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眼眸,这样的墨云晔是她不熟悉的,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那儿已经渗了血,绿锦染了

红成了一种近乎是深棕的颜色,沿着剑慢慢晕成了一圈;血在医中多是毒,但是在蛊中却都是药,

她给秦瑶下过蛊、给洛扬下过,但是对墨云晔,她并不打算用这种方式…可是此时此刻,已经

容不得她有选择。

殿上死寂,只剩下呼吸声,墨云晔的眼里闪过一丝润泽,手腕一翻,剑几乎就要刺入。

“墨云晔!你不能杀她!”最最紧要的关头,青持惊慌失措的声音在殿上响彻着。

所有的人都停滞了一瞬间,墨云晔微微扬了扬眉,轻轻浅浅道了一个音:“嗯?”

青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你会后悔杀她。”

墨云晔低眉略略沉思,终究是没能刺下那一剑,他敛超神情道:“为什么这么说?”

他沉思只是一眨眼的事情,而青画,也仅仅需要这一眨眼的间隙。

“晚了。”回答他的是青画的笑声。

很久很久以后,墨云晔还记得当时见到的情形,他这一辈子见过许多花、看过许多景致,花

间轻蝶;柳下美人、荷塘月色,入眼的多,入心的少:五分春、三分夏、两分隆冬,他无不细巧

赏过,乃至于人情世故,也鲜有沾衣,但是那时候青画的眼色却是鲜活无比的,她嘴角的弯翘衬

着她葱翠的绿衣,让人如临时夏。

也就那突兀的一抹笑恍了他的神,给她换了一丝丝的间隙,让她很是灵巧地往后退了几步,

避开他的剑锋,她衣袖如云,洒下的东西却让他的眼里瞬间刺痛无比。

他的视野霎时昏暗,最后见到的是那个被他的剑架着的女子,眼里含笑却怨毒无比的目光,

让他心惊;许多年后,这双眼依旧是他多年来心中最为深刻的画面,只是,当时不知青画为何而

怨,或者是知道了,却没能察觉出其中的深意。

紧接着,迎接他的是肩上一阵剧痛。

离开摄政王府,青画已经有些狼狈,没有香车软轿、没有随行侍从,只有一个青持;青持没

有问话,只是在她走不动的时候蹲下身抱起了她,一如当年一样,他身上有伤,青画清楚地看到

他的眉头紧锁,但是还没等她开口,青持就已经堵住了她所有的问话,他说:“无妨。”

他的脚步不停,青画越发彷徨,“宁臣,我疼。”

这一次他总算停下了脚步,把她放到路边一块巨石旁,犹豫开口:“我去找大夫?”

“不用。”青画摇摇头,“不需要。”

料理伤口的药她向来是随身带的,这也是司空的要求,恰巧边上有条蜿蜒的小溪,她想了想,

慢慢解开自己的衣带,找了块手绢沾了溪水,轻轻地把胸口的伤口清洗了一遍,又抹了些止血的

药才把衣衫整理好,青持早就背过了身,他拄着剑站在不远处,身影如松柏。

“太子,我这里有些止血的药。”

青持的身形微微一顿,犹豫半晌才转过身,闷声不响地走到她身边。

“脱衣服。”青画忍不住笑,“先洗洗,我给你上药。”他功夫很好,以一敌多也没有吃多少

亏,只是那几道伤口似乎都在背上,他自己恐怕涂抹不到。

青持瞪大了眼,没有动作,他僵硬着身子站在原地,眼神狼狈,未了更加躲闪地移开了视线,

涩声道:“你别叫太子,青持,或者宁臣都可以。”

“好。”青画微笑,眯眼摇了摇装药的瓶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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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持僵持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乖乖脱了,只是动作笨拙,好像一个刚刚学会穿衣服的孩童,

他踟蹰了片刻,才闷闷开口:“墨云晔…”

“没有大碍的。”青画低头道:“那只有暂时的失明。”虽然他们安然离开是她威胁墨云晔那

是要命的毒药,但其实那只是吓吓人的玩意罢了。

“为什么不杀了他?”

“我来只准备了秦瑶的药。”青画低声笑了笑,一点一点地把药抹到青持的背上,“而且,太

便宜他了。”

她眼里涩然,手劲却是不大的,青持没有多问,只是闭上了眼,收敛起了从方才到这一路的

凌厉,变回了驯良温顺,半晌,他抬眸问:“回宫?”

青画思量片刻,缓缓摇了摇头,他们两个在朱墨的身份微妙,受伤带来的盘查恐怕会徒增更

多的麻烦,倒不如借着“暂住”摄政王府的名头在外面逗留几天,等伤势不会被人瞧出来再回去

为好;青画把这想法告知了青持,青持的眼里多了几分笑意,他说:“我知道这儿有处漂亮的村庄。”

青持口中的漂亮村庄叫花田村,是宁锦在朱墨的都城混迹了一辈子,都未曾进过的一个偏僻

小村落,她进了村才发现花田村这外头看起来破旧不堪的村落,里面却是家家有花、户户穿溪的

好地方,这儿的人也许是少见外人进村,男女老少都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们,偶尔目光碰上了也

是微微一笑,并不失礼。

青画悬着的心放下些许,她不禁微笑,“要是能来这儿安家就好了。”

青持若有所思,良久才道:“你想住下来?”

“想想罢了。”大仇未报,这种日子,又岂是她能奢望的?青画笑着摇头,把目光移到了别

处,不知道是风声还是铁匠铺里传出的声响,盖过了青持吐出的最后一句话。

花田村三日,青画过得悠哉无比,只是三日过去,当伤势已经不大明显的时候,她心里本来

压着的石头又一枚一枚压回了心上,隔了三日,负重又多了几倍不只,她站在村口跳望村外,青

持骑着马伫立在不远处,静静等待着。

村里去城里的人回来说,近来朝野动乱,百宫人人自危,又有人说朝野之中无缘无故起了一

批肆无忌惮的官员,尤其是几个武官更是嚣张,陛下大怒,把那些乱党都调成了文官;验兵典已

经近在眉梢,摄政王却身受重伤,没有人知道这是福是祸。

青画知道,这一切都会在她回到宫廷中的那一日爆发,火烧摄政王府西院已经是先破之举,

伤墨云晔更是强行打开了这一场较量的开端,她如果想保住小命,回宫之后就唯有主动进取,再

不能后退半步,她身后所有的退路,都已经被她自己亲手斩断了…现在的她只剩下破釜沉舟这

一条路。

“我能不去吗?”青画埋着头自嘲。

“能。”青持轻道:“只要你想。”

青画只能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抬起头眯眼望着马上的青持,告诉他:“我不想。”

“我作陪呢?”似乎是冲动地,青持神情僵硬,良久他才深吸一口气道:“锦儿,大仇要报,

却也…不一定要你亲自动手。”

他喊的是锦儿,青画的心被这一声陌生的称呼激起了一丝丝的涟漪,不管是青持还是宁臣锦

儿这声称呼出自他的口中都是陌生的,青画想答他的话,却不小心对上他盈亮的眼。

他说:“锦儿,其实青云…也有像花田村一样漂亮无争的地方。”

青画低眉静静听着,呼吸轻轻浅浅,青持给了一个很美丽的梦,有花、有草、有溪流,日日

春、年年朝,这世上也许有和花田村一样漂亮无争的地方,可是她也知道梦越真实,梦醒的时候

只会更加的瘾。

“回宫吧。”她只能这么告诉他。

“好。”青持依旧是笑。

朱墨的宫里已然是翻了天,宫女太监们每一个都行色匆匆、面有异色,见着青画和青持,他

们也多半是惶惶然行礼,每一个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宫里的守备比往常森严了好几倍,三

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备的人都眼生得很,像是从外头被调进宫的。

青画带着疑惑到了闲庭宫里,却不见书闲,闲庭宫里只有几个新进的宫女在打扫着院落,清

冷得很,青画拉住了其中一个问:“贤妃呢?”

宫女低着头颤颤巍巍答:“娘娘在陛下寝宫照顾陛下…”

“照顾?”青画诧异,“陛下他…”

宫女像是一下子戳中了痛脚一般霎时脸色苍白,忙不迭地跪了下来连连叩头,“求郡主不要为

难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这世上的墙多,不透风的却几乎没有,宫闱之中许多地方看似闭塞,小道消息却是极多的,

青画还没来得及打听的时候,墨轩手下的亲信太监已经急急忙忙到了闲庭宫,狠狠一眼瞪退了就

快开口的宫女,对着青画谄笑道:“郡主,陛下有请。”

青画心里惴惴不安,默默跟着太监到了墨轩的寝宫。

墨轩病重,这是青画前所未料的,身为一国之君,他即便没有实权,但是病重依旧是可以在

朝野中激起极大的波澜,寝宫里里外外围着不少人,从御医到太监、宫女,几乎能站岗的地方都

站了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派如临大敌的模样。

“郡主请。”太监俯身道:“奴才下便进入,还请郡主独自进屋子。”

青画点点头,抬步绕过重重守备进了寝宫,与宫外截然相反,墨轩的寝宫里寂静空旷得很,

本来繁杂的雕花青瓷、梨花木饰画屏等等都不见了,只留下最简单的朱木桌椅,朴素得全然不像

是个皇帝的寝宫,这样的处置大约是怕有人借机放毒或者放其他不该放的东西,却实实在在地失

了帝王家的颜面,墨轩会做到如此,显然是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青画没有走几步,想容已经在门口等候,她穿着一身的素白,脸色也微微苍白,只是那双眼

里透着的睿智光芒依旧带着往昔的昭仪影子,苍白却不脆弱,她见了青画露出一抹笑,柔声道:“画

儿妹妹,可把你盼来了。”

内殿里,墨轩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沉默不语地坐在床边,他身上的不是皇袍,而是最最简

单的一件宽松的袍子,见青画进门也是微微一笑,他的脸色说不上精神抖擞,却也没有半分重病

的模样,书闲就坐在他身边,是三个人里面唯一一个不笑的,她是这房里三个人中最为精神的一

个,无论是脸色还是衣饰,她都是鲜亮无比,一双眼眸明亮如镜。

“陛下有礼。”青画轻道,目光投向的是书闲,这些日子她与书闲是聚少离多,每一次相见

她都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她的变化,她的脸色越来越红润,看得出是越来越适应这朱墨的皇宫,对

她的依赖也越来越少,这一次…她居然连一声“画儿”都没有叫,这些变化,她不能说不替她

高兴,但是却也会不安。

墨轩勾起一抹笑,“火烧摄政王府是你自己的主意?”

“是。”

“为何?”

青画低眉道:“先破后立,破釜沉舟。”墨云晔早就根基深埋,大权在握,撼动不了这一棵千

年的古树就只能放火烧枝条,虽然小火无害,却好歹可以让古树重新动起来,只要动了,就还有

机会去找着奸细慢慢斩除。

她的声音不大,在静默的房里却带了一点点的颤意,墨轩闻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才扯出一

抹僵硬的笑,“这一次,的确是破了。”

“怎么说?”

墨轩稍稍踟蹰似乎是在斟酌说辞,想容接了话,她抿嘴笑道:“画儿,墨云晔他…像是被踩

着尾巴的猫儿,从他早期的党羽到朝廷里的对立党羽,几乎是卯足了劲儿,要彻底肃清我们安插

到武官里的几个心腹,能死的都死了,侥幸躲过的也多半成了无关痛痒的文官,他以前都是放任

自流的…而且,这几日宫中屡屡有不太平的事情发生,前几日陛下寝宫里的随身太监死了一大

半,我和陛下都怕是前些日子朗月使臣的事情败露,他打算亲自…画儿,你可能…已经把沉

睡的狮子给吵醒了。”

青画静静听着,已经有些理解墨轩装病的理由,墨轩是何等的架势,他是个没有实权的皇帝,

他自以为隐蔽的几个亲信都被连根拔除,除了装病把墨云晔的目光吸引过一些,他的确已经被动

到了极点,所有的事情就好像是一团线,她相信无论是墨云晔还是墨轩都找不着线头在哪儿,如

果她能把最近的这些变故串起来…

“验兵典,是什么时候?”良久,她道。

验兵典的确已经近在眼前了,“夺天舞”青画并不熟练,祭祀台她也不曾见过,就连墨云晔现

在是什么样子她都不知道,在闲庭宫休息几日,她已经开始渐渐感受到宫里细微的变化,也许是

生在宫闱中,每个人都有一种天生的敏锐,对时事变故虽然不能说了解,却多多少少有所本能感

触,宫女、太监们时而窃窃私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浓浓的不安。

山雨欲来风满楼,青画的不安书闲似乎不知晓,只是短短几日的工夫,闲庭宫已经不再是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