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葭从来都不是个绵和的。

袁氏想到这里又是一阵气恼。

乳娘见她没有作声。忙吩咐丫鬟打水进来,安排管事给来报喜的衙役打赏。总算是把这件事给圆了过去。

程箫已随着顾绪去太原,但程许下场,春闱的结果他却一直惦记着,程许考中了进士。她也跟着高兴,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就是周镇那里,也有表礼送过来。

郭老夫人就吩咐周少瑾置办了几桌酒席。趁着休沐的日子请了程泾等人吃饭。

这样一来,家里五个男子。就是四个进士。

郭老夫人非常的高兴,多喝了几杯,逗着韫哥儿道:“祖母就盼着你给我请个诰命回来!”

她老人家已是正一品的封诰了,就算是韫哥儿做了一品大员,也不能再为她老人家请封了。老人家这么说不过是寄希望于韫哥儿,希望他在科举上能够顺利罢了。

大家哈哈地笑。

韫哥儿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也咧了嘴笑,露出一口小白牙,十分的可爱。

邱氏就忍不住逗他:“韫哥儿,过几天你抓周,你可想好要抓什么了没有?要不要二伯母在桌上子上放根金簪啊?”

韫 哥儿这段时间不知怎么地喜欢上了金饰,郭老夫人戴的发簪也好,周少瑾的耳环也好,丫鬟们的耳董上的赤金丁香也好,他只要看见了,就要拿小手去抠。有一次, 郭老夫人开了箱笼清理东西,翻出个巴掌大小的赤金小鹿来,他抱在手里就不愿意放,最后郭老夫人没有办法,只好让他把那小鹿抱了回去放在枕头边上,千叮万嘱 他身边的丫鬟婆子:“可千万别让韫哥儿咬了一块下来或是把鹿的耳朵蹄子什么吐到肚子里去了。”

赤金软,比较突然被咬断。

吓得韫哥儿屋里服侍的丫鬟婆子轮着班守在韫哥儿的床前,盹都不敢打一个。

这就成了大家的笑资了。

周少瑾也笑。

她喜欢这样充满了善意的玩笑。

“要放,就把那金鹿放在桌上好了。”她笑着道,“到时候他一准备去抱那金鹿,只是不知道抱了这金鹿是个什么意思?”

“那些唱赞的人都是些人精,”邱氏笑道,“我看你们家韫哥儿那天就算是抓了一颗葱,估计那人也能把韫哥儿往聪明伶利,天资聪慧方面说。

大家又是一阵笑。

邱氏从手上褪了金镯子给韫哥儿玩:“你看这是什么?”

安安静静地坐在母亲身后的程让低着头。

程许考上了进士,大家待他突然也像大人了。从前时常挑剔程许的大伯父看程许的目光中不仅带着几分赞赏,还主动让丫鬟给程讲道德倒了杯酒。而他呢,不过比程许小几岁,已经成了亲,吃过午膳之后却被郭老夫人叫到了跟前,和家中的女眷坐在一起…还把他当成孩子似的。

他有些沮丧。

却也怪不得家中的长辈。

他若是能像许从兄那样好好读书,为家里争个进士及第匾额回来,他也能坐在外面的桌子上说话了吧?

程许的头低得更厉害了。

有人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抬起头来。

看见妻子灿若星晨的眸子。

“大伯每天刻苦功读,都没有时间陪大嫂。”妻子悄声地在他耳边道,“前几天踏青都没有去,阿宝、阿仁他们都羡慕你给我做的风筝。等有了闲。你也给阿宝他们做几个吧?过几天我们还出去放风筝去。”

程让的心里仿佛有暖流流过。

他的嘴角慢慢地翘了起来,悄悄地应了声“好”。

谢氏抿了嘴笑,把手中托盘上的甜白瓷小碗里装着的红豆羹递给了不远处的程笙。

程笙微微地笑,看谢氏的目光非常的柔和,还带着几分欣慰。

她的弟媳虽然没有闵氏那样的相貌和出身,却温柔可人,配弟弟正好。

千金难买合适。

母亲还真就给弟弟找了个好妻子。

她招了睿哥儿吃红豆羹:“是舅母亲自给我们做的!”

睿哥儿吃了一口就跑了。

阿宝和阿仁比红豆羹更吸引他。

程笙笑一口一口地吃着红豆羹。觉得味道非常的好。

周少瑾开始布置屋里的陈设。准备给韫哥儿抓周。

常氏的弟弟带着两个儿子和长孙风尘仆仆地到了京城。

程池亲自去朝阳门接了人进城,安置在了榆钱胡同,又派了商嬷嬷亲自招待常家的人。

周少瑾等人因惹着男女之别不好去拜访。都派了人去给常家舅老太爷请安。

常家的舅老太爷是因为辈份才这样称呼的,实际上他今天也不过三十八岁,两个儿子一个二十三岁,一个二十岁。长孙不过四岁,由乳娘抱着代常家的人来给郭老夫人问安。

周少瑾见常家小少爷白白净净一个精致的小人。看上去和常氏有七、八分相似,十分的喜欢,除了衣裳饰品,还送了常家小少爷一个竹蜻蜓。一个牛皮纸风筝。

常家小少爷非常的喜欢,不一会儿就蹬着脚要下地。

乳娘怎么敢让他乱跑,忙道:“我们家太太身子骨不好。经不起车马劳顿,二爷没有成亲。大奶奶临行前却诊出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只好由奴婢带着大爷进京了。失礼之处,还请老夫人不要责怪。”

“这样就很好。”郭老夫人笑着和那婆子应酬了几句,那婆子见常家小少爷已经不耐烦地要和阿宝等人玩了,生怕出什么妖蛾,说了几句,就抱着常家小少爷出了府我。“

郭老夫人何尝不知道乳娘在担心什么。

老人家笑了起来,正要和周少瑾说话,有小丫鬟通禀,说袁氏的乳娘过来了。

郭老夫人不明所以,请了袁氏的乳娘进来。

乳娘进来给郭老夫人磕了头,看了屋里的一眼。

周少瑾起身就要走。

郭老夫人却留了她,道:“这府里你主持中馈,你也应该听听。”

袁氏的乳娘不禁看了周少瑾一眼,见屋里没有了其他人,这才道:“夫人不和大爷置起气来,夫人取了家法要打大爷,大爷也不躲不闪的任夫人打…”说到这里,她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郭老夫人眉头微蹙,道:“你们家夫人又做了些什么?”

乳娘不由汗颜。

在婆婆眼里袁氏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乳娘不由为袁夫人人做主似的。

她低声道:“这次可不关太太的事,是大爷爷,说什么不考庶吉士了,等韫大爷的周岁礼过了之后就要谋求外放了…我们家夫人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不参加庶吉士的选拔,就意味着放弃留在六部观政,放弃了进入翰林院为官。

朝廷中素来有“非翰林不可入阁”的做不,他等于是放弃了之后做大学士的机会。

袁夫人不气得半死才怪。

郭老夫人忙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午时三刻。”珍珠道。

程泾要下午申时才下衙。

郭老夫人站了起来,道:“快,服侍我穿衣,我要去趟杏林胡同。”

第557章 外放

????杏林胡同,并不像大家想像的那样鸡飞狗跳墙。

外院除了大门口当值的男仆全都不见了踪影,内院当值的丫鬟婆子个人都躲在墙角,而内院的书房里,程许和袁氏对峙而立,一个满脸冷漠,一个目露寒光,如乌云盖顶,气氛非常的压抑。

院子外面有风吹过,门口种着的白玉兰籁籁作响,花晶莹剔透的花随风摇摆,春意盎然。

袁 氏“啪”地一下丢了手中的戒尺,泪珠滚滚落下:“我这是做得什么孽啊!十怀怀胎把你生了下来,辛辛苦苦地把你养育成人,好不容易案首、解元的一路读收来, 临到了最要紧的一步,你却给我考了个进士回来。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可你是儿子,我能有什么办法。好,我忍了。你不寻思着给我好好地在家里看书,考个庶吉 士回来,竟然跟我说不参加庶吉士的选拔?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程家对你的栽培?对得起你祖母对你的寄望?对得起你父亲对你的期盼吗?我就是养个猫啊、狗 啊的我不舒服的时候还知道在我床头叫几声呢?你呢?这么多年了,您除了和我打斗,你除了气,你还做了些什么?早知道这样,我去求什么医,问什么药啊?我还 不如一开始就把你掐死算了!也免得到了今天让我丢人现眼,没脸出门!”

程许什么也没有,慢慢地跪在了袁氏的跟前,低声道:“娘,是我对不起您,让您脸上无光了。您就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儿子好了!我已经去过吏部王侍郎那里了,他答应等庶吉士考完了就帮我谋个外放的差事…”

“你给我闭嘴!”袁氏四处张望。捡起了那把戒尺,可到底还是想让程许回心转意,没有像刚才那样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通打,“你这是要逼死我吗?”

程许却像没有看见似的,垂着眼睑,自顾自地道着:“娘现在身体还好,父亲也正是仕途得意之时。正好二姐这几年要在京城陪着二姐夫读书。我外放之后,娘和爹爹身边有人照顾,等过几年。我年纪大了,您和父亲也老了,我再接了二老去和我团聚,给您尽孝…”

袁氏跳了起来。

硬得不行。软得也不行!

他到底要干什么?

“你这不孝子!你要是不去考庶吉士,我就去告你仵逆!”袁氏气急败坏地道。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程 许听着眼底闪过些许的悲凉,低声道:“娘,您总是这样。从小到大,我只要不听您的。您要么就威胁我说要去告诉父亲,让父亲来教训我;要么就哄着我给买我想 要的笔墨纸砚,甚至风筝双陆。您难道就没有想过好好地听我说说我想干什么?或是不要威胁或是哄骗我。好好地和我说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