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白,周少瑾为什么总是躲着她。

不要说他对周少瑾有好感,就算是没有好感,他们也算是姻亲,她也不用防他如防贼似的啊!何况他出身清白,一表人才,又甘心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她怎么能这样的心硬?难道她真的和程辂说得一样,年纪还太小,不懂这些?

程许皱了皱眉。

程辂笑着走上前来,恭谨地给周初瑾行礼,喊了声“大表姐”,道:“今天是中元节,族学里放假。我们几个玩得好的同窗就约了一起出来逛庙会,放河灯。没想到会遇到你们。”

他的笑容温和,举止优雅,如谦谦君子,带着浓浓的书倦味。

周初瑾笑着和他寒暄了两句,程辂就拉着程许走了。

阿朱拉了拉周少瑾的衣袖,问:“那人是谁?”

不管她问的是谁,周少瑾都觉得胆战心惊。

程辂狼子贼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却已不言而喻。而程许更是浮躁轻挑,随意就能对别人动心,也不是良配。

她正寻思着怎么回答阿朱,程笳已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道:“是我的两个从兄。高的那个,是我大伯父家的独子,你说不定听说过,程许,程嘉善,至德十六年,癸巳科的案首。瘦得那个,也就是后来和大表姐说话的那个,叫程辂,字相卿,今年的禀生,五房的旁支。”

“哦!”阿朱目光闪闪的。

周少瑾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了几拍似的。

阿朱却像嫌她还不够惊悚似的,问程笳:“他们都订过亲了没有?”

“没有。”程笳嫌弃地道,“一个看谁都先问出身,一个是看谁都不问出身,都不是什么君子。”

这下子不仅阿朱奇怪,就是周少瑾等人也奇怪起来。

程笳娇笑,道:“这是我娘说的——许从兄的外祖家是桐乡袁氏,所以他喜欢和同是诗书礼仪传世之家的子弟交待,辂从兄是五房的旁支,所以他待人非常的宽和。所以我娘说,许从兄这样,不免给人高傲之感,让那些出身寒门的人心生妒忌;辂从兄这样也不好,让人觉得谁都可以和他交好,更是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姜氏,真是慧眼如炬。

三房成为最终的赢家,不是没有道理的。

周少瑾正感慨着,阿朱却莫名其妙地拉了程笳就跑,一面跑,还一面对周少瑾、周初瑾和顾十七姑道:“快走,我看见我哥了!”

第九十一章 缘分(粉红票600加更)

阿朱的哥哥?

朱琨,朱鹏举?

可这与她们有什么关系?

周少瑾、周初瑾和顾十七姑面面相觑。

宫嬷嬷苦笑道:“我们家大小姐原准备趁着这次出来到鼓楼看看,要是和世子爷凑到一起,这鼓楼肯定是去不成了…”

原来如此!

周少瑾、周初瑾和顾十七姑忍俊不禁,快步朝阿朱追去。只是她们刚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侍卫的声音:“大小姐请留步!世子爷在这边。”

阿朱闻言不仅没有停步,反而跑得更快了。

有侍卫几个起落就停在了阿朱和程笳的前面,低头躬身,沉声地道:“大小姐,世子爷请您留步!”

阿朱叉着腰不甘心地跺了跺脚。

程笳哈哈大笑,因为奔跑通红的脸上露出如孩童般顽皮的表情。

大概她觉得很好玩吧?

周少瑾笑着摇头。

阿朱由宫嬷嬷陪着,被侍卫带去见她哥哥,周少瑾等人就站在莫愁湖旁的树下等她。

不一会,有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过来给她们问好。

周初瑾和顾十七姑大惊。

程笳则好奇地打量着他。

周少瑾知道这应该是朱鹏举身边的太监了,见三个人都不说话,只好笑盈盈地上前答谢。

那太监颇有些意外,笑道:“咱家姓杨。您应该就是周家二小姐了,您表舅池四老爷和我们家世子爷在一起逛庙会呢!”说着,他抬头望着周初瑾等人,道,“不知道哪位是周家大小姐?哪位是顾家十七小姐?顾家的六爷也和我们家世子爷在一起逛庙会,我们家世子爷有表礼送上!”说着一口流利的官话。

周少瑾没想到程池会逛庙会…他那种人。不是应该很高冷的坐在山头吹着冷风喝着茶,孑然而孤立的吗?

不过,如果他真的跑到山头吹冷风。如今已是暮夏和初秋交迭之时,晚上已没了夏天的燥热。不知道他会不会被冻得瑟瑟发抖…

一想到程池也会从仙境跌入凡谷,周少瑾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

大家的目光全都困惑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完了!

周少瑾脸色绯红,忙站直了身子,急中生智地道:“我没想到会有表礼…”

杨公公但笑不语,程笳却向她投来一个鄙视的目光,好像在说“你骗谁呢”。到是顾家的顾十七姑,毕竟底蕴深厚,又多与世家子弟联姻。此时已反应过来,又有意为周少瑾解释的意思,忙上前道:“公公,我姓顾,在家排行十七。”

她一说“公公”,周初瑾和程笳也都明白过来。

周初瑾笑着屈膝给那太监行了个礼,学着顾十七姐的口吻道:“我姓周,在家排行第一。”

程笳则是打量了那杨公公两眼,才道:“我姓程,从姐妹里行四。池四老爷就是我从叔。”

周少瑾恨不得上前去捂了程笳的眼睛。

她前世曾和宫里的公公打过交道。他们看上去都挺正常的,有些还玉树临风,文质彬彬。可私底下,却是各种嗜好,像程笳这样知道了他们的身份还好奇地打量他们,多半是要被记恨的。

杨公公却不以为然,笑着挥了挥手,有小厮托了个小小的雕红漆海棠花的托盘上来。

周少瑾看着,心中很是忐忑。

有些公公,心里越是记恨,表面看着就越是平静无波。

也不知道这杨公公是什么样的人?等会和阿朱提提。看能不能揭过这一茬…要不跟池舅舅说一声?毕竟关系到程家,谁知道这太监会不会多事的在良国公面前阴程家一把。池舅舅和朱鹏举的关系不错,应该能说得上话。

她思忖着。朝着托盘看了一眼。只见那托盘上铺着深红色的绒布,绒布上整整齐齐地放了四块玉佩,分别刻着梅、竹、兰、松的图案。玉质寻常,雕工匠气,一看就知道是临时从哪家商铺买来应景的。

但毕竟是朱鹏举的一片好心,她们道了谢。

周初瑾最大,按道理应由她先挑,她想到自己和周少瑾、程笳是一家人,让了顾十七姑先挑。

顾十七姑没推来让去的,而是颇为爽快向周初瑾道了谢,挑了块刻松的玉佩,然后周初瑾让程笳挑,程笳也没有多说,看了看,挑了块刻着梅花的。周初瑾就把刻着兰花的给了周少瑾,自己留了那块刻着竹子的。

期间杨公公一直在旁边看着,见她们挑好玉佩,这才笑着拱手作揖,带着小厮走了。

顾十七姑低声对程笳:“那些太监,都是身体有残疾的人,你不应该那样看他的,他会记恨在心的。”

“还有这种事!”程笳诧异地道,并没有放在心上。

周初瑾闻言却有些担心,问顾十七姑:“那要不要紧?有没有化解的办法?”

顾十七姑和周少瑾一样的想法,道:“还是跟家里的长辈说一声吧?池四叔和良国公府的世子爷关系就很可好,万一…可以请他出面。”

程笳却一没有点闯祸的自觉,反而道:“哎哟,不管怎么说,也不过是个服侍人的,我等会跟阿朱说一声,不要紧的?”然后她拉着顾十七姑问起良国公府的事来,“…他们家不是个国公爷吗?怎么能用太监?”

顾十七姑也算看出程笳的性子来,知道多说无益,也不和她去计较了,道:“良国公府就是原来的良王,太宗皇帝同胞的弟弟,正经的皇亲国戚。后来被牵扯到刘蓝玉案件中去,被降为了国公,但还享有王爷的配给…”说到这里,她看了周少瑾一眼,“那些近身服侍的公公,全是内衙门里派过来的。好像是三年一换还是六年一换的,我记不清楚了。要回去问问我六叔。”

周少瑾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顾十七姑是在告诉她们,良国公府在皇室尴尬的地位吧?而那些公公明着是来服侍良国公府的,实际上是来监督良国公府的…

她朝着顾十七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懂了。

顾十七姑松了口气。

偏偏程笳还一无所觉,道:“没想到这些公公这么牛…”

周少瑾简直哭笑不得。寻思着早点告诉池舅舅才行。

阿朱垂着脑袋回来了,她抱歉地对程笳道:“对不起,鼓楼恐怕是去不成了…我哥哥派了人跟着我们。他要是告到我娘那里,我年天过年之前都别想出来了。我还想九月的时候请你们去家里吃螃蟹宴呢!”

程笳忙道:“没事,没事,这次去不成,我们下次再去。总有机会的!”

这说得是什么话?

周少瑾等人不由抚额。

阿朱却立刻精神起来,拉着程笳的手笑眯眯地道:“对。对,对!还是你最了解我。”

这两,真是,沆瀣一气…

周少瑾都有些同情宫嬷嬷了。

阿朱就问程笳:“那我们再去哪里?”

程笳沉吟道:“听说胜棋楼有太祖皇帝的手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是真的!”阿朱笑道,“我小的时候曾随我爷爷去看过…笳姐姐想去看吗?那我们去胜棋楼好了!”

“不行!”宫嬷嬷想也没想地拦住了阿朱,劝道,“大小姐,今天是中元节,也有很多士子出来逛庙会的,胜棋楼是他们必去的地方。我们去那里,不太适合。不如改天跟国公夫人说了,让那些闲人回避。您和笳小姐仔细地逛逛莫愁湖。您看如何?”

周少瑾现在只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