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习惯有时候也挺好的。

至少让他知道她很紧张,她比自己想像中的要聪明多了。

这一次,程池温和的声音里透着了真诚:“少瑾。到我这边坐下!”

周少瑾抬起头来,目光茫然而又困惑。

程池心情一震,陡然间发现,周少瑾比他想像中的还要聪明。

她至少能分析出他什么时候是真心,什么时候是假意。

他的声音就越发的温和真诚了,又说了一遍“少瑾,到我这边坐下”。

周少瑾眼底的茫然和困惑慢慢地散去。她想了想。乖顺地坐在了程池的身边。

程池没有立刻问她,而是亲自给她沏了杯茶。

周少瑾指尖发白地捏着茶杯,呢喃地道谢。

程池思索了片刻。神色温柔地问她:“少瑾,你知道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来?”

周少瑾坐在那里半晌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程池道:“那你说说看,我为什么找你?”

周少瑾低头,望着手中的茶盅没作声。

程池又道:“少瑾。你想想,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想?有个小姑娘,还没有及笄,平时也从不出门,更不要说接触到朝廷中的大事了。可有一天她突然对你说。你哥哥因为黄理的恩师申敏之和当朝首辅袁维昌的交易,会与礼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失之交臂,你是不是要去仔细地调查一下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

周少瑾头低得更低了。

程池面不红心不跳。道:“然后我无意间发现了你曾求集萤家的人带了樊祺进京。我当时也没有在意,觉得你可能有事要他去办。非礼毋视。非礼毋听。我也不是那种喜欢打听别人隐秘的事。我原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谁知道却冒出了沐大人之事…”

周少瑾紧紧摩挲着茶盅上大红色的海棠花。

程池道:“少瑾,我自认自己还是有点眼力的,你是怎样的人,我心里清楚。不然我也不会找个借口把你叫到听鹂馆来了。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做的?或者是有人要挟你这么做的?或者是你因为什么事被人威胁了,却因为想报答我母亲对你的照顾,忍不住无意间向我们透过了黄理的事?少瑾,你不是一向都很相信我的吗?这次你也相信我一次,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会想办法把你从这泥潭里摘出来的。但你要对我说实话,能行吗?”

不,不能行!

周少瑾心里一酸,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池舅舅对她,真好!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也还为她开脱,为她着想。

可她却没办法开口。

先不说重生的事池舅舅是否相信,以池舅舅的精明,她只要开了个头,他就会知道结局。

她曾经被程许欺负的事…就会摊在池舅舅的面前。

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站在池舅舅的面前,还有什么脸面站在老夫人的面前。

还不如让他误会好了!

至少,她在池舅舅心里还能保留那块遮掩布。

可她心里更清楚。

她和池舅舅再也回不到原来,就更谈不上取得他的信任,拯救程家了。

周少瑾想着,心痛如绞。

普陀山之行,是她两世为人最高兴的时光。

她会永远感激郭老夫人,感激池舅舅的。

周少瑾慢慢地放下了茶盅,掏出了衣袖里的帕子,擦了擦视线模糊的眼角,嘴角微微地绽出个笑容,站了起来,郑重地对程池道:“池舅舅,我从来没有骗过您,我也不是不相信您。只是我的事太匪夷所思。我只能对您说,丙午年,皇上驾崩,四皇子继位;丁末年正月初一,改元天顺。戊申年,也就是天顺二年的正月,程家莫名其妙地就被满门抄斩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问话

程家会被满门抄斩?

开什么玩笑?

程家向来独善其身,大哥更是小心谨慎,从不能与诸皇子和皇孙之间的事,程家怎么会惹此大祸!

程池向来是个泰山崩于前而能面不改色的人,此刻闻言也不由得满脸惊愕。

谁这么大的口气?

预言?

占卜?

可就算是龙虎山的掌教也不敢这么拍着胸说自己知道谁能登基,不然龙虎的掌教又何必隔几年就进京朝圣,想着法子给皇上留下个好印象。

周少瑾是从谁那里听说了还是有人告诉她这么说的呢?

那对方的用意是什么呢?

人无利不早。

可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程池都猜不出对方的用意,这让习惯掌控一切而且也可以掌握一切的程池脑子有片刻的混乱。

而周少瑾却松了口气。

一直接来鲠在她喉头的话,她终于说出了口。

虽然这不在她的计划之类,也不是最好的时机,可她到底说出了口。

至于以后怎样,池舅舅会不会从此对她嗤之以鼻…就交给老天爷来裁定吧!

但不管怎样,她以后恐怕再也难去寒碧山房了,再也难以见到对她面冷心热,慈爱有加的郭老夫人了…

周少瑾眼眶微湿,她转身就朝外跑去。

程池回过神来,气得不行,站起来就喝了一声“你给我回来”。

周少瑾身子微顿,还是大着胆子“哐当”一声拉开了门闩。

“周少瑾!”程池咬着牙道,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示警的味道。

周少瑾吓得手一抖。

商嬷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她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几碟子点心,笑盈盈地对着她道:“二表小姐,您怎么知道我要给您上点心?您还是快回屋坐了吧!这点小事哪里就轮得到您动手呢?”说着,一股柔韧的劲风朝她扑过来。

周少瑾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跌跌撞撞地连退了好几步又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似的站稳了脚跟。

完了!完了!

她心里却隐约地知道,自己是逃不走了的。

周少瑾下意识地醒呼了一声,躲到了挂鹦鹉绿杭绸帐子的落地罩旁,睁大了眼睛静气屏息地望着程池,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满惊恐。

程池脸色铁青。

商嬷嬷张大了嘴巴。

程四爷,什么时候被人这样的对待过!

这简直…像恶霸强抢良家妇女后的场景…

四爷,应该很气愤吧?

不过,四爷也应该觉得很丢脸吧?

念头闪过,商嬷嬷忙低下了头,眼睛珠子也不敢乱瞄一下,放下托盘就飞一般地逃出了书房,出去的时候还体贴地把书房的门给关上了。

周少瑾被关门的声音吓得又是一抖。

这下她算是彻底的完了!

池舅舅肯定会刨根问底般地把事情的经过都问个清清楚楚的。

她该怎么办?

周少瑾望着程池,动也不敢动一下。

程池气得心角隐隐作痛。

这小丫头片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是老虎吗?

她就怕他怕成这个样子?

他气得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趟,心里的火气这才略略消散了些,指了身边的太师椅,淡淡地道了声“坐”。

周少瑾像只被逼到墙角的小猫,带着几分警惕地打量着程池。

程池嘴角都拧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这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