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和刚才袁氏的口吻是何其的像!

这就是他们九如巷未来的宗子!

这就是他们程家以后的依托!

失望到了极点,连发脾气都是浪费精神。

郭老夫人温声道:“嘉善,我不会帮你的!”

程许睁大了眼睛。

郭老夫人一下子想起他小的时候,天气太热。非要吵着喝冰镇过的绿豆汤,她不许乳娘给他,他就这样睁大了眼睛望着她。

他还是个孩子呢!

郭老夫人心中一软。忍不住道:“嘉善,有一次少瑾向我告状。说你常常纠缠她,你是不是知道你母亲会为你求娶她,所以你才去找她的?”

程许能感觉到祖母的态度柔软下来,他想抓住这个机会,忙道:“不是。我是知道了母亲要给我和闵家的大小姐订亲,所以才去找少瑾的,我想知道她是不是也喜欢我。如果她也喜欢我,我肯定会去和母亲求情,求母亲成全我们。若是母亲不依,我就去求四房的老安人,求祖母,求周大人…”

郭夫人温和地道:“可现在,你被少瑾揍了一顿,但你还是喜欢她,还是想娶她,是不是?”

如果祖母以为是周少瑾打他,就算是有一天周少瑾嫁进来,祖母也不会喜欢她的。

程许不想让周少瑾受屈委,忙道:“祖母,不是这样的。是我喝多了酒,说了不该说的话,是少瑾身边的人打得我…”

郭老夫人打断了程许的话,耐心地又问了一遍:“就算是这样,你也想娶少瑾,是不是?”

程许应了声“是”。

郭老夫人道:“可如果我是你,如此喜欢一个人,至于她喜不喜欢我又有什么关系?为何非要把她应允了才去求长辈。我的事,我一个人就足矣!我会明明白白地跟母亲说清楚了,除了周少瑾,我决不会娶其他的女子。如果母亲非要给我订下闵家这门亲事,拜堂的时候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的。然后再去找父亲,把自己的决心再说一遍。他要是也不答应,我就亲自登门去周家求娶…周家答应不答应,母亲同意不同意,我都会全然不顾,我喜欢的,我就一定要得到。若是做得不对,那是我的不对,若是惹了笑话,别人只笑话我,我只要拿出诚意来,告诉那个人,我喜欢你,为了你,我愿意做一切的努力,哪怕是被人耻笑,哪怕是不合时适…不管得到了还是没有得到,等我老了,我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尽了全力,纵然有遗憾,可也不会后悔。

“嘉善,你做到了吗?

“对你痴迷的事,你能做到吗?”

程许眼睛里迸射出惊喜,道:“祖母,您是要我去求周大人吗?”

第三百五十章 代价

“不!”郭老夫人深深地看了程许一眼,淡淡地道,“我不是让你去求周大人,我是让你以后好好地和闵家大小姐过日子!”

“祖母!”程许叫了起来。

郭老夫人道:“如果程许两家还没有下定,我可能会支持你去找周大人,可现在你和闵家大小姐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你悔婚,你可曾想过后果没有?”

程许忍不住小声嘀咕道:“不是还没有下小定吗?”

郭老夫人笑了起来,道:“是没有下小定。但你们已经合过八字,下过聘礼。按礼,你要是这个时候被人打死了,闵家大小姐不是和你的牌位成亲在程家守望门寡,就是由父兄出面和我们程家商量,给闵大小姐定一张放婚书,让闵家大小姐好重新再说一门亲事,而我们程家要是不同意,那闵家小姐就不能出嫁。你现在知道了,还要去找周大人吗?”

程许目露羞愧之色,虽没有说话,随后却露出几分倔强之色。

郭老夫人知道他还没有死心,在心里叹了口气,道:“你如果一定要悔婚,也成…”

程许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郭老夫人道:“闵家的四老爷已在太仆寺任了六年的主薄,想升擢太仆寺丞。而我们家在朝中为官的几人中,你二叔祖父连祭酒都辞了,想必是不愿意挪地方的。你二叔父因你父亲的缘故,说不定要外放,若是要外放,最少也要谋个要塞之地的布政使才好。你四房的沅二叔也是个争气的,同进士出身。如今已是县令了。照二叔祖的意思,最好是为你二叔父谋取浙江布政使或是福建布政使,前者管着天下最富庶之地,后者却是天高皇帝远,行事方便。如果你二叔父去了浙江,那就想办法把你沅二叔调去华亭或是淞江;如果你二叔去了福建,那就把你沅二叔调去舟山或宁波。这样一来。你父亲有了你二叔做臂力。你二叔又有了你沅二叔互为呼应,做起事来也就更加的得心应手。

“等再过几年,你金榜题名。你叔父有了外放的资历,吏部也就不好拿你父亲入阁的事为由,怎么也能做个小九卿。

“然后把你沅二叔调湖广或是德州之类的地方做知府,你到六部任科员。这局面也就慢慢地铺开了。

“这个道理我们懂,别家也懂。

“闵家的五老爷在翰林院已经呆了十几年了。是当年的传胪,轮资历还在你二叔之上。闵家如今有个做状元的闵健行在翰林院任编修,闵家五老爷再留在翰林院就没有什么意义。如今也盯着浙江布政使的位子。

“你如果无故和闵家退亲。闵家会同意,但肯定会提出来让我们帮闵家五老爷谋取浙江布政使一职。

“到时候你二叔父万一没能谋得福建布政使之职。你父亲在朝中就会变得很孤单了。

“而闵家在程家和袁家的支持下,浙江布政使之职犹如探囊取物,不会有任何的悬念。

“再过几年。闵健行放出来,最少也是个六部给事中。而闵家五老爷有了外放的资历。就可以回京争取小九卿了。

“此消彼长。我们程家只怕到时候会被闵家压在头上了。

“嘉善,你还要和闵家退亲吗?”

程许眼底浮现挣扎之意。

郭老夫人继续道:“你可能会说,计相宋景然宋阁老出身寒微,不也做到了东阁大学士、户部尚书吗?这话不错。你也可能会拜相入阁,可宋大人这一路走来,可曾让他的父兄为他牺牲过?为他让步过?凭什么你的父叔就要为了你一己私情为你牺牲,为你让步?你这样,对得起生你的父亲,养你的九如巷吗?你就是有一天做了首辅,你祭祖的时候能坦然面前祠堂里供奉的那些列祖列宗吗?你衣锦还乡的时候能坦然面前那些对你寄予了无限希望叔伯兄弟吗?”

程许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良久,他嗫呶地道:“祖母,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有啊!”郭老夫人道,“你离开九如巷,你离开程家,从此不再是程家的子弟,你就可以去保定府求见周大人了…”

“祖母!”程许的眼睛又有了微弱的光芒,他不确定地道,“可周大人会答应我吗?”

“不知道!”郭老夫人心里凉飕飕,声音却越发的温和了,“你离开了程家,有可能周大人觉得你既能弃家族利益于不顾,也可能会求娶了少瑾之后弃她于不顾…”

“不,我不会的!”程许硬着脖了嚷道。

郭老夫人却不为所动,径直道,“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你;也许会觉得你为了求娶少瑾什么都放弃了,是个性情中人,把少瑾嫁给了你。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你自己的决定,你要为你自己的决定承担后果。所以你决定和闵家解除婚约的时候你自己要想清楚了,离开程家而又没能娶到少瑾,你后悔不后悔?不离开程家,你肯定是不可能求娶少瑾的,你甘不甘心…”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程许低声道。

郭老夫人凝视着程许片刻,轻声道:“你看你,左也不行,右也不好。既想做你九如巷程家的大爷,又想娶了如意娇娘周少瑾,可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你之前没有去为自己争取,现在把自己弄到了这个田地又不甘心。

“嘉善,这实际上就是我们常说的胆小懦弱!你想要的东西你不敢去争取,等觉得后悔的时候又不愿意承担后果。像你这样,就算是家里为你铺了一条黄金大道,你会走得不情不愿,最后会被那些苦苦求之的人挤下来的。”

程许惊愕地望着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神色平静地道:“嘉善,你好好地养伤,准备迎娶闵家大小姐!有些机会失去了,就永远地失去了。你只要记住一点。你的父叔都不欠你什么,没有义务为你承担你任性的后果。你做的事,你自己负责,不要把别人拖下水。”

程许的眼睛慢慢暗黯下去。

郭老夫人转身离开床榻,喊了碧玉和翡翠进来:“这两天你们什么也不用做,好好地服侍大爷就是了。等大爷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你们也该出阁了。到时候我自有重赏。”

两人齐齐屈膝行礼。道:“不敢当老夫人重赏。这原本是奴婢们该做的。”

郭老夫人点头。去了旁边的书房。

“有些机会失去了,就永远失去了!”

“你的父叔不欠你什么,没有义务为你承担你任性的后果!”

“有可能周大人觉得你既能弃家族利益于不顾。也可能会求娶了少瑾之后弃她于不顾,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你!”

“也许会觉得你为了求娶少瑾什么都放弃了,是个性情中人,把少瑾嫁给了你!”

程许脑子里乱哄哄的。不时回荡着郭老夫人所说的话。

花厅里,吴宝璋站在大厅的中央答着程池的话:“我想着诰从嫂刚刚进门。碰巧下午又没有什么事,府里又只有笳从妹、周家二表小姐两位小姐,我做姑娘的时候和她们也都交好,就想着约了两位一起去诰从嫂那里坐坐。也算是迎接诰从嫂嫁到九如巷来。谁知道进了山洞却发现…”她满脸通红,一副羞得说不下去的样了。

程池却好像不知道她在顾忌什么似的,温文道:“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在座的都是家里人。不妨直说!”

一副打破沙锅也要问到底的态度。

吴宝璋不禁在心里腹诽。

你就不怕我说出对程许不利的话来?

可当她看到程池那仿佛胸有成竹般平静的面孔时,她心里又打起鼓来。

天时地利人和的一件事。程辂都认为会十拿九稳,结果还是大出他们的意料之外…谁知道这其中出了什么纰漏?

可见二房三房说得好听,可实际上此时已没控制场面的能力了!

她虽然想看周少瑾的笑话,却无意把自己搭进去。

“我看见集萤在打许大爷!”不过几息的功夫,吴宝璋就决定了自己的立场,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道,“许大爷勉强还了几下手,就被集萤打趴在了地上,呻、吟着没有了动静。集茧犹不解气似的,又狠狠地踢了许大爷几脚,这才收手。”

程识等人一阵哗然。

程池像没有听见似的,问吴宝璋:“周家二小姐和她随身的那个丫鬟在干什么?”

吴宝璋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春晚挡在周家二小姐身前,站在一旁看集萤打许大爷。”

程池道:“春晚挡在周家二小姐的身前,是张开双臂护着周家二小姐?还是揽着周家二小姐的肩膀?”

周少瑾若是被程许轻薄了,春晚应该是张开双臂护着周家二小姐吧?

吴宝璋道:“是张开双臂护着周家二小姐。”

程池道:“你暂且先去旁边的耳房避一避。”

吴宝璋行了个福礼,退了下去。

程识以为程池会审问程许身边的欢喜和大苏,谁知道程许却叫了春晚进来,然后把吴宝璋所说的话跟春晚说了一遍,最后问道:“你为什么要张开双臂护着周家二小姐?”

她当时瑟瑟发抖地和二小姐抱在一起,没有张开双臂护着周家二小姐!

春晚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