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冷笑,贼的脸上自不会说我是贼,偷了东西的人自也不会说偷了,她看楼明玉那唯唯诺诺,恐惧颤抖的样子,心中十分怀疑。

她和二夫人,三夫人斗了一辈子,她们的脾性她是清楚的,只有云不悔和楼明玉,楼明玉懦弱,胆小,却贪财。云不悔像一朵孤芳自赏的梅,不会做这些龌龊事。

楼少琪说,“父亲,娘亲,既然姨娘和妹妹们都说没偷过东西,一时也不辨谁真谁假,不如派人到房里搜,看看能不能找到嫣然的嫁妆。”

098

大夫人觉得此法甚好,楼震天一时也想不到好法子,他命老管家带人下去,搜二夫人,三夫人和楼明玉、云不悔的房间。

云不悔微微凝眉,隐有不悦,她不愿意别人动她屋里的东西。

楼嫣然眼角正巧撇过云不悔,微微笑道,“不悔妹妹,表姐知道,你是傲骨的人,不会稀罕这些金银首饰,你也别不高兴,只是例行搜看罢了。”

云不悔淡淡一笑,“表姐说笑了。”

大夫人多看了云不悔几眼,半个时辰后,老管家带人回来,手中拿着一窜红豆手链和一支鎏金明珠朱钗。

大夫人仔细辨认过,怒拍桌子,“是谁?这是我母家的首饰,其余的首饰呢?”

老管家领着奴仆跪了一地,楼震天问,“这些东西是从谁的房里搜出来的?”

老管家犹豫不安,倏听一声震响,楼震天也动了怒,他只得如实相告,“回老爷,大夫人,东西在表小姐房里搜出来的。”

楼嫣然惊讶回头,凝着云不悔,是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不悔身上,或惊讶,或震惊,或鄙夷……三夫人脱口而出,“不可能,老张,你确定?”

“千真万确,老奴不敢说谎。”老张说道。

云不悔茫然过后,电光火石间,目光扫过大厅内诸人,无视他们各色目光,心中寻思,是谁?是谁在陷害她?

老管家在楼府多年,为人忠厚,自不会说谎,东西若从她房里搜出来,定是有人不知不觉放进去的,从昨天到今天也不过一日功夫,没人去过雪梅居。

她正寻思着,骤听楼震天怒喝,“跪下!”

冰月大声喊道,“老爷,小姐没有偷东西,奴婢可以作证。”

云不悔走到大厅中央,跪下来,主子跪下了,冰月也慌忙上前跪下,仍为云不悔抱不平,楼震天长指愤怒指着云不悔,“竟是你……竟是你……混账!”

楼震天抓起桌上一个杯子,愤怒丢向云不悔,杯子砸在云不悔额头,茶水撒了她一身,额头只觉得麻痛,鲜血便涌出来。

众人吃了一惊,少见楼震天如此震怒,他平日再生气,也只是小怒,并不吓人。

三夫人又痛又怜,大喊道,“老爷,事情还没查清楚,何须动怒,不悔身子娇弱,经不起你这么大力道。”

楼震天指着云不悔,怒声道,“孽障,你母亲高华圣洁,并非宵小之辈,怎么生出你这种孽障,简直丢尽楼家的颜面。”

三夫人着急不已,又是恼怒,又是心疼,可不敢劝阻了,她嫁给楼震天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动这么大的火。

云不悔往额头一抹,已是一手鲜血,冰月心疼大喊,用手绢捂着云不悔出血的伤口,眼睛都红了,云不悔微微仰头,坚定又清晰地吐出几个字,“我没有偷东西。”

“没有偷东西,那东西怎会在你手上?”大夫人尖锐反问,她自然不会放过好机会好好整一整云不悔。

从定亲以来,楼嫣然心中就很不舒服,大夫人知道楼嫣然心事,道理是说得一套一套的,可毕竟是自己的掌心宝,楼嫣然不开心,大夫人也心疼,这一切又因为云不悔,难得有一个机会为楼嫣然出气,又在气头上,新仇旧恨在一起,她让香云重新倒了一杯茶给楼震天,恨不得楼震天再把茶杯砸向云不悔。

楼嫣然挑眉,摇摇头说道,“不悔妹妹,表姐知道母亲母家准备了许多嫁妆,压你许多,你心有不忿,可毕竟是母家的心意,并非表姐故意为之,你就算心里有气,也不该偷一二件,那数目都是有吉祥之意,少一不可,你这不是在诅咒表姐吗?表姐自幼待你不薄,又即将嫁给程家兄弟为妯娌,你又何苦害表姐。”

楼嫣云刻薄道,“姑姑有你这样的女儿,她真是是死不瞑目,不愧是自幼养在府中,非正经主子姑娘,也没人费心教养便坏了性子,在府中偷一二件东西尚好说,他日在王府若也做出此等丑事,人家不说楼家是怎么样女儿,姑奶奶是怎么当家的,怎么教出了这种丢人东西。”

三夫人自是有怒,却真不好反驳,越是反驳,越是惹人怀疑。

二夫人虽不喜欢云不悔,然而,更不喜欢大夫人一房,最近这段日子,因母家嫁妆多贵,炫耀得人人不知,二夫人也是心盛的人,自是不喜,大夫人母女如此刻薄待不悔,她心中明白有几分是因为世子对云不悔宠爱呵护,程佑天却反应冷淡,她们心中不平,又出了此事,不悔必要遭殃。

冰月见她们母女说话刻薄,愤怒不已,云不悔紧紧拉着她的手,不允她出头,都是一家主子说话,冰月插嘴,她们打不着她,必会拿冰月出气。

权衡之下,二夫人说,“老爷,妾身等人是看着不悔长大的,素日和不悔也不见得感情多好,可凭良心说话,不悔清高如梅,断然不会做出此等丑事,事实未必如此,老爷一怒之下便伤了人,若是怪罪错了人,世子盛怒,谁来担这份怒气?”

楼震天一怔,也察觉到自己盛怒之下不由分说是过分了些,可证据确凿,她脱不了嫌疑,冰月一个劲说云不悔无辜。

楼少琪讽刺,“你是表妹的侍女,自然说表妹无辜,分明是她房里搜出来的东西,怎么无辜?”

三夫人问老管家,“管家,那日表小姐去点算嫁妆,你是不是在场,她可有动过三小姐的嫁妆?”

老管家说,“没有,表小姐喜欢苏式镜台,多玩赏半个时辰,一心都在镜台上,不过……”

他欲言又止,云不悔微微闭了闭眼睛,大夫人急问,“不过什么?”

099

老管家说,“期间大少爷过来要老奴开库房,要了一颗夜明珠,中途老奴耽搁一阵,没在表小姐身边。”

楼嫣云冷冷一笑说,“准是这时候她起了贪心,趁你不在便偷了东西,存心要害姐姐。”

老管家说,“老奴还有事回禀,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楼震天怒道。

老管家说,“老奴派人搜查表小姐的屋子,寻到好几颗名贵明珠,且有十几样顶级的好茶,珍贵的雪锦几匹,又有不少古玩字画,名贵首饰,更有最珍贵的远山黛,雪胭脂和白脂粉,老奴觉得有异,便寻了来,似乎不是表小姐能付得起的珍品。”

老管家说着,有人把东西一一摆出来,云不悔眯起眼睛,她就知道,忠厚老实的管家一生对楼家衷心,断然会坦诚地说出自己所发现的事。

楼家众人都震惊了,别的不说,就说那雪锦,非寻常之物,产自苏州,是最名贵的苏锦之一,穿在身上细致飘逸,流光潋滟,甚是美丽,一年也就产十批,其中有六批是贡品,余下四匹,不说寻常人能拥有的真品。

饶是楼家这样富贵,凤城首富,家中也只有一匹雪锦,楼震天给三位夫人各做了一套衣裳,别的姑娘都没有。

云不悔一人就有五匹雪锦。

更别说远山黛,雪胭脂和白脂粉,和那十几样好茶,哪一样不是少见的,这样的用度,楼家都花销不起,何况云不悔。

三夫人也是震惊至极。

大夫人真真嫉妒极了,楼嫣云说,“定然是用嫁妆换取来的,不是不见了好些件吗?”

二夫人冷笑,“六姑娘真爱说笑,三姑娘整箱的嫁妆也买不了两匹雪锦,何况区区几只朱钗……”

楼嫣然看向云不悔,她不卑不亢跪着,显然并不在乎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你从哪儿来的?”楼震天吃惊问。

云不悔说道,“二表哥和四表姐带回给我的。”

“胡说,三夫人自是没有这么多好东西,怎么偏偏给你了。”大夫人不依不饶,“老爷,不悔定是手脚不干净,才有这么些东西。”

“姐姐,你说话也干净些,妹妹人老珠黄,用这些脂粉也是浪费了,自然给了不悔。”三夫人也知道自己的解释牵强了些,可总归要解释的,她也不知道为何不悔会有这么多好东西。

大夫人说,“不悔给不出一个理由,说明她心虚,想来不知道这么些年从楼家搜刮多少好东西了。”

冰月说,“有些是世子送给小姐的,大夫人莫要胡乱冤枉人。”

“世子爷每次送什么好东西,府上都传遍了,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些东西。”楼嫣云说,她看着胭脂水粉可心动了。若是没收了给自己,该多好啊。

云不悔说不出东西来历,大夫人在一旁煽风点火,硬是说云不悔偷拐楼家的东西,楼嫣然的嫁妆是最好的证据。

大夫人说,“老爷,这些东西先别追究,先说嫣然嫁妆的事情,可不能纵容了她。”

“孽障,你还有话说,是不是你做的,再不说别怪我动家法。”楼震天厉喝。

云不悔目光沉静,少许鲜血滑落在脸颊上,有几分狼狈,饶是如此,她亦高傲如一株挺拔青松,不卑不亢说,“若真是我做的,我认了,可我没有偷东西,也没有存心害表姐。哪怕今日舅舅打死我,还是这句。”

“冥顽不灵!”楼震天唤老家拿来戒尺,三夫人慌忙说,“老爷,您可要想清楚,您如今想打的人是谁,是未来的宣王妃。”

楼震天被震住了,三夫人说得的确有理,那是未来的宣王妃,大夫人说,“出了此等丑事,他日传了出去,丢尽两家颜面,还未迎亲,尚有变数,王妃和世子若是知道不悔竟是偷盗之流,就不怕日后家贼难防吗?这婚事能不能成,还是未知数,宣王妃?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命。”

三夫人道,“不管成不成婚,我就不信,老爷您敢真的打了她,再说,看着酷似秀玉的容颜,您打得下去?”

“三妹妹,又何必事事都抬出姑姑,人去了这么多年,有什么意思?”大夫人冷笑,“她若在,恐怕也要管教自己女儿的。”

“若秀玉在,你今天对不悔只有卑躬屈膝的份儿。”三夫人冷怒道,大夫人瞬间变了脸色,难堪不已。

楼嫣然蹙眉,莫非便如此算了么?

嫁妆少缺,乃是不祥之兆。

楼震天大喝一声,“够了,都不要吵了,管家,你领着不悔到庭前砖板上跪上两个时辰,直到她认错为止。”

正午太阳毒辣,云不悔一人跪在砖板上,热汗淋漓。伤口没有得到很好的医治,血迹凝固的额头脸颊上,远看甚是吓人。

今日阳光甚毒,庭前又无一数遮蔽,四处又都是板砖,热气上涌,跪上半个时辰,身强体壮的男子都不成,何况是娇弱的不悔。

楼震天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三夫人想让冰月给她打伞都不成,只能远远心疼地看她跪着,无计可施,楼震天是怒了,加上大夫人挑唆,铁证如山,她想说话也寻不出借口。

冰月心疼说,“三夫人,小姐真是无辜的,您快想想办法,她身子素来弱,太阳这么毒辣,怎么受得了?”

“不悔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是什么性子我比谁都清楚,自不会做出这种事,可冰月,分明是有人有心刁难,我也没办法。”三夫人说,“老爷虽怒,可总归顾及王妃和世子,不会过分难为了不悔,你放心。”

冰月抹泪,“我怎么能放心,大夫人也太过分了,竟然把小姐的东西都收走了,那是小姐好不容易收藏的。她们怎么如此贪心。”

“你且老实说,不悔如何得来的?”

冰月面红耳赤,欲言又止,跺跺脚,倏然跑出去了。

100

云不悔在午后跪了一个多时辰,晕厥过去,老管家慌忙回禀楼震天,大夫人早就把楼震天留在房里谈楼嫣然的婚事,老管家回禀时,楼震天本想算了,大夫人却挑唆,说是不悔尚未认错,若是纵容此事,他日楼家风气如何管得住。

大夫人尽所能挑唆,楼少琪和楼嫣云在一旁帮腔,楼震天把云不悔送到柴房关着,且不给吃食,饿上一二顿,并道若是不悔不愿道歉,便要一直关着。

三夫人听了此消息,慌忙赶过去求情,却被大夫人挡回来,再不甘愿,连楼震天一面也见不着也没办法。

二夫人冷笑,“大房只顾着出气,蒙了心智,竟做出此等蠢事,自寻死路。”

侍女问,“奴婢不明白,怎是自寻死路,铁证如山,表小姐的确偷了三小姐的嫁妆。”

“糊涂,且不说云不悔是否冤枉,真要拿了嫁妆,随意惩处也就罢了,罚跪了两个时辰,人都晕倒还关在柴房饿着,天气乍暖乍寒,云不悔那娇弱身子铁定撑不住,心中必定有恨,大房只顾一时痛快,却没想到,日后世子若是得势,不悔便是王府正经的女主人,她会既往不咎吗?别看她恭谦温顺,那爪子可利着呢。”

……

柴房,云不悔昏昏沉沉醒来,已是黄昏,柴房湿冷,且脏乱,老鼠啃咬着她的绣鞋,吓得不悔缩着脚,那老鼠一溜进了洞穴。

额头还疼着,身子也有些沉了,云不悔捂着头,卷着身子,疲倦缩在角落,心中有一团火慢慢在心底燃烧,仿佛暗室中唯一的亮光,支撑着她的意识。

为什么,舅舅不信任她。

又是谁陷害了她?

大夫人和楼嫣然?为了陷害她不惜以嫁妆为名,不,这不可能,会是谁?谁不知不觉把东西放到她房里,她却一无所知?

“表小姐,表小姐……”有人轻唤了声,云不悔移步过去,是三夫人房里的春燕,“表小姐,夫人说你且放宽心,她会想办法让你出去,我求了管家好些时候才让我进来给你偷偷送东西,不能久留,表小姐用一些,别饿坏了身子。”

雪中送炭之情,云不悔铭感五内,十分温暖。

“冰月呢?”

“她下午跑出去,如今还不见人影呢,表小姐,柴房脏乱潮湿,你多照顾自己,春燕不能久留,先走了。”春燕说着,匆匆离开。

黄昏一缕光线从门扉划进来,灰尘朦胧,云不悔坐在阴暗的角落,没什么胃口,捧着**给的几个馒头捂着,也不吃,失神地坐着。

冰月,冰月,全靠你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天渐昏暗,气温下降,身上冷起来,午后暴晒两个时辰,已有中暑现象,身子沉得很,夜间温暖又冷,冷热交替,不悔身子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