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沂看着不对,笑着几步上前,站在了程叙和程池之间,道:“今天是给有仪和嘉善接风,特别是嘉善,八月就要参加乡试了,我们还都指望着他能中个解元呢!嘉善可是我们程家出的第一个案首啊!所以我觉得修祖坟的事不用那么急,现在先顾着嘉善的乡试再说。等嘉善桂榜题名,修祖坟,祭祖先,那才是真正的孝顺!沔从弟,你说是不是。”

程沔真是躲也躲不过,只得笑道:“沂从兄是知道我的,向来没什么主意。几位兄弟怎么商量的,我就怎么做好了。不管是出钱还是出力,我随叫随到。”

程沂呵呵地笑了几声,请大家入席:“人都到齐了,有什么事吃了饭再商量。”

程汶想想刚才的情景就吓得满身冷汗,闻言忙道:“是啊,是啊!我们吃了饭再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程沔笑道:“还是汶从弟心宽!”

“所以体最胖!”程汶笑着自嘲,招呼程识等几个小辈入席。

程诰暗暗地捏了捏拳头。

池四叔和老祖宗斗嘴,关他们四房什么事?程沂却把父亲扯下水,说来说去,不过是看着四房没人罢了!

他一定要考中进士,一定要位列九卿,让九如巷的人看看,他们四房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第二百八十一章 退席

因有了这个前凑,之后的家宴的气氛就显得有些沉闷。

大家遵守着“吃不言寝不语”习惯,低头吃东西。

几个小辈都有些如坐针毡,程许索性站了起来,要去官房。

程叙的脸色有些难看。

程池则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喊了怀山进来,吩咐他:“你陪着大爷去趟官房,听雨轩这边的官房有些荫暗,小心地上的苔藓。”

程许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程池没有说话。

怀山低眉顺目地在一旁候着,一副你怎么说都没有用,四爷让我跟着你我就得跟你的样子。

程许气结,狠狠地瞪了怀山一眼。

程汶看了好笑,道:“嘉善,你又不是小孩子,你四叔也是为了你好。快去快回。今天最后一道菜是一品锅,你从前不是最喜欢吃这道菜的吗?小心回来晚了大家把汤都喝完了。”然后对程池道:“池从弟,我们家诺哥儿过几天就要订亲了,到时候家里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安排?若是没有其他安排,我想让灶上的两位师傅去给我整两桌酒席。我们诺哥儿订亲,一位媒人是梅府的刘大老爷,他如今已是良国公世子爷的岳父了,另一位是林教谕,都和我们家有旧,在金陵城也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可不能怠慢了两位媒人。”

按礼,订亲的那天要请媒人、全福人到家里吃饭。

程池笑道:“你直管定下日子就是。不管家里有什么安排,先紧着诺哥儿的订亲宴。”

程汶一听,喜出望外,谢了又谢。

程泸看着程汶的样子却直皱眉。忍不住道:“那刘大老爷是汶从弟请的媒人吧?”

刘大老爷因儿媳妇孙家三小姐的事在金陵已是名声狼藉。

程汶和刘大老爷“脾气”相投,称得是好友。虽然觉得这件事刘大老爷做得太张扬了,但想到刘家大小姐与朱鹏举订了亲,好歹也算得上金陵城数一数二的名流了,对程泸的话不以为忤。反而与有荣焉地道:“我们一向往来密切,这次诺哥儿成亲,自然是要请他做媒人的。他也很高兴!”

程泸嘴角微翕,正要说话,他的儿子程证突然站了起来,道:“爹。我也要去官房。”

他真把他这个老子没有办法了!

别人都不说话,他偏要站出来。

要丢脸也是整个九如巷丢脸,长房、二房都不说话,他们三房出什么头啊?

程证朝着一旁服侍的自家小厮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盯好父亲。不要让他闯出什么祸来,拉着一直站在那里的程许就出了听雨轩。

程许当着众人的面不好挣扎,一出听雨轩就甩开程证的胳膊,道:“你拉我出来干什么?我可不想让人总是当成五、六岁的孩子,上个官房都要人在一旁服侍着。”说完,他不满地看着紧跟着他出了听雨轩的怀山。

怀山依旧低眉顺目,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似的,沉默地像座雕塑。

程证就笑道:“行了。行了!你既然不想让别人总把你当成五、六岁的孩子,那你就别做出这种只有五、六岁孩子才做得出来的事啊?你这样和池从叔僵在那里,就是大人所为了?”

程许听着目光微闪。低声对程证道:“我实际上不想去官房,我只是受不了听雨轩的气氛,所以出来走走。有人跟着,麻烦死了!”

程证没有想到程许会陡然间和自己说起心里话来。

他想了想,笑道:“我也不是要去官房。你刚才也看见了,我爹是个直脾气。有什么说什么。我要是不拿了这个借口,指不定我爹又要说出什么得罪人的话来。”

程许也看出来了。

他佯装出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叹了口气。道:“算了,我们在外面坐回再进去好了!”

程证颔首:“行啊!我没异议。”

俩人就找了个僻静石墩坐下。

程证问起程许秋闱的事:“那个《制艺合刊》真的是申敏之申大人刊行的吗?”

“怎么可能?”程许颇有些没心没肺地道。“如果那《制艺合刊》真是申大人刊行的,二叔祖怎么会拿到《制艺合刊》后却一声不吭?这分明是那些书局为了卖得好放出来的假消息。还请证从兄委婉地提醒泸叔父一声,免得上当。”

程证深深地看了程许一眼。

族学里的人都说程许清高傲气,不屑玩那些阴谋诡计,现在看来却未必是对的。

至少刚才他就什么也没有说,误导了二房程沂。又找了自己把这件事给传出去,给程沂一耳光,为自己立威,就很有手段。

程许是不以为意的。

既然长房和二房有不可能和解的矛盾,那他还顾忌二房的情面干什么?

他打得就是二房的脸!

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程许笑道:“这次我是真的要上官房了。”

真的假的有什么关系?

这世上的事不都是真真假假的吗?

程证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许从弟请自便!”

程许却悄悄地指了指站不远处的怀山,低声道:“不知道证从兄能不能帮我把他引开,这样被他看着真是不自在。”

程证可不想帮程许背这个黑锅,他笑道:“怎么引开?”

程许和他一阵耳语。

程证微笑着点头。

两往官房去。

怀山不远不近地跟着,在官房外的竹林旁站定,看着他们有说有笑地进了官房。

不一会,官房里响起了程证的声音:“我原本也准参加今天秋闱的,但心里没有底,族学里的章先生也觉得我应该多读两年书了再下场。还是许从弟好,会读书。又有泾大伯父和二叔祖指点,这次秋闱定能桂榜题名,到时候你可要把秋闱的文章给我看看…”

一切都很正常的样子。

怀山双目微阖。

官房的后面,程许望着寂静的竹林,不由露出个得意的微笑。

祖母既然心情不畅。他这个做孙子的就应该去瞧瞧才是。

这种勾心斗角的安宴,不参加也罢!

想必四叔父知道了,也不会怪他的。

他一溜烟地出了竹林,拐了个弯,上了四季锦。

眼看着出了如意门就进入了内院,有人突然闲庭信步般地出现在了如意门。

“许大爷。您这是要去哪里?听雨轩的家宴还没有结束呢?这样太失礼了!”

程许不由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竟然是怀山。

他怎么这么快就发现自己不见了?

在官房的程证怎么样了?

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程许冷笑道:“怀山,你说到底也只是四叔父身边的一个随从,我去哪里,你还管不着?”

怀山没有说话,眨眼间就靠近了程许。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腰带,他立刻被股无形的劲托着往前,很快地出了四季锦。

程许睁大了眼睛。

他知道四叔父身边的几个人身手都十分的了得,特别是秦子安兄弟,大苏的拳脚功夫就是跟秦子平学的。

而这个怀山看上去却比孔武有力的秦子安更厉害。

他想大声呵斥怀山。

却张不开口。

想停下来不走。

却迈不开腿。

程许不禁在心里把怀山骂了个狗血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