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她也许并非池中物,也许她会…登上某个很高很高的地方。

“画儿,你来了。”书闲眉宇间的端庄在触碰到青画的目光的一瞬间,轻轻颤了颤,缓和下

不少。

“出了什么事?”青画疑惑地看了跪在地上的人一眼,顿时惊讶之色越发浓重,“是你?”

跪在地上的人面如死灰,甚至不敢抬头看青画一眼,青画却还是认出了她,这个人不是闲庭

宫的人,她甚至不是宫女,她是那日想容本来带着一起去汕溪的那个柔婉的女子,位列宫妃最末

的更衣,好像是姓…余?她和闲庭宫向来没什么瓜葛,怎么会…

“余更衣,你怎么…”余更衣抬头,像是被惊吓到了极至一般,她的脸上已经没有表情,

只剩下一双空洞的眼望着青画不语。

书闲含笑的声音就从座上响了起来,她笑道:“画儿,你认得她?”

“在昭仪那儿见过一次。”此话一出,余更衣的脸色越发难看,书闲则是冷笑起来,她埋头

沉思了一会儿才抬头,脸上已经是和颜悦色,她说:“昭仪?余更衣,原来你和昭仪姐姐交好,昭

仪姐姐倒真是没什么架子,你说你冤,那需要我派人请昭仪过来听你辩解吗?”

“贤妃姐姐…”余更衣的脸色越发苍白。

书闲却在这时候从座上站起了身,冷颜道:“余更衣,你三番两次派人跟踪品香郡王不算,今

日还有意阻拦她回宫,甚至还对陛下说宁臣是朗月派来挑拨两国关系的奸细,你到底有什么目

的?”

余更衣沉默不语,脸色惨白。

青画站在一旁,飞快地整理着脑海里的思绪,余更衣三番两次跟踪她应该是宁臣发现的,但

他还来不及说…那就是最近的事情,阻拦她回宫更是昨天或者今天的事,说宁臣是两国的奸

细…那就是知道墨轩正在烦恼的事情后才能做的,这铺天盖地一样的阴谋,貌似针对的人是宁

臣,但其实仔细想一想就不难发现,余更衣所有的事情针对的人居然是…她?

宁臣之所以会来不及换装就直接撕下面具变成青持,是因为墨轩派了人去挟持他,逼他不得

不证明自己不是朗月奸细吧?这一切都来得太巧、太密集,如果说是墨云晔做的,那还可信,可

是余更衣不过是一介更衣,她有什么目的?

“画儿,你过来。”书闲的声音透着几分愠怒。

青画茫茫然回头,看了脸色怪异的余更衣一眼,犹豫了一会儿到了书闲身边,书闲轻轻松了

一口气的样子,在外人看不见的角度,轻轻抓住了她一抹衣摆。

“余更衣,其实我不是个好事的,你这事我也不一定要请来昭仪。”书闲的脸上勾起一抹笑,

声音居然成了和颜悦色,她轻道:“我停手,你也停手,这份人情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你最好不

要再惹出事端,不然…”她轻声笑,“我家太子哥哥在江湖上还是有些交命的兄弟的。”

宫闱之中,所有的事情都讲究一个“理”字,讲究一个迂回,往往一件事情迂回来、迂回去,

到最后连最初的目的都没了,只得关上几天禁闭了事;但是宫廷中人最怕的却是江湖中人,因为

在江湖,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刀了事,死士更是没头没尾查不到底的一群人,一条命就此没了也查

不出什么…

“你什么意思?”余更衣诧异抬头。

书闲轻笑,“我放你走,不予追究,宫廷中的事,有时候的确是身不由己,既然我这儿没什么

得失,我也不想深究,你且好自为之吧!”

余更衣瞪大了眼,定定地看着书闲,而后缓缓低下头行了个礼,告退了,临走前,她深深看

了书闲一眼,眼神又划过青画,带着说不清的意味,她似乎有话想说,却还是忍住了。

余更衣一走,采采就随手关了闲庭宫正殿的大门,挥了挥手,带着一千宫女、太监都退出了

正殿,只留下青持、书闲和青画三个人在宫里,当最后一个宫女退出正殿的时候,书闲忽然用手

遮住了眼睛,像是要呼出毕生所有的气息一般,长长舒了口气,颓然地退到正座之上,借着椅背

支撑着身躯,她的脸色早就没了刚才的光彩照人,而是浓浓的疲倦与一点点的颤意,此时此刻,

清清楚楚写在她眼底的是惊恐与畏惧,她又回到那个柔弱的书闲,仿佛刚才的事情都是梦幻一样。

第三章

殿上寂静一片,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良久,书闲带着颤抖的声音响起来,她说:“画儿,我

以为我会坚持不下来。”青画沉默地看着她,最后轻轻环住了她的肩膀,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

去安慰这个正在努力适应后宫的怯懦女子,她也没有精力去照料她的一切,只能默默站在她身边。

书闲在她的肩膀上低声叹息,“画儿,这宫里真的好多牛鬼蛇神,你知道吗?如果不是皇兄的

身份没人知道,他撕下面具的时候坏了那个人全盘计划,下一步他们就会陷害你了,我连他们为

什么要陷害你、是谁在陷害你都不知道…”

“画儿,这宫中好像一张网,我们都是里面的鱼儿,你说,出口在哪儿?”

“画儿,没有出口,我们是不是也得依附到网上去?”

书闲似乎是有些失神,她一直靠在青画的肩膀上絮絮叨叨,声音原本有些沉重发颤,到最后

却渐渐轻松了,她低着头轻笑,“画儿,你是没看到,当那群人把皇兄押到玄华殿上的时候,皇兄

当众撕了面具,我看到所有人的脸都白了,说他是朗月奸细的人没有想到他是青云的太子吧…

我想,那个撒网的人应该是作梦都想不到会有这么个变故,真是好笑。”

青画静静听着,不自觉的,她回头看了青持一眼,他还穿着宁臣的衣裳,像是宁臣一般,默

默地以一个侍卫自居,他的眸光沉静,且只落到她身上。

“画儿,你也早些休息去吧,我听说你身体不大好。”书闲轻道:“我已经没事了,一点都没

事。”

“好。”青画没有精力去追究书闲刚才的举措究竟有何深意,她真的已经累极,也不知道是

怎么回事,只是从司空那儿到宫里短短的一段路,她现在却连站立的精力都没有了,她深深吸了

一口气,犹豫着向前迈了几步,还没有到偏殿的门口,就腿下一软,瘫坐在殿上。

她跌倒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跌倒之后也没有出声,她只是咬着牙,小心翼翼地用手支

撑起自己瘫软的身躯,一点一点地扶着墙壁站起身来,养足了精力,一点点试着迈步,边走边苦

笑,都说病来如山倒,她这副样子,倒像是又回到当年中毒后废了双腿、慢慢学步的时候…

宫里的墙是冰冷的,哪怕是夏日,但凡是宫墙,都透着一股森冷,青画哆嗦了一下,只是出

神的工夫,一双手从身后扶住了她,她手上的触感是冰冷,身后的触感却是如同一二月的阳光一般

温煦;那双手扶着她的肩,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很熟悉的气息,她知道那个人有早上练剑的习惯,

所以他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子露珠青草的味道,没想到以前是这样,当了太子后…还是这样。

“我带你去。”低沉的声音从她身后响了起来。

青画只觉得眼眶有些酸涩,不知道怎么应对,在她作出反应之前,那双手就已经托住她的腿

踝和肩膀,她整个人都被他抱了起来。

“太子…”她只来得及惊讶。

青持眼底闪过一丝微妙的光芒,他没有张口,只是低沉着目光点了点头,一声不响地抱着她

离开了正殿。

青画妥协了,实在是因为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挣扎,也不忍心去挣扎,从正殿到她的房间隔着

一段长长的回廊,青画闭了眼休憩,怎么都甩不开前世的记忆,仿佛时空交错一股,她分不清究

竟是宁臣抱着宁锦去晒太阳,还是青持抱着青画去休息,两个人的脸都变了,照理,她不该有这

样的错觉的;既然不是脸,不是身份,甚至不是情境,那究竟有什么东西没变呢?

“好好休息,我不能在宫中久留。”

“嗯。”青画了然,他易容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虽然他并没有做出什么事情来,但是一个堂

堂太子易容在别国已经是一件特殊的事情,为了避嫌,他是不能再多进宫的了。

青持把她送到房门口,未了临走,他低沉道:“你看见我这身装扮,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该来的总会来,青画眼里的光芒微微颤了颤,本能地伸手扶住门框,她闭眼道:“没有。”她

早就不需要问了,不是吗?她知道此刻自己的脸色必定是苍白无比,却只能扶着门框险险站着,

不管如何、不管他知不知道,有些事情,她绝不会自己去捅破。

而后,是良久的沉默,未了,她听到青持温和隐忍的声音,他说:“好,不问,你…快去休

息吧。”他没有追问,没有用怀疑的目光去直视她,甚至没有一点点多余的言语。

“嗯。”青画抬眸挤出一抹笑,看着眼前穿得有些不伦不类的太子,眼里露出的温和神色,

还有一丝微微的欣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便知道,她青画就算终其一生,都还不清他的债了。

青画累极,她不知道自己在床上睡了多久,只是醒来的时候发现床边围了一圈的人,熟的、

不熟的,都在房里,书闲红了眼,想容坐在桌边,就连司空都来了。

“师父?”青画低低喊了一声。

司空轻轻叹了口气,坐到床边戳了戳她的脸,“瘦了。”

“啊?”

“你已经昏迷了快六天。”

六天?青画诧异地瞪大了眼,却也没有从司空眼里看出一丝其他的东西,他的神色正常,不

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的模样,他甚至没有发火她把自已的身体搞砸了,这一切都有些诡异。

“好了,六天不吃不喝,饿了吧?”司空笑道:“吃了东西就下床吧,应该没有大碍了。”

青画皱眉道:“师父,你做了什么?你用了什么东西?”这样的身体,她自己也知道已经虚弱

到什么地步了,可是刚才醒来却一点乏力都没有,除了饥饿外,别的不适都一扫而光了…如果

真有什么好药,他不可能让她拖着这身体回宫才治,他一定是用了什么一般不会用的东西。

司空眯眼一笑,白眉轻轻一挑,“学艺不精,自己猜去。”青画顿时泄气。

就如同司空说的一般,这身体似乎是真的没有大碍了,书闲早就派人准备了饭食,她一醒,

宫女们就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饭菜皆是在云闲山庄时青画最爱的,她瞥了一眼司空,后者眯着

眼笑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既然如此,她也不再客气,一顿饭、几道精致的菜被她席卷一空。

酒饱饭足后,房里的人才陆陆续续散了,司空厌恶宫廷,也急急出了宫,只留下书闲还待在

房里,揉着通红的眼睛看着青画。

“怎么了?”青画诧异。

书闲似乎是忍了忍,才开口:“画儿,余更衣死了。”

“怎么会…”

“是悬梁自缢。”书闲涩然道:“宫女发现的时候,已经救不过来了,就在你昏睡的第二天。”

青画沉默地看了书闲一眼,轻声叹气,这么个大好的宫妃,自缢想必是真被逼到了绝处…

“画儿,我…”

“不是你。”青画知道书闲在想什么,一条人命,对她来说真的是有点残忍了,她轻声安慰

她,“你不过是保护自己,不是吗?她做了亏心事,总要遭报应的,书闲,你做得很好了。”

书闲低头沉默半晌,眼泪终究还是落下了。

“是,不关我的事,我不过是保护自己。”未了,她道。

青画这一病,宫里似乎也像是静默了一般,余更衣的死没有激起一丝的涟漪。

又过几日,从摄政王府送来了一封信,打破了青画罕有的几日养病时光,墨云晔约见她和…

青持,信上清清楚楚写的是青持,信却是送到她青画的手上。

去不去?书闲曾经脸色复杂地问她。

青画只是苦笑,青持是宁臣的事情恐怕已经很多人知道了,她还能有不去的理由吗?只是这

一去,恐怕…会风云变色。

青画只在闲庭宫里休养了几日,墨云晔派人送了第二封请东来约见她和青持,请东上带着一

股淡淡的书墨香味,青画几乎闭上眼就可以想像得出墨云晔写这封请东时的表情,她皱着眉头看

着它,想了想伸手去撕,书闲在请东裂开一条口子的瞬间伸手拦下了她,她急道:“画儿,别冲动。”

请东已经有些皱褶,青画沉默了半晌还是松开了手。

“约见的日子是明日吧?”青持温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他今日依旧是穿着江湖剑客

的衣衫,却没有戴上面具,他的日光轻轻掠过她手里的请东落到她的脸上,眼里有淡淡的疼惜。

青画终究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一日黄昏,宫里又有人送了封书信到闲庭宫,这次是司空,司空信上说他要远行,半年为

期,青画愣了半晌,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安。

漫长的等待中,第二日终究还是来了。

出宫后,青持谢绝了墨轩备下的马车,而是牵了两匹马出来,一匹的缰绳交到青画手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