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平安生下孩子,她才能离开,她当然不希望孩子有事。

“王妃,”洛冰寒咬着唇,似在思量着该不该说,却又忍不住想要提醒黎锦,“王妃当真生下小主子就要离开吗?属下知道王爷非常不舍得王妃,而且小主子如果没有娘亲疼,会很可怜。”

黎锦心中一震,下意识地扶上肚腹。

一开始她想尽一切办法想要离开,根本没想过孩子以后会怎样。

可是随着孩子在她肚子里越来越长大,她跟孩子之间,也有了某处难以割舍的情意,到时候孩子生下了。她真的能狠下心离开吗?

不离开又能怎样,她跟慕容勿离之间的千年仇恨,又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

“考虑清楚了?”楚默然的表情异乎寻常的凝重,“你要知道,凡人追溯时光,看到往生,是要付出代价的,轻则神智受损,成为痴傻,重则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我想清楚了,不能这样糊里糊涂,我必须要知道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是不是真的背叛过阿锦,”慕容勿离表情决绝,“你若安排好了,我会带阿锦来,让她亲眼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对不起她。”

楚默然点头,“好吧,既然你决定了。我也不再劝你,那皇上皇后那里…”

“到时你就布置出一个我死于意外的假象就是了,反正我不止一次遭遇意外,父皇母后也不能怎样,这对你来说,不难。”慕容勿离淡然一笑。

既然做出如此决定,他就已经决定不惜一切,即使付出沉重代价,也总好过他和阿锦永远这样痛苦。

“好。”楚默然答应下来。

“你安排好了,就让我知会我一声。”慕容勿离随即离去。

楚默然悠然地喝着茶,“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王爷,你何必这样心急。”

然而当慕容勿离回到府中,去看望黎锦时,却见她如同受到天大的惊吓一般,“怎么回事?”

洛冰寒即禀报道,“回王爷,刚刚在王妃喝的安胎药里发现了落胎药,属下查过那大夫,并无可疑,应该是府中人下的手。”

“什么?”慕容勿离顿时眉眼含煞,杀气四溢,“洛冰寒,立刻彻查此事,本王绝不允许如此事情再次发生!”

居然有人如此胆大,敢给阿锦下打胎药,是连他都不放在眼里吗?

“是,王爷!”洛冰寒即转身出去。

黎锦瑟缩着道,“王爷,我…我差一点…”

明明不喜欢这个孩子的,可当知道孩子差点被害时,她却那样恐惧,是怎么回事?

慕容勿离抱紧了她,“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以后…都没有人会欺负你,伤害你,什么事都没有了。”

黎锦偎在他怀里,头一次觉得,他的怀抱,这样让她心安。

隔天之后,一切都查清楚了,是秦月怜不忿于黎锦有了身孕,偷偷指使人在她的药里下了落胎药。

慕容勿离顿发雷霆之怒,将秦月怜和给黎锦下药的丫鬟都处以极刑,为免此类事件再次发生,他更是把府上的侧妃全都赶了出去,一个不留。

这些女人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嫁进王府,如今却是落得如此下场,只能沦为笑料罢了。

惠武帝和姚皇后虽说对此颇有不满,因为他们得费心神安抚那些朝臣,不过得知黎锦差点被打了胎,慕容勿离的脾气,他们也知道,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几天后,黎锦的情绪恢复了,一大早,慕容勿离就来找她,说是带她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黎锦懒懒的,不想动弹,“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见外面的人。”

“不会,只是去往生阁一趟。”慕容勿离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拿过毛裘帮她往身上穿。

黎锦无奈,只好一边穿一边问。“楚公子那里吗?你去找他,为何要带上我?”

“别问,去了就知道了。”

黎锦见他这神神秘秘的样子,知道问他也不会说,只好先闭上嘴,随他出去。

到了往生阁,楚默然二话不说,将他们带进了内室。

黎锦算是见识到了真正的往生阁是什么模样,里面很大,虽然东西不多,却不会让人觉得空旷,反而有种清幽灵净的感觉。

楚默然将他二人带进最里面一个房间,光线骤然暗下来,有看不见的气流在涌动,黎锦感觉,仿佛进入了地狱一样。

“这是…”

“什么都不必说,”楚默然已盘膝坐到一旁,脸色阴沉,“你们前面就是轮回台,可以看到前世往生,从现在开始,不要说话。”

黎锦大惊:轮回台?

难道…

她才要回头问慕容勿离是怎么回事,忽然一道强烈的白光从前面的台子上射过来,她顿时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响,整个人仿佛被一张无形的网给罩住一样,动弹不得,不能出声,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看到前面的影壁上,出现了前世的她和陆浅溪。

轮回台将她的前世一丝不差地重现,直到后来她才看到,原来不是陆浅溪背叛了她,而是他的师父利用了他,骗他说会成全他们,其实是套出他的话之后,与几名心术不正的捉妖师一起围攻她,想要得到她的内丹。

后来她灰飞烟灭,陆浅溪才知道上当,为了救回她,他不知道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折磨,依旧无法成事,最终在无尽的痛苦中,不甘的死去。

几经轮回,才投胎成了慕容勿离,为了不再那样痛苦,他选择了封闭记忆。

“浅溪,浅溪…”黎锦又是高兴,又是悔恨,原来心爱的人从来没有背叛她,难怪她对慕容勿离,一直都做不到恨和决绝!

“我知道了,你没有对不起我,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黎锦忽然发现自己能动。也能出声了,立刻回头,“王爷,我…”

然而她却惊见慕容勿离倒在地下,脸色惨白,气息全无。

“王爷!”黎锦吓的魂飞天外,吃力地抱起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醒醒,你醒醒啊!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不应该恨你,你醒醒,我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了,你醒醒!”

楚默然叹息一声,“王爷为了让你看到前世真相,已经做了必死的准备,只要你明白他从未背弃你,他死也值了。”

“不要,不要!”黎锦大哭,“我不要他死!我要他好好活着!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不告诉我是这样,王爷,醒醒,醒醒啊!”

慕容勿离一动不动,紧紧闭着眼睛。

“王爷,都是我的错,其实我…我虽然一直对自己说要恨你,我却根本做不到!不管前生还是今世,我都爱你,我只爱你一个!你醒来好不好,我求你醒过来!”

黎锦泪如雨下,心如刀割。

楚默然叹道,“王妃总算是明白了,王爷死的也不冤。”

黎锦抬头看他一会,忽然揪住他的衣角,“你能救他是不是?不用否认,我知道你能救他,快救他,求你,求你了!”

楚默然挑了挑眉,“我救不了王爷,能救他的,只有你,只是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我愿意。我愿意!”黎锦一迭声地回答,“只要能救他,我什么都愿意!是不是拿我的命换他的命,我愿意!”

“那倒不必,”楚默然早料到是这样的结果,所以毫不意外,“是救王爷,除非拿你的内丹,不过那样的话,你就没有了魔族的不死之身,也不再有灵力,而会成为普通人,只有几十年的寿命,你愿意吗?”

黎锦含着眼泪笑了,“这正是我所希望的,我相信,王爷也一样。”

一个时辰后,慕容勿离悠悠醒转,看到的是黎锦温柔的笑脸,“阿锦…”

他害怕,前生不是他所想的那样,而是他真的背弃了黎锦,那他还不如不要醒来,就这样死了算了。

黎锦笑笑,“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我知道之前是我伤害了你,你若不嫌弃我,我以后会好好留在你身边,好好爱你,好好照顾你,和咱们的孩子,你愿意吗?”

慕容勿离震惊。怕自己是在梦中,看向楚默然。

楚默然点点头。

“我愿意!”慕容勿离狂喜,猛地坐起来,“你说什么傻话,我只要你不嫌弃我!”

太好了,雨过天晴了,什么事都没有了!

黎锦终于露出幸福满足的表情来。

“阿锦,那前世…”

黎锦忽然压倒慕容勿离,狠狠亲了上去。

管他什么前世,最要紧的是现在。

楚默然大笑着出去。

——

“锦怎样了?孩子生下来了没有?”慕容勿离一把抓住一名才从屋里出来的稳婆,瞪圆了眼睛。急的眼里布满了血丝。

本来这“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黎锦也到了临盆的时候,可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阿锦痛苦呻吟了十几个时辰,仍旧没能生下来,他能不着急吗?

稳婆脸色很难看,“王爷恕罪,王妃胎位不正,大出血,只怕难保母子均安!”

“你说什么?”慕容勿离气的要杀人。“你再说一遍!”

稳婆吓的直发抖,“皇上恕罪,王妃确实…”

一旁的太子道,“七弟,你要冷静,稳婆,七弟妹情况如何?”

稳婆道,“王妃现在已没了力气,恐怕…请王爷告知,万不得已之时,是保王妃。还是保孩子?”

慕容勿离顿时不知所措起来,怔怔放手,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看向太子,没了主张!

太子抓抓脑袋,看我做什么,我哪敢替你做决定!

“王爷快些!”稳婆也知道,如此抉择对慕容勿离来说有多痛苦,可是如此再耽搁下去,只怕母子两人都会没命!

慕容勿离咬牙,“闭嘴,不要逼本王!”

稳婆不敢多说了。

“啊!”黎锦陡然一声大叫,嗓音已直接哑了,“王爷,别…犹豫,保孩子,保孩子…”

慕容勿离身子狂震,他想要孩子,可是更不愿意黎锦有事,取谁舍谁,真的很难啊。

太子目光陡然变得冰冷。突然开口:“无论是什么,只要做出了选择,那就听天由命!七弟,你再迟疑下去,只会让事情更糟!”

慕容勿离神色猛然一变,迅速做了决定,“在保住阿锦性命之下,尽量保住孩子!”

“是,王爷。”稳婆匆匆返身回房中去。

“王妃,再用些力,你可以的!王妃,别睡,你看,孩子就快出生了…”

稳婆不停鼓励着,夹杂着黎锦早已有气无力地呻吟,这一切都让人觉得,每一秒都是如此漫长!

这折磨人的夜啊,快些过去吧,无论是好是坏,快给了同一个结果,也好让所有人解脱!

终于,又经过几个时辰的焦急等待。天将亮之时,房中终于传出一声虚弱的婴儿啼哭声!

“生了!”慕容勿离陡然停下步子,目光直直地瞪着门口,一颗心狂跳起来,竟不敢上前。

稳婆很快出来,抱着一个小小襁褓,“恭喜王爷,王妃生了个小郡主!”

慕容勿离狂喜莫名,颤抖着手,却不敢抱。

这是他的女儿,是他跟阿锦的孩子!

“王爷抱抱小郡主吧。看,多漂亮!”稳婆将孩子往前递了递。

慕容勿离终一片模糊,有些笨拙地接过来,却见这个孩子正睁着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孩子,我的孩子…”

太子凑上去看了看,笑道,“真挺漂亮的,我的女儿出生时,就皱巴巴,难看死了。哈哈!”

突然,慕容勿离想起什么,意识到什么,猛地煞白了脸,“阿锦她——”

稳婆满脸喜色,“王爷放心,王妃安好,只是消耗太多体力,又流了太多血,所以身体大损,要好生休养才行。”

“太好了!”慕容勿离终于浑身一松。抱着孩子冲了进去。

黎锦此时还是清醒的,只是脸色苍白的可怕,这一次生产,几乎要了她的命。

“阿锦。”慕容勿离轻轻坐下来,将孩子放在她身边,“看,咱们的孩子,多漂亮,像你。”

黎锦微微偏脸看了看,“可惜,是个女儿。我知道你喜欢儿子,是不是?”

“这是什么话!”慕容勿离沉下脸,又赶紧笑道,“只要是咱们的孩子,儿子女儿都是咱们的宝贝!再说,你想要儿子,以后咱们再生。”

话是这么说,可是只要想想之前他的心急与恐惧,他就再也不想让黎锦生了。

黎锦笑起来,“好。”

一切不好的事都将过去,一对历经劫难的有情人,也终成眷属,可喜可贺。

在后来的岁月中,黎锦又给慕容勿离生了两子两女,慕容勿离一生未纳妾,夫妻二人始终相敬如宾,恩爱无双,成为一段佳话。

他们的五个孩子在他们言传身教下,个个稳重宽容,知书达理,众人谁若提起,无不交口称赞。

几十年后,夫妻两人竟在同一天,寿终正寝,死时一脸安详,甚至带着微微的笑意。

儿孙们将他们送入皇陵安葬,不久之后,在他们陵墓周围,离奇地开满了大片大片美丽的花朵,它们的名字,就叫“两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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