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起码,她可以和母亲说,她过得很幸福,很幸福。

玉致和玉容、玉媚、玉妩要表演节目,王爷准许,王妃和几位侧妃也兴致勃勃期待,几姐妹早就在一起排了一支舞,打算除夕的时候跳给家人助兴。玉致和玉媚歌喉最为婉转,玉妩和玉容舞蹈出挑,玉致和玉媚一边唱歌一边伴舞,玉妩和玉容领舞,歌舞结合,几人又是百里挑一的美女,这美色又加分,诸人看得连连拍掌鼓励。

几姐妹闹后,这宴席也差不多,个人便回苑中守岁。

守岁是一种习俗。

云不悔一贯都是守岁的,往年是一个人守岁,今年多了一个人陪着她一起,心情是不一样的。

除夕夜下着小雪,纷纷扬扬,风倒不大,更显得寒峭,皓月居内升了三个暖炉,云不悔怕冷,在暖塌上披着厚厚的披风和程慕白一起守岁。

程慕白说,“你先睡一会儿,等子时我叫你。”

云不悔摇摇头,守岁当然要从头到尾,睡觉就没诚意,可她着实是困,便想出去走一走,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正艳丽,她想出去玩雪摘梅,程慕白不允许。她体寒,秋天便裹着披风,手脚冰冷,这冬日更是受不住,他怎能同意她去受冻,这窗户都关得严实,深怕冻着她。

“咱们就一起出去玩一会儿,就一炷香的时间。”

“不成。”

“梅花开得很漂亮呢。”云不悔惋惜说道,“除夕的梅花啊……”

程慕白心一动,吻了吻她的额头,微笑说,“你等等,我出去一会儿,不要出来,知道吗?”

云不悔还来不及说什么,程慕白已出去了,她不禁想,就光限制别人了,也不想自己的身子骨,比她还虚呢,更不适合出去走动。

说起来,最近他没怎么咳嗽呢?

冰月端着一壶茶进来,“小姐,你还要守岁,喝茶暖暖胃,别冻着。”

“知道了,我没这么娇弱。”

冰月微笑退下,片刻,程慕白掀开帘子进来,手中捧着花瓶,瓶中插着几支梅花,她正喝茶,不禁一愣。只见程慕白披着一件白色大氅,面如冠玉,眉目带笑,目光纯净深邃,她仿佛要醉在他的目光深渊中。红梅衬出他的眉目更是秀致,那颜色如盛放在他眼眸里,她已然迷醉。

她怔怔地看着他走来,把花瓶放在矮桌上,烛光在他脸上摇曳出温暖的轮廓,她一时看得呆了。

“看什么呢?”程慕白莞尔。

“你真好看。”云不悔甚至无法用美妙的言语来形容他,所以说了好看。这是人最基本的感官,程慕白从小被人赞誉,对这样的赞美早就见惯不怪,可还免不了耳根一红,更神奇地回了句,“娘子也好看。”

云不悔羞涩地低了头,程慕白倏地感觉这话说得太没诚意,太过白痴,可不悔受用就好。

她站起来,拂去他肩膀上的落雪,“怎么出去剪梅了?”

“喜欢吗?”他指着桌上的寒梅问,云不悔顺着视线看过去,那几支寒梅开得十分好,红中带着盈盈一点白,开得甚是灿烂,她情不自禁点头。

程慕白拉着她坐下来,“你不是喜欢梅花么?这天儿太冷,你坐在这赏梅就好,我们一起赏梅,一起守岁。”

她想说,这几支梅花哪儿外面开得好,开得灿烂。可转念一看,这几支梅花又哪儿逊色于外面的梅花呢?一样是凌寒独自开放,一样如此美丽。

最重要是那人的心意。

云不悔眉目都是含情的笑,伸出手来,“给我一个红包压岁。”

“你都多大了,还要红包压岁?”

“那当然要,你真小气,去年除夕还有人给我一个大大的红包,人家还是陌生人,你是我丈夫都舍不得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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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当然要,你真小气,去年除夕还有人给我一个大大的红包,人家还是陌生人,你是我丈夫都舍不得给啊。(读看看小说网)”

除夕的烛光一点一滴地聚在他的眼眸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底冒出头来,冲破了心脏那一层薄薄的膜,张牙舞爪地散在他眸中。云不悔被他看得脸色一热,神色越发娇嗔,含情带娇,如一朵夜露中的牡丹。俗话皆云,灯下看美人,更胜平素三分,程慕白心想,此话说得真有道理,灯下的云不悔,真美。

“小白,你怎么了?”她红着脸问,抵不住他灼热的眼神。

程慕白伸手牵过她,云不悔已坐到他腿上,他圈着她,戏谑说,“我记得去年除夕,我在溏心楼遇到一名带着面纱的女子,她问我要红包,我给了她一万红包。这女子很特别,分明是合家欢乐的日子,她却眸带忧伤,好似全世界都抛弃了她,我看着又是心疼又是怜惜,当时便想,她若是问我要多少,倾家荡产我也给她,只为博她一笑。她不胜酒力,喝得烂醉,有人来接她,我询问她的芳名,掌柜告知,她是楼家三小姐楼嫣然。哎,说起来啊,我和大嫂真是有缘分呢,她这还没过门,我就给她一万红包,这后来下聘的时候我就想啊,不如咱就没送这么多了,我都给人家那么多聘礼了。”

他越说越乐,笑声爽朗,云不悔则听得惊喜震惊,只得怔怔地看着他,竟是他,竟是他,她做梦都没想到,那晚的人会是程慕白。她依稀记得那晚的男子,身材修长,虽带着面具,却是一身霸气,丝毫没有程慕白身上的文秀之气。

原来,冥冥之中,上苍就为她牵好了红线,而她却浑然不知,竟还站在他面前,彼此算计着婚姻。她紧紧地揪着他的袖子,颤声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给她这么大的红包?”

她和他素不相识,只是偶然相遇,她只想要一个安慰,他却给她一个惊喜,仿佛这么多年除夕的孤独都被这红包冲散,让她觉得除夕真是一个好日子。

情深缘深,早就结下。

程慕白一怔,温柔地顺着她的发丝,为何呢?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许那一晚的云不悔目光太过脆弱,如最可怜的小白兔,需要人的鼓励和安慰,她仿佛要被寒风吹散,他想给她一丝温暖。

或许同是除夕夜伤心人,同是天涯沦落人,太多的理由,如今也迷惑了,他偶尔想起那个除夕夜的女子,都有一种再次结识的冲动。(百度搜索读看看

他没有告诉云不悔的是,他原本打算等陪着母亲在如愿寺许愿后下山,便亲自登门拜访,结识楼嫣然。他对她幼年便有极好的印象,她是他梦中的情人。沉稳,聪明,美丽,才貌双全,符合任何一名女子对妻子的要求,他想他所需要的伴侣便是如此,从幼年到青年的梦中情怀,也该如愿了。

可人算不如天算,他在如愿寺,遇上他的命运。

云不悔。

那盈盈带笑的女子笑容如枝头的寒梅,给他冷冽的香甜享受,她的眼睛如一块瑰宝,沉静中带着三分神秘,竟让他怦然心动,赛过他对梦中情人的期待,赛过他自幼对楼嫣然的执着。他从没结识过这样的女子,聪颖通透,离经叛道,竟为了逃离程佑天,竟要嫁给程佑天的弟弟。彻底断了他的想念,这样的勇敢的女子吸引他的目光,他心中那模糊的影子渐渐的被云不悔所取代,几乎是冲动之下,如她所愿。

是的,冲动。

程慕白从不打一场没把握的仗,云不悔是他唯一的例外,他对她倾心算计,他对她又充满期待,这种矛盾刺激着他不断地认识她,不断的去读懂她。

“不悔,如果你重新遇到那天晚上给你红包的男子,你想和我说什么?”程慕白突然问,伸手拭去云不悔的泪,这傻丫头又哭了。

云不悔目光清润,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她捧着程慕白的脸,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知道重新遇到他,我会说什么,可如果我再遇到去年除夕的自己,我会和她说,不悔,抓住他,勇敢地告诉他,你要当他的妻子,你叫云不悔,若他喜欢,请她拿着聘礼到楼家来娶你。”

程慕白顿了顿,惊喜散在眼里,紧紧地拥着他的妻子,云不悔似乎觉得尤为不够,又添了一句,“不拿聘礼也没关系,我倒贴都可以。”

他扑哧一声笑了,云不悔啊,云不悔,你真是一个可人儿,谁能得你的心,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她并非善男信女,却有一颗赤子的心,她有玲珑的心思,有圆滑的处事手段,可她却有一颗干净的心。

别人伤害她一分,她还一分,别人对她好一分,她还十分,这样的性子,这样的柔软,让他知道,自己捧着一块瑰宝,一辈子都要呵护着,别伤了这颗玲珑的心。

这是他的妻子啊。

他心中涌起一股骄傲,男人有一名漂亮的妻子,总是十分自豪的,可他的骄傲并非她的美丽,而是她的全部,由内而外,哪怕是微笑也让他觉得自豪。

他总忍不住向全世界宣布,瞧,这就是我的妻子。

“那红包还在吗?”

“在啊。”云不悔说道,眉目都是笑,“我收在最妥帖的地方,我还想着若是能遇上他,我要还给他。没想到……”

没想到是她丈夫给她的。

他唏嘘着伸手,“重新遇上了,是不是该还了?”

“我不!”云不悔扬起下巴,“这是丈夫给妻子的见面礼,没收回去的道理。”

程慕白一笑,宠爱地揉了揉她的头,你真是怎么说都有理啊。云不悔想起一事,这样的气氛下,她是不该问的,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小白,你一直以为那天的人是表姐,你是不是对表姐……”

“吃味儿了?”

“对!”她斩钉截铁地回答,丝毫不隐藏自己的酸味,竹林的事让她耿耿于怀,理智告诉她,她要信任程慕白,可她总是会冒出一点点怀疑,那晚究竟怎么一回事。

若是程慕白对楼嫣然有情,那便说得过去,再加上楼嫣然写信告诉他,如愿寺弹琴的人是她,程慕白总会更有想法,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下聘要娶的女子是楼嫣然,而非她呢?

这样的念头让她心里很不舒坦。

“不悔,从你出现后,我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你身上,和你斗智,琢磨你的心思都嫌不够,岂能再装下旁人。”程慕白笑说道。

云不悔忐忑不安,“真的?”

“真的!”

她轻轻一笑,骤然听到爆竹和烟花的声音,程慕白拿过一件貂皮大氅让云不悔披着,两人一起出来,子时到了。各院都放了爆竹,王妃院子那边放起烟火,绚烂美丽。荆南和冰月拖着爆竹挂在院子里的梅树上,正玩闹着,争着要点爆竹,荆南要点,冰月也要点,两人争不过便要拳脚见功夫。

云不悔哭笑不得,程慕白也莞尔,最终是两人一起点了爆竹,爆竹声声送来新年,漫天烟花绚烂,云不悔牵着他的手,暗自许愿,她每年都要和程慕白一起听这样的爆竹声,赏这盛世的烟花。

正如程慕白所说,他要陪她过今后每一个除夕。

她仰着脸,走廊外的小雪飘进来,有几片雪花落在脸上,程慕白拂去,柔声问她冷不冷,云不悔摇头,她看着天上不断盛放的烟花,忍不住说,“小白,这是十几年来,我过得最快乐的除夕。”

程慕白无声拥紧了她,于他而言,何尝不是。

冰月和荆南在雪中奔跑玩闹,灵溪和灵心也加入阵营,天很冷,可人的心是快活的,气氛是热闹的,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日子,可以随便玩闹。

她大笑着,程慕白心情也舒畅。

“小白,你说过,今后要陪我过每一个除夕,可要说话算话。”云不悔说道,她怕承诺,也怕天长地久,更怕幸福,她什么都不信,可她愿意相信程慕白。

“自然,我不仅要陪你过今后每一个除夕,除了我,还有我们的子女,一直到我们白发苍苍,好不好?”程慕白哄着她,纵容她微妙而欢乐的情绪。

云不悔重重点头。

他们一定都要说话算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许多人都渴望这样的誓言,又害怕这样的誓言,怕自己中途毁诺。

其实,只要两人有心,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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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雪下得极大,天气超乎寻常的冷,若找往年,除夕后雪便慢慢停了,然而,今年除夕后,大雪连绵,严严实实覆盖整个凤城,南国冰封,万里雪飘。(读看看小说网)

凤城是南国第二座大城,是一座繁华又热闹的城,距京城几百公里,陆路有十余天之久,整个地界沿着一条赤水运河繁华似锦。往年风雪再大,流动的赤水运河从不曾结冰,今年运河有一半是结冰的。京城到凤城这条线是最繁华,沿岸航线最多,油水最多。如今这条航线几乎全部停航,习惯走水路运输的商人们叫苦连天。

云瑶商行旗下的航运生意整整两个月损失惨重,白银如水流,云瑶航运停航一日,光是因停航无法按时发出的货物赔偿便是一笔巨额数目。云不悔是一名嗅觉敏锐的生意人,云瑶航运刚开启不久,生意惨淡,万事开头难,这条运河自开启一来便有官家和民家航运联合独霸,刚开启的航运无法生存,她琢磨来琢磨去,提出合理赔偿的概念。

凡是在云瑶商行发出的货物,若无法按时把货物运到目的地,商行愿意赔偿货物总价值的十分之一。当时的航运在民办和官办的手中独占着,连成一线,店大欺主,经常有货物无法按时运输的问题,有一些新鲜的货物无法运至,商家损失惨重,寻赔无门,云不悔便是看中这一条,舍弃一些小利,争取生存。

她是最重承诺,最重信誉的人,这一条概念一提出来,虽遭到无数质疑,却慢慢有了一批忠实的客源。凤城和京城这条线当年她就开了两条航线,这两条航线在几十条航线中显得十分的微不足道,她的船只,水手,各种硬件全无一点能赢过别人的地方,就一条诚信,她一路走到黑,合理赔偿,言出必行。渐渐的,这条航线上的生意人便把目光落在云瑶航运上,他们发现,咦,原来女人做生意也是讲信用的。当年航线道上层层相护,他们受欺负太久,自然就免不了选择云瑶,渐渐的建立起云瑶航运的名声。生意是原来越大,渐渐的独霸一方,云不悔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

云瑶航运如此突出,几乎是横行出世,自然会别的航运不满。就像一个江湖,老大横行多年,手下小弟众多,个个又是听话的人。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名小混混要取他而代之。他们怎么会如愿,当年官家承办的航运和最大的民办航运合作,且抽取大头,民是干不过官的。(.dukAnkan.读看看小说网更新我们速度第一)云不悔的麻烦不断,最后是她请赵王出面,主动和朝廷合作,赵王强行拿了这个项目,分出云瑶商行盈利的二分之一。去年在云不悔巧智下成了三比二分成。这算彻底平息她的烦恼。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取舍,空手套白狼的事情要看和谁做,对方是朝廷,她只能妥协,可经营权在她手上,她自己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给了她很大的自主空间,所以云不悔也乐意。

今年是最特殊的一年,天灾。

是的,天灾,从京城到凤城这一带风雪连天,覆盖厚厚一层,不管天气多严寒,从不结冰的赤水运河竟然有一段结冰,造成航运瘫痪。

云不悔损失真的很惨重。

云瑶航运的生意都是排期的,因为有赔偿这一项,云不悔便定下合约,都是起早一个月把货物囤积到仓库,排期发货,避免损失。

排期两个月,也就是说,她的仓库永远有两个月要运输的货物。

云不悔不是神,她只是一名精明厉害的生意人,她不知道从不结冰的赤水运河会结冰,她更预料不到情况会越来越严重,等有人报告船只无法通航时,云不悔便意识到今年是云瑶最艰难的一年。

她不敢再接货物,为了避免损失,云不悔便排期最后的货物提前往前送,用陆路送,如果按照排期的时间来送,这两个月的货物都要赔偿,光是赔偿的数额就会赔死云不悔,她只能从后往前提,争取把损失降到最低。有一些是老熟客,她让云瑶商行高层主管一一致歉,有一些是老熟客,也知道是自然条件的原因,不愿意为难,损失的金额能够商谈。饶是如此,光是赔偿就让云不悔很吃不消。

问题是十二月中旬开始出现的,云不悔过年的时候便不担忧,赤水运河哪怕结了冰,等除夕过后天气转暖,冰雪便会融化,可出乎意料的是,除夕后天气日渐严寒,丝毫回暖的现象都没有。

她渐渐的有了危机感。

一天将近十万的赔偿金额,金山银山也赔不起,云不悔做生意从没有出现过这么严重的失误,连续半个月赔偿白银将近八百万两,这是一笔巨大的数额,超过云不悔的负荷。

她是富可敌国,可她是生意人,现金流几乎都在流转,基本上提不出这么多白银赔偿,日渐一日严峻的情况压在云不悔透不过气来。她还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为了避免赵王和她的关系曝光,她让开阳放出她病重不治的消息,楼开阳便真放放出她病重的消息。没说不治,可航运谁都知道云瑶夫人重病,再加上云瑶商行日渐一日的艰难,手下的人都觉得这商行的末日要到了。

云瑶夫人要倒了,商行也要倒了。

人心是最要紧的东西,不管是做什么,那些货物寄存在云瑶商行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便更闹得厉害,凤城是云瑶商行的总部,日日都有人在闹,争取要赔偿金,云不悔已赔不起了。

她的现金已赔光了,几乎快一千万两白银,等同于国库几年的税收,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几乎全部赔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