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袜子明明是自己做的,以南屏的眼光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才是。或者她已经认输了,索性破罐子乱摔。和南屏闹翻了?

到第四天,周少瑾问集萤:“你屋里没事吗?你这样每天过来,南屏姑娘那里没说什么吧?”

这是明晃晃地要赶她走啊!

集萤很是不自在,道:“你放心,等雪球好了,我不会再来打扰你的。”

周少瑾之前和集萤吵架,那是有口气赌在胸口。如今时间长了,集萤又送给了她这么乖巧可爱的雪球,她胸口的那股气也就消了。

她不由道:“我不是要赶你走。我是怕你在池舅舅面前不好交待。”

“没事。”集萤听着松了口气,不以为然地道。“有南屏在,你池舅舅身边不会少了服侍的人。”

她依旧是那副冷艳样子,可莫名的。周少瑾就觉得她的样子有些寂寞。

或者相貌太过出色的人都会这样,不像相貌寻常的人那样容易融入众人。

前世的周少瑾也曾吃过这样的苦头。

她心中一软,道:“你和南屏打赌打得怎样了?以她的眼光,只怕是瞒不过她。”

集萤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道:“我认输就是。她还能把我怎样?不过就是让我给你池舅舅端茶倒水烫脚,我把心一横,有什么做不得的!”

还烫脚吗?

看集萤傲气的样子就知道了,她肯定像前世的自己一样,把这种事视为奇耻大辱。

周少瑾迟疑道:“要不。你还跟我把十字针法学会吧?南屏姑娘只是让你做四双袜子,又没有说一定要做怎样的?只要池舅舅觉得你做得不错。南屏姑娘总不能说你做得不好吧?”

集萤愕然,看了周少瑾半晌。道:“你,你还愿意教我针线?”

“有什么不愿意的。”周少瑾笑道,“你不都送我雪球了吗?我也可以帮帮你。”

集萤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周少瑾把压在心里好多日的话说了出来:“我看你那么聪明,不像是学不会女红的人。是不是你…不太喜欢学?”

“不太喜欢学…”集萤愕然,道“你是说,我,我不愿意做丫鬟?”

“是啊!”周少瑾真诚地道,“笨鸟先飞还早入林呢!你那么聪明,如果真的有心,什么学不会。你之所以不会,我觉得还是因为你不愿意学的缘故。”

集萤表情显得有些晦涩难明,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周少瑾觉得这件事可能与集萤的出身有关。但集萤不说,她也不好挑明。只好含含糊糊地劝她:“除非你不做丫鬟了,不然这些东西迟迟早早要学会的。你又何苦自己为难自己?”她想到自己那次去清音阁,集萤颓顿于地的狼狈模样,觉得池舅舅待她可能也很一般,想了想,又道,“现在池舅舅屋里是南屏当家,我看她虽与你有些罅隙,却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可她不可能总呆在池舅舅屋里。等到哪天她嫁出去了,你这个样子又当不成大丫鬟的职责,难道还等到比你资历晚的来指使你吗?你总得为自己以后打算才是。”

集萤没有作声。

周少瑾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有些事,只能自己琢磨。

她不再多说话,继续绣着额帕。

等到她绣了快半朵花的时候,集萤突然开了口,道:“二小姐,我其实是因为父亲和程子川…打赌打输了,被迫给程子川做婢女的。”

“啊!”周少瑾手一抖,手指被绣花针刺了一下。滚出血珠子来。

她忙把指头含在嘴里吸了吸,这才道:“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觉得池舅舅。不像是你说的那种人啊?”

集萤冷哼了一声,道:“你池舅舅不是这样的人?那他是哪样的人?”说完。她又戛然止住了这个话题,道:“反正这事说来话长,最终就是我父亲打赌打输了。按我父亲之前和程子川说好的,我二哥要给程子川做十年的小厮。可当时我二哥已经成亲了,二嫂正怀着身孕,十年,等我二哥回去的时候,他们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何况我二嫂还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就更不能看着我二嫂和我二哥劳燕分飞了…所以我就说服我父亲,让我进府给程子川做了婢女。”

“十年?”周少瑾瞪大了眼睛,“你十八岁才进府,呆十年,岂不是…”

二十八岁!

成了老姑娘了!

周少瑾语凝。

“是啊!”集萤怅然地道,“十年…等我回去,都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

周少瑾默然。

池舅舅为什么要和集萤的父亲打这么个赌呢?

集萤的父亲输了,他甚至让集萤入府也要集萤的父亲践约…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周少瑾心中一动,道:“池舅舅为什么和你父亲打赌啊?”

集萤欲言又止。

周少瑾如释重负。

如果是池舅舅的错,集萤又岂会保持沉默。

她就知道。池舅舅不是那种欺负女孩子的人。

周少瑾不由道:“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池舅舅吧?一个巴掌拍不响,何况是打赌这种事,若是一方不应。这赌又怎能打起来?”

“所以我也没有怪程子川啊!”集萤有些忿忿不平地道,“他交给我的事,我哪件没有完成?我就是烦南屏,整天在我耳边唠叨着婢女应该怎样,不应该怎样,我哪里又犯了忌讳,我哪里又做得不对…好像我不对着程子川顶礼膜拜,就不是忠心耿耿似的…”

南屏,还真有点像集萤说的性子。

周少瑾忍不住“扑哧”一声笑。

“是吧?是吧?”集萤立刻像找到了同盟者似的。高声道,“你也觉得吧?不是我冤枉她吧?”

自己要是说集萤是对的。集萤的岂不是更要同南屏对着干?那池舅舅屋里就别想消停了。

周少瑾道:“可你也有不对的。不过是让你给池舅舅做些针线,你就学也不愿意学。你既然进了府。就得有婢女的样子,不然就是没有南屏,你遇到其他人,也一样会受人非议的。”

集萤闷闷地哼了两声,道:“我就是不想学。程子川和我爹打赌的时候,是让我二哥进府做小厮。我做小厮的事就行了,为何要把我当婢女?他虽然缺婢女,为何还要我二哥进府做小厮?”

周少瑾抿了嘴笑,道:“那你能帮池舅舅牵马赶车、净身值夜、打尘问路吗?”

集萤闻言睁大了眼睛瞪着周少瑾,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了“不能”两个字。

周少瑾大笑,顺手拿了两块碎布递给集萤:“那你还是好好地和我学女红吧?”

集萤咬着牙,不耐地问周少鄞:“顶针在哪里?给我根针!”

周少瑾不仅给她找了根针,还笑着把线穿好了才递到她手里。

集萤就恨恨地跟着周少瑾学针线。

周少瑾立刻就感觉到了集萤的变化。

她不仅很快就学会了十字针法,而且还能举一反三,周少瑾略一提她就知道自己的问题出来在哪里了,不过半天的功夫,她的针法至少已经在一条线上,接下来就是怎样让针法一致的问题了。

周少瑾鼓励她:“你比我那会可强多了——我那可学了快三个月才把十字针法学会!”

第一百二十四章 私语(粉红票1050加更)

谁知道周少瑾的话音刚落,集萤就冷“哼”了一声,道:“你就忽悠我吧?你今年几岁?一个十字针法就让你学三个月,这一套针法学下来,还不得你七、八年?你看你现在做的东西,竟然能和南屏不相上下…”她说着,举起自己绣的东西仔细地看了几眼,然后颇有些得意的道,“不过,我觉得凭我学针线的时间而言,我做得也真是挺不错的!”

周少瑾哭笑不得。

集萤就催她:“你快裁双袜子我试着做做!”

周少瑾也不和她客气了,道:“你现在还得练段时间才能行。”

“我给我自己做双袜子也不行吗?”

“行啊!”周少瑾笑道,“只要你穿得出去。”

“有什么穿不出去的。”集萤不以为然地道,“难道谁还会看我的脚不成?”

周少瑾嘻嘻地笑,就给她裁了双袜子。

集萤很认真地低下头做针线。

周少瑾也笑着坐了下来绣给郭老夫人的寿礼,一转眼,就可以看见雪球乖乖地趴在篮子里,正用它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她。

她心里只觉得暖暖的,笑容一直挂在嘴边歇不下来。

周初瑾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和集萤和解了,也暗暗替妹妹高兴。

集萤性子直爽,妹妹有这样一个玩伴,性情应该也开朗一些。

她还特意选了个集萤过来的日子去了周少瑾的厢房,和集萤说了会话,还赏了很多的糖果糕点给集萤。

集萤礼数周到,笑语嫣然,可不知道为什么,周少瑾直觉集萤不怎么喜欢她姐姐。等姐姐走了。她问集萤:“你这是怎么了?我姐姐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没有!”集萤耸了耸肩膀,无奈地道,“你姐姐很好。可我总觉得你姐姐和南屏挺像的。都太规矩了。我通常和这样的人都合不来。”

“这是什么鬼话。”周少瑾瞪了她一眼,道。“难道我就不规矩?”

集萤当着周少瑾的面就把刚才周初瑾赏给她的点心匣子给撕开了,拿了块酥糖塞进了嘴里,道:“你那不是规矩,那是笨!”

周少瑾气得不得了。

集萤哈哈大笑,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笨有笨福’这句话。我这是在夸你有福气呢!”

如果有福气,前世怎么会被人害得那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