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动作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李文芳根本没想到一旁的梁大人看到又会作何感想,直到她出去扔火柴棍迟钝的脑子才反应过来。

不过下一秒她又淡定了,大不了再被大人盘问一下身世背景呗,她早都想好了,只要一口咬定从小就是跟家长们这样学起来的,其他的一根不知,纵使他们再多疑问也拿自己没辙,有能耐问逝者去,日审人间夜审阴间的那是包拯。

李文芳再进书房是问梁俭德打算在哪里吃晚饭,得到答复后将晚饭端去客厅,客舱里开着门窗,关上了觉得气闷,虽然这个时间水面上的风已带有凉意,但总比闷气好些。

而开着门窗通风的结果就是一盏灯被风吹灭了,室内光线陡然暗了一半,李文芳赶忙走过去,摸出火柴重新点上灯,并顺手将舱门关上。

梁俭德放下碗筷,顺理成章地向李文芳要了那盒火柴在手上摆弄,学着划了几根后,马上肯定是有火药成分,抬眼望向李文芳。

李文芳微微一笑,献宝一样地跟梁俭德讲解火柴原理,承认用了一部分火药的药料,并解释在配制火柴药料的过程中,意外配到了几个新的摔炮,本来是想等以后有时间改成烟花礼炮方子卖给外面的烟花匠的,却没想到那几个试验品居然救了自己一命。

梁俭德本就对火柴和火药弹的配方产生顺序存疑,听李文芳这样说,内心里暂且接受了她的这番说辞,就当她是真的在配制火柴药料的过程中配到了几颗火药弹,但这可信度能有几分连梁俭德自己都不知道,他就觉得李文芳这配制火药的过程也太顺利了些,说有就有,好像从不曾失败过一样。

李文芳察觉到梁大人表情不对,似乎不是太接受她的解释,马上主动搬出自己的身家背景,低着头一副胆小委屈的模样,怯生生地把自己所掌握的火药知识都推到已经不在人世的逝者身上,一口咬定从小就是跟家里长辈这样学的,她只是个海边渔家女,不懂什么大道理,完全不明白铁匠和火药两个职业的界线在哪里。

唧唧呱呱一堆毫无条理的轱辘话,把梁俭德堵得都无话可说,只好放下火柴重新拿起筷子吃饭。

其实梁俭德自己也清楚,逝者已矣,即使再多的疑点,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为难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也没有什么意义。

李文芳镇定地服侍了梁俭德吃完饭,招呼小厮们将残食收拾了,一起退出舱室,迎着夜风抹把冷汗,又往里面送杯新茶,再暂时告退下去吃晚饭。

李文芳走后没多久,程世安就进来了,梁俭德把先前的事跟他说了说,程世安没多想,脱口而出,“大人,铁匠和火药,有没有可能是火器?火药可做弹药,这样或许就能解释她家长辈通晓火药知识的原因了。”

程世安只是随口一说,却让梁俭德茅塞顿开,打开了一条新的思路,提供了一个新的可能性。

这话点醒了梁俭德,可又带来了更大的疑问,李家长辈要真是火器匠,又为什么要藏在偏僻的小渔村里。

梁俭德不禁忆起李家户籍文书中,那份只有入籍书却没有迁出证的档案。没有官方开具的官凭路引不能离开居住地方圆百里,京城到滨州府外海边何止十个百里,又是举家搬迁,要办理户籍迁出和迁入的手续,没有那张离开京城的官凭路引,根本无法在任何一个城县村镇落户和入籍,如此情况,只能说明当年李家要么是逃出京城花钱买户籍的,要么就是不想让那张允许他长途跋涉的路引进入档案。

一般的官凭路引不会写事主出远门的原因,但有一种官方文书会写,就是驱逐犯人离开户籍地去外地的驱逐令,文书上会详细写明因犯何事被逐出何地迁往何地安置等内容,同时接收地也会收到一份公文写明有什么犯人近日要迁入户籍,如果犯人一直没到达目的地,就会成为通缉犯全国缉捕。

若是这种文书,犯人当然就不希望被收入进户籍库档中,总会想方设法地买通户曹修改档案,或者干脆就当是一般迁入,以免这些往事在未来的某一天捅出什么不好收场的篓子。

“被逐出京城的案犯?”梁俭德被自己的声音惊醒,才意识到自己把想法给说了出来。

“也有可能是逃出京城,然后花钱买个名字,当作一般迁入。”安静站在一旁的程世安不假思索地紧跟上梁俭德的思路,提出了另一个可能性,虽然正是先前梁俭德思考过的。

“一个工匠能有贿赂官吏的钱?”

“这不能证明他是被逐的犯人。”

“是不能证明,但是那个老匠人离开京城的时间点很值得玩味啊。”梁俭德又想起一桩往事,心中沉甸甸的,语气也低沉了下来。

“大人,是什么事?”

“世安呐,你知道我父亲是在任上突发中风才不得已辞官的吧?”

“是的,我知道,据说是过度劳累所致。”

梁俭德摆摆手,却又点点头,表情复杂,“他的确是劳累过度,因为一桩案子深受打击,连续几天几夜不眠不休来处理这案子,最后就在办公的时候突发疾病从此半身不遂,继而辞官。如果我记得不错,那段时间里,官府只给一个人发了驱逐令。一个铁匠。夺去他所有荣誉换他一家性命,驱逐出京,世代不许回京。”

程世安回忆了一下以前看的那些案卷,心中一阵打鼓,“大人,您不会怀疑那个被逐的铁匠就是李文芳的祖父吧?虽然从时间上推算,案发时间和年龄都相近,但一个普通铁匠能犯什么案子才会被判驱逐出京呢?”

梁俭德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当年那个铁匠可一点都不普通啊,不然也不会用他的荣誉换他一家三口的命了,自他之后,这二十多年来,兵部再没有出过金牌冶炼师了。”

“大人,我曾经听说过这个人,据说自他之后,底下的银牌冶炼师都没有本事顶替他成为新的金牌冶炼师,这个位子一直空虚至今。原来这位大师是犯了案子才被逐的?老太爷病倒就是为了他的案子吗?我听说这位大师是长年辛劳身体不好病故的,家中只生养了女儿,无人继承衣钵。”程世安听到往事的真相是这样的,吃惊不已。

梁俭德十指交叉抵住下颚,抬眼望着程世安,“几十年了,真相走样很正常,当年和他一批的老工匠论年纪到现在也都老的老病的病去的去了,而且那个案子被压住了,没有闹得全城皆知,只有少数相关人士知道,给个积劳成疾病故的理由算作体面收场吧。你既然听说过他,还记得他的名字吗?他姓什么?”

程世安使劲回忆了一会儿,犹豫地回道:“好像是姓…李?”

“对,姓李,一个并不特殊的姓氏,京城百万人口,姓李的起码有十万之众,这还不算全国其他地方的李姓人家。”梁俭德叹气道。

“所以,大人,我们没有证据证明这两者之间有关系。大人,我知道您对李文芳很感兴趣,但您是不是有些太钻牛角尖了?也许她家就是个粗通火药的普通铁匠?做点小弹药给人打鸟打兔子玩?不然光靠给村民打些铁器又如何养家糊口?而他们当年只是一般迁入而已?又或者是时任的户曹做事不认真疏忽了?”

梁俭德站起身背负双手在屋里来回踱步,“世安呐,我何尝不希望是这样?可是我心里总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声音在对我说,有问题,一定有问题。我觉得是刻意的,就为了隐瞒什么。入籍书上说当年他一家三口从京城迁至滨州府,但没有那张驱逐令,也没有一般的官凭路引,档案里完全没有他离京时应有的文书,就无人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离京的,也因此不能认定就如他所说是从京城迁走的,他完全可以随口说一个别的地方,以掩盖他真实的迁出地。这样他们一家子长途跋涉举家搬迁的原因就永远成了一个迷,等过个几十年,新出生的后代只会以为自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而那个不能说的秘密就彻底变成了灰尘消散在风里了。”

“大人,没有证据,而且当事人都不在人世了,只留下一个小孤女,就算他们家有天大的秘密,也在那个晚上随大火一起化了。您现在在这里纠结到头疼也无济于事,还是不要想了,早些休息吧。”程世安都觉得梁俭德是大惊小怪了,每年百姓迁来迁去的多了,哪里随便碰到一个就是有问题有疑点有秘密的?

“世安,我可以写信让兵部查一下当年的那个驱逐令?”

“大人,没有铁证,就算查到那位大师是被驱逐到滨州府,一样不能证明他和李文芳祖父的关系,除非我们找到他,希望他现在还在人世。”

梁俭德一声长叹,“是呀,万一他也去世了呢?”

程世安倒像明白了什么,“大人,其实您纠结的不是李文芳的身世背景,而是那位大师吧?您是想要是他还在,我们上次就不会失败得那么惨痛。那么多钱投入进去,到头来一点响声都没有,不怪钱大人气急跳脚。”

“兵部这些年人才接续不上,火器师拿不出新的火器构想,冶炼师提不出新金属的冶炼配方,我们一直都在吃老本,而我们的邻国这些年对我们新火器的兴趣也在逐年下降,宁可花大价钱去买别国的枪炮弹药。唉,我着急啊。”

“原来是这样,所以您才会特别在意那丫头,只可惜她是女孩子。”

“是啊,可惜她是个女孩子。”梁俭德摆摆手,离开客厅,结束了今晚的谈话。

第一卷 滨州剿匪 第93章 抵达清泉

第93章 抵达清泉

第二天,李文芳发现梁大人好像一夜间想通了什么,对她个人不再那么感兴趣,只是让她做些普通丫头都做的活计。

李文芳自然乐得轻松,白天陪着梁大人看书,注意不要断了他的茶水,有时他会在书房处理信鸥带来的公文,就在一旁伺候笔墨。晚饭结束后就由小厮们接手伺候梁大人洗漱休息的事,换下来的衣服她负责洗。

清早和夜晚是各人的私人时间,李文芳就老是在晚饭后在二层的后甲板上从河里提水洗衣服,肥皂水总是弄得甲板上滑溜溜的,在头几天摔了几个人之后,就再没人在李文芳洗衣服的时间到二层后甲板去,宁可缩在船舷和前甲板聊天或者冲冷水澡。洗干净的男衣就晾在后甲板上,她自己的当然是挂在房间里,开着窗,让风吹干。

她的行李里除了衣物,就是一大堆大大小小的洗衣皂和香皂,她把这些切成方块的洗衣皂和香皂大方地分给了小厮们、程将军和卫兵们试用,记录他们的反馈意见,而他们在使用时整个二层甲板就是肥皂水的世界,走在上面就像赤脚滑冰一样。

李文芳是船上唯一的女孩子,根据异性相吸原理,只要李文芳离开三层下到二层,必然会被很多双男人的眼睛时刻跟随,一有机会就要跟她说两句话,多数时候都是拿小叽当开场白,滨州海貂可是不太容易见到的活物,谁都对它感兴趣。

李文芳并不介意这种程度的接触,甚至对船工的一些不太妥当的笑话她都一笑了之,嘴上抹蜜,叔叔伯伯大哥这么一叫,那些男人们也就不好意思再逗她,李文芳就拿到了主动权,主动跟他们攀谈,分享自己的生活经验,向他们讨教一切知识,一来二去,李文芳也就得到了这些不同社会阶层的男人们的欢迎和喜爱,觉得她真是个乖巧懂事又活泼的女孩子。

梁俭德从不离开顶层,但他对李文芳的这些行为一清二楚,因为程世安有时会跟他报告。

对李文芳的身世不再感兴趣后,梁俭德终于可以从别的角度来评判自己的这个丫头,越想越觉得妻子说的是对的,这丫头真是在为三年后的新生活做准备,她在预备一切可赚钱的途径——手下卫兵们都对她的香皂表示了兴趣,没一个说不好用的,而她表示日后回到京城她也会为他们提供所需。

他认为李文芳对未来的计划安排是对的,他也就不再管她了,做得出来都是她的本事,别人干涉不了。

官船每隔几天靠岸一次补充给养,码头上有专门做这生意的商人,所以船上的人不必下船就能一次买齐足够吃到下一个码头的食物。

大船从京城出发,沿河道进入江道一路下游至出海口,水面上各种大小船只来来往往,但即使在最拥挤繁忙的航道,梁俭德的这艘官船也能保持一定速度快速通行。

十天后,官船抵达位于出海口附近的东乡县,出了东乡外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那艘大楼船的任务完成,所有人换到一艘海船上,继续乘船直至抵达最南端的焱州郡清泉府。

海上风浪更大,碰上了几次暴风雨,每次过后一片狼藉,李文芳还不幸撞伤了胳臂,青了一块,好在没有伤到筋骨。

现在快到一年一次的远洋季,因为李文芳从船工那里听来的消息,根据季风规律,对这个国家来说,下半年的秋季是船只的出海远洋季节,上半年的整个春季是远洋船靠岸的季节。

绵长的海岸线上,官家私人的港口码头不计其数,本来官船要到官家码头补给,但梁俭德为了抓紧时间赶路,让船长全权安排补给事宜。船长凭着丰富的经验,让这艘船从来没有为补给发愁过。

越往南走,天气越热,海风都是暖的,白天的时候甲板上热得都没法呆,没事的时候人们都缩在各自的舱室里,只有一层的船工会来回走动一下,他们在甲板上支了钓竿钓鱼给大家改善伙食,倘若钓到的鱼不够大,就扔到另一个桶里给小叽吃。小叽在船上简直是如鱼得水般的自在快活。

在海上走了半个多月,眼看即将进入焱州郡海域,海上突然冒出来两艘大战船快速接近,船上有大旗,士兵又自报身份,是清泉府海防道派出来的接应船,他们看到了官船上挂出的旗子所以才靠了过来。梁俭德来到甲板上通报自己身份,双方都验明正身后,接应船掉头,引领着梁俭德的官船驶入焱州郡海域,并一路护送,两天后的下午抵达清泉府的军港。

在水上颠簸了将近一个月,总算又踏上了陆地,站在码头上的那一刻,李文芳一时觉得脚下发软,好像传说中“晕陆”的症状,不过她没时间好好感受一番这难得的体验,肩膀上趴着小叽,趁着清泉府大小官员都在跟梁大人行礼见面,她跑前跑后地张罗照应船工搬运行李。

官场上的繁文缛节没有持续多长时间,行李都搬上车后,梁大人那边也结束了,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大队人马开拔,前往驿馆下榻。

梁俭德这趟过来专为兵部谈生意,没有别的公事,因此到驿馆后,绝大部分的官员在门口就告辞了,知府和海防道督察陪同进去,坐下喝了杯茶也走了,最后留下的只有兵部在清泉府的直属商行怡合行的大掌柜和两名高级管事,梁俭德招待他们一同吃晚饭。

大掌柜和管事穿的都是低级官员的官服,大掌柜的品级与县令同级,手下的高级管事则还要再低一级,但因是兵部直属商行,大掌柜的信却可以直接摆在兵部尚书的案头上。品级低,地位却不低,钱也不少赚,是军火商竞相追逐的对象,地方官员见到他们也得客客气气。

饭桌上,梁俭德二人与大掌柜三人共计五人围桌而坐,把酒言欢,李文芳带着两个小厮在旁边伺候酒席。

刚开始他们聊的还只是当地风俗人情,酒席过半后,话题就渐渐转到了眼下的那笔生意上,现在军火商放出新的风声,要是在这里做不成生意,他们就将军火卖给周边接壤的邻国,清泉府有来自各个国家的商人,另寻一个买家太容易了。

梁俭德眉头都皱起来了,这完全就是威胁了,本国不光海岸线长,陆地边界也长,接壤的国家有十多个,领土边界纠纷人口资源什么的那是家常便饭,这样一批新武器要是卖到关系不太好的邻国,兵部首先就要头疼。

李文芳好奇起来,什么了不得的新式武器,卖家居然这么厉害哄哄。

说话间酒席散场,众人转移到书房,李文芳捧着茶盘进去上茶,那二位高级管事各拿出一大包公文摆在书案上,同时一个卫兵抱进来一个长匣子,面朝梁俭德在屋当中站定。

大掌柜上前亲手打开匣子,从里面捧出一把火绳枪,轻轻放在书案上的那堆文件上头。

“大人,这就是样枪,表面上看和我们的枪没什么两样,关键在枪膛里,有膛线,使子弹的速度和空中稳定性都大大增强,他们说只要我们买枪,就把削膛机和弹药都卖给我们。”大掌柜言简意赅地把这枪的特别之处讲了出来。

站在门边角落听候吩咐的李文芳看不到枪,但她听到了大掌柜的话,眉毛一挑,开始回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关于老式火枪的知识。

据她那个喜好老式火枪的好友以前告诉她的,膛线的历史很悠久了,但前装滑膛枪要是开膛线成为前装线膛枪的话,就一定要改进子弹,滑膛枪的弹丸比枪管略小即可,但线膛枪的弹丸却必须得和枪管严丝合缝不可,这就使得在装弹时甚至要用锤子把子弹敲进去,这大大影响了线膛枪的装弹速度,使得射击效率还不如滑膛枪,线膛枪虽然有着滑膛线无可比拟的优点,但历史上很长时间不受重视就是这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拉膛线的成本高昂,直到生产工艺及技术上的改进,有了能批量拉膛线的机器,加上新式子弹的诞生,线膛枪才终于取代了滑膛枪。

李文芳觉得,军火商敢开大价钱也不是没道理的,枪本身不值钱,值钱的地方在削膛机和子弹上。

“兵部的火器师说膛线无用,弄这东西纯属浪费钱,你们试过枪了?对比了?的确是比滑膛枪好?”梁俭德当然要考虑钱花得值不值。

“大人,属下测试过了,新枪配上新子弹,装填速度和发射速度,都要比我们惯用的火枪好,而且射程也提高了,能打更远的目标。我们的工匠说膛线无用,不证明就一定无用啊,大人。”大掌柜叙述道。

梁俭德看看枪,又扫了大掌柜一眼,“所以你的意见是买下这批军火?”

“正是,大人,属下们认为既然有了配合线膛枪使用的子弹,滑膛枪可以被摒弃了。属下犹记得,当初线膛枪下马的原因就是子弹不合适,装填速度太慢影响发射,当时若是有人尝试改进子弹,也许今日就是我们给人家卖线膛枪了。”大掌柜说着说着情绪激动起来,连胡子都跟着抖动起来。

“但军火商要价太高,户部不会同意这笔交易。”

“大人,属下都觉得看在那么多东西的份上,这个价钱可以接受。”

李文芳默默点头,大掌柜说得没错,值得考虑,就当是付给对方的技术转让费。

梁俭德当然不能光听一面之词,他也要细研究一下所有文件和样品再说。

“好了,你的话我会考虑,这样吧,你们先回去,我看过这些文件再说。”

“是,大人,属下告辞。”大掌柜也不据理力争想要当场说服梁俭德,行过礼后,就带着自己的手下走了。

梁俭德唤来两个卫兵,把枪装进匣子拿去他的卧房,又叫李文芳把那两大摞文件分门别类地整理一下,他明日白天再看。

第一卷 滨州剿匪 第94章 开始公务

第94章 开始公务

李文芳一人在书房里整理文件,这些文件都是目前这笔生意的相关内容,没什么复杂的东西,就是整理起来有些繁琐,因为那些纸张都是未装订的,只是每一份文件都折成三道以示区分,李文芳要每一份都打开来看一眼再折回去放到该放的位置,动作的重复性让李文芳有些疲惫和烦躁,再次想起了回形针这种东西,决定回到京城后一定要找工匠做出来。

李文芳一边怀念着回形针的好处,一边漫不经心地整理着桌上的文件,翻着翻着就看到了有关于这批火器的类似说明书的东西,李文芳一下来了精神,拿起来细看。

文件开头介绍了枪支的性能,后面是一堆参数一类的数据,这些李文芳都看不懂,但她看懂了后面附的一张枪支全图,画得很细致,占满了一张纸,各部件都有注释,文盲都看得懂。

李文芳只玩过好友的火枪模型,看过人家收集的历史资料,资料里有实物图和复原图,所以在看到这张图的时候李文芳觉得一点都不陌生,她下意识地跟记忆中的认知做对比,非常确认这就是典型的火绳枪,而且是后期火绳枪,只要有工匠能戳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想到燧石点火的特点,转轮打火枪就能诞生了。

根据枪械发展史,有了转轮打火枪,燧发枪就不远了,而燧发枪之后,后膛装弹的击发枪作为普鲁士军队的秘密武器隆重登场,也就是美国西部开拓时牛仔们用的那种枪,到此滑膛枪和前装枪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后装线膛枪成为主流,清康熙就有外国来的连珠枪,连珠枪之后就是现代人耳熟能详的半自动步枪、自动步枪和突击步枪。

算一算时间,明嘉靖的鸟铳火绳枪到清康熙的自来火连珠枪,不到一百五十年,堪称枪械的飞跃发展,而这些枪第一次的惊艳亮相几乎都是在战场上,战争还真是新武器的展示场科技的推动力。

李文芳看着这张图,不禁想到了那本手札,双手突然微微颤抖起来,她觉得那位爷爷一定是枪械或者冶炼方面的大师,这种水平的人不可能会自愿蜗居在偏僻渔村里不为外人所知,连临终遗言都是交待要保护好那本手札,可见他对自己职业的忠诚和热爱,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让他甘于这种贫寒的生活。

想到此,思路马上转到了梁俭德身上,身为兵部尚书,他要是知道有这本手札的存在,一定会想看一眼,那么要不要让他知道呢?或者说还是冷眼旁观,让那本手札跟自己一起化成灰?

李文芳猛然惊醒,她意外发现在手札的问题上,原来自己并不太信任梁俭德。李爷爷的临终遗言只是交待不要让坏人得到手札,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大臣,他是除皇帝之外最该值得天下百姓信任的人,手札交到他手上理论上是绝对正确的决定,可李文芳心里又有一个声音跟自己说,还是再观察一下,也许兵部的热兵器技术水平已经高到不需要这本手札的指导。

这个念头刚起,马上又有另一个声音跳出来告诉李文芳,要是兵部的技术水平这么强,也就没有滑膛枪和线膛枪的优劣之争了,更不必花大价钱跟外国买枪械,最多少量购买一些用于研究改进了解世界枪械发展水平就是了。

李文芳脑子里两个声音吵得不可开交,她愣愣地站在那里没有半点动静,要不是程世安带着卫兵们在院里巡逻,见书房还亮着灯进来看看,李文芳还不知道自己得发呆到什么时候。

“你没事吧?”程世安杵在了李文芳的面前,两人隔着一张书案的距离。

“哦,没事”猛然看到程世安的脸,李文芳吓得差点跳起来,手上的纸也落到了桌上。

“都整理好了吗?”程世安垂下目光,好似在检查李文芳的工作,他看到了那张纸上的内容。

李文芳有些慌乱地抓起一些纸展开来看两眼,“还差一点,快好了。”

程世安看了她一眼,退开几步,转身前扔下一句话,“赶紧完成回去早点休息,你今天也累了。”

“是,将军也辛苦了,将军慢走。”看着程世安走出书房并反手带上了门,李文芳抹把额上冷汗,收敛心神,把剩下的文件都分类整理好,吹熄了灯火,回自己屋去了。

第二天,李文芳照平时的时间准点起床,小叽舔舔她算是道了早安,然后它就不见了。李文芳也不管它,反正在有水的地方就是它的地盘,压根不用为它担心。

李文芳把自己收拾停当后就往厨房走,看看早饭好了没。通过钻山小门进到前面的院子时,听到练武的吆喝声,好奇地停下脚步张望了几眼,见是程将军带着手下卫兵们正在晨练,卫兵们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整齐划一宛如集体操,李文芳看得过瘾差点就要拍手叫好。

卫兵们的操练很快就结束了,李文芳正好赶上了他们的尾巴,但他们四下散开时并未离开,而是围在院子周围,紧接着程世安来到了院子中央,手里拿着他的剑,剑已离鞘,看样子是他要练剑了。

程世安的起式很快,从静止到动态都不够一个眨眼的时间,就让李文芳觉得眼前一片剑影,连他的人影都看不分明了,并且随着剑招的进行,明显地感到一股肃杀之气,并且越来越强,李文芳受不了这股气势上的压力,本能地提起裙子匆匆跑掉了。

驿馆里目前只住了梁俭德一行人,所有官吏杂役只为之一群人服务,厨房里早早地准备好了当地特色的早饭,热带沿海城市,饮食习惯以清淡为主,汤汤水水的食物特别多,什么东西都能煮粥,李文芳吃了碗皮蛋蚌肉粥加两个包子解决了她的早饭,抹抹嘴往后院走,去看梁大人起床了没。

路过士兵们住的院子,他们早都散了,只有杂役在扫地浇花,以及仆妇挨个敲门收拣脏衣服去洗。

李文芳径直来到梁俭德的睡房门前,房门正好打开,一个小厮端着洗脸水出来,见着李文芳在外面给她行礼,并告诉她大人已经梳洗停当了。

李文芳在门口唤了一声,得到里面回应后跨进门去,给还在整理腰带的梁俭德行礼问安,再问他是否现在要吃早饭,并报出厨房今日做的早饭种类,然后亲自去厨房拿来他想吃的食物。

早饭后,稍事休息,梁俭德就去书房看那些文件去了,他想尽快结束这笔生意,好把注意力放在那些贩卖猪仔的猪倌身上,他相信刑部发的公文应该已经送到地方官府手上了,他可以通过兵曹和刑曹侧面打听一下,给地方官施加点压力,同时海防道那边也要做好准备。

当然最好的计划是把那些猪倌都圈在陆地上集中抓捕,不能让他们逃入大海中,他们不比滨州府的那些海盗有明显标志,猪倌一旦驾民船出海,鬼才找得到他们。

梁俭德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仔细全部阅读了那些文件,更加拿不定主意,身为兵部尚书,他无条件相信自己工匠们说的话,滑膛枪比线膛枪好,但手上的这些文件却告诉他,新式线膛枪各方面的优点都大于滑膛枪。

梁俭德放下文件想了想,派了个小厮去找程世安,让他通知怡合行大掌柜,他要试枪,但不要通知军火商。

大掌柜的动作很快,午休时的一场短时阵雨才结束,纸条就送来了,讲好了明天上午派车来接的时间,去海防道的练兵场试枪。

明日的活动李文芳不能跟随,顺其自然地得到了半天假,傍晚李文芳用她良好的沟通能力,跟驿馆的杂役们打听到了附近适合逛街购物的地方,次日上午送了梁俭德等人出门后,她就带着那两个小厮往街上去了。

清泉府与滨州府一南一北,虽同为海滨城市,物产绝不两样,清泉府的大街小巷满是高大宽叶的热带植物,满眼的绿色,咸湿的空气中带着沁人心脾的花香,街上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奇玩意儿,三人边走边看,什么都新鲜有趣。

想到回京后要送人礼物,可又不知道该买什么,李文芳最后从街上的女人们身上得到灵感,买了一堆当地特产的贝壳做的饰物,从头到脚的都有,便宜又好看,还能当纪念品。

街上人潮汹涌,远洋季嘛,各国各地的什么人都有,行人的服饰也是五花八门,叫人目不暇接,不过李文芳最感兴趣的还是当地女孩子穿的服饰,海蓝色的印染布、圆领中袖上衣配大脚裤、鲜艳的绣花、光脚穿鞋露脚踝、戴斗笠,斗笠上随意地插着大朵鲜花。

李文芳觉得有意思,而且看这种服饰应该比较凉快,她身上的衣服太热了,这只适合京城的夏季,而不适合清泉府这潮湿粘腻的热带海洋气候。

李文芳打听到成衣铺的地址,进去给自己和两个小厮都买了几身新衣,愉快地返回驿馆换上,午后梁俭德回来见丫头小厮都换了装,觉得很有新意,玩笑了几句,然后回房更衣,接着就到书房忙开了。

第一卷 滨州剿匪 第95章 安排公务

第95章 安排公务

通过上午的试枪,梁俭德明显感到线膛枪的优点比滑膛枪多,他特意让人拿来了一支滑膛枪一起做对比试验,射击距离一次次加长,刚开始在十丈处射击,两支枪都中靶,随后每次加十丈的距离,但在第三十丈处,滑膛枪的枪手只射中了靶子的一角,到五十丈处完全脱靶弹丸飞哪去了都不知道,而那支线膛枪直到七十丈处还能击中靶子。试验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试验结果谁优谁劣不言自明,两种枪的弹药装填方式和速度都差不多,但考虑在战场环境士兵的临战情绪和用枪的熟练度,线膛枪的优势更明显,起码士兵们能在更远的安全距离多射击几次,在敌军冲到面前前,干掉更多的敌人。

兵部的工匠们说线膛枪没有未来,或许真的错了,那群老头子沉浸在朝廷赋予的荣誉里固步自封,太长时间没有提出军械方面新的见解和构想,甚至拒绝新东西新想法,是时候清理一下了。

梁俭德心里有了决定,但他又不想全部买下来,他还是想只买一部分,然后让工匠们仿造。于是他写了个纸条,让李文芳唤了个卫兵进来,送信去怡合行,叫大掌柜明日过来谈事。

第二天上午,怡合行大掌柜依约前来,却没料知府大人先来一步,捧着案卷来跟梁俭德讨论人口拐卖案。刑部公文只比梁俭德他们早到几天,知府收到公文后就一直在忙于收集线索,梁俭德刚到的那天他第一时间报备过后就回去整理案卷。身为知府,他当然知道梁大人作为首辅大臣一定知道此案,必然是要在他面前提一提的,以示自己正在抓紧办案。

两位大人在里面商谈公事,闲人退避,李文芳奉上茶水后就退到书房外候着,见卫兵领了大掌柜进来,忙招呼他到一旁花厅休息喝茶。

大掌柜跟李文芳询问了一下知府大人到的时间,得知有一会儿了,又一想知府难得见到朝廷一品大员,必有很多话要说,于是他老神在在地抽出腰间别着的一尺来长的玳瑁嘴铜烟杆,打开系在腰带上的烟丝袋,三根手指抓起一点烟丝慢慢捻成球塞进烟锅里,但摸遍全身也没摸出火石来,这才想起好像出门前抽了一锅烟后随手把火石扔桌上了。

大掌柜望着烟杆咂咂嘴,随手放在桌上不再看它,转而捋自己唇上的胡子来转移烟瘾。

李文芳捧了茶盘进来,放下茶杯时看到桌上装好了烟丝的烟杆,又看大掌柜握着一个精致的丝囊时不时地嗅一下,心猜八成是他没带火。

“大人是想抽杆烟吗?”李文芳笑眯眯地问道。

“啊,是啊,知府大人肯定有很多事要跟梁大人聊,反正我坐在这也没事。可出来匆忙,忘了带火,麻烦给我弄个火来吧。”大掌柜认出李文芳是梁俭德身边的丫头,言语上颇为客气。

“是,大人。”李文芳放下茶盘,从荷包里摸出火柴,“大人,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