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就带了商嬷嬷进来。

商嬷嬷先朝周少瑾望去,见周少瑾全须全尾的,只是眼睛红肿,像是哭了的样子,先就松了口气。这才笑眯眯地上前给周初瑾行了礼,道:“二小姐走得急,春晚姑娘又是二小姐面前最得己的,这首饰细软什么的,都由春晚管着,又要打发那些粮油米面铺子来要帐的伙计,又要指使着丫鬟婆子把二小姐平日里惯用的东西装了箱笼送过来。春晚姑娘实在是忙不过。就派了我先把二小姐的箱笼送过来,也免待会儿天色晚了,二小姐连个被褥迎枕都要从大姑奶奶这边拿。又寻思着二小姐过来住些日子。大姑奶奶府上虽不缺那贴身服侍的,可还有廖大太太在,还有廖家的那些亲戚常来常往的,也不能让人觉得二小姐失了礼数。近身服侍的全是廖家的丫鬟婆子,就让奴婢把小姐惯用小檀和碧桃送了过来…”

周初瑾朝周少瑾望去。

周少瑾不知道什么时候嘴角已噙了一丝笑。

周初瑾哪里还不明白。

这商嬷嬷哪里是来送东西。分明是来给周少瑾撑腰的。

还拿了她的婆婆廖大太太来压她。

她一个仆妇,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还不是受了她的旧主子程池的指使。

周初瑾气极而笑。

周少瑾是她的妹妹,她比谁都更珍惜她,更爱护她。要他程池在一旁指什么手脚?

她才不给程池再次接近妹妹的机会。

周初瑾不由地冷笑,道:“长辈赠,不敢辞。可也不好劳烦小檀姑娘。我看就让小檀姑娘在榆树胡同住下好了,平时指点指点家里的丫鬈婆子。别让她们失了礼数!”

你不是要让小檀在少瑾身边服侍吗?

那行,我就把人给留下来,然后放在身边敬着供,丫鬟进了她的屋,他程池难道还能管到她屋里来了不成?

商嬷嬷客气地道:“大姑奶奶是高门大户出生,小檀怎么敢在大姑奶奶面前班门弄斧!不过二小姐宽厚和善,让她在身边帮着端个茶倒个水摆了!”

二小姐宽厚和善,她就尖酸刻薄了?

周初瑾气不打一处来,还想再敲打敲打商嬷嬷几句,钟嬷嬷的声音隔着帘子响了起来:“大奶奶,大奶奶,大太太听说二小姐过来串门,特意命老奴过来请了二小姐过去说话,还让老奴跟大奶奶说一声,请您吩咐厨房多做几道二小姐喜欢吃的菜,今天要留了二小姐在上房用晚膳。”

这样一来,周初瑾根本不可能拘着周少瑾了。

周初瑾面沉如水平。

程子川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还怕她打骂了周少瑾不成?

或者是还想私会周少瑾?

商嬷嬷看着心里直打鼓。

四老爷怕二小姐被大小姐责罚,这才让她过来的。

可大姑奶奶毕竟二小姐的姐姐,二小姐又素来敬重大姑奶奶,若是真的把大姑奶奶得罪完了,只怕二小姐心里也不痛快。

她忙道:“大姑奶奶,这主子是花,我们就是叶。主子是云,我们就是泥。二小姐要绣花,总得有人帮着分线;二小姐要修枝剪叶,总得有人帮着递个帕子擦手…奴婢们都只在一旁服侍着。”

言下之意,她们只护着周少瑾,其他的事一概不管。

周初瑾冷笑。

周少瑾却潸然泪下。

前世,程许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却任她由着袁氏磋磨。今生,池舅舅总喜欢逗她,却始终把她放在心上,生怕她受了一点点的委屈,就是如母亦姐的姐姐把她拘了,也要派人跟着她才放心。

姐姐也说,男子若只是给你买东西,哄着你开心,愿意在你面前伏小做低,却不愿意娶你,给你名分,不值得相信,不是好男子。

那是不是说,池舅舅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

周少瑾抱了姐姐的胳膊,红着眼睛道:“姐姐,我都听你的。你就让商嬷嬷和小檀她们留在我身边服侍好了!”

不要处置春晚和樊刘氏。

她相信池舅舅会证明,他没有欺骗自己。

第四百四十五章 捷足

真是好手段。

难怪能把妹妹哄得团团转。

他就算准了她不敢把妹妹拘在家里?

他就算准了自己不敢和婆婆生隙?

如果是其他的事,她也就顺势而下了,可这关系到妹妹以后的幸福,她怎么能就这样算了,不管不问。

周初瑾看着向她求饶般的妹妹,她更是气恼,半晌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对周少瑾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暂时住在我这里,在我送你回保定府之前,你都不要出自己的院子了。若是让我发现你和人私下会面,我就立刻去向父亲要了春晚和樊刘氏的卖身契,把她们远远地卖了。”

周少瑾点头,乖顺的像只小猫。

周初瑾看着心中不忍,声音又温和了几分,道:“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在家里看看词话本子,或是绣绣花做些女红也好。再不济,让小檀陪着你踢毽子…”

就是干什么都可以,不允许再和池舅舅见面。

周少瑾明白姐姐的心意,连声保证,周初瑾这边脸色微霁。

程池那边得了消息,知道周少瑾好生生的,只是被拘着不允许见他,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出了这样的事,很多人就会直接把责任归到女子的身上,轻则辱骂,重则捶打,他怕少瑾为她受委屈。

还好周初瑾像周少瑾说得那样,亦母亦姐,对她疼爱有加,只是不让他们见面而已。

程池去向郭老夫人辞行:“…没想到被初瑾看出端倪来。这么大的事,她肯定会请周大人出面解决。我想趁着初瑾的信还没有送到保定府,亲自去趟保定府。见见周大人,向他的提亲。”

他还没有能够厚着脸皮当着母亲的面说他欲对少瑾不轨,被周初瑾给碰见了。

自己的儿子自己还不知道。

他若是不想让人知道,肯定有办法让别人不知道。

就算是露马脚,多半也是周少瑾没能藏住。

郭老夫人也不点破,笑道:“若是初瑾的信已经送到了保定府呢?”

程池老神在在地道:“不会的。我肯定比初瑾的信先到保定府。”

也就是说,要使使手段了!

郭老夫人闻言都不由为周少瑾担忧起来。

这孩子。遇到了四郎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她道:“你快去吧!若是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礼品。就到我的库房里去取。见到了周大人,也要小心谨慎,该低头的时候低头。该赔礼的时候赔礼。抬头嫁姑娘,低头娶媳妇。人家如珍似宝般养大的女儿,要到我们家来操持家务,帮你孝敬老人。生儿育女,你要心生感激才是。别把你在外面的副臭脾气带到周家去。更不要依仗着少瑾喜欢你,你就觉得有了底气。越是这样,你越要对周家恭敬,越要对少瑾好才是。这样的夫妻。才能长长久久,越过越好。”说完,又不由叹道。“可惜我只生了你们三个儿子,若是有个女儿。也可以一家有女百家求,尝尝这被人看眼色的时候!”

程池哈哈地笑,道:“娘,您放心!我又不是那不懂人情世故的,这个道理还是知道的。您若是想尝尝一家有女百家求的滋味,让少瑾进了门给您生个孙女,到时候她的婚事由您做主不就行了?”

“你们也就说说罢了!”郭老夫人才不上当,“等到儿女落了地,稀罕得都不知道怎么好了。你也不要在这里哄我开心了,快去把你的泰山大人说服了才是正经,不然哪来的媳妇,哪来的女儿?”

想当初,她也是这么跟大儿子和二儿子说的。

结果呢,成了亲,一个个就先有自己的小家了。

不过,谁都是一样。

她年轻的时候也一样。

都先想到自己的小家。

郭老夫人微微地笑。

程池却哄着老太太道:“少瑾不比别人,是您看着长大的,以后嫁过来了,这屋里的事也少不了您指点。只要您别到时候撂挑子才是!”

郭老夫人笑着摇头,道:“这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老了,有些事你们得自己当家作主。”

可等程池走后,她老人家却坐在镜台前看了又看,凑到了镜子跟前对史嬷嬷道:“我的白头发好像又多了些?”

自老太爷去世后,郭老夫人就不再注意自己的容颜,慢慢长出白头发来,史嬷嬷等人也劝了老夫人染一染,老夫人却大手一挥,道:“染什么染,是怎样的年纪就是怎样的年纪,难道我染了头发就会真的变成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样不成?”

怎么事隔这么多年,老夫人却在意起自己的白头发起来。

郭老夫人含蓄地道:“我寻思着,大郎我帮他带大了筝姐儿和箫姐儿,二郎我帮他带大了笙姐儿,四郎成了亲,我怎么也要帮他带个姐儿出来才行!”

原来是怕四老爷嫌弃她老人家年纪大了!

史嬷嬷笑道:“所以您要好好保养身体,以后四老爷那边还指望着您给他当家作主呢!”

她想,郭老夫人听了这席话肯定会自谦一番的,谁知道郭老夫人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大郎和二郎家的都不需要我操心,四郎若是娶了少瑾,那孩子那么点小,头几年怎么也要帮衬帮衬他们!”

史嬷嬷忍不住抿了嘴笑,低声道:“老夫人,夫人请了方家二太太和廖大太太过来做客。”

郭老夫人笑着没有作声。

杏林胡同,袁氏的乳娘正在帮袁氏选库房里的料子。

袁氏好不容易挑中一匹墨绿色的柿蒂纹折枝花的妆花,吩咐贴身的大丫鬟云彬:“拿去给王娘子,让她帮我做件褙子。”

云彬应声而去。

袁氏从金陵来,把九如巷针线房的王娘子带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