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浮生醉酒楼最出名的就是海鲜,小二一见他们的服饰,便知非同寻常,连忙向里面禀报了一声,于是掌柜的就亲自迎出来,赔着笑道:“几位贵客光临,敝处真是蓬荜生辉……”

不等说完,就听徐沧道:“客套话莫要说了,你们这里有什么拿手的招牌菜,尽管上来,另外再来一道清蒸狮子头,一道东坡肉,一道糖醋排骨,一道茄子羊肉煲。”说完看向宣素秋:“如何?还要不要吃点别的?”

宣素秋别看是女孩儿,却是不折不扣的肉食动物,听了这话不由眉开眼笑,连连点头道:“够了够了。”

何宇和方朗只看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如果说先前两人还只是怀疑徐沧和宣素秋之间“有奸情”,那现在就是实打实的确定了:不是对小的话,别说徐沧这么大的官儿,就是寻常男人,又有谁会这么体贴入微。

一念及此,两人不由打了个冷颤,暗道这位徐大人口味未免也太特别了吧?他不是皇亲国戚吗?想要什么样的男人女人没有?这小宣仵作再漂亮,他也是个仵作啊,镇日里和死人打交道的,晚上有这么个人躺在身边,怎么可能睡得着?不觉着心里发毛吗?还敢吹蜡烛吗?

还有,你们刚看完尸体,就要了一堆肉菜,这个……真的能吃得下去?哦!那个仵作就算了,他大概早已习惯,可是徐大人……两人身上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只觉着在看完几十具尸体检验后还能吃得下肉菜的徐沧真是太可怕了。

不过事实证明,徐大人其实也不怎么能吃得下这些肉,他到底和宣素秋磨合的日子不长,即便已经经过几次锻炼,但还是做不到验完尸体之后就能立刻对着一桌子海鲜熟肉大快朵颐的。

于是三个人就坐在桌上闲谈,徐沧话不多,但是拎出来一句,也可以让方朗何宇琢磨半天。宣素秋表示我对你们的话里玄机完全不懂,术业有专攻,这个时候就得徐你自己出马了。哇!你身前这道爆炒海螺味道很好呢!

宣素秋只夹了三筷子海螺,徐沧就把海螺端到她身边去了,只看得方朗和何宇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暗道我们已经可劲儿猜了,我们觉得他俩有奸情这个想法已经是突破天际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事实证明我们的想象力还是太不够了,这哪里是?这分明是伺候家中太座大人的架势啊,也忒有眼色了吧?一看就是久经锻炼的,徐大人您至于吗?您可是皇亲国戚!

人生观受到严重的两位使者在此后时间里一直默默无言,因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吃饱喝足后,众人在两个衙役的带领下前往杀人现场。

杀人现场是一条山路,路两旁一边是山林,一边就是几十丈高的悬崖,当日使者团的人被杀后就是抛尸在悬崖下,只有那个活口因为侥幸逃过一劫。

“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一路上遇到了几个当地的百姓,身上背着柴禾,行色匆匆,因为徐沧等人的队伍看上去就不同寻常,所以遇见的樵夫和百姓都是急忙闪避,并没有人敢上前来说话。

听到徐沧的疑问,宣素秋便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就算天气转暖,大家也总要烧柴做饭的啊,大人你看他们背的柴禾都不多,很明显不是专门砍柴售卖的樵夫,大概只是趁着闲暇过来捡点柴禾家用而已。”

徐沧摇头道:“不对,此地两面临山,可以砍柴的地方多了去,为什么都往这里来?如果没有出过杀人案也就罢了,但正因为悬崖下发现了尸体,山路被确认为杀人现场,所以即便原先在这里砍柴的人,也该退避三舍才是,怎么这里的人却反其道而行?”

他这一说,宣素秋也恍然大悟,不由惭愧道:“我只想着这里林子,是砍柴的好去处,却忘了百姓们对凶杀死人之类的惧怕心理。大人说的没错,正因为此地死了几十人,百姓们本该敬而远之才是,结果现在我们一路而来,就遇见了好几拨,这的确不合常理。”

“那依照徐大人的意思,这是为什么呢?”

何宇也觉着有些不同寻常,然而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这其中的关键,虽然百姓们喜欢看秋后问斩之类的杀人现场,但那只是为了寻求刺激,似这种真正的凶杀之地,别说百姓,就是他自己,若非责任所在,也是不愿意踏足的。

徐沧双眉微蹙,显然也是在沉思,听见何宇的问话,他方轻声道:“能让百姓们连凶杀之地都不怕的,那应该是有非常动人的利益……”

说到此处,他身子猛然一震,停下脚步失声道:“是了,定是有人在这里得到过什么东西,结果不知怎么传了出去,才引得百姓们不顾此地凶险,纷至沓来。”

“对对对,徐说的没错。”

宣素秋也连连点头:“我从前就听我爹说过,他家乡曾经有人出海,在某个地方打上了一只大蚌,里面取出了几十颗大珍珠,卖了许多钱,之后就有很多人往那里去,可那个地方礁石很多,最后有许多船都落了个船毁人亡的下场,去的人才慢慢少了,可即便这样,还是有人动不动就会去碰运气呢。”

“正是如此。”

何宇也抚掌称叹,就连一直对徐沧和大夏没有好感的方朗,在这一节上也不能不点头附和,心想都说这位徐大人断案如神,果然名不虚传,单就这份细心思虑,便鲜少有人能与之相比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疑邻偷斧

一路来到杀人地点,即使过了几个月,这山路上的打斗痕迹和血迹也仍然十分明显。两个衙役解释道:“我们老爷发现真正的杀人现场后,就下令封锁了此地,所以这里并没有被破坏。”

话音刚落,就听方朗冷声道:“没有被破坏吗?我看不一定吧?先前那些路过的砍柴人难道会绕着这里走?这里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难道靠着两条白线,就能够真正封锁此地了?”

说完就听不远处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几人扭头一看,就见几步之外的密林里有两个人钻了出来,其中一个骂骂咧咧道:“妈的,什么都没找着,倒害我腿让蛇咬了一口,好在不是毒蛇,不然我……”

不等说完,就看见这边的队伍,那人登时把头缩起不说话了,拉着身边人就要离开,还不等走出两步,就听一声愤怒大喝道:“站住,妈的你们不知道大老爷已经下令,不许人来这里破坏杀人现场吗?为什么明知故犯?说!”

却是那个衙役,他本来就被方朗讽刺的有些羞恼,谁知紧接着打脸的就来了,当即就气得七窍生烟,一肚子火全都撒到这两个被抓了现形的倒霉蛋身上了。

“差,我们……我们不是故意的啊。”

两人也只是小老百姓,平日里看见这些衙役,和老鼠见了猫也没什么不同,此时听见对方说话这样凶狠,不由吓了一跳,连忙转身讨饶。

却见那衙役上前,先一人一脚踢了个跟头,这才森然道:“快说,你们为什么明知故犯?当日封锁这里的事,大老爷明明通告全县,就是这十里八村,也让保甲里长挨家挨户通知了的,休要用什么‘不知情’的混话来糊弄我。”

宣素秋见那两人吓得跪下磕头不已,衙役却是凶恶非常,心中就有些不喜,正要上前替那两人说话,却被徐沧拉住,只听他在耳边小声道:“这两人敢来这样地方寻东西,绝不会真是胆小鼠辈,衙役也只能凶恶些,才镇得住他们,让他们说实话,你这样和气的去了,只会适得其反,最后什么都问不出来。”

宣素秋想想,觉着也有道理,自己有时候的确是有点滥好心了,于是也便从善如流的不言不语,只是站在这里看着衙役审问那两人。

一面看着,脑子里却情不自禁回想起刚才徐沧贴着耳边说话的情景,徐口中热气微微在耳朵和脸颊上掠过,麻酥酥的……天啊,真是有些羞人啊。

徐沧还不知自己无意间就撩拨了宣素秋一下,他认真看着不远处衙役和那两个百姓,目光也在四处梭巡,企图能发现点什么,结果脑袋转着转着,就转到了宣素秋这里,却见她不知为何面赛桃花明眸泛波,难得流露出的小女儿娇态当真明媚动人无比,不由心中一荡,微笑道:“小宣怎么了?”

“啊?没……没怎么啊。”宣素秋吓了一跳,以为心事被窥破,更是羞得手足无措,好在那边两个人终于禁不住衙役吓唬,老老实实一五一十的把前因后果都交代出来,这才转移了徐沧的注意力。

原来当日封锁令刚下,还没到人尽皆知的时候,有个妇人在这里挖野菜,捡到了一颗蓝宝石,拿回去后她男人就偷偷卖了出去,两口子得了钱,却不知财不露白的道理,一味花销,终于惹了邻里注意,他们起先不说,就有一个无赖给大家伙出了个主意,在一次喜宴上把男人灌醉,这才套出话来,说是在这里捡了颗宝石,卖了二十两银子。

虽然那男人也说了,之后他们夫妇又来过多次,却始终没有再捡到任何东西,但架不住人心贪婪,人人都想来碰碰运气。却不料紧接着封锁令就下了来,如此许多胆小老实的也就作罢,只有一些胆大不服气的,等风头过去后,又悄悄跑过来,借着砍柴之名寻宝,不过一直到今天,也没听说还有谁得了宝物,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捡到东西的人不肯声张,毕竟两夫妇的前车之鉴在那里,谁会重蹈覆辙?

几个人听了两人解释,何宇就对徐沧道:“徐大人,看来那夫妇俩捡的宝石倒和你在尸体上找到的半颗对上了,这么说,当日凶手中应该有一个带着奢华武器或是穿戴奢华的,激战中宝石落下,之后他们急着撤离,也没有仔细寻找,就匆匆离去。”

徐沧点头道:“看来就是这样了……”

不等说完,就听方朗冷笑道:“宝石并不能说明什么,匈奴贵族喜欢宝石是不假,但大夏不也一样?”

徐沧淡淡道:“大夏的江湖中人还真没有这个习惯,就是达官贵族,衣物武器上所佩之物也多是美玉,宝石之类一般都是给妇人做珠宝首饰用的。”

方朗道:“那也不能排除凶手中有女人,反正宝石并不能作为什么证据,叫我来说,这倒更像是栽赃陷害,呵呵!本来嘛,能被选来执行这样任务的凶手,怎会如此粗心大意,武器或者身上宝石掉了好几颗都不知道?就算不知道,这是来杀人,他穿戴的那样奢华是干什么?我不信有这么笨的凶手。”

“呵呵!先入为主疑邻偷斧,古人诚不欺我。”

徐沧的身份,自然不会和方朗胡搅蛮缠,于是贴心的小宣仵作就担起了这个重任,说完她还一派天真的看向徐沧,笑嘻嘻道:“大人博学多闻,一定知道疑邻偷斧的故事吧?就是说有个人斧子丢了,怀疑是他邻居偷的,就怎么看怎么都觉着邻居的一举一动都是偷斧子的模样。后来斧子在别处找到了,他再看邻居,结果邻居的一举一动就又都正常了。”

“你……你放肆。”

方朗恼了,看向徐沧:“徐大人,一个小小仵作竟如此嚣张,对外国使者冷嘲热讽,你也不管?”

徐沧一挑眉,淡淡道:“小宣只不过是和我说大夏妇孺皆知的一个故事罢了,方大人为什么这样暴躁?说什么冷嘲热讽,难道你真如她所说,对我大夏就是疑邻偷斧先入为主的心态么?非要把这起凶杀案栽赃到大夏头上不成?”

第一百七十五章:严重护短

“我……我当然没有,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我是为了寻找真相。”

方朗怎么可能承认,却听徐沧呵呵笑道:“既如此,方大人何必跳脚,小宣又没指名道姓的说你疑邻偷斧,难道我们上司下属之间,还不能说话了?”

妈的护短护到这么个份儿上,我也是服气。

方朗脸都憋得紫涨,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徐沧只是不喜欢说话罢了,若论反应机锋,他这种智慧高到几乎变态的家伙会怕谁?

“罢了,徐大人爱护下属,当真是拳拳之心啊,看来西夏使臣的分量,在大人心中连一个小小仵作也比不上。既如此,我没什么好说。”

方朗好半天才甩袖子说了一句,却听徐沧悠悠道:“本官向来赏罚分明,小宣能够得本官如此赏识,那也是因为她的技术过人。人命官司中,仵作的检验本来就是重中之重,若两位大人带来的西夏国仵作也能如小宣这般态度认真技艺精湛,本官此时也能有个依仗,倒也不用纵容这伶牙俐齿的小家伙,偏偏事实证明,贵国仵作在这一方面不如小宣多矣,这又让我怎么办?”

方朗快要呕死了,心想拉倒吧,你他妈就是宠着这个小仵作,吃饭的时候,他一个小小芝麻官儿,都堂而皇之和我们坐在一处,这会儿拿出假惺惺无奈的嘴脸给谁看?

一念及此,想到自己带来的仵作也的确是没用,才会让徐沧拿话挤兑住,不由恶狠狠向那仵作看过去,只看得仵作都快哭了,暗道方大人,我求您了,就算有什么不满,您先放在心里成吗?在这两个妖孽面前,您想带方向明显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还连累我都跟着倒霉,本来嘛,几十具尸体啊,我能检验出这么些问题不错了,只是那个宣素更厉害更熟练而已,人外有人,这也不足为奇啊。

宣素秋再熟练,检验几十具尸体也是费时不少,之后吃了午饭,又在杀人现场检查了几遍,便已是日落西山。因为方朗,几人之间的气氛也十分沉默,虽不至于不欢而散,却也没什么协作破案的气氛。

“那个方大人啊,真是太可气了,一门心思就想证明是我们大夏做的案子,然后栽赃给匈奴。”

当着方朗的面儿,宣素秋毕竟不能太过放肆,所以一回到钦差行辕,进了自家地盘,她憋着的情绪就爆发了。

“虽然我在言语上寸步不让,不过他说得其实没错,两颗宝石在我们眼中,匈奴的嫌疑最大,这是因为我们非常明白这起凶杀案和大夏无关;但是作为多疑的西夏君臣,他们会有这个怀疑,再正常不过。”

“可是……我们又怎么能证明宝石不是大夏的呢?”宣素秋叹了口气,懊恼道:“这点证据还是太少了,可恶,那个圆洞形的伤口到底是什么造成的呢?大人,我有一种预感,这个伤口会是破案的关键。”

“哟!我们小宣不错啊,现在都有破案预感了,真是跟着大人近朱者赤了啊!”

初一笑着打趣,话音未落,就见春蕊和绿玉从屋里迎出来,福身行礼后开口道:“大人,今日有几个国家的使者团官员过来拜访,一直等到下午大人也没有回来,方各自离去了,不过朝鲜和英吉利使团的官员仍然还在前厅,大人是打发他们回去还是在晚饭前见他们一见?”

徐沧笑道:“朝鲜国王对我朝向来敬仰友好,英吉利是第一次来我大夏朝贡,倒都不好怠慢,也罢,趁着我这时候还没换衣服,就去见见吧。”

于是带着初一初二往前厅去了,这里宣素秋连忙换了衣裳,先去厨房查看了下今晚的晚饭内容,这才兴高采烈回到房间,刚拿起荷包绣了几针,就听说徐沧回来了,让她过去准备一起吃晚饭,于是就放下荷包跑过去,嘻嘻笑道:“大人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徐沧笑道:“天都黑了,能出使别国的官员哪个不是人精,知道我累了一天,还要耽误我吃晚饭?这可不是他们能做出来的,所以我面上应付了几句,他们就都告辞了。”

说完又笑道:“你最是个好奇的,怎么这一次却没有和我过去?那英吉利人红发碧眼,连男人的皮肤都像雪一样白,行事说话倒是彬彬有礼,和咱们京城见过的波斯人还有些不同。”

宣素秋笑道:“我早就看见了,不然怎么会不跑过去看?”于是将来时路上的事说了一遍,接着感叹道:“他们运气当真不好,我在家乡时就听人说,如今沿海一带几乎没有海匪了,结果竟然还让他们遇见,你说倒霉不倒霉?”

“竟还有这等事?”徐沧皱眉,看向初一道:“这样重大的消息,怎么没告诉我?”

初一忙道:“当时布政使大人的随从也听见了的,奴才想着他自然会报告给布政使,这沿海防务,布政使大人自会操心,无论是巡查消灭还是上奏皇上,也有他决断,大人只是过来破获西夏案子的,倒不宜插手此事,所以也就没放在心上,倒忘了和大人禀报。”

“混账东西,这些弯弯绕绕难道我不比你明白?用得着你替我自作主张?”徐沧冷哼一声,不过心里也觉着初一说的有道理,因此只训斥了一句,便没有再多说。

宣素秋心想这下好,我本是随口一说,倒好像跟大人告状似得,反而害初一挨骂,因此连忙转移话题道:“大人您是没看见,朝鲜那个使臣团里,有好几个少年,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哎呀难怪我听说每年朝鲜都会向我朝进贡美人,他们那个地方大概山水灵秀,容易出美人呢。”

“呵呵!再怎么山水灵秀,又怎么比得上我大夏地大物博得天独厚。”徐沧微微一笑,暗道小宣在这方面见识还是天真单纯,朝鲜进贡美女,皇上再挑一两个喜欢的封给名分,这不过是维系两国关系的手段罢了,哪里是因为对方艳压群芳?若说美人,我大夏怎会比不上小小一个朝鲜。

第一百七十六章:多情让人变笨

想到此处,便忍不住向宣素秋看过去,初一就在一旁嘿嘿笑道:“那是自然,不说别的,就朝鲜那几个美少年,捆在一起也不如小宣好看,亏你还这么推崇他们。”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你这是帮亲不帮理。”宣素秋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看了徐沧一眼,见他正含笑看着自己,目光里满是赞赏认同,一颗芳心也不由欢喜,挠了挠脑袋道:“再说,人家一个个年纪轻轻就已经做了官儿,出使别国,我虽然也是官员,但小小一个验尸官,怎能和人家这些使臣相比?”

“使臣?”

初一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古怪,憋着笑道:“小宣你以为和你说话的是使臣?”

“难道不是吗?”宣素秋皱起眉头:“我看他们细皮的,绝不像练武的样子,也不可能是仆从,那不是使臣是什么?”

初一心里憋得慌,但这话确实不敢在宣素秋面前说,便只拿眼看着徐沧,却见大人疑惑道:“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小宣说?这么鬼鬼祟祟的。”

初一:……从前只听人说男人多情就容易变笨,如今看来,这话果然没错,连大人都没能逃过这个诅咒。

“那个……小宣啊,你也不想想,如果他们真的是使臣,我对那个美少年怎么会那么不客气,是不是?”

初一无奈,只好用言语暗示着,却见宣素秋仍是一头雾水,不过好在徐沧终于醒过神来了,点头道:“原来如此,这朝鲜人也真是荒唐,出使别国还不忘带上这种人。”

初一笑道:“有几个人能如少爷这般洁身自好?他们一出使就是半年甚至一年,还不敢随意招惹事端,所以带几个妖娆少年在船上也正常不过。”

“喂喂喂!你们打什么哑谜啊?”

宣素秋急了,徐沧扭头,看见她一脸的急切模样,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摇头道:“这种事你没必要知道。”

“怎么没必要?大人都说过,生活中往往不起眼的小事,都有可能成为破案线索,也许这些少年的身份就和案子有关系呢?好大人,好初一,你们就告诉我吧,我是个假小子一般的人,又不是那些大家闺秀,有什么事还值得瞒着我,是不是?”

徐沧和初一让她缠得没奈何,也知道她这好奇性子,今儿要是得不到答案,显然是觉也睡不好的,徐沧没办法,想着宣素秋虽是女儿身,却经历颇多,倒也不用十分忌讳,于是解释道:“那几个美少年都是朝鲜使臣带着的娈童罢了,你非要胡搅蛮缠,说什么身份和案子有联系,现在知道了,本官倒要听你说说他们和案子有什么联系。”

宣素秋眨巴了眨巴眼睛,好半晌问了一句:“娈……娈童是什么意思?”

徐沧:……

初一:……

我去啊这小子竟然真的不知道娈童是什么意思。徐沧和初一心里咆哮着,这里宣素秋还一脸求知欲旺盛的样子刨根问底:“娈童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既然都告诉我了,就好人做到底嘛,这么半含的有什么意思?”

徐沧咳了一声,以眼神示意初一:你上,一定要想办法把小宣糊弄过去,还不许污了她的耳朵。

初一哭丧着脸,同样以眼神回复徐沧:“爷您的意思奴才懂了,但奴才真的做不到啊。这种高难度问题只有天纵英才睿智无双的您才能解决,奴才在旁边帮衬着就行了。

主仆两个大眼瞪小眼,这把徐沧给气得,暗道好啊,初一平日里一副受气样,这会儿倒硬性起来了,连我都敢顶撞(天地良心,徐大人明明是您对小厮提出过高要求,小厮无力完成好么?

“好,你们两个不告诉我,我就去问别人。”宣素秋站起身,吓得徐沧连忙一把拉住她,厉声道:“不许去。”

宣素秋吓了一跳,惊讶看着徐沧,眼神中满是委屈,那意思好像是说:我就是好奇想要学习新知识怎么了?你不告诉我还不许我不耻下问吗?

“咳咳……这个……娈童就是和小倌差不多的人。”

徐大人难得声音跟蚊子哼哼似得,一边说一边抬头看着顶棚,心想小宣啊小宣,你就是我的冤孽啊。

却不料宣素秋接下来的话差点儿没让他晕过去,这倒霉孩子一脸天真好奇地问:“小倌又是什么?”

“你爹也未免把你保护的太好了,你从小就跟着他出入各种场所验尸,他是怎么把你保护到这样单纯无知的?”

徐沧欲哭无泪,看宣素秋还在那里眨巴着大眼睛,长长睫毛在灯下抖动,抖得人心都颤了,想一想这是小宣,以后跟着自己,总是什么都要知道的,因此一横心,索性把话全挑明了:“龙阳君知道吗?断袖分桃知道吗?”

“龙阳君?听说过,我爹说他文武双全,是个杰出的政治家。”宣素秋努力回忆:“断袖分桃我也听说过,我还问我爹为什么分桃子吃要割断袖子,是因为怕袖子沾上桃汁不好洗吗?被我爹骂了两句,说我小孩子不许多问,我就不敢问了。”

徐沧眼泪都要下来了,心说好嘛,你不敢去缠着你爹,你就敢缠着我是吧?要不要这么恃宠而骄?宣先生您也是的,你和那个迟凌云都是这种关系了,难道还想瞒小宣一辈子?也不说她普及一下常识。

抱怨归抱怨,却也知道宣素秋这纯粹是让自己惯出来的,因无奈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好吧,我就和你直说了,这世上并非所有男人都爱女人,也有男人喜欢男人的,这就叫断袖分桃,那个……扮作女人的男人,就是娈童,小倌,一般都是非常漂亮的。”

“这不就是男扮女装吗?徐和初一用得着这么遮遮掩掩的”宣素秋不满,心想一个男扮女装罢了,看你们俩那样儿,我还以为多大的秘密呢,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

第一百七十七章:考验

徐沧:……“好吧,其实也就是和男扮女装差不多,你以后就懂了。”

宣素秋:……为什么总感觉徐的话还是半含呢?娈童……好像没这么简单啊。

两人眼神对视,片刻工夫后徐沧败退,抬起脸看着顶棚,心中默默道:嗯,不是我不说,我已经告诉你了啊小宣,是你年轻识浅,领会不了这其中深意,而这个深意……我就不教给你了,怕你爹将来知道后会打上门来。

宣素秋哪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正要继续痴缠,就在这时,门外响起的声音将徐沧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大人,摆饭了。”

事实证明,求知欲还是比不过求吃欲的,宣素秋迅速来到饭桌旁坐好,眉开眼笑看着厨娘们从食盒里拿出一样样吃食:银丝卷儿,八宝烤鸭,四喜丸子,剁椒鱼头,豆腐肉羹……

用完晚饭,丫头奉上茶来,徐沧和宣素秋喝着茶说了会儿话,宣素秋就急匆匆告辞了。

看着她的背影,徐沧觉着有些奇怪,问一旁侍立的初一道:“小宣怎么了?在船上也是这样,从前她和我天南海北无所不聊,不到睡觉时间都不肯回去的。”

初一笑道:“再怎么天南海北,也总是有限,能聊的天就这么些,哪能禁得住一个劲儿聊呢?再说小宣到底是女孩儿家,前天奴才和春蕊绿玉说话,听她们说她正在学着做女红……”

不等说完,就见徐沧沉下脸,淡淡道:“这是谁逼她做的?她从小就把全部身心都投入了对尸体检验的实践和研究中,她也喜欢这个。她不是寻常女子,何苦拿那些世俗女子的规矩约束她?难道她不学女红,就做不成女孩儿了?真是岂有此理。”

初一连忙道:“大人千万别这么说,您也不想想,就依照您对小宣的这份儿宠溺,别说咱们院中,就是整个大理寺,又有谁敢因为她是假小子就瞧不起她?春蕊和绿玉都是聪明剔透的人,也万万不会和小宣说混账话。叫奴才看,还是小宣自己喜欢,不然谁能逼迫得了她呢?再怎么假小子,也终究是女孩儿,从前没有条件,如今在大人身边,丝线布料管够,难免也勾起了她一点女儿心,学着做一点女红,这也正常,女孩子哪有不喜欢衣饰珠宝的,是不是?今儿在码头上,她看见朝鲜使团里一个娈童给自家大人编织一种奇怪的衣服,还说好看,听着那意思,应该是想给您编一件,只不过让春蕊绿玉拦住了,我估摸着,说不定她现在做的女红就是给大人的。”

“是吗?她竟然也会有此心意?”徐沧高兴了,眉头都舒展开来。

初一心中一凛,暗道这只是我的猜测,万一最后证实了不是,大人如此大的希望变成失望,那妥妥得拿我撒气啊。

一念及此,连忙又上前一步,嘿嘿陪笑道:“这个……大人,奴才这是猜度着,也不敢肯定啊。”

“不敢肯定你就乱说?”

果然,如同一盆冷水泼到头上,徐沧冷冷瞪了初一一眼:“好了,没什么事儿,睡觉。”

“啊……啊?”初一愣了:“大人,这还不到戌时三刻呢,这时候睡,是不是有点早?”

“是啊,还不到戌时三刻。”徐沧这才回过神来,又狠狠瞪了初一一眼:“都是你个杀才,把我都给带偏了。”

初一:……我冤枉,特别冤枉,我比窦娥还冤枉啊!

“这里临近运河,又是入海口,所以自古以来就是繁华之地,你看街道两旁铺子林立,无数人进进出出穿梭往来,一个小小县城,竟然连波斯胡姬都随处可见,便知其热闹繁盛了。”

凶杀现场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线索,尸体上的线索目前看来也有限,唯一找到的宝石本来算是个明显证据,可是有方朗在那里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所以也没有什么说服力,何宇倒是向着大夏,奈何这一次出使,他们两个平级,谁也不能压住谁,若不能让方朗心服口服,这件案子还是会有不可预测的深远影响。

所以这两日徐沧在凶案现场和义庄来回奔波了几次,却没什么太大收获,又面临着方朗蛮不讲理的施压后,心情就有些烦闷。

他也意识到自己这一次压力太大,以至于向来波澜不惊的情绪竟然都有波动,于是当机立断,就带了宣素秋和初一初二出了行馆,前往城中散心,另外也是盼着融入广大群众中,看看能不能收集到点线索。

然而这样没有特定目的的打探,就如大海捞针一般,更何况当日使团遇害的地点太过偏僻,除了后来那些贪财的人前往淘金外,百姓们怎么可能对那件凶案有了解?所以走了一个多时辰,却是一无所获。

好在身边有宣素秋陪伴,有她好热闹贪吃爱聊天的性格,在街上走了这许久,徐沧就觉着心间烦闷散去大半,这会儿眼看太阳老高已近晌午,徐沧就对宣素秋道:“不如留意下有没有那好酒楼饭馆,徐请你吃顿好的。”

宣素秋嘿嘿笑道:“自从跟了徐,哪一顿吃的不好?嗯!既然徐目光如炬,不如就由您来挑饭馆酒楼如何?咱们看看您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仅用观察就能找到好吃的。”

“呵呵!现在胆子越来越大,都敢考徐了是吧?”徐沧摇摇头,不过对宣素秋的建议却是十分感兴趣,因一面走一面四下里观察着,终于在转过一条街后,他眼睛就是一亮,指着前面一家不太起眼的小店道:“成,就去那里了,肯定有好吃的。”

“咦?怎么敢如此肯定?”

宣素秋诧异了,那间小馆子分明十分低矮,虽然她也知道饭馆不可貌相的道理,但这一家……真是怎么看怎么都没有好吃的潜力,徐为什么会挑它?

“走,过去看看,若是干净,咱们就在这家吃了,到时候再告诉你。”

第一百七十八章:打铁铺

徐沧哈哈一笑:“拉着宣素秋来到饭馆门口,果然,这饭馆从外观上看真是其貌不扬,但内里竟另有乾坤,看门面就觉着里面了不得摆放三五张桌子,可事实上这竟然像个葫芦似得,门面小,里面空间大。只看一眼,就见里面二十几张桌椅坐得满满当当,显见得的确是个吃饭好去处,才能如此热闹。

“徐,我真是服你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宣素秋眼睛晶晶亮,瞅着徐沧一脸服气,却见他四下里张望着,喃喃道:“这样拥挤啊,好像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了,这还如何吃?只是等的话,也不知这些人什么时候能吃完倒地方啊。”

初一连忙道:“这有何难?大人且看奴才的。”

说完就要走进去,却被徐沧一把拉住,听他沉声道:“休要做那仗势欺人之举。”

初一苦笑道:“您和小宣在这里看着呢,我哪敢仗势欺人啊,奴才不过是想着出银子换座位罢了。”

徐沧摇头道:“这也不妥,须知并非人人都是爱财的,罢了,我们且等一等。”

初一无奈,只得答应了,一面摇头和宣素秋道:“大人总是以己度人,以为人人都像他一样有气节,殊不知这些升斗小民,若是让个座位就能平白得些银钱,那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呢。这又不是大酒楼,在座的都是非富即贵,不把钱放在眼中。”

宣素秋点头道:“,我觉着初一说的很有道理,这饭馆里肯定都是些普通百姓,你出钱他让座,皆大欢喜,多好啊。”

徐沧失笑,指头一点初一:“你现在是觉着有了靠山对吧?敢在小宣面前嚼我的舌头根子,哼!”

“不敢不敢,奴才哪敢啊。”初一连忙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