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子扭头望他,“怎么,小鸡不能和我在一起吗?”

“可你是只鸭子啊!”韩逸之理直气壮地回道。

“可她也是一只鸡啊。”鸭子不解地说。

“她…”韩逸之觉得自己的话没什么说服力,事实上,鸡鸭本是一家,在一起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啊…喝了喝了…”八哥指着那头的战况说。

“喝了什么?”鸭子问。

八哥老练地摸摸下巴,“有句古话说的好,酒装怂人胆啊,这先喝酒才能壮胆啊!壮了胆才能上床啊…”

韩逸之毫不客气的反驳,“这皇上宠幸自己的妃子还需要壮什么怂人胆?”

“不好意思,我在和鸭子说话,某些鬼不要老把自己当个人物,死了就该安心做鬼。”八哥一字一顿地说。

“你!”韩逸之忍不住道,“你觉得这样无意义的争执可以让你感到快乐吗?”

“不错!”八哥笑了起来,她经常笑,买到胭脂时笑,听到八卦时笑,可是没有一种笑是现在这种,鸭子从未见过,笑中带着深深的悲哀。“我可快乐了!怎么,你不快乐了?”

韩逸之想说什么,突然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传来,帐后的三人皆感觉到了,似乎是一种要将他们周围的空气全部吸走的压迫感,八哥和鸭子立刻觉得呼吸不畅,韩逸之不用呼吸倒没有这个问题。

“怎么回事?”八哥道行高深,她沉静了一会,竟然能开口说话了,韩逸之摇摇头。

屋子那头依旧是嬉笑不断,似乎完全感觉不到这股力量,鸭子承受不住,往后一栽,已经被打回了原形,两只鸭蹼朝天举,八哥看了一下,确定他还有气。

韩逸之想要勉强起身,突然屋顶一道扎眼的白光如一道闪电一般射了下来,正指向那皇帝的后背,他搂着陈妃的手臂一颤,松了开来,整个人如同痉挛一般站了起来,然后倒在地上。

“皇上!”面对这样的意外,陈妃立刻叫了起来。

帐后的八哥想看看情况,无奈那股力量尚未散去,虽然她能保住人身,却无力动弹,而她身边的韩逸之也是一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情况。

倒在地上的人连呻吟声都发不出来,陈妃的叫声越发凄厉,宫女也都慌了神,一时间手忙脚乱。

无人看见的那道寒光如它来时一般,飞速的收了回去,那股压抑的力量也跟着散去。可八哥与韩逸之全身的力量似乎全部被收走了一样,四肢无力,若是一般小妖哪能承受得住呢?

八哥坐定了一会,调整了气息,赶紧伸手去摇倒在地上的鸭子,“鸭子,鸭子…”

鸭子的羽毛全部竖着,好像受了什么惊讶一样,八哥有点慌了神,伸手覆住他的胸口,口中念了几句咒语,鸭子竖起的羽毛渐渐软了回去,服帖在身上,扁嘴巴也动了动,眼睛也慢慢睁了开来,却是满眼的疑惑,“八哥…这是哪里啊?”

“鸭子你没事吧?”八哥将他扶起来,鸭子抖抖身上的羽毛,“你这么早就起床啦…”

“…”八哥一愣,脱口问道,“今天是几日?”

“十九啊…”鸭子迷迷糊糊地说。

八哥与韩逸之脸色一变,刚才那股力量果然不简单,竟然夺去了鸭子今日所有的记忆,可见那道白光并不准备让任何人发现,凡人看不见,道行千年以下的直接被夺去了记忆,却偏偏疏忽了八哥这只老妖和韩逸之这只鬼。

待他们回神,就见屋里已经人头拥动嘈杂了起来,“御医,皇上究竟是如何了?”“御医,你倒是说话啊!”

“皇上…皇上…驾崩了!”

韩逸之的脑子一嗡,突然猛地站了起来,“不好!太子…”他话未说完就变做一道青烟飞了出去。

“八哥…驾崩是什么意思啊?”鸭子一脸的疑惑。

八哥脸上露出一丝凝重,看着那一室的混乱,她拉过鸭子说,“我们去找小鸡。”

月上树梢,原本应该安静的皇宫却混乱嘈杂起来了。晚膳已经全部结束,御膳房还未得到皇上仙逝的消息,大家都才猜测后宫那里究竟为何一片混乱。

“难道又出妖怪了?”王厨子道。

“你当妖怪这么好出啊!”高厨子回道,“我听说今日皇上去了陈妃那里,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了…”

云梅摸摸下巴,“难道是因为明日太子就要迎娶晓晓,所以那边才手忙脚乱?”

“太子娶晓晓那是东宫的事,关后宫什么事啊!”小秋接了话。

李月白独自踱回自己的小院,他走进房间,关上门,坐定。

拿出自己枕下那串乾坤铃,轻轻一摇,铃声清脆悦耳,他拿过茶壶,倾倒出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端了起来,倾倒在桌边的地面上,竟然腾起一阵白烟,流淌在地面上的液体如血一般殷红,他扬眉一笑,“羽娘,今日是你入鸾音阁四百年的日子,一切该是偿还的时候了…”

第三十八章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整个皇宫里都被阴霾的气氛压抑着,即便是个晴朗的好日子,御花园里也没有往昔散步赏花的人,偶尔走过几个匆匆的人影,也是一脸愁容。

韩逸之与太子一夜未眠,御医们也为皇上这样突然的逝世弄得手足无措。皇上向来身体欠安,但只是体虚而致,并未有过大病,这样离奇且突然的死亡毫无疑问是被太医院的御医当头一棒,把每个人的脑袋都拿下来系在腰上,若是没有一个所以然,恐怕是不可能的。

若要自保,不但要查出原因,更要撇清关系。

皇上平日服用的都是太医院配好的补药,以强身健体,如今身未强,体未健,反到是一鸣呜呼,这补药自然就是关键了。

一番彻夜研究后,御医们一致认定是陈妃当晚与皇上饮酒过度而引发皇上的暴毙,自古以来都知道,喝酒伤肝啊。皇上向来身体就虚弱,加上之前被妖妃缠身,已是元气大伤,本该好生调养身子,自然是不能沾染那些个伤身的玩意,而如今纵酒贪色…

“所以害死皇上的是陈妃?”商棋问道。

“老臣斗胆猜测…”太医院内声望最高的老御医回道,“若非如此,皇上乃人中龙凤,万民之首,自然是寿与天齐…”

他说的话商棋也不愿继续听下去了,皇上的死确实蹊跷异常,可是这深宫中蹊跷之事又岂在少数。皇上突然逝世,追查原因固然重要,可是稳定朝纲才是首要之任。

太子早就被立为储君,纵然皇上死的突然,可是他继任皇位却是毫无争议的。

韩逸之知晓皇上的死并非纵酒所致,依他的猜测,这事与李月白他们这样的仙脱不了干系。不知为何他突然开始担心晓晓了,至今也未有他的任何消息。

常言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虽有夸张,却又所言非虚。

这地上是天下大乱,天上的晓晓不过才随那冰凌进入清虚殿中。

“你在这里候着。”冰凌对她道,“我先进入通传一声。”

晓晓点头,立在那大殿门槛边,心中惴惴不安,眼睛也不自然的到处瞄,这仙界果然是不同凡响,晓晓初到人间时也惊叹不小,比妖界那荒山野岭要好多了,可是如今再看仙界,奢华之余又比那人间多了一份闲适安逸。

她目光一扫,竟然看见殿外蹁跹来了一人,正是凤仙朝音,晓晓一愣,李月白和自己是仇人,那这只凤凰又是敌是友呢?她正在思索这个问题,朝音已瞧见了晓晓,走了过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朝音依旧是他那副庸懒的样子,随性洒脱。

“我…”晓晓觉得自己的情况有点复杂,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朝音抓了抓脑袋,疑惑地说,“难道之前九凤的事和你有关?”

“九凤的事?”晓晓回道。

“啊!”朝音突然掩住嘴,一如他之前突然出现说出羽娘的名字一样,“我还是回去吧。”

晓晓也一如之前的反应,一把扯住他,“你说清楚啊。”

“我说什么啊…”朝音可怜巴巴地回头,“那你为什么来这里啊?”

晓晓想也不想就把李月白陷害自己的事说了个清楚,最后加上一句,“我知道你那狐狸关系好着呢,反正我纪晓晓被他害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她心想,不管自己是否被上仙降罪,都证明李月白对她不但不是信任而是怀恨,自己又何须忍着这口气,按那只鬼的话,还潜伏在他身边呢!这只老狐狸,早就盘算要把自己这只小母鸡给吃了!

朝音眨巴着眼睛,“有这样的事?”

“怎么,你还不信?”晓晓突然发现一个事,那就是在越可能出现什么灾难前,这胆子都会很大,比如晓晓觉得自己去看上仙那是凶多吉少,这胆子就越发大了,有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豪迈,“他可厉害了,说不定哪天被害的就是你!”

朝音似乎被吓住了,笑得有几分勉强,“没怎么夸张吧…”

“哼,我纪晓晓就是死了也不会放过他的!”晓晓豪迈地立誓,双目炯炯有神!

朝音正要说什么,冰凌从殿后走出来,看见这一幕,恢复了她一向淡漠的神情,“朝音,你来了?”

“晓晓是你带来的?”朝音问道。

“我奉上仙之令,捉拿给九凤下咒的小妖。”冰凌认真地回道,“倒是你,几日未来,连这消息也不知道?”

“我这几日特别累,睡着总也醒不了。”朝音说着打了个哈欠,“既然你们要见上仙,那我就先回去了。”他说着轻晃着膀子向云雾深处走去,渐渐没了踪影。

冰凌的目光一直望向他的背影,直至消息,才对着晓晓说,“你随我来吧。”

“姨娘…”晓晓虽然嘴上说的豪迈,心里还是害怕,忍不住扯住她的衣袖,“上仙会要我死吗?”

“你为什么这么问?”冰凌问道。

“我只要能保命就好了…”晓晓喃喃地说,“我娘说,我一定要活着,所以那时候她拼死了也要让我逃回妖界,她说我一定要活着…”

冰凌伸手牵住她,“晓晓,姨娘既然能带你来,自然就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晓晓点点头,她突然明白了李月白的话,这世间的事并非如妖界时一般,只要她彪悍,她性格泼辣火暴,能打会斗就可以保住她的性命。而事实上,如果对手是李月白,是上仙,那么她可能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她必须学会求人。

不知道为何,晓晓突然觉得李月白那张笑脸之下,不光藏着卑鄙无耻,更有一种她猜不透的东西。

她思索着这些的时候,冰凌已将她带到庭院里的凉亭中,亭中一个道骨仙风的老者正在品茶,桌边一个炉子上搁着一只黄铜壶,炉火旺盛,壶中的水已沸腾,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清虚上仙,这就是纪晓晓。”冰凌回道。

“纪晓晓…”清虚仙人念了一声。

“恩?”晓晓含糊地应了一声。

清虚仙人笑了起来,“你心中并未认定这是你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我没认定这是我的名字?”晓晓回道。

清虚仙人一笑,“罢了,纵使不知道你的名字,也无妨。”

晓晓琢磨着这是不是要给她盖棺定论了,就好像判罪前要念一下罪人的名字一样,虽然那清虚仙人看上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可是晓晓心里清楚这个家伙一定很厉害,咽了下口水道,“上仙,其实那个咒语并非我所下…”

“本仙自然知道。”清虚仙人道,“可是人赃俱货,就算你没本事下咒语,可是那土之咒却是你埋入土中的。”

晓晓点点头,小心地问道,“那只是埋土,要判什么罪?”

“光有咒语无土无法生效,你埋土自然是要负一半的责。”清虚仙人回道。

“一半…”晓晓看到一丝希望,如果说这是全是她做的要判个死罪,那一半就是半死咯?半死不活也比全死好,晓晓安慰自己。

“按规矩,若这事全你是一手所为是要将比的三魂七魄全部打散…”清虚上仙语调随意,“不过念在你并非下咒之人,那就收了你一魂三魄好了…”

一魂三魄…晓晓咽了下口水,“那我会变成什么样啊?”

“上仙。”一边的冰凌开口了,“世间凡人才有三魂七魄,她道行只有五百年,收了一魂三魄就要烟消云散了…”

“啊,这样啊…”那清虚仙人点了下头,那随意的口气让晓晓心中的怒火有些忍不住向外冒,这个死老头,吃的灯草灰,放的轻巧屁,好像一条性命在他口中就像是一句玩笑话,若不是冰凌提醒,恐怕他收完自己然后发现失误了,也只会叹一句,“我忘了”。

“那你说怎么办呢?”清虚仙人眯缝着眼,嘴角上扬地问晓晓,晓晓努力镇定然后说,“还请上仙手下留情啊。”心里骂道,这个老不死的东西!

“手下留情…”清虚仙人摸摸垂下的胡须,“他们和我说你与羽娘完全不像,脾气泼辣,我倒觉得你挺懂事的。”

晓晓一听,倒也没在意这话里的意思,而是立刻追问,“我娘,我娘究竟犯了什么错?要被关在鸾音阁那样的地方。”

“你倒知道的很多啊。”清虚仙人笑道,倒也毫不掩饰地说,“你娘既为仙却与凡人私通生下了你,若她主动请罪,愿将你贬入为妖界为怪,她最多和月白一样被贬凡间,可她却不知悔改,不但带着你逃入妖界,还不肯让本仙惩罚你,自然就要去鸾音阁了。”

“我娘…是因为我才去鸾音阁的?”晓晓的声音有几分颤抖,之前韩逸之只是说她娘被关押在鸾音阁,她却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的原因,她突然想起四百年前的那天,她娘带着她匆匆往妖界赶,背后那股力量却无法摆脱,娘摸着自己的脑袋说,“小鸡啊,你先走吧,娘留下来,那些臭道士根本不是娘的对手…”

那时的自己还傻忽忽地说,“娘,我要看你如何摆平那些家伙。”

她娘却依旧脸上含着笑,“小鸡,那么臭道士还不如你上次打跑的绿毛大公鸡厉害,看着很无聊,刚才鸭子一直在找你呢,你赶紧回去吧。”

“鸭子找我?”晓晓听立刻来了精神,“一定是见螃蟹回去了我还没回去,那我先回去了。”

“你还记得娘说过的话吗?”她娘突然问。

“好好活着!”晓晓听说鸭子在找她,立刻有点急不可待了,立刻就回道,“这话我当然记得。”

“去吧。”她娘侧过头,用尖嘴为晓晓梳了一下颈后有些凌乱的羽毛,晓晓扑腾着翅膀向岔道的另一端跑去…

冰凉的液体在她眼眶里打转,晓晓咬咬嘴唇,看着一脸平静的上仙,她纪晓晓绝对不会在自己的敌人面前流泪,而那浅抿茶水的清虚上仙正是关押她娘的人!她接受李月白关于求人的道理,但是她也记得她娘说过的话,可以求人,却不可以乞怜。“那我自愿为怪,我娘可以出来吗?”

清虚上仙看了她一眼,“不如我们做个交换吧,我可以不追究你的责任,到时候可以把你娘放出来,和你一起回妖界,如何?”

第三十九章

人间的八哥和鸭子已经确定了一件事,晓晓不见了,是真的不见了!

“之前是假的吗?”鸭子问道。

“之前是那只鬼说的,我凭什么要信他的话啊!”八哥叉着腰说。

“可是他说的是真的…”鸭子看着八哥认真地点头。

“我现在也知道是真的了!”八哥回道。

鸭子歪头道,“你不是说晓晓可能去和月白大人花什么月了吗?”

“月白大人会看上晓晓?”八哥毫不客气地说,“那话我是乱说的…”

“吖?”鸭子叫了起来,“你竟然是乱说的!我竟然信了!”

八哥眯缝着眼睛看着他,叹息一声,“鸭子,我错了,我一直以为鸡的头比鸭子小,如今看来鸭子的脑子也不比鸡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