建哥看上了晏琳,你能不能帮我带一封建哥写给晏琳的情书?他对晏琳是一见钟情,现在想得不行,犯了相思病。”

许瑞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道:“被建哥搞大肚皮的女孩我都认识好几个,他是个风流鬼加野兽的性子,怎么会突然看上学生妹?这种事情我不干,缺德啊,别把学生妹糟蹋了。”

包强道:“许瑞,你别走,帮个忙。”

许瑞道:“要操社会别在学校,有本事找外面的女人。”

很有个性的许瑞自顾自走掉,剩下包强在寝室里抓耳挠腮。

晚自习还差十来分钟,文科班学生陆续进了教室。各地中学里文科班素来女生比男生多,教室里一片红花,比起理科班教室养眼许多。包强在二楼宿舍口等了到上课铃响,也没有见到晏琳出现。为了完成建哥的任务,他只得到文科班教室去寻找晏琳。

第一节课时大家精力尚佳,皆认真看书,沙沙翻书声、轻微的咳嗽声,在安静的教室里都能听得很清楚。突然,教室门从外被推开,发出刺耳的“咣当”声。此声若放在白天嘈杂环境里并不会引人注目,在安静的环境下异常刺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包强在教室门口伸出头朝里张望,不料迎来文科班全体同学的注目礼。他尴尬地退到教室外面,想到刘建厂还在等着今天的约会,鼓足勇气,再次推开教室门,大摇大摆地来到晏琳身旁,道:“晏琳,到外面来,我有事给你说。”

晏琳诧异地看着包强,随即警惕地道:“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

包强道“这有一封信,我们大哥在外面等你,想约你吃饭。”

包强在复读班早就臭名远扬,晏琳干脆利落地将信推到一边,道:“这封信我拒绝接收,请你拿走。”

包强在众人面前被扫了面子,便故作流氓相,嬉皮笑脸地道:“就是交个朋友,何必这个态度。你和我们大哥见过面,怎么这么快就把别人忘记了。”他还有点小聪明,有意在众人面前要将水搅浑。

晏琳不想与地痞流氓在教室里纠缠,影响同学们读书,拿起书本就准备躲回宿舍。包强见晏琳要走,伸手拦住她,道:“你把信拿着,和建哥见一次面。见面以后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就不谈,你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晏琳不是任人随便揉捏的弱女子,冷冷地道:“让开,别挡着路。”

包强陷入了众同学围观之中,心里焦急起来,绷着面子,觍着脸道:“你给个准信,我就让你走。我曾经帮过你,你不能做过河拆桥的事。”最后一句话他仍然在胡搅蛮缠,造成一种两人曾经接触过的印象。

全班同学都抬起头,看着包强和晏琳。

王桥胸口起伏了数下,忍住没有说话,继续低头看书。

晏琳提高声音道:“什么过河拆桥的事,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她见到包强挡在前面,厉声道:“让开,好狗不挡道!”

包强彻底尴尬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恼羞成怒地对教室里的人大声道:“今天我宣布一个事,晏琳是我们老大的女朋友,你们谁都不许碰。谁要敢勾三搭四,小心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这一下犯了文科班众怒,即使对晏琳没有想法的男生们都开始愤恨不平,只是惧怕地痞流氓,敢怒不敢言。

王桥最不想管闲事,免得打扰学习,可是事至如今,若是再不站出来,他的良心会不安宁。他轻轻叹息一声,将钢笔轻轻放在桌上,冷冷地说道:“包强,同学们都在学习,你别在课堂闹事。”

王桥在寝室里素来沉默寡言,不引人注意,包强认识王桥,但是从来没有把他看上眼,浑没在意地道:“没你的事,少他妈的说话。”

王桥不再啰唆,离开座位,快步上前,一只手抓住包强皮带,另一手卡着其脖子,用力朝教室外面推去。包强没有提防王桥说动手就动手,脖子被卡得出不了气,脚上完全用不上力气,蹬蹬不停朝后退。

来到教室门口,王桥将包强朝着墙壁猛地一推,只听得“砰”的一声响,包强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半天缓不过气。

来到复读班一个多月时间,王桥一心只读圣贤书,谁知静州一中这所全市闻名的学校居然并不是读书的净土,不良社会青年如苍蝇一样围在学校周边,垂涎着校园内的清纯美女。王桥无可奈何之下终于愤而出手,出手则没有留情。而包强平时总是一副逗猫惹狗的地痞相,还经常提刀威胁同学,谁知在王桥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晏琳万万没有想到王桥如此生猛,吃惊地捂住嘴巴。

文科班所有同学见到王桥痛打包强,都觉得十分过瘾,有人开始拍桌子,有人趁乱叫好。

王桥指着包强鼻子道:“今天给你说清楚,晏琳是我的朋友,你再敢乱来,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包强缓过劲后,伸手去摸挂在腰带上的砍刀,叫嚣道:“老子要砍了你。”

王桥打架经验极为丰富,不等包强将刀抽出来,一个跨步抵近包强,右手狠狠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上,没有等到包强软倒在地,左手猛扣其脖子,紧接着再打了一个胃锤。

这一招来源于广南第三看守所,专打腹部最柔软的部位,被击中以后五脏六腑疼痛难忍,又不会留下伤痕,很多强硬的汉子进了看守所都在胃锤下吃过大亏。包强成天想操社会,其本质上还是个未经历风雨的学生,更没有经历过血腥场面以及痛苦搏斗,感到小腹如被一柄铁锤连续击打两次,五官疼得挤在一起,抱着肚子坐在地上,眼泪鼻涕齐出。

两拳打倒包强,王桥若无其事地回到教室。与晏琳擦身而过时,他叮嘱了一句:“这伙人是货真价实的流氓,你最近别到校外去。”

晏琳一颗心扑通通跳动得厉害,她甚至没有说谢谢,从倒地呻吟的包强身边飞快地跑了过去,直奔寝室。

包强坐在教室门口,半天才缓过劲来。他悄悄用衣袖擦掉眼泪和鼻涕,然后站在门口,提着刀,骂道:“王桥,你这个龟儿子给我等着,老子要找人砍死你。”

等到王桥走过来时,包强拨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叫嚣:“王桥,你死定了。”

晏琳站在三楼的女生寝室,躲在阴影里,能清楚瞧见日光灯下的教室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将包强吓得狼狈逃跑,酷得很有男人味道。

第十七章 定计

晏琳等到高大身影消失以后,来到理科班教室,将刘沪从教室里叫了出来。

“这些人没完没了,燕玲,怎么办,怎么办?”刘沪胆子比晏琳要小得多,听完事情经过,被吓得不知所措。

晏琳渐渐镇定了下来,道:“等会儿把吴重斌他们叫到小操场,我们商量对策。”

刘沪想到那伙地痞手中寒光闪闪的砍刀就不寒而栗,她不太愿意男朋友吴重斌牵涉此事,可是大家都是红旗厂的,一起长大,一起来到静州读书,不帮助晏琳无论从哪一方面都说不过去,她暗藏着忧郁回到理科班教室,找到了吴重斌等人。

吴重斌、田峰、蔡钳工、晏琳、刘沪齐聚小操场。他们五人从红旗厂来到静州一中,又一起读复读班,关系紧密,被外人称为“五人帮”,晏琳被社会青年纠缠,三个男生又曾经受辱,自然生出同仇敌忾之气。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包强欺人太甚,我们只有和他们打一架,否则别人会说我们红旗厂的男人没有血性。”吴重斌对上一次在商店的怯懦行为深感后悔,这一次他要坚决反击。

田峰自告奋勇地道:“包强后来扬言,说是今天晚上要带人收拾王桥,还要将晏琳带走。他有可能是说的真话,我们得防着点。我先到外面侦察,如果那伙人真的在外面,就要做好打架准备。王桥是练家子,我们找他帮忙,胜算更大些。”

吴重斌道:“先看看情况再说,他愿意帮忙最好,如果他不愿意出手,就得靠我们自己。大家把家伙带到教室,放在教室抽屉里藏好。不要放在寝室里,有可能老师还会搜查寝室。”

男生们真要打架,刘沪恐惧得说不出话。晏琳也打起退堂鼓,反而劝道:“这一伙人都是亡命徒,我们不值得和他们拼命,我想去报告老师,让学校出面解决。”

吴重斌道:“洪平被砍了一刀,校方连个屁都没有放,解决问题还得靠自己。”他看见女朋友刘沪害怕得脸色苍白、牙齿发颤,道:“晏琳和刘沪最近少到校外去,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们男人。”

刘沪陪着晏琳回到寝室,她们站在三楼走道最黑暗的角落,俯视下方。教学楼灯光明亮,光线射出,将地面照亮。在稍远的围墙处,高大香樟有着巍峨树影,沉默而严肃。

三个男生商量一会,决定由田峰先到外面去侦察情况。

田峰贴着黑暗的墙根朝外走,鬼鬼祟祟恰如一只机灵的田鼠,沿着围墙走到了正大门,在北桥头时看到南桥头边上有六个人。五个人一溜并排坐在桥头,包强在五人面前走来走去,不停地吸烟。田峰不敢露面,躲在北桥头的阴影里,观察着南桥头的情况。

刘建厂瞧着包强的狼狈样子,语带不屑地道:“包强,你约不出来人,还被学派打了。我看你在学校混得不怎么样,平时吹牛吹破天。”学派是社会青年对于学生的轻蔑称呼,社会人被学派胖揍一顿更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

包强将烟屁股扔到地上,又用脚踩熄,道:“建哥,他们几个人打我一个,特别是有个叫王桥的人,出手最狠。他数学只考九分,哪里算是学派,不晓得哪根神经搭错了,跑到复读班来读书。他还自称是晏琳的男朋友,让你以后别来烦他,来一次就打一次。”事情搞砸,还被人揍了一顿,包强再不敢吹牛,老老实实讲了挨揍经过,顺便添油加醋地增加了一人大战王桥和吴重斌等人的情节。

刘建厂道:“那个王桥晚上住在哪里?”

包强道:“我走的时候,他还在教室。这个崽儿是个闷头蛇,平时话很少,和我住一个寝室,我没有听他说过几句话。”

刘建厂道:“不叫的狗才咬人,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才做大事。我就想问你一句,你以后还是和他一个寝室,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还敢不敢打?”

王桥如暴风骤雨般的打击,让包强心生阴影,嘴里犹不肯服输,道:“我是不小心被他偷袭,真要扯开架式打,谁怕他?一个寝室又怎么样,晚上趁他睡熟,几刀子捅死他。”

包强的话语中透露出明明白白的怯意,刘建厂嘿嘿笑道:“刚才还说几个人打你一个,现在怎么变成偷袭了。鸭子死了嘴壳子硬,既然王桥要挑衅,今天晚上就干他。要想扬名立万,闯出名气,绝对不能让一个学派骑在头上。”

几人商量好,等到熄灯时摸进学校,要给王桥一个深刻教训。

正欲行动时,街上开过一辆警车,警灯闪烁,接着又开来一辆闪着警灯的警车。刘建厂看着不断开过的警车,心一下就悬了起来,道:“今天撞了鬼,这么多警车在外面,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众人猜疑时,手机响了起来。刘建厂拿着手机来到一边,道:“胡哥,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我们几兄弟都在,一会儿就过来。”放下手机,他对几人道:“胡哥有事要找人帮忙,我们去一趟。今天便宜了王桥,改天收拾他。”

包强听说不进校打王桥,暗自松了一口气。想着胡哥要找人帮忙,他就要参加胡哥的行动,不觉肾上腺素分泌加速,既紧张又兴奋,一颗心似乎要蹦出来一般。

几个人拦下两辆出租车,朝着火车站方向奔去。

田峰在阴影里躲了一会儿,偷偷来到南桥头,这时又见一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驶过,他确信包强等人已经离开,这才溜回东侧门。

吴重斌站在小树林边上不停地来回走动,与包强团伙打架是在情绪激动时作出的决定,冷静下来以后,他觉得这个决定太草率了,说不定会让几人惹上大麻烦,渐渐开始烦躁不安。

蔡钳工人如其名,是个干实事的家伙。他如变魔术一般找了一把小铁锤和十几根铁钉,在小树林里一阵敲打,短木棒上被钉上十几根铁钉。铁钉露在木棒外约有五毫米,就和狼牙棒一样,若是打在人身上,杀伤力远超单纯的木棍。蔡钳工得意地拿着简易狼牙棒在空中挥了挥,想象着木棒打在对手身上的畅快感。

见到田峰身影,吴重斌赶紧上前,道:“你看到什么情况?”

田峰严肃地道:“包强没有说假话,南桥头确实坐着几个人,后来开过来几辆警车,他们就走了。”

吴重斌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将烟头踩灭,道:“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我去把王桥找过来,大家一起商量。”

等了一会儿,香樟树林里出现两个移动的红点,红点到近处,变成两个瘦高身影。与蔡、田两人会合后,王桥明确表态:“我不赞成与包强等人打架,不值得。”

蔡钳工手握狼牙棒,反驳道:“难道就让他们骑在头上拉屎,任由他们宰割,我们不愿意当亡国奴。”

王桥道:“打架之前得想后果。他们随身带着刀,要想和他们打架就得用武器,除了棍棒就是砍刀枪,这样极容易打出问题。出了问题,那些杂皮一跑了之,屁事没有,学生怎么办,难道一跑了之不参加高考了?如果能够承受不参加高考的恶果,完全可以大打一场。”

经过在广南闯江湖的历练,又熬过看守所艰难的100天,他犹如涅槃之凤凰,思考问题明显比同龄人周全,一席话,浇灭了三人的战斗热情。

王桥反对打架,吴重斌暗自卸下隐在心里的重担,道:“你今天仗义出手,我们红旗厂的人都非常感谢。你说得也很有道理,我们在复读,确实不适宜打群架。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如果再遇到社会混混骚扰,是反抗还是忍受?”

王桥道:“这得看具体情况来定。我的想法是最好不要主动打架,但是要有必要的自保手段,迫不得已打起来就必须打赢,而且不能吃官司。”他指着蔡钳工手上的狼牙棒,道:“你这种兵器绝对不能用,如果随手拿起一根普通的木棒打伤了人,和用带铁钉木棒打伤人,从性质来说是不一样的,如果想进看守所,就把这根棒子留着。”

蔡钳工知道王桥所说有理,他万分不舍地挥动着狼牙棒,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古代人多潇洒,能快意恩仇,我们太苦逼,被人欺负了,还得在复读班熬着。”

王桥平时像一个独身侠,独来独往,很少与寝室同学接触,与蔡钳工就是点头之交,今天是第一次面对面聊天,听到两句岳飞的《满江红》,不由得对粗中带着细的蔡钳工心生好感,道:“现在是法制社会,哪里有快意恩仇的地方。在复读班就得当缩头乌龟,把学习搞好才是王道。迫不得已才防守反击,目的还是获得良好的学习环境。”

吴重斌道:“我的想法和王桥一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如果他们敢跑到学校来打人,就一起跟他们干。”

王桥道:“洪平被这伙人砍过,他现在还敢留在一中的复读班,说明此人有血性,可以主动与他联系,有什么事多一个帮手,打群架时人多总要占上风。而且静州自古就有法不责众的传统,若是真打起群架,我们全体指认罪魁祸首是逞强霸道的包强,他将吃不了兜着走,我们的责任就要轻得多。”

第十八章 包强回来了

上课铃声响起,王桥舍不得过多浪费宝贵的时间,道:“已经上课了,我要回教室了。我有个建议,大家要牢牢记住派出所和保卫科的电话,刘建厂那伙人敢到学校,我们在应战的同时,还得有专人专门躲在旁边打电话。”

吴重斌道:“这事就交给你田鼠,见势不对,你赶紧去打电话。”

谈完之后,王桥最先回教室。吴重斌等人又商量了一会儿,才回教室。

吴重斌正在楼梯上,就被等待多时的女友拦下。刘沪满面愁容,道:“你跟我到小林子去,有话给你讲。”吴重斌道:“晏琳在哪?”刘沪道:“她在寝室里没有出来,你别光想着别人,也得为我们自己考虑。”

来到小树林,刘沪开口说话时声带哭腔:“我左想右想都觉得你不能去打架,打出了事,我怎么办?我看见你和九分在一起,他是不是要帮你们打架?这个人经历肯定很复杂,看上去就像个黑社会,你别跟他混在一起。”

在黑夜中,吴重斌把刘沪抱在怀里,上下左右亲吻了一阵,道:“王桥是路见不平才帮助晏琳,怎么会是黑社会?刚才他劝我们不要打架。”

刘沪仔细问了王桥说的话,感叹道:“我就觉得王桥不简单,他有头脑,懂得保护自己,只有你、田鼠和蔡钳工傻乎乎的。我再问你这个问题,如果打出了事,你还参不参加高考,我们的将来怎么办?”

吴重斌道:“我们绝对不去打架,你放心。”

女人心是海底针,刘沪和晏琳是闺蜜,闺蜜无论关系再铁也比不上拥有肌肤之亲的亲密恋人,听闻吴重斌要打架,越想越焦急,越想越担心。一颗石头落地以后,她依在男友怀里,沉浸在甜蜜的亲吻之中。

“手别进去,好像那边有人。”

“哪里有人?是风吹树动,你眼花了。”

“嗯,轻点。”

“沪沪,我爱你。”

“彬彬,我也爱你。”

两个年轻男女身心沉浸在爱河里,融入到周边景物之中,远处教室的灯光、刮过树梢的轻风,都成为爱情的背景。

晏琳独自留在寝室里,脑海里总是回闪着王桥打架时的剽悍身影。在晚自习即将结束时,她来到走道前,趴在栏杆朝教室张望。教室灯火通明,寝室灯光暗淡,由暗处往明处看,教室情况一清二楚。

终于,下课铃声响了起来。同学们陆续从教室出来,大部分回寝室,少部分到小操场运动。她迅速来到教室,王桥果然还没有离开。

晏琳走到王桥桌前,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王桥抬起头来,迎面见到一双闪闪发亮的漂亮眼睛。

“谢谢你,王桥。”

“别客气。”

晏琳指着王桥身旁的空位,道:“我能坐下来说话吗?”

王桥合上地理书,道:“当然可以。”

晏琳在寝室时有很多感谢的话,面对王桥时,满肚子的话仿佛被堵住,不知从何说起。憋了一会,她问道:“你以前经常打架吗?这么厉害。”看着王桥略显惊讶的神情,她自嘲地笑了起来,道:“我刚才那句话是不是问得很蠢?”

王桥专注于学习,甚少留意班上的人和事,此时与晏琳面对面坐在一起,这才第一次认真打量寝室同学经常评论的班花。如果用花来比喻,晏琳属于那种热情奔放又摇曳多姿的三角梅,让人赏心悦目。他将目光移向教室黑板方向,道:“我是打过很多架,有时是为了无谓的意气,有时是为了反抗,但是不会无缘无故欺负弱者。”

晏琳马上挑了一个漏洞,道:“那有缘有故就要欺负弱者吗?”

王桥道:“有时为了生存不得已为之。”

读高中以来,晏琳疯狂地迷上了金庸的小说,最喜欢的人物就是大侠乔峰,王桥无论从身高体形到谈吐都与她心目中的乔峰接近,她好奇地问:“难道你经历过不得已而为之的事?”

王桥没有直接回答,道:“包强其实是外强中干,现在还没有变成真正的流氓,但是和他在一起的那伙人是真正混社会的流氓,你不要大意,平时不要单独外出。”

晏琳想起他在包强面前说的话,道:“你说过我是你的朋友,有你这种大侠做朋友,我不怕那些流氓。”这一番话脱口而出,说完以后,脸上飞快地升起红晕,显了些小女儿态。

王桥道:“快熄灯了,我们走吧,等会儿看不见路。”

晏琳看了看手表,赶紧站起来,道:“这么快就要熄灯了。学校管得太死板,不给同学刻苦攻读的条件。”

此语深合王桥心意,道:“这个规定确实缺乏灵活性,教室熄灯时间应该延长到十二点半。”

走到教室门口,晏琳在与王桥拉开距离之前,很关切地叮嘱道:“你和包强住在一间寝室,要小心点,防着他报复。”

王桥道:“我不想惹事,不惹事不等于怕事,包强是一个纸老虎,今天被教训一顿,以后绝对不敢在我面前啰唆。恶人就得恶人磨,否则他们得寸进尺,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