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你可真能安慰人。”赵王笑了,哪怕是假话,虚情假意他听着也舒服。

这是云不悔第一次见他笑。

云不悔则是苦笑,这全是她的真心话,嫁给程慕白后,她忘记了,当年为何她要退婚,不愿意嫁给程佑天,或许说她故意埋葬不愿意想。

当年想要退婚的原因,有一部分是为了等他。

没有认识程慕白以前,她只对两个人有过好感,一个是山中为她吹笛的少年,一个是赵王。

可显然,赵王比少年程慕白分量重。

230

赵王笑问,“为什么没等我?”

云不悔低下头,微微收紧了拳头,想起嫁人前那一夜的挣扎,千头万绪纠缠,回忆尚带一丝酸涩,她轻声说道,“你为什么没和我提亲。”

赵王说,“你应该知道为何我没有提亲。”

云不悔抬起头看他,“你想争夺这天下,你又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你想等尘埃落定再决定你我的未来,若是失败,你也不至于牵连我。”

赵王温柔地凝着她,他以为,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云不悔说,“王爷,我不是一个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的女人,在你需要帮助,最困难的时候,你选择把我安置在背后,我很感激你如此爱护我,可我不需要。我也明白,在你心目中,不悔不是你最想要的,所以我没等你。再说,当年我也等不及,程佑天咄咄相逼,我只想找一个安身之所,不被人烦扰,所以我选了程慕白。我以为他身体病弱,活不长,我嫁给他,索性也就是名义上的夫妻,他死后,我也便自由了。说实话,当年凤城流言蜚语时,我想过修书一封问你愿不愿意娶我,可我想,哪怕我修书给你,你给我的回答,恐怕也会是让我再等你几年,所以我打消这个念头。”

赵王问,“你的真心话?”

“是!”云不悔说,“我或许在你面前会为了救王府步步为营,可感情之事,又何必欺骗你,你对我的疼爱和照顾,比哥哥都多,我又不是铁石心肠。”

“不悔,当年怎么没试一试。”赵王问,云不悔看着他,不解此意,赵王说,“如果你开口让我娶你,我会答应你。”

云不悔莞尔,“如今说这些没有意义了。”

赵王沉默,云不悔也安静下来,北郡世子摸摸鼻子,有些担心地看向程慕白,程慕白的脸色绝对和好看沾不上边,墨黑的眼睛沉不见底,浑身上下似乎都压抑着什么。

他就如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仿佛谁一靠近他都会被扑食,北郡世子说,“大哥,我们走吧。”

程慕白惯了一口酒,北方的酒总带着一股辛辣,滚烫地烧到肠胃,他鲜明地感觉到自己胸膛中奔腾的嫉妒,他嫉妒赵王,记得他拥有云不悔那些年少的时光,嫉妒云不悔和他亲密无间的那些岁月。他知道云不悔有一个上锁的箱子,箱子里有很多信件,她很聪明,也很谨慎,他发现这些信件纯属偶然。那是云不悔和赵王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他们没见过面,却鸿雁传书,彼此十分了解。时而调情,时而聊家常,他们之间并不像一对合伙人,而是一对分别两地的情人,他不知道云不悔回信会写什么,可赵王的信件,她每一封都收得极好,每一封都有工整深刻的折痕,说明信件被人翻阅过无数次,且被人很完美地保存下来。

他一直都知道,赵王和她很暧昧,云不悔曾暗恋过赵王。

她没有和赵王在一起,只是因为赵王野心大,把江山社稷放在第一位,男人谁不是把身价利益放在第一,可云不悔要的是一份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的感情。

所以她放弃了赵王,选择了他。

程慕白恶毒地想,云不悔当初选择他的理由是,她以为他快死了,嫁给他也只是名义夫妻,是不是她可以继续等赵王,等他尘埃落定,他们再双宿双栖。

她选择,不过是为了等赵王的踏板罢了。

这样恶毒的想法几乎要摧毁程慕白的理智。

承认吧,程慕白,你疯狂的嫉妒。

嫉妒拥有云不悔最纯真岁月的男人。

嫉妒她暗恋过的这个男人。

嫉妒这个对她真心实意呵护,全心全意尊重的男人。

赵王微笑问,“不悔,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杀了程慕白,再夺回你吗?你原本就该属于我,是我为你考虑过多,我们才会彼此错过。”

“我只是诚实地面对过去的自己,曾经的你我,为过去的感情做一个完美的结束。我也不想让你心存不甘,不想让你失望,你失去了什么,你总要知道为何失去。”

赵王看了她好一会儿,慢慢地垂下眸子,云不悔看向北郡世子和程慕白,她总觉得他们投来的目光太过灼热和突兀,这让她感觉颇为不适。

程慕白和云不悔目光对上,她更是诧异,程慕白很快移开目光,云不悔蹙眉,赵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问,“怎么回事?”

云不悔本想说黑鹰的事,可想了想,倒是没开口,赵王也许还不知道黑鹰的事情,她不想多生事端,“没事。”

程慕白已移开目光,赵王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们一眼,问,“北郡世子身边的男人你认识吗?”

北郡世子和程慕白浑身一僵,暗暗喊糟。

云不悔摇头,笑问,“是什么厉害的人物吗?”

“算是吧。”赵王模糊不清地说,云不悔对这话题不感兴趣,低头喝自己的香茶,北郡世子和程慕白结账离开,云不悔从窗口看他们离开的背影。

黑鹰的背影……真的很像小白。

赵王说,“吃饱了吗?陪我到河边走一走。”

“好啊。”

初冬的京城已是寒风凛冽,小河边有几株凤凰木,枝头已成光秃秃,只剩下枯枝残叶,河边行人较少,云不悔走得慢,赵王陪着她的步字,走得也不快,冰月走在他们七八米之外。

他很想牵她的手,可他知道,不合适,她也不喜欢,所以哪怕多想,他也克制。

他们认识多年,彼此了解,却是第一次单独走在街道上,赵王负手而走,苦笑地思忖,这感觉真的美好,仿佛少年懵懂时遇到自己的女神一般,牵着她的手在河边慢慢地走,想着海枯石烂,天荒地老,可耻地奢望片刻的幸福。

“冷吗?”他问。

云不悔摇摇头,“不算冷,我体内的寒毒清除得差不多了,身子骨也争气了些,不会动不动就觉得冷。”

“看来,他把你照顾得很好。”

云不悔心想,是我自己照顾得好,她微笑,“是啊,很照顾。”

赵王没多说,云不悔说,“我印象中,当年京城凤凰数遍地都是,怎么都砍了,光秃秃的一点都不好看。”

“京城扩建,主街道大排大排的凤凰木占地方,工部提议把凤凰木砍了,兴建城池。”赵王说,看着光秃秃的凤凰树,“是挺可惜的。”

所谓人非事非,时过境迁。

云不悔说,“除了梅树,我最喜欢凤凰花了,只可惜啊……”

赵王说,“等梅花开了,到王府赏梅。”

云不悔低下头,没有回答,他曾写信告诉她,他在王府种了很多梅树,冬天梅花开得很漂亮,都快成京城一景,谁都知道权倾天下的赵王战功彪炳,军政无敌,却都没想到他倒是一个爱花惜花的男人。

她停下脚步,微微笑说,“天有些冷了,我想回去了。”

“我送你。”赵王说,云不悔点头,两人往相府走。

赵王在将军府前停下来,他说,“我送你到这里,前面就是相府。”

“我知道。”云不悔说,赵王看着将军府,已很破旧,在此繁华之处颇有些突兀,他淡淡说,“不悔,回凤城去吧,和楼开阳一起回去。”

云不悔没回答,赵王看着她,“你是我喜欢的女孩,我不希望,以后我伤到你。”

她抿唇,略有些倔强,赵王说,“这是我们男人的天下,你搅局做什么,如果我是程慕白,真心爱你,我也不希望我的妻子只身涉险,且面对的还是一头恶魔。”

“你别这么说自己,在我心里,你不是恶魔。”云不悔飞快地说,“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好人。”

赵王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云不悔有些不悦地解释,“我说真的。”

“我也没说你说假话。”赵王说道,“你的战场毕竟是生意场上,这不是你的舞台,交给我们吧,胜王败寇,我们要什么凭我们血汗去拿,生死有命。”

她突然觉得伤感,她不愿意赵王死,可若他不死,那很多人会死,可若他死了,她一辈子都会内疚难过。

“真的没办法了吗?”云不悔含泪问。

赵王轻轻地把她拥在怀里,温柔地抚着她的背脊,“没办法,那皇位,我势在必得。”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轻到仿佛没有任何重量,让人感觉不到他有多少决心,可云不悔知道,他很认真,她紧紧地拥着他,情不自禁地说,“皇位有什么好,孤家寡人,谁来陪你共享这天下,谁愿意陪你看这天下,你要这皇位做什么,你辛苦了半辈子,最后就求一个百年孤独吗?”

“你觉得,我有资格拥有那位置吗?”赵王问。

*

我发现我有点爱赵王了,怎么办捏,不悔不要就赐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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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我有资格拥有那位置吗?”赵王问。

云不悔说,“不管我说什么,你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

“可我想听你的。”

云不悔想了想,轻轻点头,“有!”

“你觉得有就好。”赵王放开她,轻拭去她的眼泪,轻快地说,“换个角度看,江山美人,我为了江山失去了美人,总要拥有江山吧,总不能忙碌一辈子,我什么都捞不着,你说呢?”

云不悔没忍住,扑哧一笑,赵王怜爱地揉揉她的发丝,“傻姑娘,听话,回凤城去吧。”

“我不。”云不悔倔强地说,她握住赵王的手臂,沉声说,“你答应我不杀不该杀之人,饶过程家人的性命,你可以把他们圈禁,一辈子都离不开你的视线,只要你饶过他们的性命,云瑶依然帮你夺江山,你需要军费我提供,好不好?”

赵王不为所动,“不悔,你别难为我。”

“我不想我的家人死,我也不想你死。”

赵王说,“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就算我愿意饶过他们,也不见得他们会饶过我。”

“你总要给别人机会,才知道可不可能。”云不悔说,“就像当年,是你不给我们机会,所以我们无疾而终,如果你愿意给我们机会,我们今天就不是这样的结局。”

赵王叹息说,“不悔,回去告诉程慕白,把北郡交出来,我就放了程家,我答应你只是圈禁,宣王可以继续享有爵位,但终生不得上京。如不然,大家战场见。”

云不悔茫然,“北郡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告诉他,他自然明白。”赵王说,深深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云不悔百思不解。

冰月惊呼了声,云不悔回头刚要询问就看见程慕白一脸阴沉地向她走来,她还没来得及对此表示惊喜就被程慕白粗鲁地拽住,一把拽进将军府。冰月喊了声糟糕就随着跟上去却被关在门外,云不悔被他拉得几乎摔跤,刚进门就被程慕白摔到门上,他按住她的肩膀,低头便攫住她的唇舌。

思念和愤怒透过这个吻传达得清清楚楚,他吻得粗暴,云不悔舌根被他弄得发麻,他咬伤她的舌尖,她尝到血的味道,云不悔捶着他的肩膀让他放开,捂着胸口不停地呼吸,见到程慕白的狂喜被他的粗鲁弄得火冒三丈,程慕白一拳打在门板上,双眸冒火地盯着她,“你和赵王挺亲热的啊,还搂在一起。”

云不悔一听就急,抬头见他神色狂乱,她从没见过如此狂乱烦躁的程慕白,他一直都克制得好,总是风轻云淡,很少能有事情影响到他的情绪。

他这样的失态,她从没有遇见过。

“说话啊。”程慕白吼,云不悔这才回过神来,冰月在外面也不敢敲门,只是喊着云不悔,云不悔回头说,“我没事,你远点去。”

冰月安静了,程慕白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云不悔蹙眉提醒他,“小白,你弄疼我了。”

他低头一看,她皓白的手腕上有一抹刺眼的红痕,程慕白震怒过后,理智回笼,稍微松开了她,天知道刚刚看见他们拥抱那一幕,他多想冲出来一拳打死赵王。

“你故意在这里等我,你知道我要从这里经过,你知道我住在相府,为什么没来找我,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你都消失几个月了知不知道吗?”云不悔质问。

“你担心我?我看你和赵王在一起挺开心的,人家对你倒是情深意重,你今天陪他吃饭,陪他逛街,你有功夫担心我吗?”程慕白冷笑问。

云不悔蹙眉,倏然一笑,讥诮明显,“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如果不是,我怎么看见这么精彩的一幕?”程慕白冷笑,嫉妒已吞噬他的理智,云不悔面色一冷,转而又有些开心起来,他这是吃醋吗?

云不悔沉了沉心中的怒和乍然涌上的喜,“小白,我们几个月没见了,你要浪费时间和我吵架吗? ”

“谁想和你吵架,不悔,你没忘记已经嫁人了吧,还敢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我和赵王只是君子之交。”

“君子之交淡如水,你和他是君子之交,你那么喜欢过他,曾经想嫁给他,他帮你一手建立云瑶商行,你们这几年鸿雁传书,深知彼此,他的王府为你种满梅花,京中每个人都在猜测,赵王怜香惜玉,怜的是谁家的香,惜的是谁家的玉,这就叫君子之交?”程慕白风度全失,在溏心楼他已克制了怒火,后见他们有说有笑,如情人一般的河边漫步,又在将军府前卿卿我我,他的眼睛藏不住对她的宠溺,他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倩影。她竟然没拒绝他,让他拥抱,让他做那些如情人间才有的亲密小动作,程慕白挠心挠肺的麻疼,心脏几乎被怒火焚烧。

越想,他越是愤怒,越是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