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还是和姐姐最亲近。

周少瑾擦了眼泪。

余音袅袅,一曲终结,大家清醒过来。

亭外击掌声不断,称赞声不绝。

周初瑾也感叹:“我在府里住了这几年,却不知道原来识表哥是高手!”

程笳为哥哥程证抱不平,道:“这有什么?我们家藏龙卧虎的人多着呢!我哥哥的琴也弹得很好。不信我等会让他也弹一曲,保证技惊四座。”

“还技惊四座呢!”潘清“扑哧”地笑,“弹琴是讲技艺的吗?那岂不是成了技师!弹琴是要讲意境的,意境到了,技巧反而是辅助,不是那么重要了…”

程笳听不得她说话,打断了潘清的话,笑着问周初瑾:“姐姐,你可知道识从兄的绰号?”

周初瑾摇头。

程笳狡黠地笑道:“识从兄的绰号叫‘怜花居士’…”

周少瑾等人都有些呆滞。

好一会,潘清才恼道:“笳表妹,你怎么整天捕风捉影没有个正经的时候?识从兄的绰号,也是你能到处嚷嚷的吗?”

程笳哈哈大笑,道:“识从兄最喜欢的就是养花了,他养的菊花。个顶个的都开到碗口大,他养得西府海棠,花期可以到仲春。所以才得了‘怜花居士’这个绰号…清表姐想到哪里去了呢?”

潘清满脸通红,强辩道:“你怎知我在想什么?是你自己想歪了。却推到别人的身上…”

周氏姐妹不想搅合其中。

周初瑾含笑望着两人,周少瑾的目光则转向了挹翠亭外的程识和程证。

两人一样的高大英俊,气质儒雅,不同的是程识多了几分书卷味,颇有些世家子弟的风流倜傥;而程证则更沉稳持重,显得老成干练,像世代耕读传世之家的子弟,带着几分质朴。

两人正低声说着什么。笑容灿烂,表情真诚,神色坦荡,就像一对知交多年的好友。

可实际上他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怕是谁也不知道?

周少瑾扭过头来。

眼角的余光看见了程许。

他正盯着挹翠亭。

周少瑾皱了皱眉。

程许收回了目光,和身边的程诰、潘濯说笑起来。

不一会,有小厮捧了琴过来,程许席地而坐,开始调琴。

周少瑾耳边突然传来潘清的声音:“不知道等会许表哥会弹什么曲子?有了识表哥珠玉在前,不知道许表哥会不会紧张?”

她声音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周少瑾非常的不喜欢。她淡淡地笑道:“难道清表姐知道许表哥擅长弹什么曲子吗?我可不知道!”

潘清笑了笑。

潘濯不知道说了什么,程诰等人都面露惊讶地朝挹翠亭望过来,随后又笑了起来。好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

周少瑾离开了竹帘。

有小丫鬟跑了进来,高声笑道:“几位爷说,不能让他们专美于前,请几位小姐也弹几首曲子,大家互相点评一番。”

这就是要斗琴了!

程笳大惊失色,道:“这是谁的主意?”

小丫鬟不敢言。

潘清笑着给那小丫鬟解围:“她不过是来传话,你冲着她发脾气有什么用。”然后柔声道,“这话是谁说的?”

小丫鬟感激地望着潘清,道:“几位爷都这么说…”

程笳气得直跳脚。

挹翠亭外已传来程识爽朗的笑声:“既然是如此。我怎敢不从?”

周少瑾等人循声望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潘濯已站在了程识和程证的身边,程识正在解腰间的玉佩。道:“这玉是曾祖父所赐,算是彩头!”说完。又悔不迭地拍了拍额头,道,“看我,若是妹妹们独占鳌头,这玉佩却不合适了…”他想了想,喊了程许的字“嘉善”,道,“我记得你那里有几把好琴的,到时候拿出一把来给妹妹们做彩注。”

程许豪爽地笑道:“大从兄开了口,小弟怎敢不尊!”他高声吩咐欢喜,“你去把我那把‘凰鸣’拿过来。”

程识笑道:“还是嘉善细心,想得周到。‘凰鸣’琴身轻巧,声音清越,女孩子弹最好不过了。”

程笳恨不得上前狠狠地戳戳她的胞兄程证:“他这算是什么哥哥?我什么时候都想着他。他却转眼间就把我给卖了。我要是不到祖母面前告状告得他罚跪,我就不是‘如意轩主人’…”

她给自己取了个别字叫“如意轩主人”。

潘清不悦,道:“兄妹间开个玩笑,你也犯得着这样攻讦证表哥?”

“我说我哥哥,与你何干?”

两个人又斗起嘴来。

周初瑾看了周少瑾一眼。

周少瑾没有作声。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

潘清等人惊讶地望着她。

有小丫鬟跑了进来,喘着气给周初瑾和周少瑾行了礼,道:“二小姐,碧玉姐姐说有事找您,请您挪步芙蓉榭。”

程贤在芙蓉榭里宴客,家中有头有脸的女眷都在那边,碧玉是郭老夫人身边服侍的。

周初瑾问那小丫鬟:“出了什么事?”

小丫鬟摇头,怯生生地望着周少瑾。

周少瑾却什么也没有解释,安抚了姐姐一声“没事。我去去就来”,然后带着春晚,径直出了挹翠亭。

碧玉在芙蓉榭旁的凉亭里等她。

见到周少瑾。她笑着迎上前去,道:“出了什么事?你要丫鬟给我带信。让我中途把你找出来?”

“不过是有些人面目可憎,不想看见罢了。”周少瑾含含糊糊地道,拉了碧玉的手,“好姐姐,这次多谢你了。明天定请了你们吃酒。”

原先不过是碍着情面去了挹翠亭,但并不代表她就得坐在那里难受!

“吃酒就算了。”碧玉笑着打量着她纤细的身材,道,“你这吹一吹就倒的。到时候还不是哄了我们喝酒,你在一旁看着。”

两人咯咯地笑。

碧玉道:“我还要服侍老夫人,不和你说了。你等会哪里去?”

“就在这里坐坐。”周少瑾道,“等到散席,我直接回芙蓉榭去。”

碧玉笑着带了丫鬟走了。

凉亭下鸳鸯游水,锦鲤成群,周少瑾折了枝柳条,坐到了凉亭外的太湖石石墩上逗着那鱼玩。

春晚看着太阳渐渐升了起来,芙蓉榭那边已开始落座,便商量周少瑾:“二小姐。我去厨房里端点吃食过来吧?”

已临近中午,周少瑾也就早上吃了半碗白粥,芙蓉榭那边又隐隐有饭菜的香味传过来。她肚子也有些饿了。

“那你小心点。”她叮嘱春晚,“可别让人看出破绽来。”

春晚知道她这是要避开程家的宴请,笑着点头,脚步轻盈地去了厨房。

周少瑾丢了柳枝,抱膝坐在湖边,眯着眼睛想着心思。

可有些事,太巧了。

潘濯中了秀才,程贤请客…四房和程辂翻脸的事,以沔大舅舅等人的忠厚。肯定不会说出去,没有了四房做后盾。程辂想再借着程家更进一步,不管是哪一房。都会详细掂量掂量他和四房的恩怨,所以程辂也不会说,大家此时还不知道这件事,却没有请同为新科秀才的程辂…程识等人到花园里来开琴会,全是自家人,而且全是潘清和程笳的自家人…李老太太附和…她们去了挹翠亭…她和姐姐成了某些人的陪衬…

周少瑾想到了潘清对自己的阴阳怪气。

她和姐姐未必是陪衬,说不定还是人家的棋子也不一定。

周少瑾冷笑。

有人从太石湖垒石边走过,低声道:“…小姐果然搏了头彩,也不枉我们小姐这两天辛辛苦苦地选曲,背着人悄悄地练习!”

周少瑾起身。

看见红绿两道苗条的身影朝芙蓉榭去。

这里是三房的地方,这两个丫鬟不是三房的丫鬟就是潘家的丫鬟。

这是去给程贤还是李老安人报喜呢?

看样子潘清是铁了心要嫁进程家了。

可她若是因此想拿自己或是姐姐当垫脚石,只怕是没那么容易!

周少瑾绞着手指头。

程识是二房的大爷,他在这里面又扮演了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周少瑾回到芙蓉榭,众人正在议论挹翠亭的琴会:“…那边是许大爷得了头彩。这边是清小姐得了头彩…几位大爷还做了诗,识大爷说是要出本集子…可惜了周家大小姐,清小姐弹得是《梅花引》,周家大小姐选了首《清平调》,虽然也弹得好,曲子太简单了…不然这次夺魁的就是周家大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