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一公寓位于校园东区,沿着东区朝西北方向走,穿过香樟大道,来到学校的小湖——雀湖。雀湖的名字来源于湖周边树林里有很多鸟雀,犹以麻雀为多,每天唧唧喳喳闹个不停。

在最疯狂“除四害”年代,山南大学的雀湖受到过极大摧残,麻雀被一扫而空。山南这一带平均降水量都在1000毫米以上,几十亩的水塘很寻常,失去了成群麻雀的雀湖就变成一个毫无特点的普通水塘。经过三十年休养,麻雀才重新聚集到雀湖,并发展壮大,成为许多山大毕业生回忆中重要的内容。

走入环湖小道,受到惊吓的麻雀在林间飞腾。王桥是三线厂的山间长大的野孩子,小时候用弹弓打下来不少麻雀,原以为并不会稀奇麻雀。此时在省城里见到如此数量的麻雀,感到一种见到家乡人的亲切感。

在湖边最僻静的角落,陈秀雅正在悄悄抹眼泪。她是山南人,到山南大学读书算不上离乡背井。来到学校这几天,她陷入陌生人的海洋之中,听到来自四方八面的方言,完全没有居住在家乡的感觉,加上思念父亲,让她心生忧愁。听到麻雀突然扑腾飞起的声音,陈秀雅透过树叶,瞧见沿着湖边走过来的王桥。她下意识缩了缩身体,尽量让自己躲在树丛之中。

王桥没有注意到躲在树丛里的人,保持着溜达节奏走过陈秀雅独坐的树林。

陈秀雅暗自松了一口气。每当在班上见到王桥,她总会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王桥和自己不是一个年代,而是和父亲的同辈人,她应该称呼王桥为叔叔。”她没有向任何人讲起与王桥的关系,将怪异之情紧锁于心底。

王桥很难得地享受到宁静。从看守所出来以后,他的性格发生微妙变化,每天都喜欢有个人独处的时间,安安静静独处之时,思维变得格外清晰,心气亦就沉了下来。

第八十九章 逃窜

湖水清澈,单薄到透明的小鱼在其间游动。浅水处还有螃蟹躲在石头缝隙,鬼头鬼脑地听着四周动静,稍有声响便钻入泥中。

“坚持就是胜利,教官虽然是厕所里打架——往死里整,但是毕竟只有十来天,要忍住。”在湖边几株茂盛高大的鸭脚木背面传来了赵波特有的四川话以及层出不穷的歇后语。

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你看我遭晒好黑,擦了这么多防晒霜都不管用。”。

“黑点有啥子嘛,黑是黑有水色。”

“滚开,你这人一点都没有同情心。”

“我不会滚,麻烦你做个示范。”

“哼,我走了。”

王桥知道这两人是谁,暗自发笑。他沿着湖堤悄悄走过高大密集的鸭脚木,透过鸭脚木树叶空隙,他见到赵波手里拿着些小石块,说话之时,不停地朝湖边扔石头,制造了一圈圈涟漪。苏丽手里拿着一根柳枝,在空中摇来摇去。

他没有惊动这两人,轻手轻脚离开了。

七点,王桥准时回到寝室。康红恰在寝室作“整理内务”示范指导,大家围在其身边听讲解看示范,然后分头练习。

在山南第三看守所209室,牢头包胜是一个奇人,他从来没有当过官,却成功冒充中央领导骗倒一大群官员。在号里,他特别讲究整洁和秩序,天天折腾着整理内务和坐板。王桥在号里住了一百天,折豆腐干的水平在209号里排第一。他仔细看过康红的示范,结合以前看守所学到的手法,很快就了折出有形有款的豆腐干。

康红停在王桥床前,道:“这位同学有基本功,稍加改进,便能达到部队要求。”王桥对教官没有任何崇拜之情,但是有足够尊重,用静州话道:“谢谢教官。”康红注意到他的口音,道:“你是哪个地方的?我是静州的,家在世安机械厂那一块。”

王桥习惯性地取出香烟,递了一枝过去,“我家在昌东那块,是红星厂的,在静州一中读的复读班,班上不少同学就是世安机械厂的。”

康红推辞道:“当兵以后就戒烟了。我有一个邻居在静州一中读复读班,叫许瑞,你认识吗?”

王桥惊奇地道:“许瑞是我室友。世安机械厂还有一个叫包强,他后来与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没有继续复读。”

在山大遇到许瑞的同学,康红更加惊讶,讲了几句许瑞的近况后,道:“世安机械厂原来挺火红,破产后,不少青工都去混黑社会。静州最牛的胡哥以前是厂里的青工,今年被抓的刘建厂也是厂里的青工。”

提起静州往事,王桥仿佛回到与刘建厂、包强等社会人激战不休的时光,短短两三个月,他已经生出了遥远之感,感慨地道:“世安机械厂破产后,改变了静州黑社会的力量格局。”

康红道:“以前在厂里时觉得社会主义社会怎么能让国有企业破产,离开厂里后,才觉得世安机械厂不垮天理不容。”

聊了一会,康红开始检查内务,最后停留在胖墩杜建国的床铺前。杜建国的床乱成了杂货铺,书、衣服、袜子、杂物全部堆放在床上,康红不停摇头,道:“这是我见过最乱的床。”

杜建国没有感到害臊,大言不惭地道:“爱因斯坦的办公室比我这床还乱十部,办公室乱的人最聪明。”

康红道:“你让开,我来做个示范。”

众人围看康红帮助胖墩整理内务。康红动作麻利,三下五除二将内务整理完毕,床铺干净清爽,旧貌换了新颜。杜建国脸上不自在起来,讪讪地道:“教官就是教官,自然比我做得好。”他随后小声补充了一句:“学生宿舍整成这样,还是学生宿舍吗,我们会少很多乐趣的。”在座诸人有不少经历过高中集体生活,对胖墩的说法深有同感,只是碍于教官在室,大家没有附和。

康红离开后,胖墩肥厚的屁股如小山一样,重重在坐在床上,床铺发出了嘎的一声。胖子有个特点,站着就想坐,坐着就想躺。他屁股刚挨着床,身体就朝床上倾过去,嘴里哼道:“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前程……”

围观的同学们见胖墩的臭显摆模样,发出一阵嘘嘘声,纷纷散去。

军训第三天,虽然规定5:45起床,但是5点刚过,就有神经兴奋的同学陆续起来。多数同学仍然沉沉地陷入睡梦之中,直到外面响起哨声以及康红的大嗓门,同学们才手忙脚乱地起床,冲下楼去。

跑步后,吃早饭。上午的训练仍然是站军姿。

康红挺着胸大声道:“立正这个动作看似简单,大家以前都学过,从昨天的情况来看,姿势基本不标准。我再说一遍要领,立正时两肩向后张,挺胸收腹。脚后跟并拢,脚尖张开大约60度。五指闭拢,大拇指放在食指的第二个关节处,中指紧贴裤缝,手与裤子之间不能有一丝缝隙。微收下颚,脖子向后顶,眼睛向上望15度……”

整整一个上午都在练习单调枯燥的“立正”,同学们叫苦连天,好在天气尚还帮忙,天空中出现厚云层,太阳光不如前一天火辣,加上请假同学较多,没有人昏倒。杜建国在开训前准备了满满两大瓶冷开水,训练结束时,他顾不得劳累,冲到训练场边,举起大瓶水,咕噜咕噜就喝掉一瓶。

喝掉一瓶水后,杜建国拍着肚子,心满意足地对身边亦在喝水的王桥道:“这就是有备无患,如果有点柠檬,效果就更好。”

王桥故意勾引眼前这吃货,道:“最好还弄一只盐水鸭,流了这么多汗水,盐水丢失得厉害,盐水鸭既美味,又能补充盐分。”

杜建国拍着大腿,道:“知我者蛮哥也,改天我们到外面去寻盐水鸭。校门外有一家特色小吃,不知有没有盐水鸭。”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咽起了口水。

闲聊间,十三、十二连方向有喧哗声,随后见赵波迈开腿,拼命逃窜,经过十七连时,他对着王桥说了一句:“雀湖。”然后朝着与雀湖相反方向的小道跑去,迅捷地没入绿树之中。

几个穿着军装的教官追了过来,其中一人脸上粘着沙粒,衣服上也有泥土,气急败坏地吼道:“刚才那人跑哪里去了?”

法学系男生被编在十三连,与十七连同在一个操场训练,但是相距有上百米,王桥和同学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一齐摇头。

教官们没有见到赵波人影,凑在一起商量几句,操场上响起哨声,随后教官们开始发出口令:“十三连集合、十四连集合……十八连集合。”

王桥知道教官集合是为了寻找赵波。

如果此时学生一哄而散,教官不可能查到赵波。此时同学们刚进校,胆子尚小,且没有建立起友谊和默契,在教官指挥下,已经离开训练场的同学听到哨声和口令以后,也飞跑了回来。

报数以后,除了赵波所在的十三连,其他连队全部解散。

王桥见势不对,将杜建国叫到一边,道:“不知道赵波做了什么,被教官追得这么紧,我们得帮他。”

杜建国道:“那边操场站了一群女生,应该是美术系的,我去问问。”胖墩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大圆脸,心思又灵活,由他去打探消息最为合适。

王桥叮嘱道:“低调点,别引人注目。”杜建国故意一脸深沉地道:“这没有办法,哥们就是有魅力,想低调都不行。”王桥道:“别鬼扯,赵波肯定有事,快去快回。”

杜建国走到美术系地盘后,立刻被几个女生围住,女儿们情绪激动,把胖墩当成了救星。

第八十九章 比武

杜建国神情兴奋地跑了回来,泡沫横飞地道:“没有想到青皮还是一个情圣。上午军训之时,教官发现苏三妹戴了项链,要求苏三妹摘下来。苏三妹说项链是奶奶给的,坚决不同意。随后就被教官叫出队伍罚站,在太阳下暴晒。结果悲剧发生了,苏三妹被晒昏了。青皮真是个情种啊,刚才冲到美术系那边去打教官。恰好教官站在沙坑边喝水。被青皮从背后抱住双腿摔了一个狗啃屎,青皮逃跑之前还踢了教官两脚。”

弄清楚事情原因,王桥立刻做出决定,“胖墩,你等会留在寝室里,密切关注事态发展,我去找青皮商量对策。”

杜建国道:“他跑远了,你怎么找?”

王桥神秘地笑道:“我知道他在哪里。”

太阳暴晒下,雀湖边上的树木都蔫头蔫脑。王桥来到几株高大密集鸭脚木前,吼了一声:“青皮,出来。”

果然,青皮从鸭脚木背后钻了出来,洋洋自得地道:“老子把教官打了。”

王桥走到鸭脚木后面的小空地,道:“为了苏三妹敢打教官,胆子不小,勇气可嘉,就是不长脑子,下一步怎么收场?”

“现场这么多人,大家都穿着军装,只要不被现场捉住,他们找不到我,是不是?”前面赵波振振有词,后面就显出心中发虚。

“教官又不是傻瓜,他们没有找到你,马上集合点名,除了十三连,其他连队都散了。我留了胖墩打探消息,赶紧过来商量对策。”

“这么简单就被发现了,完了,老子军训遭逑了。”赵波有些傻眼,不停地挠头。

“事已至此,必须快速解决。教官是年轻人,应该好说话,赔礼道歉,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波瞪着大眼睛,道:“凭什么?那个屁眼虫欺负苏三妹。”

王桥道:“客观来讲,教官没有错。军训开始时教官就强调戒指、耳环、项链必须全部取下来,苏三妹虽有特殊情况但也不能搞特殊。”

赵波不服气地道:“军训就是对大学生的一种锻炼,不过十来天,哪里用得着如此周武正王。”

王桥打断道:“军训动员时讲过,山南大学特别重视军训,军训不合格明年会重修。但是你现在不是军训不合格的问题,而是殴打教官,性质不同。殴打教官的后果是受处分还是其他?这个得问问有经验的高年级同学。”

赵波眨巴着眼睛,神情有点蔫,“有这么严重,反正他们没有抓住现形,打死我都不承认打过教官,就说我肚子饿了,训练结束一个人到外面加餐。”

“死不承认倒是一个办法,你赶紧从西侧门溜出校园,然后帮我们买点吃食,我和胖墩都可以帮你证明——你外出是帮我们买吃的。”

商量好对策以后,王桥回到男生公寓。

杜建国坐在楼底门卫处,见到王桥,急急忙忙地将其拉到外面的篮球场,道:“事情恶化了,脸上有沙的教官让苏三妹交代打人的是谁,苏三妹就和教官大吵了一顿,弄得很僵。”

“苏三妹承认是赵波没有?”

“承认了,还说和赵波是高中同学。”

王桥气得跺脚,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事怎么能承认,不承认屁事没有,承认以后就难办了。”

两人在底楼等了一会儿,赵波端着盒饭喜滋滋地回来,听闻苏三妹已经把底细漏出去,哭笑不得地道:“这事不怪苏三妹,她为人单纯,中了教官的诡计。蛮子,你有什么办法?”

王桥沉吟道:“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趁着事情还没有闹到学校去,向教官道歉。我们连教官康红是静州老乡,为人比较厚道,请他出面帮着搓和,看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杜建国道:“山南这边讲究空手不出门,要搓和,肯定得出点血,我去买几包烟,不知道够不够,不够就去买一条。”

“三包就够了,我们是学生,学生就要用学生的方式,和社会人不能比。”王桥又安排道:“赵波马上去找苏三妹,她目前最重要的是保持沉默,不要和教官争吵。”

在前往教官驻地时,赵波心有忐忑,嘴巴强硬得很,“就算学校给个处分,当个狗鸡巴。”王桥停下脚步,认真地道:“既然这样想,我们去不去找康红?”赵波讪讪地自嘲道:“能不给处分当然更好,蛮哥,我就是过过嘴巴瘾。”

在教师二食堂将康红找了出来。康红端着一个满是红烧肉的大碗,吃得满嘴是油,道:“找我有事?”王桥朝康红衣兜里塞了一包烟,道:“我的兄弟伙和九连教官有点小冲突,请康教官帮忙搓和。”

康红看着赵波,道:“你娃胆子不小,敢打教官,为了女朋友?”

王桥帮着赵波回答道:“赵波的女朋友在九连,因为戴项链被教官罚站后昏倒了,赵波是为女朋友打抱不平。”

年轻士兵结伙与地方青年打架是常事,只要打得赢,在部队里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想到张建钻牛角尖的性格,康红一阵头疼,道:“男人都有血性,为女朋友打架很正常,如果换作其他人,几句话就摆平。张建是连队里有名的一根筯,钻牛角尖,认死理,否则也不会强行要求女生将项链取下来。”

王桥把香烟递过去,道:“麻烦把这两包烟带给张教官,如果需要当面道歉,我们可以当面道歉。”

康红道:“我们是老乡,这个忙肯定要帮,我担心张建不买我的账,他是个怪人,人缘在连里最差,经常做出意外之举。”

王桥道:“赵波摔了教官一跤,买两包烟赔罪也是应该的。我和赵波刚入学,不想给学校留下坏印象,康教官一定帮我们通融。”

王桥身上有一种“大哥”气质,走到哪里都让周围人感到信服,不知不觉中总是选择相信他服从他。康红在潜意识之中就没有把王桥当成什么都不懂的新生,接过两包香烟,道:“我试一试,不一定得行。”

他进食堂找到张建,讲了前因后果,道:“需不需要他们来当面道歉,人就在外面。”

张建正在准备参加团里的大比武,素来对自己的武力超有信心,被赵波当众摔了一跤,感觉丢了极大的面子,不阴不阳地道:“康红是大班长,你的面子我要给,这件事情就不报给连队。学生逑钱没有,我不要他们的烟。但是我有个条件,那个学生要来跟我来一场正规对打,我用军体拳给班上女生们做个示范。”

康红劝道:“这些大学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哪里能和团里的比武尖子对抗。军训十几天,你我拍屁股走路,何必同他们斤斤计较。”

张建坚持自己的意见,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施绝技,就用军体拳和他较量。那个摔我的人如果不敢来,他找个同学来也可以。”

周边几个吃饭的教官不停摇头,觉得张建不可理喻。

每个团队都有异人,张建就是他们连队的异人,身体粗壮,酷爱习武,总是喜欢找人较量武艺。而且认死理,咬着对方一点错就不放。

康红被折了面子,窝了一肚子火,走到门外,摇头。

赵波鬼点子多,打架却是菜鸟,苦着脸道:“我不可能和教官打架,鸡蛋不能和石头碰。我已经道歉,张建愿意接受就接受,不愿意接受就拉倒。这事说破天就是和教官有一点小摩擦,连打架都算不上。”

王桥伸手制止赵波,道:“张建说过,找谁和他打都行,那我来和他打。”

康红道:“张建是武疯子,脑壳不灵光,身手不错,在部队就经常找人对打,正准备参加团里的大比武。”

王桥道:“反正是切磋,点到为止。但是话要说清楚,不管切磋结果,此事到此为止,绝对不能捅给学校。”

康红道:“这点放心,张建还算条汉子。”

有人愿意切磋,张建高兴得如中奖一般。下午训练结束之后,他特意将美术系所有女生留下来,意气昂扬地道:“今天在操场上被摔了一跤,是被人偷袭,大意失荆州,不是我的真本事。现在我要和山大的大学生来一场堂堂正正的比武,让你们看一看什么叫做铁血军魂。”

第九十章 苏丽

苏丽知道赵波身体素质一般,和教官比武是找死,急得变了脸色,溜出队伍就去找赵波。没有走几步,遇到了赵波和王桥。

苏丽急着嚷道:“赵波你疯了,怎么能和教官比武,你这个豆芽菜身材,几拳就被教官打趴下。”

赵波体会到苏丽的关心,心里美滋滋的,同时觉得受到了轻视,不服气地道:“豆芽菜身材怎么了,我还不是把他摔了个狗吃屎。”

苏丽道:“你那是偷袭,教官最恨这个。”

王桥不管两人斗嘴,一脸平静地走到队伍前面。

赵波知道自己打不过教官,指了指王桥,道:“蛮哥找了熟人去通融,教官都不答应,所以蛮哥帮我去打。”

苏丽看着王桥,道:“蛮哥虽然长得高大,但是,教官是练过拳的。我说就算了,大不了我去买束花,当着全班给教官道歉。教官也是年轻人,应该不会太过份。”

王桥道:“我已经答应了教官,打一场就打一场。”

苏丽担心地道:“你有没有把握。”

王桥轻松地道:“东风吹,战鼓擂,当今世界谁怕谁。就是教量一番,没事。”

王桥轻松的态度感染了苏丽,苏丽道:“不管打赢还是打输,我都请你吃饭。”

赵波急忙道:“这顿饭我来请。”

苏丽道:“算了,还是我请。”

王桥道:“要请客也行,不过要等军训结束。”

苏丽道:“一言为定。”

在操场上,张建见对手来了,表现欲被彻底激发出来,拉开架式打了一套军体拳。军体拳吸收了八极拳成分,简单实用,打起来虎虎生风,赢得了女生们一片掌声。张建脱下外套,只穿了一件背心,故意露出结实的肌肉,洋洋得意地对王桥道:“是你来比武吗,不要怕,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他又道:“你是自愿比武,不是强迫的吧。”

王桥道:“那我就和教官学习两招。”

王桥脱掉T恤衫和长裤,做准备活动。穿着外套时,他看上去并不结实,还稍显单薄,换成短装后,手臂、胸部露出结实的脻子肉,精悍有力。众美术系女生都是画画的眼睛,瞧见一身好皮肉,眼睛如百瓦灯光那么亮。苏丽更是紧张地用手捂着嘴,不眨眼盯着王桥。

“这位同学,开始吧,我会手下留情的。”

“教官请。”

张建两手握拳,前后拉开,左肘微屈,拳与肩同高,这是标准的军体拳起手式。动作摆好后,他见王桥不主动出招,大吼一声,弓步向前,右拳从腰间发力,旋转冲出,使出军体拳中的弓步冲拳。

王桥没有起手式,右手格住来拳,猛地用鞭腿直扫对方小腿。

“啪”的一声响,张建小腿处传来一阵疼痛,身体不由得产生偏转,差点摔倒。他将身体稳住以后便猛冲上前,接连使出弓步冲拳、上步砸肘两招,企图捞回面子。

王桥最擅长的招数是用直拳打击面部三角区,最历害的招数是胃锤,只是这两招都有点凶狠,用在教官身上不太妥当,他向后退一步,趁着对手招式用老,又一个鞭腿抽过去。

小腿同一个部位被踢中二次,张建痛得吸了一气,勃然大怒,也不用军体拳招数,冲过来抓王桥的衣领。

王桥再退,又是一个凶猛的鞭腿,击打在对手相同部位。

美术系女生们原来都以为中文系这个帅哥会被肌肉发达的张教官蹂躏,谁知交手几招,张教官反而接连中招。战斗开始之时,苏丽下定决心:“只要王桥挨了打,就冲上去阻止这一场荒唐的比武。”谁知场上形势和预料相差太远,她高兴得跳起来,喊道:“王桥,加油,王桥,加油。”

张建弯下腰,揉了揉大腿。三招之后,他收起轻视之心,不过仍然认为王桥不敢与自己硬碰硬较量。再次摆好架式,准备进攻。

王桥退出张建的攻击距离,道:“张教官,我甘拜下风。等我向康教官学了军体拳以后,我们再来较量,今天到此为止。”

张建急欲报仇,哪里肯罢休,叫道:“不能走,才开始打,怎么就退了,再打三个回合。”

较量再次开始,这一次是两人同时进攻。

两人交手即分开,张建抱着腹部蹲在了地上。王桥揉了揉被打中的肩膀,问道:“教官,没事吧。”他见张建纠缠不休,而且身体素质不错,便使出胃锤招数,用了三分力气。

张建捂着肚子站起来,道:“你打架厉害,在哪里学的,是什么招数。”

王桥道:“这一招叫胃锤,是警察打人的招数。我从小练过长拳,把胃锤结合在长拳里。”

“原来你是练家子,难怪。”张建自知不敌眼前的高个子,不愿意在美术系女生面前丢丑,有气无力喊了“解散”,一个人怏怏不乐地回营地。他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被人揍了一顿后,输得心服口服,就从牛角尖里爬了出来,不再提起此事。

此事的后遗症就是王桥在美术系女生威名大振,女生们一致认为中文系王桥很帅很男人。

较量完了以后,几个同寝室女生将苏丽拉到一边,叽叽喳喳如雀湖里的麻雀。

“苏丽,刚才那位帅哥是谁?”

“别人帮你打架,你不请客吗,请客我要作陪。”

更有爽快的女生直接道:“那位帅哥有女朋友吗,如果没有,把帅哥介绍给我。”

“苏丽有赵波了,不准跟我抢男朋友了。”

苏丽红了脸,道:“帅哥是中文系的,有没有男朋友我不知道。谁说赵波是我男朋友,我们只不过是高中同学。”

王桥与张建的较量只是军训的小插曲,军训按照既定程序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军训进行一半,请假的人越来越多,个别班级请假人数占了三分之一。军训部队向学校反映以后,学校决定凡是请假条都要校团委盖章,这才刹住了请假高潮。

军训过程中,同学们彼此渐渐熟悉,消解了陌生感,大家在一起训练,一起拉歌,不知不觉中加深了对班集体的认同度,减弱了思乡之情。

杜建国在军训前被认为百分之一百要昏倒和翘课之人,谁知他一路跌跌撞撞走来,完整地坚持了下来,一身肥肉没有减掉一两,反而因为食量大增而增重五斤。

身体素质出色的王桥被任命为十七连一排副排长,并在队列练习时担任旗手。军训结束时参加汇演,他举着红旗的身姿被拍成照片,出现在山大校报上面。校报在美术系女生中间被传看,王桥成为在美术系女生中最知名的新生。苏丽根据报纸画了一幅肖像,据说有参加新生画展的潜力。

十五天后,军训结束。

教官离开学校前,下起了蒙蒙细雨。

军训期间,教官颇为严格,初期时同学们很有抵触情绪。在集体生活的熔炼之下,尽管只有十来天时间,年轻同学们和年轻教官们建立起一种特殊的感情。

“胖墩,别跑这么快,以你的体重撞到人不得了。”王桥从卫生间出来,叫住了一路小跑的杜建国。

杜建国停下脚步,道:“教官今天走,班上同学要去送教官们,你不去?”

“我要去,送送康红。”

王桥到楼下买了两包烟,不紧不慢来到教官驻地。在细雨中,驻地前围了一圈同学,多数是女同学。大楼门口站着部队领导和学校干部,耐心地劝阻想要进入驻地的同学。副书记梁柏文苦口婆心地劝着近前几位女生,“同学们,昨天开了欢送会,大家已经表达了对教官们的心意,他们等会就要离校,为了维护正常的教学秩序,你们还是不要进去了,这也是部队的要求。”

苦劝之下,同学们停留在驻地外围。不知谁起了个头,唱起《真心英雄》:“在我心中曾经有一个梦,要用歌声让你忘了所有的痛,灿烂星空谁是真的英雄,平凡的人们给我最多感动……”

开始是几个人唱,后来是全场同唱,女生们感情更细腻一些,唱着歌,流着眼泪,现场出现一种特殊的离愁别绪。

由于不能进驻地,两包烟不能送给康红,王桥平静地站在远处听歌。看着哭得花容色变的同学们,觉得自己的心比他们要硬得多。

汽车喇叭乱叫,教官们隔着车窗挥手,雨中人群陆续散开。杜建国头发全部被淋得趴在头上,眼睛红红的,仍然张着嘴在唱“真心英雄”,一群男女生也跟着在吼。王桥在细雨中缩着脖子,快步离开送行的人群。

军训结束,正式步入学校生活。

第九十一章 看望

军训结束有两天休息时间,王桥准备抽空回静州,去看望曾经帮助过自己的杨琏。当初如果不是杨琏帮助,他进不了静州一中。进不了静州一中,能否考上山南大学还是个未知数。因此,王家人都记住杨琏这个情。

王桥寻了公用电话打给杨琏。

“喂,我是杨琏。王桥啊,大学生活怎么样?”杨琏恰好睡在沙发上,听到电话响起,缓慢站起来,接过电话。

王桥原本想报喜讯,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低沉无力,问道:“杨叔,生病了?”

杨琏咳嗽两声,“没事,热伤风。你不用过来,秧两天就行了。”

杨琏妻子和儿子均在国外,生病以后无人照料,王桥挂断电话急急忙忙来到客运中心。一个小时后,他出现在杨琏家门口。

九月底,山南天气依然闷热,杨琏穿着长袖长衣,满脸病容,开门后,有气无力地道:“王桥,学习这么忙,你怎么还过来。”

王桥见情况不对,道:“杨叔,我们马上到医院去。”

杨琏摆摆手,道:“基本退烧了,就是全身无力,不用去医院,养一养就行了。”

王桥扶着杨琏在沙发上斜躺着。杨琏闭目养神,道:“自己去倒水喝,我要休息一会儿。”

饭桌上放着一碗稀饭,已经带着异味,冰箱里只有可怜巴巴的两个干馒头和一盘咸菜。杨琏在静州算是社会名流,谁知光鲜背后过着冷锅冷灶的生活。王桥对其抱着深深的尊敬和同情,道:“杨叔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没有食欲,等会喝点稀饭就行,你别管我。”

王桥不由分说地道:“我煮锅粥,再去买点酸菜,熬点酸菜汤,解暑开胃。”

杨琏想起曾经吃过的酸菜黑鱼汤,禁不住咽口水,实在无法拒绝,道:“那就谢谢王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