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王桥熟睡以后。杨琏独自来到厨房,切了点肉末,将坛子里取出的泡豇豆细细切碎,炒了一罐子油浸浸的肉末豇豆。最后一次炒肉末豇豆的记忆非常遥远,那是大儿子第一次外出住校,临行前很少下厨的他亲自为儿子炒了满满一玻璃罐肉末豇豆。此时,在这瓶散发着浓香的肉末豇豆前,他的心一下变得无所依托,对妻儿的思念如汹涌大海一般涌进身体。

两天后,王桥骑着摩托车准备离开静州。出门前,杨琏递过来两百元钱。

王桥毫不犹豫就接过了铁罐子装着的肉末豇豆,看到两百元钱时,稍有犹豫,还是接了过来,道:“谢谢杨叔。”

杨琏道:“注意安全,时间不宜太久了,早些回家。”

年轻人和老年人有着明显区别,年轻人敏于行,有冲动和干劲将想法变成现实。老年人经验丰富,可是身体能力急剧下降,加上家庭拖累,他们往往有着深刻的想法却难于应用于实践。杨琏望着离尘而去的王桥,再次感慨起流逝以后便不能追回的春青。

第一百二十八章 野人

王桥骑着摩托车来到铁州市。

在铁州住了一天,骑车向西南方向开去。

开出山南省,跨入岭西境内。虽然岭西与山南近在咫尺,可是王桥还没有到过这个距离山南最近的邻居。他沿着一条不知名县道在高低起伏的丘陵中穿行,在麻辣菜系和川菜的包围下,沿着老公路线走了一圈后,再次回到山南省,进入茂云。

沿着茂云的山间公路一路穿行,走出一条新月形线路,再次进入岭西,来到沙州。

沙州是岭西第三大城市,历史底蕴深厚,有不少历史遗迹可看,王桥在城郊将满是灰尘的摩托清洗干净,然后开车进城。沙州俗称小山城,城内山多路不平,路标不规范,摩托车很快就迷失在如蛛网一般的大街小巷之中。

摩托车钻出一个小巷,来到一个闹哄哄的广场,一幢建筑物写着“沙州火车站”五个大字。

火车站位于一块凹地里,密密麻麻全是人。王桥身体乏了,停车,喝水,抽烟。附近停着七八辆摩托车,车手们也坐在车上抽烟,意外地见到有个外省牌照的车挤在“摩的”队伍中来,误以为是来抢生意的野摩的。

一个理着光头、叼着香烟,满脸横肉的小伙子骑着摩托车到王桥身边,道:“宝器,开起走,停到这里做啥子。”

王桥听其语气不善,斜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光头小伙子回头喊了一声:“这娃还不服。”

几辆摩托车心有默契,一齐围了过来。各种糙话乱飞,“哪里来的土老帽。立刻从眼前消失。”“茂字头的车,跑到沙州来操。”“弄他。”

沙州自古就是省内交通中枢。与静州一样有着三刀六洞的江湖传统。王桥知道惹到地头蛇了,他不与这些人纠缠,发动摩托车就走。两辆摩托车跟在后面,不停地骂着“滚远点”之内的话。王桥千里走单骑就是为了对自己的性格进行磨炼,见识更广阔的世界,他没有与摩托帮生气,沿着一条弯曲的盘山道上了坡,东转西转,来到了沙州市委市政府门前的人民广场。

在人民广场豪华厕所上了卫生间。将摩托车停在厕所背后的隐蔽地点,王桥找了一个石椅坐下,远远地看着厚重威严的市政府大楼。

“中文系有个大师兄在市政府工作,可惜当初没有记下名字,否则可以拜访。侯正东也在沙州市工作,他在政府机关工作五年了,不知现在是在什么岗位。”虽然只在1993年省教育厅表彰会见过侯正东一面,但是对其印象极深,如刻在脑子一样。在读山大之前。每次想起侯正东都觉得自己特别卑微和失败。进了山大,他产生了追赶侯正东的理想和雄心。

在广场休息一会儿,肚子开始打鼓,发出饥饿信号。王桥早就听说过沙州小面味道霸道。在附近随便寻了一家面馆,要了三两炸酱面。

他无意中来到一家小面店,炸酱面的味道居然十分正宗。

在沙州市。店家制作炸酱面有许多讲究:

在制料时,干豌豆提前一晚用清水浸泡;浸泡好的豌豆洗净放入高压锅内。水面刚好淹过豌豆,上汽后25分钟即可;

制作杂酱时。肉馅选用半肥半瘦的五花肉,用菜刀剁出来。

炒制杂酱时,炒锅内多放一些油,油烧热后下肉馅煸炒,加入料酒,直至肉末煸干,变成金黄色;用剁碎的郫县豆瓣酱翻炒上色,加入剁碎的榨菜末、葱姜蒜末、干花椒翻炒;最后加入白糖调味即可。

面条下水煮熟,煮到断生即可,硬一些比较好;

面碗内放榨菜末、酱油、盐、白糖、鸡精、白胡椒粉、花椒粉、红油辣椒、香油、姜末、蒜末,舀入煮熟的面条,注意不要加汤;上面浇上杂酱和煮熟的豌豆,撒上葱花、芝麻即可。

沙州很多人喜吃不加汤的面,称之为干馏,店家会免费配送一碗骨头汤,里面有紫菜和葱花。干馏面加骨头汤是老少咸宜的美食。王桥骑行时间长,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几大口干馏炸酱面入嘴,再喝一口骨头汤,只觉美味无比,难以形容。

吃过美味的面,王桥对沙州印象分数直线上升。

顺路随意而行,又来到一个广场,这是沙州第二大广场——红旗广场,仅次于人民广场。而且,广场内有警察值勤。他东张西望看了一会儿,见到石梯子上的圆形建筑,猛然醒悟无意中来到岭西省著名的沙州大礼堂。

沙州大礼堂曾经是山南省最大的礼堂。1953年动工兴建,1956年竣工,曾被称为沙州军区大礼堂,后来改为沙州大礼堂。大礼堂采用中国传统轴线对称手法,配以轴式的南北两翼,气势恢宏,布局和谐,内设大舞台一座,观众席四楼一底,座位2000个。

少年时代,王桥多次在画报上看到过关于沙州大礼堂的介绍,在他印象中,这是一个遥远的带着传奇的建筑,此时近得触手可及,让他心生用手触摸传奇建筑的强烈想法。沿着石梯上行一会儿,距离大礼堂已是近在咫尺。他来到门前,用手触摸门和墙。

亲手触摸历史的感觉很不错,王桥闭着眼睛想起了当年金戈铁马的激情岁月,暗道:“堂叔公当年曾是大军的一员,参与创建共和国,我作为后辈子孙无论如何不能坠了王家的名声。”

正在陷入历史的想象之时,耳边传来一阵喊声,“是谁,干啥子,深硬半夜的,不要走,接受检查。”

来者是戴着红袖笼的联防队员,举着手电筒朝王桥直射。王桥在广东见识过联防队员的威力,不想惹事,掉头就走。走下梯子以后,又跳上另一处台阶,转眼间就消失在黑夜之中。两位联防队员更觉刚才那人可疑,左寻右找,广场附近已无来者踪影,只得悻悻而走。

王桥骑着车来到了沙州汽车站旅馆。

他身上带的钱可以住进比较好的宾馆,但是住在宾馆里就失去磨砺自己的机会。汽车站旅馆鱼龙混杂,可以更加接地气。

十人间只有十元钱,这是该旅馆最低档的房间了。走进房间时,就闻到了一股汗臭、脚臭以及难以说清楚的酸酸味道,空气中还弥漫着烟雾,整个房间比起看守所监舍还要难闻。

被子油得发腻,还有些破损的地方。

枕头有些黑色斑点。

相邻床位是一个睡得正香的粗糙汉子,一只鞋子在自己床上,另一只鞋子却在王桥床上,并且散发着热情的臭味。王桥将这只臭胶鞋踢了回去,没有脱衣服便倒在了床上。那床被子被蹬到床角,只能用来垫脚。

这时,他有些后悔自己的选择,心道:“自己又不是不懂社会的小年轻,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随即又想道:“即来之,则安之,现在还是学生,还有睡这种低档旅馆的心境,大学毕业以后,恐怕永远不会踏入这种小旅馆。”

整个房间住了七个人,多数人都在闷头大睡,只有两个人在大声地讲话,根本不顾忌其他人的感受。

一个道:“沙州的女人还是长得可以,比较水灵……舒服。”

另一人道:“你是啥子眼光,沙州女人没得身……”

两人口水滴答地谈论着女人,把其他汉子弄得不停地翻身。

王桥点燃一枝烟,慢慢抽着。抽完这枝烟,他闭着眼睛,进入梦乡。在梦里,他仍然在骑车,骑到了静州,在停在了静州公安局家属院门口,又到门口的小卖部打电话。

突然,一阵喧哗声将王桥的梦境打碎。

四五个人冲进了房间,将邻床的汉子死死按在床上。一人道:“我是沙州公安,你别动。”汉子拼命挣扎,道:“你们干什么?”沙州公安们抓手的抓手,抓脚的抓脚,压头的压头,很快给汉子戴上手铐,头上还笼了黑布,弄出了房间。

房间里的人都很淡漠地看着公安抓捕,等公安离开以后,继续倒头睡觉。

由于房间里的人太安静,如果不是地上的两双烂胶鞋依旧还在,王桥要怀疑是不是发生了刚才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王桥离开房间里,觉得自己都臭了。

王桥独自骑行,只觉视野开阔许多,心情格外舒朗。他由着性子骑车穿行在崇山峻岭和城市之间,到八月才回到静州昌东县二道拐。回到红星厂时,他头发齐耳,胡子拉碴,活脱脱是流浪汉的形象。

“妈,院子里怎么乱糟糟的。”

杜宗芬被眼前的野人吓了一跳,等看清是儿子,顿时心痛万分,道:“你们两姐弟都不安分,二娃弄得像个乞丐,大妹就是街上挑灰桶的,早知道要做挑灰桶的话,当初就不让大妹到京地去读书。二娃以后别学你姐,正儿八经找份工作,别再吃苦受累。”

王桥打断道:“姐姐在家?她在装修。”

杜宗芬道:“大妹带了几个工人,装修那套房子。”

李银湘在去世前,在旧乡专门修了一套用于休闲的别墅,出事以后,别墅一直未装修,王晓甚至不准提装修的字言片语。现在她能主动回家装修,说明渐渐走出了心理阴影,这是一件好事。

第一百二十九章 归校

王桥立刻朝别墅走,杜宗芬紧跟其后,道:“杨燕回家也在搞装修,我们这边装修,她们家也要装修,完全是搞事。”

杨家与五家因为省城装修公司起了小龌龊,最愤恨的人就是杜宗芬,逮着机会就要说几句。王桥没有搭腔,直朝河边别墅走去。杜宗芬在后面喊:“早点回来吃饭,别整太久了。”

别墅大门敞开,王晓正在提灰桶,见到弟弟过来,道:“快点,把灰桶提进去。”她伸直腰,用手捶背。

王桥接过姐姐手中灰桶,道:“大姐,你要重新搞装修公司?”

王晓道:“这一年多我经常在反思,为什么装修公司业务能轻易被杨燕橇去,主要问题还是我浮在表面上,喜欢搞点营销、企业文化等花里胡哨的东西,具体装修业务基本上丢给了杨燕和几个技术人员,也不太喜欢和渠道商联系。我现在就要从第一线做起,木工、油漆、电路、水管这些具体活全部都要走几遍,这样谁都瞒不了我。”

她瞅着弟弟灰头土脸的样子,道:“你居然在外面走了这么久,瘦成一包骨头,是有什么想法。”

王桥道:“不管以后做什么,磨炼意志,开阔眼界,都是必不可少的。”

王晓道:“在政府机关想爬到高位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一定要有心理准备。你的个性真不适宜在政府机关,我们姐弟联手。认真做点实业。创业者,才是新时代的英雄。”

王桥答道:“如今是多元化社会。即使从政这条路走不通,到时也能转到其他路。如今从政的机会唾手可得。为什么不试一试。”

许多年前,李银湘也和弟弟一样意气风发,无所畏惧,王晓没来由又陷入回忆的漩涡,沉默起来。

王桥抬头看着别墅,没有注意到姐姐细微的情绪变化,道:“你回来装修房子,李家没有意见?”

王晓迅速调整情绪,道:“这是银湘未完成的事情。李家不会反对。”

“杨燕也在装修。”

“不要提杨燕,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山南市场足够大,她不是我的竞争对手。”

王桥脱掉破烂陈旧的T恤,帮着姐姐做起杂工。三线厂的子弟在接受资讯方面比城里孩子要差一些,可是生长在特殊环境里,动手能力、野外生存能力都比城里孩子强得多。王桥更是广南去见过世界,干起杂工倒是得心应手。

站在二楼顶,能看到远处公路附近有一幢房子正在装修,那是杨三的新家。

杨三坐在房顶抽烟。遥望着小坡上的别墅,道:“王大妹的生意还能做起来?你们两人以后要互相挖生意。”

杨燕坐在摇摆椅上晃荡着,道:“山南不是红星厂,要装修的人多得很。我们互不干扰,凭本事吃饭。你别想着以前的事情,当初李银湘出事。公司基本上由我一人承担,没有欠他们。后来我们开公司的钱干干净净。没有占他家的便宜。”

杨三喷了一口烟,道:“很多事情你不懂。大家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打断骨头连着筯。王家祖坟好,说不定哪一天我们就会求着他们。你还太年轻,只想着眼前的事。”

杨燕最不喜欢爸爸瞻前顾后的样子,从摇摆椅上站起来,道:“少抽点烟,要抽就抽好烟。”

到了楼下,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辆小车从远处过来,扬起满天灰尘,到杨燕身前停了下来。

赵海坐在车上问:“请问红星厂怎么走?”他觉得眼前姑娘似曾相识,一时之间又不知在哪里见过。

杨燕看着眼前高排量越野车,指了指密集的香樟林,道:“香樟林。”

赵海先到厂里,找到王家,随后又到别墅处见到止家姐弟。王晓虽然浑身是灰,可是脸色红润,精神状态比在省城好得多,这让他由衷地高兴。

赵海道:“赶紧洗一把,老黑几人等会要从北京飞过来,他们这次一定要见你。”

王晓转头对弟弟道:“我要见老朋友,装修的事情交给你了。”老黑等人与李银湘、王晓等人皆为大学密友,这两年来她一直不愿意与老黑等人会面。逝者终究已逝去,她还得回归自己的本来生活。

王桥提着灰桶,看着姐姐和赵海的背影,心道:“赵海和李澄都应该对大姐有点意思,赵海是成功商人,李澄是警队精英,如果我站在大姐的角度会选谁?如果选赵海,难免与以前的圈子交集,这是赵海的弊端。李澄年龄略大,不过还在正常范围。他的缺点就是交集圈子与大姐相差得太远,两人不一定有共同语言。”

接下来一段时间,王桥安安心心地在家里搞装修,在休息时间还带着几位装修师傅到河边游泳、钓鱼,他很快就与这些装修工人混得烂熟,学会不少实用的装修技术。

8月22日,王桥提前回山大,有过骑车流浪的经历,骑车回山南轻松之极。

到了山南,他暂时没有回学校,而是直接住进了老味道阁间。

在阁间屁股没有坐热,艾敏端着茶上了阁间,道:“你回来了,先喝口茶,然后到二楼来对账。”

对账是两人之间的协定,也是王桥参加管理的重要渠道。艾敏主管着土味道,总是担心因为经营上的事情与王桥发生隔阂,因此一直牢牢地将对账记在心里,不愿意有丝毫懈怠。

王桥喝了一口茶,道:“我休息半个小时,再下来。”

艾敏看着王桥黑瘦的脸,道:“你怎么回事,一个假期弄得又黑又瘦。”她听了王桥讲了假期的行程,感慨地道:“看来蛮哥还是有理想的人,如果换作是我,有这点时间和精力,多赚钱才是正经事。”

王桥道:“这大约算是磨刀不误砍柴功吧。”

艾敏道:“所以我说你有理想。”

对账、吃饭、再去看姐姐以及小安健,一天时间转眼而过。晚上他和厨师老邢单独对喝了一瓶白酒,两人谈点江湖事,很有些投机。

对喝结束之后,王桥略有点酒意,到厕所方便时,在二楼看到了吕一帆,招呼道:“你也提前来了?”

吕一帆穿着餐厅工作服,道:“我是下午到的,在家里呆着没有意思,还不如在学校好过。看你精瘦的模样,假期肯定也锻炼了,明天早上我叫你打球,怎么样?”

王桥道:“好,明天球场见。”

第二天早上,“彭、彭、彭”,一阵敲门声吵醒了熟睡中的王桥。

“懒虫,太阳晒屁股了,打篮球去。”吕一帆的声音在门口准时响起。她一大早就来到了球场,没有见到王桥,便拍着篮球来到老味道。

王桥听到声音,翻身将横七竖八的几本厚书从枕边拿开,穿上运动短裤,打开门道:“昨晚艾姐来兴致,弄了个小火锅,非要和我喝酒。结果被几个大姐群殴,醉了。”

吕一帆道:“你的酒量不行,真要喝,连我都喝不过。”

王桥与吕一帆喝过酒,知道她酒量不错,道:“你虽然喝酒还行,但是要把我喝倒也不容易。”

吕一帆笑道:“那就什么时候较量一下,看谁先求饶。”

“好,在老味道随时可以喝酒。”王桥一边说话,一边到屋外方便和洗漱,然后到厨房抓了包子和鸡蛋,跟着吕一帆来到篮球场。

还有四五天开学,虽然陆续有远方的同学回到山大,但是在早上六点到七点这个时间段,绝大多数回校的同学都撅着屁股睡懒觉,篮球场上往往只有两三人打球。

篮球场上的吕一帆是标准的素颜女子,运动以后,汗水顺着脸颊直往下流,胸口被汗水弄得湿漉漉一片。活动了半个小时,她觉得不过瘾,道:“蛮哥,一打一。”

王桥没有理睬她,径直上篮,潇洒地在空中挽了个花,将篮球扣进筐里。

吕一帆没有放弃,道:“蛮哥,一打一。”

“你不是对手,没意思。”

“一局10球,10比5就算我赢。”

“10比3算你赢。”

“蛮哥,你太骄傲了吧。”

一对一较量之时,王桥不可能当真紧逼,加上吕一帆在两分线投篮命中率颇高,打了几局,输赢各半。

打完第十局,两人坐在篮球架下休息。

王桥道:“你是大四了,分配上有什么考虑,回老家,还是到沿海,或是留山南?”

吕一帆双手抱着膝盖,道:“我没有考虑的权利,必须回去。弄得好找个大专院校教体育,弄得不好就到中专或者高中去。我们那边破产企业多,工资收入不高,能回去教个书就算不错的职业。”

“你没有打算到沿海地区经济发达地区?”

“爸妈都是破产企业职工,劳累了一辈子,弄得一身病,国家说不管就不管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家里连医药费都没有了,作为女儿只能回家尽孝。”吕一帆向来是大大咧咧的神情,谈起家事时,偶尔出现几丝忧虑神情,不过转瞬即逝。

王桥理解吕一帆所处的困境,心道:“我要给艾敏商量,给吕一帆涨点工资,如果艾敏不同意,就在我的分红里扣。”

第一百三十章 奔驰

“不谈这些忧心的事,转眼就要从山大毕业了,目前最遗憾的是在大学没有谈恋爱。说不定哪天想明白了就在山大突击谈个恋爱,免得以后后悔,人这一辈子总得要为自己活一次。”吕一帆说完这句话,站起身来,拿着篮球,又开始一板一眼投了起来。

认识吕一帆以来,她便表现得像一个没心没肺的女孩,谁知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外表快乐的女孩内有一肚子烦恼和无奈。

王桥看着吕一帆在球场上潇洒的身影,道:“你慢慢打,我去跑几圈。”

独自打了一会儿篮球,吕一帆停下动作,自嘲道:“大三的女生当真心慌慌吗,怎么和大一男生谈起感情问题。”想起烦人的家事,她苦恼地想道:“如果接受那人条件,那就意味着成为他的情人,为了家人我可以放弃青春和爱情,为了自己我一定要爱一回,王桥虽然是大一学生,作为男朋友还是很优秀的,我总得给自己留点念想。”

父母多病,该报的医疗费好几万,为了治病整个家庭已是家徒四壁,再加上姐姐、姐夫同时下岗,吕一帆想起这些事情只觉得有一张黑黑大网压下来,让她难以逃避。

王桥在操场跑了几圈,黄小波拿着篮球找了过来。黄小波迷恋上篮球,整个假期都在四处找人打球,王桥返校后,他天天缠着师傅打球。

王桥道:“体育系吕教练在球场。你找她单挑。”

黄小波苦着小脸,道:“拜托蛮哥。那是女生啊。”

“小小年纪,还是个封建脑袋瓜子。等会你和吕教练对打。我给你们当裁判。”

黄小波产才兴高采烈地跟着王桥来到球场,边走边说道:“我爸这学期不当辅导员了,陈刚叔叔要给你们当辅导员。”

王桥道:“陈刚在学校吗?”

黄小波道:“陈叔叔早就来了,现在搬到了我们家对面的青教楼。”

到了球场,黄小波缠着吕一帆对打。

王桥站在场边,望着球场,内心盘算道:“陈刚当95级辅导员应该定了下来。十数封诬告信让吴湘留校泡汤,这封信肯定是利益相关人写的,最可能者就是陈刚。如果真是他寄的信。其人品就太恶劣,我应该如何面对这位极有可能心术不正的新辅导员,是敬而远之,还是装作不知晓?我只能装作不知晓,而且还得主动结交,等开学首先请他到老味道去喝顿大酒。他妈的,这是什么事。我姐说得也有道理,从政之路烦心事多。”

黄小波很快就输了一局,被吕一帆押着做起了俯卧撑。黄小波想耍赖,被吕一帆踢了屁股,这才老老实实做俯卧撑。

看着两人纯真的笑脸,王桥暗道:“以前办事简单。凭拳头和实力说话,痛快淋漓。读大学一年,怎么开始变得爱算计。凡事考虑过来考虑过去,不耿直了。”又想道:“人总要适应社会。拳头是解决问题的最初级方式,劳心者才能治人。不管以后是当从政还是搞实业。动脑筋都比动拳脚重要。”

晨练结束以后,黄小波心满意足地回家。吕一帆自带老式黄色的军用水壶,坐在篮球架下,大口地喝水。汗水打湿了运动衣,紧紧贴在了身上。

王桥眼光向上抬,视点落在吕一帆头发上,问道:“这两天还没有开课,你有什么安排?”

吕一帆盖上水壶盖子,瞄了王桥一眼,道:“我能有什么安排,就是到老味道混饭吃。你有什么安排?”

王桥学着吕一帆的口气道:“我能有什么安排,还不是守在老味道。”

吕一帆低着头想了一会,站了起来,道:“蛮哥,你教我骑摩托车。”

“你想骑摩托车?”

“想,多一样手艺多一条路。”

“好吧,今天上午没有时间,下午或者晚上。”

离开篮球场,王桥回老味道稍稍休息,骑着摩托车直奔西城区太平农贸市场,拿到鱼贩老李特意留着的一条黑鱼。回家后放在水缸里,还在缸里加了菜油。在水缸里加菜油是土办法,可以清理黑鱼肠胃,减少土腥味道。

他准备把黑鱼养到最佳状态,然后请黄永贵和陈刚吃饭,解决与陈刚在学生时代产生的隔阂。

吃晚饭时,老邢又提着一瓶酒,笑呵呵地道:“蛮哥,我们又来整一瓶。”

王桥道:“今天不喝,等会有事。”

老邢不依,拿过酒碗开始倒酒,道:“还没有开学,能有什么事?”

王桥看了坐在角落吃饭的吕一帆,实话实说道:“我等会要教吕一帆骑摩托车。”

顿时,所有人眼光都集中在吕一帆身上,而且,都面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吕一帆最初是若无其事,在众人目光注视下,脸上慢慢飞起一朵霞光。她大嚼着白砍鸡块,道:“大家别光看我,吃鸡,白砍鸡好吃。”

几个与艾敏一起从厂里出来的女工都是很豪爽的中年人,一位姓李的大姐道:“小吕刚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她和蛮哥很配,两人都是高高的个子,郎才女貌啊。”

另一个大姐道:“小吕,干脆你大学毕业就留在山南,山南还是不错的。”

大家都是开玩笑,倒是让吕一帆有点心动。

吃过晚饭后,王桥取了摩托和两个头盔,道:“我们到工业新区,那里道路宽,晚上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吕一帆笑道:“你是学生会干部,若是被人瞧见与女生在一起,说不定会受批评。”

王桥道:“所以我们走远点。”

吕一帆竖起大拇指,道:“你这人的优点就是喜欢说实话。有时也讨厌。”

“说实话是我人生的重要经验,说实话往往成本最低。”王桥一边说话。一边发动摩托车。

吕一帆戴上稍新一些的头盔,跨上了摩托车后座。随着摩托车的轰鸣。她只觉疾风扑面,整个人快速地撕破黑夜。

“你别开这么快。”

摩托车进入工业新区以后,宽敞的公路空空的,基本上没有车。王桥不由得加快了速度,惹得吕一帆一阵尖叫,双手紧紧抓住王桥的衣服。

风驰电掣地在工业新区转了圈子,惹得行人吐槽:“年轻娃儿骑这么快,硬是不怕死。”

吕一帆最初是吓得尖叫,慢慢适应了摩托车的速度以后。只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积郁在胸口的郁气也无影无踪。她摘下头盔,任头发随风飘扬,放开喉咙唱道:

“嫂子,嫂子借你一双小手

捧一把黑土

先把鬼子埋掉

嫂子,嫂子借你一对大脚

踩一溜山道

再把我们送好

……”

王桥终于停下了摩托,取下头盔,道:“我这个暑假来了一次千里走单骑,技术没有问题。你放心。”又道:“你也喜欢这首歌,很提气啊。”

吕一帆两眼闪亮亮地看着王桥,道:“平时看你斯斯文文的,骑起摩托车来很有狂野啊。有一部电影叫做《我心狂野》。你就叫做骑车狂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