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承认自己输了,无关其他。他定定看着门,也许透过门,祝愿里面的新人,白头到老。

一丝寂寥缠绕在他身旁,事已成定局,也力挽狂澜不及了。一笑而过,默默转过身,接受了一切…

大婚定在下个月,而这一个月似乎变化也多。一来,谢朗终于被桓温重用,调到东阳任职,二来,谢安被调到吴兴做太守。三来,谢玄顶替了谢安原来的职务,做了桓温靡下的司马。这一切似乎是瞬间发生,谢家的地位因此也提升了不少。

不得不说,谢朗的这场婚姻,给谢家带了很大的便利。至少桓温暂时不会对谢家不利。

而谢玄的这场婚姻,可以说,只是给谢玄一个仕途的华丽开场仪式。此时的谢玄刚刚二十,说不大也不小了。

谢玄与敏敏的婚姻要数最开心的还是谢道韫,在快大婚的那时,谢道韫总喜欢拉着敏敏看看绫罗绸缎,凤钗宝珠什么的。有时候,敏敏总会想,这人生还真是戏剧化,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嫁给那个不可一世的妖孽,自己曾经认为会祸害姑娘的少爷。

因为是皇上赐婚,大婚时办得很是风光,因为大司马的关系,达官显贵更多的是阿谀奉承。

不过这场二对新人婚礼对于谢朗来说是个讽刺,他身边娶得女人不是自己想娶的,而旁边的却是,这可能比剐上他几刀还要难受吧。

这场婚礼她也不记得怎么完成的,喜帕遮住她的视线,她就本分的做一套婚礼该有的礼仪,然后按照该发展的发展,由媒婆送进了洞房等待夫君。

她独自一人呆在新房中静静等待,也许等得太久,她有些耐不住了,偷偷掀开喜帕向房间四周看去。正对她的是一大圆桌,上面点燃了两根火红的蜡烛。桌上摆放些无关就是红枣花生莲子什么的。平时不爱吃这些东西,而今忙活一天了,感觉有点饿了,便站起来,拿几个放在嘴里嚼着吃了起来。

忙活许久,与那些官场的人应酬的谢玄,终于摆脱了,准备朝新房走去。

“堂弟。”同样身为新郎的谢朗叫住了他。

他有些吃惊转身,对他点点头,“堂哥。”

谢朗露个微笑,见谢玄身上喜庆的红色分外扎眼,他勉强自己不要难过,很是平和地问,“事情都办完了?”

他点头,一丝疲惫,“真没想过大婚这么累。”

谢朗苦笑,“但你心里很甜吧。”

他怔了怔,看了看谢朗,有些抱歉道,“堂哥,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一笑而过后,拍拍谢玄的肩膀勉强自己道,“好好待敏敏。”

他重重点头,“我会的。”

谢朗抿着唇,无奈耸肩,“去吧,别让新娘子等久了。”

他点头后,转身朝着新房走去…

谢朗就这样眨都不眨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眼前。他仰天苦涩一笑,当低下时,已是满满的泪水…

一切都结束了。她将成为他谢朗的弟妹,那个他曾经爱过的人。

他把泪流满面的悼念,变成满面春风的告慰,告慰自己,生活还得继续。因为他是谢家人。

转身,迎向祝贺的来宾,浅浅一笑。

敏敏拍了拍手上的果屑,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这时,谢玄推门而入,见她这般姿态,有些苦笑,“你怎么自个把喜帕给揭开了?”

她怔了怔,见穿着红色长袍的谢玄,那明媚的眼睛,一丝含笑。不知怎么得,她又被他给祸害了,她觉得那个时候的谢玄特别的漂亮。虽然男子不能用漂亮来形容,但是那时的她真的只想用漂亮来形容他的妖娆,他给她的视觉震撼。

见他的新娘如此惊艳般看他,谢玄有些腼腆,轻微低下头,“没见过我啊。”

她回了身,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张罗着,“来,过来坐。”

他点头上前在她旁边坐下,“你倒好,把喜帕给揭开了,把我的活都抢去了。”

她嘻嘻一笑,坐回到喜床,把喜帕从新罩在她头上,坐正道,“来吧,揭喜帕。”

他有些呆滞,不想她来这么一出,甚是无奈,走过去,揭开了喜帕。见她含情脉脉注视着自己,谢玄不是感到浑身发暖,而是恶寒,甚是苦笑道,“你装得好搞笑。”

原本含情脉脉地注视顿时怒目圆瞪,“你咋没一点情调?”

谢玄又一阵苦笑,“你想要情调?”

“至少配合点嘛。”她有些抱怨低头看着自己那双红色的绣花鞋。

谢玄定定凝视着她,深呼一口气,手轻轻挑起她的下颔,眼中带着一股若有的雾气,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

他本是个妖娆的人,如此一来,敏敏有些呆滞了。似乎有些被他迷惑了。他专注看着她,雾气的眼眸中隐现出如烟似雾的情愫,他情不自禁低下了头…

她轻轻地闭上了眼。

可是刚要触及到她的唇瓣之时,他停了下来,有些震撼注视着她…

她发觉触感还未有,便睁开了眼,印入眼帘的是谢玄带笑的眼眸。

她忍不住暗地骂自己,这情调,可真是太有情调了,差点整个人都迷惑过去了。她推开他,有些尴尬看着他,笑笑,“刚刚睡着了。”

谢玄扑哧一笑,“那我们先睡吧。”

她一怔,有些不自在,“我现在不困了,你…你先睡吧。”

谢玄看着她,苦笑道,“好吧。”

说着,宽衣准备睡。敏敏则目不转睛盯着谢玄一件件脱去,剩下亵衣亵裤,他完美的身型展露出来。她猛得吸口气。

她可从来没发现,这个妖孽不仅有祸害的外表,还有喷血遭人嫉妒的身材。

天,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嫁给这样一个大妖孽…

谢玄走了过来,看着她,“你确定不睡吗?”

她赶紧摇头。他轻轻笑了笑,“那么我先睡了。”

她连忙点头。

谢玄上了床,盖好了被子,叮嘱她,“你也早点睡吧。别太晚了。”

她点点头。

谢玄轻笑,转个身,睡去了。

她就这样呆呆看着谢玄的背影,直到眼皮耷拉下来,再也睁不开为止…

妖孽惑心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进来时,她睡醒了。她懒懒地伸个懒腰,睁开眼睛。

嗯?她怎么睡到床上了?她第一反应是看自己的衣服。还好,完整。应该是谢玄抱她上床的吧。她挠挠头,下了床。

这时门推开了,谢玄衣冠楚楚走了进来,见敏敏刚下床,微微怔了怔,笑道,“这么早就醒了?”

她瞟了眼,“你不是比我更早?”

他笑了笑,“昨天睡得蛮香的嘛。可是苦了我,把你给扛上 床。”

“这是相公的义务。”她得意起来,“娘子难受要百般呵护护成宝,娘子失眠要连哄带骗哄着睡,娘子开心要喜笑颜开陪着笑。这就是标准的相公了。”她一脸期待着他信誓旦旦地答应。

谢玄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而后沉思皱起眉头,“那是否娘子难受是护在怀里?娘子失眠哄着一起睡?娘子开心陪笑拉拉小手?”

她一怔,点了点头,又想不对劲,赶紧摇头…这感觉怎么有点歧义?

谢玄扑哧一笑,“这么好的义务,相公自然是答应。”

她老脸一红,撇头不去看他,怎么大婚以后,这谢玄不再跟她作对,反而开始调侃起她来。

“对了,我们去正堂吧,好些人在等我们呢。”谢玄收回笑容,一本正经道。

她点了点头,起身正欲走出去…

“等一下。”谢玄停顿一下。

“嗯?”她转身看他,却见他把手指往嘴里一啃,顿时血涌了出来,他把带血的手指在床单上蹭了蹭。床单上洇出一小片的血迹。

这…他在给她制造落红?她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明明已是夫妻,行周公之礼本是应当,而他却不勉强她,反而帮她…

谢玄用手帕擦了擦手上剩下的血迹,含笑道,“这下,一切都就绪了,走吧。”

她盯着他手上的那方手帕,“这手帕…”那上面赫然出现的泰迪熊让她一滞。这整个朝代也不可能有另一个人还会绣泰迪熊了。

谢玄看了看他手中的手帕,脸上顿时染起红晕,“上次被蛇咬,你帮我包扎,我看这手帕图案很新奇,觉得蛮喜爱的,就拿来当自己用了。你要是想要回去,我洗干净就还你…”

她心中不知涌出怎样的难言情愫,只觉得自己眼热得很,她吸口气,抿着嘴摇头道,“不了,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吧。”

谢玄静静一笑,“那么,我们去正堂吧。”

她点了点头。当谢玄与她并排走时,她伸手挽住他的胳膊。谢玄一愣,她笑道,“夫妻本当这样啊。”

谢玄含情注视道,轻轻一笑…

她觉得,妖孽一旦专注看她时,她总是会想到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看来她也差不多被他给祸害了。

出门时,遇见一嬷嬷,后面跟着抱着床单的丫鬟。嬷嬷见他们,欠身道,“少爷夫人。”

谢玄道,“你去忙吧。”

“是。”嬷嬷含笑看着敏敏,便带着丫鬟去他们房了。

她怔怔看着谢玄,谢玄一丝无奈,“这是规律。”

原以为他那多此一举,只是给别人看的,怕别人说三道四,如今,原来是一心一意为她着想。

正堂上,谢安刘氏正喝着谢朗的新婚娘子敬的茶,刘氏感觉甘甜可口,一丝含笑道,“胡儿,思琴很是乖巧啊。”

谢朗微微点头,看向自己的妻子。

叫思琴的女子,脸带羞涩之情,侧目娇笑,“相公。”

谢朗只是微微一笑。

这时,另一对新婚夫妇走来,敏敏搀着谢玄含笑走来。谢安远目就见他们走来,眼神不禁一瞬的暗淡下来,但火光时速又恢复过来,含笑注视着他们。

谢朗逃避般直接把头撇了过去,思琴原本红润的脸颊,顿时失了血色,呆呆注视着这么一对夫妻走来。

谢玄含笑,敏敏柔情,好一对璧人,在外人眼里,甚是羡煞。

敏敏看见谢安那刻,心扑通加速,她努力让自己变得轻松自然,大大方方走到他面前,对他很有礼貌一笑。

谢安淡淡回给她一个微笑。刘氏也定定凝视着她。她顿了顿,不知自己该怎么先开口,过不了自己那关,她一丝无奈道:“能否不叫叔叔婶婶?”她首先开了口。

思琴大惊,不想这小辈竟然这般大胆。谢安对于她这样一句,有些吃惊,随后言笑,“张军医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刘氏大雅笑道,“是啊,张军医随意。”

她也微笑,挽着谢玄道,“相公,我去盏茶了。”

谢玄点头。敏敏对大家点头,算是礼貌,就出去了。

“玄弟弟的妻子真是特别啊。”思琴有些讽刺笑道。

谢玄一怔,“她喜欢怎样就怎样吧。”

思琴大惊,看看谢朗,谢朗却当没事一般低着头喝茶。她向谢朗撒娇道,”相公,玄弟弟对妻子这般宠爱,你是否也会如此?”

谢朗盯着思琴看,似乎毫无生气般看,随即笑道,“会,会比他对他‘妻子’好上加好。”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妻子”二字。

听不出语气的思琴又撒娇起来,扑倒在谢朗的怀里蹭了起来。谢朗很是温柔抚摸着。

只有谢安、谢玄心神不定起来…也许谢朗还是有点介怀吧。

敏敏端了杯茶回来,对谢安刘氏行个礼把茶端给了他们。谢安有些涩涩拿着这杯茶,看着茶杯良久才喝了下去,那股热气蔓延到他的身体,他感觉在燃烧内脏般难受,甚是勉强。刘氏平静喝了口,慈祥和睦道,“羯儿,敏敏甚是体贴。”

谢玄看着叔叔如此,微微低下头。“婶婶垂爱。”

这时,早上那嬷嬷碎步走来,站在门外张望。谢安见到,招手她过来,她连忙跑上前,上下打量两对新人,一副暧昧至极看着,而后偷笑对着谢安咬耳朵,不知说了些什么,谢安原本平静的脸突然有些落寞点了点头,嬷嬷报告完毕就恭恭敬敬地离去了。

谢安有些安静呆滞一会儿,回神后把茶放在桌上,“该办的都办了,过几日都回去好好做事吧。新婚燕尔虽然情笃,但也不宜放纵。”

谢安这话,怎么听得这般别扭?敏敏莫可名状,看向谢玄,却见谢玄脸色有些微微苍白。

思琴一听谢安这话,连忙娇羞不已,偷偷瞄了会儿谢朗,见他脸色变幻不定,一会白一会红,有些担忧拽着谢朗的衣袖,嗫嚅道,“相公,哪不舒服吗?”

谢朗努力平静自己心中那悲愤交加的情绪,怕自己失控,隐忍着摇头。

可思琴还是担心看着谢朗,眼神柔情万种。

刘氏看着这些男人,轻轻叹口气,曾以情重负情浓,偿还了一个人的情重,却负了一个人的情浓,这感情的债,怎能还得清?

新婚燕尔,本该亲亲我我几日,然谢安下达了命令,也只好各个分道扬镳去工作。

谢朗早早收拾好,带着思琴去了东阳。谢安似乎也不怎么想多留,一家子也紧跟其后去了吴兴。整个谢家人去楼空,当敏敏再次迈离谢家门口时,不免有些感慨…

曾几何时,她会想过自己会再回到谢家,会想到自己会与谢家有着千思万虑尽如空般的纠葛…望着从谢家大门出来,面带妖孽般的男子,她从未想过,那么多年前的纨绔少爷,会是自己一生的良人。

他走了过来,笑道,“我们走吧。烧饼。”

这婚都完了,他竟然还叫那个雅致的绰号?她停顿,半眯着眼,“美人,你说什么?”

他僵硬,干笑道,“走吧,娘子。”

“哎…一大美人娶了个大烧饼,悲哀哦。”她仰天长笑,“造化弄人,看还臭不臭屁。”一副得意看着谢玄。

“没事,烧饼好吃就行。以前有个烧饼说成熟了给本大爷尝尝的,你说是吧?”他瞟了瞟她,别有用心道。

她老脸一红,给他将了一军。八百年前的话竟然还记得。瞧他强忍着笑,她就呆不下去了,直接蹿到马车里,躲了起来。

谢玄终于笑了起来,虽然很是温润。一种宠溺的情怀从他眼底涟漪而过,也钻进了马车…

生活还得继续,感情还在培养…不断地意外也在接连的发生…

未来对手

现如今桓温的势力越来越大。很早时候,他坐镇荆州,出兵伐蜀灭了成汉,很快把益州据为己有,大权臣的模样开始显现无遗。

最近他又把丞相司马昱整得焦头烂额,他高喊北伐,却把大军沿着长江下移,看上去像是北伐却又像是在进逼建康,把司马昱吓得即使没有魂飞魄散也惊慌失措不已。实在没法,司马昱只能给桓温加官进爵,劝告他止住大军,答应过前燕停止三年战争。结果桓温不依,称晋穆帝当时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倒好,把当今的皇上都骂了。

因为晋穆帝身体欠佳,大事都是司马昱做主。司马昱又怕桓温,整个朝廷简直是炸开了锅。无论司马昱怎么劝说,桓温就是要北伐。

无奈,司马昱请命于晋穆帝,晋穆帝大怒,我国怎么能失信于人,驳了司马昱的请求。司马昱左右为难,一狠心,下了决心,北伐,但伐的不是前燕,而是刚刚崛起正在壮大的前秦。

这无疑是老虎身上拔毛。司马昱派殷浩领兵上阵。可这位“白望”将军大败而归。桓温不屑地上了一封奏表,殷浩被免为庶人。

朝廷上也没良将可派,司马昱妥协,让桓温上阵北伐…

身为桓温靡下的司马和军医,自然是随军而发。

公元362年深秋,桓温北伐前秦。

那时,她还刚回到江陵不到一个月,就下令随军而发。她感觉自己就快虚脱一般。谢玄甚是心疼,想为她请假病休,敏敏不想多事,就没让谢玄去,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现如今她也是谢家的一份子,她也要为谢家的利益着想。

只有卖乖桓温,才能一点点茁壮。

在北上的过程中,敏敏还是不支倒地感染风寒。桓温军队好不容易行至灞上,百姓见很久没见大晋的军队,痛哭流涕地在路边欢迎他,桓温心里不知是喜上眉梢,还是自己感觉也有些赶了,决定在在灞上休息三日。

当得知这消息,心疼敏敏的谢想玄赶紧去打听灞上最好的大夫,却被敏敏拦住了,她笑道,“我可是医生耶,我知道自己什么病,看什么大夫。”说着拿出自己配的药方递给谢玄,“你去镇上药店去给我抓点药就是了。”

谢玄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但还是顺应着她,拿着药方出去抓药。而他这一出去,却遇见了一个以后留名千古的人。

那人便是——王猛。

他打听到灞上最有名的药店名为一和堂,他前去抓药,却见一位青年男子对药店老板道,“你给我抓的药,少放了半两当归。”

药店老板一脸不置信打开男子给他的药包查看,也看不出自己助手有少那区区半两,他自个拿称量了一下,还真不多不少,正好是半两。

掌柜悻悻地把剩下半两放了回去,道,“这下不少了吧。”

王猛甚是满意把药包包好,离开了店铺。

谢玄注视这他的背影,觉得这人还真有意思。

“呸,半两还计较,还什么清高。”掌柜对着他的背影骂道。

谢玄好奇问,“掌柜,那是何人?”

掌柜一脸嫌弃说道,”他叫王猛,家贫如洗,贩卖畚箕为业。都穷到这份上了,还手不释卷,刻苦学习,想自荐去当个官,可他这人为人特别抠门,却鸡毛蒜皮的生活琐事不计较,身上也不知多久没洗过澡了,他还不屑那些跟他同行的打交道,装什么清高。人缘不好,自荐多少次也白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