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懂。”云不悔说道,“这件事没弄清楚,我这心里不踏实,对了,世子今天几时出府的,都快三更,怎么还不见回来?”

“世子是午后出门的,你在午睡,世子说不要打扰你,他和荆南出门办点事,也没说是什么事,两人似乎挺匆忙的。”冰月抿唇说,“世子和荆南倒是经常出门,也不知道做什么,这府中的生意又非世子在管,他每隔几日便出门一趟,如此频繁是做什么去了?”

云不悔也有不解,玉致说,程慕白以前很少出皓月居,也不喜欢旁人去打扰,有时候会带荆南出门,可没这阵子频繁,若不是知道他是闲散世子,还真以为他在办什么重要的差事。

“小姐,要不我派人去查一查。”冰月问。

云不悔阻止,“别胡来,世子做什么,那是世子的事情,若贸然一查,世子知道我百口莫辩,定说我不信任他,夫妻之间,最怕没信任,他出门是办自己的事,谁没一个秘密,犯不着事事都清楚计较,这样累得慌。”

“是,我知道了。”冰月乖顺说。

云不悔沉声说,“给我听仔细了,别自作主张,你总是自作主张,别的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世子的事,做什么都要问过我。”

“小姐,我真的知道了,你不喜欢的事情,我几时忤逆过,我有分寸。”冰月拍着胸脯保证,云不悔点点头,冰月鬼点子多,又爱闯祸,她真怕不提醒会误了事,造成她和程慕白的隔阂。冰月是有分寸的,她有时候自作主张是知道云不悔底线在哪儿,不会真的去做云不悔反感的事情。

两人过了碧月长廊,再过一点便是西苑,云不悔和冰月绕着湖边回东苑,刚到小竹林便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声音似乎压得很细,且有几分熟悉,似乎是楼嫣然的声音。

这么晚了,她在小竹林做什么?

云不悔本想走过去,冰月拉着她闪到一旁的竹林中,压低了声音说,“都三更天,她一个人在竹林做什么?咱们别打扰了她,偷偷瞧去。”

两人轻手轻脚地过去,今晚月光极好,竹林中月光稀疏,竹影斑驳,四周静得只有竹叶沙沙之声,仿佛游离在草丛中的蛇给人一种逼人的怪异之感。云不悔顺着竹林的缝隙看过,脸色微微发白,冰月惊呼地捂住唇,回头看云不悔,她们藏身于阴影之处,她看不清云不悔脸色的表情,唯独看到她那双莹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震惊。

程慕白和楼嫣然……

两人不知在谈论什么,楼嫣然声音压得低,她们听得不是很清楚,她穿着一袭月色束腰罗裙,展现姣好的身段,面色羞涩,风情无限,那锁骨到胸口上方细致的白,几乎刺痛云不悔的眸。

她娇羞地和程慕白说着什么,手亲昵地拉着他的袖子,程慕白静静地听着,唇角带着笑意,柔和得如今晚的月光,一阵风吹来,竹叶沙沙,云不悔仿佛觉得一条湿冷的小蛇爬上她的背脊,在她的肌肤上钻着,粉拳握得紧紧,不敢松开,怕一松开,便忍不住出去质问,他为何在此,为何会和楼嫣然……

云不悔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冰月冲动热血,刚要冲出去被她拉住,云不悔眼里逼出几分厉色,即便不说话,冰月也不敢妄动。

她们想听清楚她们说什么,可太远了,听不清楚,又怕走近被他们发现,云不悔便站着不动,看着竹影深深处的嫂子和小叔……

楼嫣然不知说了什么,程慕白面露不悦之色,拂袖要走,楼嫣然着急地拉住他的袖子,骤然奔到他面前,紧紧地搂住他,眼泪夺眶而出,程慕白挥手去阻,楼嫣然却紧紧地抱住,脸上有着恐惧,慌乱摇头,程慕白用力掰开她的手,云不悔的实现看过去,因为挣扎,楼嫣然的胸口肌肤裸得更多,凝脂般的白。

她想再抱住程慕白,他却避开,楼嫣然委屈地站在月色中,脸上流淌着眼泪……

云不悔心中如堵塞了什么,又疼又闷,透不过气来,呼吸也不免沉重起来,这算什么?嫂子和二叔偷情么?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又是瓜田李下,就不懂得避嫌么?

这是回东苑的路,一般西苑到东苑都从碧月长廊走,夜深人静,竹林小径有二十米,若是府中奴仆一般不敢走这条路,都从碧月长廊走。

从正门小径拐过来,也过竹林回东苑,是程慕白常走的路。

是谁在主动?

178

程慕白和楼嫣然轻声不知道说什么,楼嫣然破泣而笑,又面露悲伤,程慕白越过她回东苑,楼嫣然怔怔地凝着他的背影,良久,她也回西苑。

云不悔和冰月从竹林里出来,冰月愤愤说,“世子和她这么晚在做什么?状态还那般亲密,小姐,你说……”冰月的声音愕然而止,月光下,云不悔的面色灰白如纸,唇角有一丝柔和却苍白的笑意,冰月有些心疼,正要再说什么,云不悔说,“冰月,今晚的事,咱们就当没看见,知道吗?”

“小姐……”

“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云不悔沉声说,冰月抿唇,应了声,两人一起回东苑,云不悔心中有千百个疑问,她不愿怀疑程慕白,且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怎么一回事,主动问他,他一定不会说。她瞧着他们的感觉便知道,这已不是第一次,前几日,程慕白回得晚,她已休息,他上床时,她嗅到一丝脂粉香,她太困倦,便没睁眼,如今想来才知道缘由。

嫂子和小叔,三更半夜,他们也不怕人撞见,惹来闲话。

冰月一路上试图和云不悔说话,云不悔不作声,她心里也有气,便闷着不说话,一路沉默回到皓月居,灵溪和灵心迎出来,荆南也在院子里,灵心说,“世子妃,您回来了?世子刚回来,正问您的去处呢。”

云不悔淡淡一笑,灵心问冰月,“你们去碧月长廊赏月了么?”

冰月一跺脚跑进自己的房间,灵心和灵溪愕然,云不悔笑说,“这丫头被我训斥几声,心里不高兴,你们随她去,这脾气也是我惯出来的。”

众人莞尔,云不悔进了房,程慕白刚回来,换了睡衣,正在暖塌上看书,云不悔笑着过来,为他倒了一杯茶,“最近很忙么?总带着荆南出门,可是办什么事?”

程慕白一笑,伸出手来,云不悔把手放到他手心里,他一用力,她便被他拥在怀里,程慕白亲了亲她的脸颊,温柔说,“府中有些事父王让我去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费些心力。小脸真冷,出去赏月怎么没带一件披风,身子冷么?”

他握住她的手,温柔地摩挲,云不悔抬头,程慕白柔情脉脉,正怜爱地为她暖手,仿佛呵护着他的珍宝,语言可以骗人,可气氛是骗不了人的,伪装出来的气氛让人感觉不到真心。可她感觉到他的呵护,若说是做戏,他倒是用了心做戏,可她愿意相信,程慕白对她是真心真意的。

“我脸上有什么,看这么出神?”

云不悔微微一笑说,“你长得太好看,我从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男人。”

“当初瞧上我,就是因为这张脸吧?”他以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唏嘘地看着她,云不悔俏皮说,“是啊,就是看上这张脸了,多好看啊,看一辈子都不腻。”

“老了呢?”

“老了也是最好看的老头子。”云不悔说,程慕白怜爱地拥着她,在她脸颊上落下数个温柔的吻,云不悔羞涩一笑,倏然皱眉,嗅了嗅他的怀里,“什么味道这么香?”

程慕白一怔,揉揉她的发,“我身上总带着药香,你能嗅出什么香气?”

“脂粉味。”

程慕白笑着拧她的脸颊,“那也是娘子的脂粉。”

云不悔娇俏地拍落她的手,笑说道,“这可说不准,男人的心啊,我们女人可看不透,你这一天出去,指不定是哪个女人留下来的呢。哼。”

她以玩笑的语气说,程慕白在她脖颈上嗅了嗅,“晚膳可是用了醋,真酸。”

云不悔娇嗔地凝了他一眼,程慕白整颗心都颤动起来,忍不住拥紧了她,他最爱她的娇俏之态,只有他能看到的美景,令人心动。

“小白,你别骗我。”云不悔以玩笑话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最讨厌欺骗和背叛。”

程慕白正了脸色,抬起她的下巴,“今晚是怎么了?”

云不悔摇了摇头,苦涩说,“今天赏月的时候,想起旧事,难免多了些感慨,你若不爱听,以后我不说便是,只说这么一次,我是一个宁可玉碎不能瓦全的人,更容忍不了一丝瑕疵和背叛。当然,倘若旁人做得聪明,不让我察觉,那是另外一回事,就看能瞒多久,瞒得越久,我越失望。”

程慕白微微蹙眉,想要拥抱她,云不悔起身,笑了笑,下了暖塌,去了内室更衣歇息,程慕白若有所思地看着云不悔的背影。

这几日,云不悔特意避着楼嫣然,王府的生活是极无聊的,女人多,一般聚在一起打打牌,聊聊天,一天便过去了。王妃回府后,也常和几位侧妃一起在花园里玩,入秋了,天高气爽,花园的菊花开,争芳夺艳,一边玩牌,一边赏花,话家常,日子更好消磨。

王爷最近常宿在东苑,云侧妃本不和她们一起玩,如今有嫌隙,却来往得多了,她打牌不算精通,有楼嫣然在一旁指点,几人也不好拒绝。旁人以为云侧妃是见王妃得宠,特意谄媚巴结,可她又和往常一样,这样更让人费解,府中几位小姐闲来无聊会陪她们。

云不悔主事,府中琐事又多,一天要理府中的事,又要和冰月管商行的事,极少去看她们打牌,她也有意避着楼嫣然,程慕白如今忙,白日总不在府内,她也不知道他去办什么事,心中有了疑惑,心结,便一直存在,无法消除,见了楼嫣然,心中反而不舒坦,她不是一个会自找不自在的人。

王妃多次让她一起过去话家常,她都以事情繁多给推了。

这日中午,云不悔帮程慕白收拾书房,他最近看书杂乱,什么书籍都乱看一通,也没归类好,这事本是灵心做的,她正有空便整理,没让灵心帮手。

灵心和灵溪便去小厨房做点心,冰月也随着一起去。

整理书桌的时,从一本兵法书中落下一封信,云不悔弯腰捡起来,本想放回去,可一见信封上的字便刺眼,字体娟秀,是很漂亮的颜字,这是楼嫣然的字迹。

她握住书信,心头急跳,楼嫣然给他写过信?

小白从未提及,难怪他和楼嫣然看似没什么交集,可却被她撞到两人在一起,原来如此,这信写了什么?又是什么时候写的?

她也曾写过书信给程慕白,算是情书。

这封呢,算什么?

该不该看?

这是程慕白的隐私,她不该看,云不悔心中挣扎,把书信夹在书本中,可心底有一个声音,一直让她看,云不悔一狠心,把信拿出来。

初次写信,嫣然心中忐忑,又恐误了姻缘,一生不幸,是以书信一封,告知世子真相。如愿寺中,嫣然弹奏《鸳鸯配》,心中期盼能遇见意中人,白首不离。世子惊才绝艳,嫣然心中爱慕,愿意伺候世子一生一世,为世子生儿育女。不料世子认错了人,错付凤栖古琴,嫣然悲苦,又不知如何是好。若是世子喜爱弹琴之人,便该是妾身,非不悔。世子,嫣然对您一片真心,天地可表,若不能陪伴世子,嫣然定会一生不再幸福,但愿君心似我心,嫣然能陪伴世子到岁月尽头。

一看完信,云不悔心情复杂,原来楼嫣然以为程慕白认错了人,写信告诉程慕白,其实那日弹琴的人是自己,并非是她,且书信中表达自己对程慕白的爱慕之情,楼嫣然说,不希望因为一次误会,他认错了人,娶错了人,造成彼此的遗憾,应该让彼此的命运回到各自的轨道中。

认错了人,爱错了人么?

那座凤栖古琴她时常弹奏,程慕白最爱听她弹奏《鸳鸯配》,这是他最喜欢的曲目,她多次弹奏给他听,程慕白说,她弹琴有感情,十分灵动,少见的动人,他在如愿寺听到一次便觉得绕梁三日,怦然心动。他说,正因为这琴声,他对这桩婚姻充满期待。

他没有认错人。

这信写得短,却是字字真情,云不悔想,这信写得比她写的情书要直白大胆许多,不知道程慕白如何回复她,是不是书信来往,两人便熟稔?

可府中每次相见,两人都很生疏,仿佛不曾认识,有礼克制,不像是通过书信的人,是两人掩饰得太好,还是她太蠢笨,竟没看出端倪来?

云不悔微有失落,把信叠好,放回原处,她揉着眉心,心中告诉自己,不要怀疑,她应该信任程慕白,夫妻之间,最要紧的便是信任二字。

这信有日期,是婚前所写,程慕白若是有回应,今天楼嫣然就该是世子妃,而非是她。

她不该多心,不该多心。

收拾了书房,云不悔坐了一会儿,玉致便过来寻她,说是王妃让她去花园一起话家常,云不悔点头,随着一起走,并吩咐灵心和灵溪,做好点心便送来花园。

她到花园时,府中女眷都在,王妃和三位侧妃打麻将,楼嫣然、玉媚、玉容旁观,玉妩都坐在王妃身边。

玉媚说,“二嫂,您可真难出来一次。”

云不悔说,“大姑不知道府中事情繁多,事事要二嫂做主,难得有空呢。”

云侧妃掩嘴笑,“王妃姐姐最是清闲,以前忙得没时间见我们姐妹几个,终日不出东苑,如今倒是有时间出来玩,世子妃真是能干帮衬着,王妃姐姐很开心吧。”

王妃说,“是啊,有儿媳就是好,日子清闲了,也舒心了。”

云侧妃冷笑,王爷日日去东苑,她自然舒心了,玉致说,“母亲不仅是舒心,日子轻松,气色也好,越看越年轻呢。”

玉侧妃大笑,“玉致嘴巴真甜,不过说得是实话,王妃姐姐瞅着都比妹妹年轻几岁了。”

李侧妃咕哝,谄媚。

楼嫣然说,“其实,几位母亲们看起来都很年轻,若是和我们一块出去,旁人定以为是姐妹。”

这话取悦了所有人,惹得众人哈哈大笑,云不悔在一旁听着,笑而不语,专心看王妃打牌,王妃问她要不要玩一圈,云不悔摇头,说是坐太久不舒服。

王妃说,“身子哪儿不适了么?瞧过大夫没有?”

“也没哪儿不适,昨晚睡得晚,累着了。”云不悔笑笑说道,王妃这才放心。

李侧妃说,“王妃姐姐和世子妃感情真好,哪还有过去的剑拔弩张啊。”

云不悔说,“我和母亲感情素来都好,何时有过剑拔弩张,李姨娘说得太夸张了,当媳妇的,婆婆训斥是常有的事。都说苦媳能熬成婆,没他母亲如今教着,不悔以后怎么知道如何管教媳妇。”

众人莞尔,玉侧妃说,“两位媳妇进门也半年多,也该传出喜事了,怎么还不见动静,可都瞧过大夫了么?”

“瞧过了,大夫说身子没事,孩子的事要慢慢来,急不得。”楼嫣然说道,面有娇羞之色。

云不悔也说自己瞧过大夫,两人回答几乎一致,王妃说,“虽说我也盼着孩子,可急不来,不悔也年幼,过两年再要孩子也不打紧。”

云不悔惊讶地看着王妃,她比谁都着急孩子的事情,竟然说出这种违心之论,可转念一想,她便笑了,王妃私下怎么给她压力,那都不打紧,在她们面前,自是不能流露出来。

云侧妃说,“女人这一劳碌,身子便很难有孕,世子妃若想早些有孕,便不该如此劳碌,这府中的事交给旁人去做,自己多休息好,指不定一个月内便传出好消息呢。”

云不悔说,“府中事情的确繁多,可不悔应付得来,也不觉得劳碌。”

李侧妃说,“那是你年轻,底子好,女人若要怀孕啊,真的万万不能劳碌,只能娇养着,王妃姐姐,您说是不是啊?”

王妃说,“这事得好好掂量。”

她们想要府中的主事大权,可没这么容易。

王妃心想,两人这么久都没传出好消息,是不是真的因为劳碌的缘故,若是因为劳碌,伤了身子,不易有孕,不悔该把府中的事情放一放,没什么事情能比孩子更重要。

如今府中井井有序,不悔处理事情方式和她不同,恩威并施,府中奴仆无人不服,少有烦乱,各司其职,府中安宁,她们日子也过得舒适。

她且再看看,过了年关,若还没传出好消息,那就该着急了。

李侧妃说,“两位媳妇是楼家的小姐和表小姐,最近可有听说了楼家之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