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云不悔爽快答应。

正月梅花还没谢,王府的梅花开得十分漂亮,云不悔第一次走进王府,这里种满了梅花,一眼望不到边,花雨纷纷,妖娆绽放。王府的管家乐呵呵地告诉不悔,这里每一棵梅树都是赵王亲自种下的。

她不得不承认,赵王府的梅花比楼家,比宣王府都开得绚烂。

不管外面打得多如火如荼,京城繁华依旧。

“好看吗?”赵王问,心情很好。

云不悔点头,“很美,这是我见过最美的梅花林。”

赵王说,“你想必恨极了我吧,瞧你,笑得很勉强。”

云不悔苦笑,“我不恨你,只是对这个局势感到伤感和无奈,我希望为你们做一些什么,可我发现我什么都做不了。”

237

宣王和程佑天、程穆东关在一起,他们看起来只是憔悴一些,并没有太多的狼狈,狱卒是接了命令的,好酒好菜招待他们,并没有严刑拷打,只是把他们关在天牢。

他们很意外会在这里看见云不悔,程佑天和程穆东从程慕白那里听过云不悔和赵王的一些事情,可没有多说什么,云不悔似乎也不想谈及这件事,他们也不想宣王知道。有家人看望,总是给他们一个想念,程佑天很挂念家中的妻子,楼嫣然再没多久要生产了,他人却在牢房中,无法待在她身边,云不悔告诉程佑天,家中来信,楼嫣然一切安好,她把王妃的信件交给他们看,这是他们最安慰的事情。

“慕白呢?”程佑天问。

云不悔低着头,把最近京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宣王一拳揍在墙壁上,怒气冲冲,嘴巴里直骂着赵王狼心狗肺,竟然夺恩人江山云云……云不悔对眼下的情势也是心焦,可听宣王骂赵王,她心中微微是有些心酸的,站在赵王的立场,他并没有什么错,他狼子野心,那是因为皇帝无能。

“战事如何?顺利吗?”宣王急问,云不悔说,“打了几场胜仗,可攻下宁州的几率不大,宁州兵强马壮,都是赵王的亲兵,领兵的是赵王手下最得力的两位将军,他们都是少年英雄,身经百战,小白无实战经验,北郡兵马再骁勇善战对上赵家军也不知道能有几分胜算,宁州十三城就卡在第五座城池,攻不下来,两军休整对峙,恐怕是要打持久战。”

程佑天说,“持久战,北郡必输无疑。”

云不悔叹息,“是啊,我们都知道,可没有速战速决的办法,慕白在北郡哪怕以世子的名义召集天下勇士,可这几年……你们也知道民怨多,能去的是少之又少,再说赵家军收复失地后,赵王总是安抚百姓,他的手下的兵马从未出现过扰民之象,宁州旱灾,水灾都是赵家军第一时间帮忙救灾,赵王在宁州的势力坚不可摧,百姓都往前线送吃的,他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此战并不乐观。”

“你怎么净为他说话。”宣王怒,他毕竟是皇室的嫡亲血脉,是皇帝唯一的弟弟,他比程慕白,程佑天更护着程家的江山,更视力赵王为敌。

程佑天要为云不悔解释,云不悔说,“父王,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都是事实,得民心得天下,我只是诚实地把外面的情况告诉你们,真要说假话哄你们开心,抱着微薄的希望最后破灭,岂不是更残忍。”

宣王愠怒说,“早知道当初就把他杀了,早知道就杀了他,免留后患。”

他说得混乱,又含恨,程穆东问,“父王,这是怎么回事?”

宣王说,“赵王出生寒微,母亲是一名青楼女,老赵王当初已有王妃,王妃是安乐公主,也就是你们姑姑,骄傲,善妒,老赵王对她很是忌讳,不敢娶妾,后来老赵王帮这名女子赎身,安置皇上新赐的别院去,那座庭院连着木棉苑,皇上和公主都很喜欢,公主不知道从哪里听到老赵王把人藏在别院的消息,大发雷霆。我当时劝她不要把事情弄僵了,老赵王是真心喜欢那楼依依,她那性子听不住人劝,跑去别院大闹一通,把楼依依还打伤了,此事还惊动了皇上。本来就是一桩小事,可公主闹过后,老赵王对她越发冷淡,她索性回皇宫住。半年后,楼依依怀孕了,老赵王很开心……可依依……实在任性,竟然找人糟蹋楼依依,幸好那孩子没事,从那以后公主和老赵王彻底撕破脸。皇上还为此事罚公主闭门半年,知道孩子平安出生……”

“那孩子就是赵王?”

“是的,赵王出生后,公主很不甘心,求我为她除去这颗眼中钉,我不肯他就跪着求我,她从小被我和皇上宠坏了,我又硬不起心肠,所以我去了别院。”宣王说,回忆起往事,宣王有一点彷徨,“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对婴儿下手,且差一点就杀了那个孩子,可皇上突然来了别院,所以赵王逃过这一劫,第二天楼依依自尽,公主以为楼依依死了,赵王就会回心转意,可他始终没再和公主复合,一直和赵王住在别院,几年后公主也郁郁而终,因为此事,我后悔很多年。楼依依是个奇女子,也是个好女人,如果不是发现我对孩子起了杀心,她就不会自尽,她是为了保护赵王才自尽身亡。”

云不悔抿唇,对此事十分反感,程佑天说,“父王,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你也不必耿耿于怀。”

“如果当年我早一点动手,他就死了。”宣王说,云不悔没有说话,原来赵王谋反,还有这一层心思在里面,老赵王一定早和他提过。

“老赵王原本对程家忠心耿耿,这件事后也变了,野心变得大,人也变得冷漠,我想老赵王一定让赵王复仇,所以才会有今天的造反。”宣王说。

云不悔蹙眉,有一事她始终不解,“父王,您说当年那别院已经赐给老赵王,为什么皇上会在你杀赵王的时候突然出现,他不是应该在宫中吗?”

宣王说,“别院连着木棉苑,木棉苑是皇上为皇后修建的,皇后死后,皇上每月都有几天在木棉苑过,那别院本来也是皇家别院就连着皇宫,他们遇上一点都不奇怪。”

原来如此,云不悔抿唇。

如今说这些事意义都不大,宣王说起往事,更是愤怒,“皇上救了他一命。”

“可您也害死了他的母亲。”云不悔淡淡说,宣王盛怒,“云不悔,你到底什么意思?”

云不悔回过神来,慌忙低下头,宣王怒不可遏。

238

云不悔很想保持中立,谁也不偏帮,可事实摆在眼前,一边是她最亲密的家人,朋友再亲密,那也是她一直渴望的家,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家被人毁了。

从牢房出来,云不悔就一直寻思,她到底能做什么。

赵王的马车在外面等她,她站在天牢的台阶上看着他,一时无法靠近,恍惚想起,她和他也并未真的靠近过,云不悔自嘲一笑,宣王说她忘了自己的身份,一心只为敌人说话,他指责得没有错,她似乎真的忘记了,她是宣王府的媳妇,她没资格,也不应该和赵王走得太近。

“我刚收到一份战报,于你而言,算是好消息。”赵王轻笑,“程慕白子时偷袭,火攻,大胜。”

“这算什么好消息?”云不悔走下台阶,淡淡说,“于我而言,一切能回到原来的模样,这才是好消息,其他的都算不上好消息。”

赵王说,“我看你这两日忧心忡忡,兴许想听这个好消息。”

云不悔说,“王爷,他能打下宁州吗?”

赵王摇头,没有一言半语,已坚定地表明战争最后的结局,赵王沉声说,“三日后,我亲自率兵前往宁州,既然程慕白不死心,本王就让他死心。”

云不悔吃了一惊,“你要离开京城?”

赵王点头,云不悔心想,如今四郡一起攻向京城,北郡和西郡兵马都集中在一个宁州,东南两郡的人马在高阳平原和景阳侯的兵马对上,并无胜算。北郡兵马是赵王心中大忌,程慕白已连攻四座城池,打仗最要紧的是军心,一鼓作气势如虎,如今程慕白正大胜,势如破竹,若被他攻下宁州第五座城池,赵王在宁州半壁江山恐怕也会倾塌,所以他不允许。

云不悔却是心惊不已,赵王亲自领兵,程慕白有胜算吗?

她惊慌地看向赵王,他说,“不悔,战场上,我任何事都无法保证,也无法答应你。”

“你不怕你的人叛变吗?你若离开京城,那些忠于皇上的老臣反扑,你功亏一篑。”云不悔想阻止他去宁州,如今宁州没有赵王,程慕白已打得那么辛苦,若是赵王前去,于赵家军而言,如御驾亲征,军心大稳,程慕白定然不是对手。

赵王问,“你见过我做没把握的事情吗?”

……

北堂镇南听说赵王要亲自领兵出征的时候,并无惊讶,他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赵王是马上的王爷,如今南国正有一场畅快淋漓的大战,对手又是程慕白,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赵王都不可能错过这场战役。

云不悔问,“没人能阻止他了吗?”

“没有!”北堂镇南沉声说,云不悔心焦不已,若是赵王去宁州,她也一定要去宁州,她要去找程慕白,无论如何,她要和他在一起,哪怕在战场上。

林宛儿说,“不悔,你别冲动,宁州兵荒马乱,你一个女孩子家去做什么?”

云不悔苦笑,“宁州是兵荒马乱,可若赵王去了宁州,这一战小白一定没有胜算,说不定我连小白最后一面都见不上,我一定要去宁州。”

北堂镇南抿唇,眯起眼睛,“或许,你可以阻止他?”

云不悔看向北堂镇南,他冷静地说,“杀了他。”

“你说什么?”

“你若真想救你的夫君,救你的家人,那就杀了他,赵王一死,群龙无首,一切都结束了,程家的江山依然是程家的江山,你的丈夫毫发无损,你的家人也能过上安定舒服的日子,只要赵王一死。”北堂镇南说得冷静至极。

云不悔手心都是汗,她何尝不知道赵王一死,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然而,杀赵王……亏北堂镇南想得出来,谁能杀了一名身经百战的王爷。

北堂镇南说,“你可以,只是你不愿意罢了。”

“相爷,你让我去杀他?”云不悔面色一变,北堂镇南点头,他的声音如利刃压迫在她的心口之上,“没有人能靠近赵王,除了你,他对你没有防心,你多的是办法能杀他,只要你把自己当成死人,只要你愿意牺牲自己杀他,你有的是办法,云不悔,这是救程家唯一的办法。”

云不悔摇头,“不,我做不到。”

北堂镇南冷笑,是那种看不见的讥讽冷笑,仿佛看穿什么似的,看得云不悔难堪,林宛儿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们,云不悔说,“我杀不了他,也不会杀他,如果程慕白死,我陪他,但你让我杀赵王,我做不到。”

她早就下定决心,她要和程慕白生死相随,可这病不代表,她要杀了赵王。

愧疚,遗憾,初恋,亏欠……这么多年的感情,并非一朝一夕就没了,哪怕已不是她所爱的人,赵王依然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位朋友。

她无法拿着刀子,对准她的朋友。

赵王似乎料到她会去找他,所以这两天都避着她,天天待在皇宫里,如今的皇宫除了一个双腿残废的太子,就是一个风烛残年的皇帝,赵王已占领整个皇宫,哪怕他在皇宫过夜,也没人敢说他什么。

云不悔站在北宫门前等候,她想在赵王去宁州前放了宣王和程佑天、程穆东,他人一走,京中就剩下他堂弟,他几名亲信,也不知道能不能控制局面,若是有人忤逆了赵王的意思,宣王和程佑天、程穆东便会有危险,她去宁州之前,想把他们带出天牢。

哪怕赵王不同意,她也会用自己的办法把人带出来,可能说服他,她就说服他,这是最快,也是伤亡最少的办法。

没有令牌,御林军没有让她进去,云不悔却遇见一名熟人,那人来王府宣读圣旨的谢公公,这皇宫大院,恐怕她就认识这么一个人,谢公公领着两名公公办事,正巧在北宫门前。云不悔轻轻凝眉,她听御林军喊谢公公总管,又听他旁边公公嚣张的口吻判断他是太监总管,宫中主子都巴结着,何况门口的御林军。

“世子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谢公公问,冰月拉着云不悔想走,没必要在宫门前惹事,云不悔说,“我来找赵王。”

谢公公掩嘴笑,“世子妃可真不避嫌,近日京中都传王爷和相府夫人的妹妹走得近,奴才出宫办事见过一回,知道是世子妃,没想到您胆子不小,敢寻到宫里来。”

云不悔抿唇不语,赵王避着她,她当然要想办法找他。

冰月轻声说,“小姐,这是是非之地,走吧。”

谢公公已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有意请她进去,云不悔凝眉看着他,“你就不怕王爷惩罚你?”

“世子妃曾说过,做人做事要留一条后路给自己,奴才只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谢公公意味深长地说,云不悔暗忖,他定然是误会了她,以为她和赵王有私情,所以给她方便,日后赵王登基,她得了好处,他也得了好处,云不悔心中冷笑,他怕是要失望了。

可有人愿意给她方便,此刻她是求之不得。

进入皇宫,比她想象中的容易,有谢公公带路,云不悔在富丽堂堂如迷宫般的皇宫里也不至于迷了路,又长又宽的红墙街道,穿过一座又一座的宫殿,她被谢公公领到御花园。

谢公公说,每日下午,赵王都在御花园。

云不悔和冰月是宫中新人,谢公公自是不能走开,云不悔让他去回禀一声,谢公公想了想,便去了御书房,赵王监国,如同皇帝,国事繁忙,总会让御书房留到很晚。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谢公公就回来,神色为难说,“世子妃,不敢巧了,王爷去了春月别院。”

云不悔对皇宫是陌生的,可福至心灵,突然问,“是不是木棉苑旁边的春月别院?”

“世子妃如何得知?”

云不悔撒了一个谎,“王爷提过,我知道从宫里能直接过去,谢公公可否带路,我怕找不到去别院的路。”

谢公公别有深意地看了云不悔一眼,欣然同意,于是带着她去春月别院,从皇宫过去要半个时辰的功夫,这一路上,云不悔和冰月觉得很纳闷,宫中几乎没什么人了。

云不悔问谢公公,谢公公说,他们走的是中宫的路,并非后宫的路,朝中议事,朝中大员常走这几条道,赵王下过命令,宫女太监若无事别到前朝来,所以人烟罕见,后宫人倒是多的,中宫娘娘,四妃,三嫔,嫔位下的妃子还有十几人,不算少,云不悔暗忖,这皇帝的妃子真多,可子嗣却少。

“停下,你们是谁?”骤然听到一声冷喝,冰月本来就有些紧张,不免拉着云不悔的袖子,小径上有一名中年男子推着一名坐轮椅的青年男子走近,身后跟着四名宫女,两名太监。那青年男子穿着一身金边锦服,很瘦,皮肤极白,双眉浓黑,眼睛里有十足的戾气。他身边的中年男子穿着青衣,一脸络腮胡,十分稳重。

239

云不悔心想,这位应该是当朝太子爷,云不悔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他的皮肤白的仿佛从来不曾见过阳光,本该是一名俊朗的男人,可过分苍白的脸色无端添了一份怪异和病弱,可目光又如此暴戾,所以看上去是常年患病,脾气极差的男人。

谢公公笑着见礼,云不悔和冰月也低了头福了福身子,谢公公的声音并没有几分尊敬,“见过太子爷。”

“原来是谢总管,什么风把您吹到这里来了?”太子冷笑问,再往前就是冷宫,冷宫旁边的门连着木棉苑行宫的一道小门,所以从这里穿过去比较方便。

谢公公笑说道,“奴才有事正要去找王爷,太子爷告罪,奴才先告退。”

他领着云不悔和冰月刚走几步又被太子叫住,“这两人是谁,孤怎么没见过。”

谢公公说,“赵王刚送进来的奴婢,奴才正领着她们去别院呢。”

太子重重一哼,谢公公没有停留,领着云不悔和冰月走,走远了,依然感觉到太子那锐利的目光,云不悔问,“谢公公,太子住在宫中?”

“是啊,太子爷双腿废了后,一直住在东宫,以前太子爷风采迷人,惊才绝艳,朝中文武无人不知,双腿废了后,这人就变得喜怒无常,哎……”谢公公颇为惋惜地说,已领着云不悔穿过小门到了木棉苑。

木棉苑是一座行宫,贤皇后酷爱木棉,皇上在行宫种了一片木棉,为了吊念贤皇后,行宫的名字也改成木棉苑,穿过木棉苑,就是春月别院,远远就看见赵王的侍卫周正站在一座宫殿外面。

谢公公不敢靠近,就把人带到这里,云不悔和他道了谢,他又谄媚地说上几句为他说好话之类的话,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冰月咕哝了谄媚小人,这和当初在凤城的面目可真差了十万八千里。

云不悔淡淡一笑,攀高踩低,人之常情。

周正看见云不悔,略有点惊讶,云不悔朝他点了点头,周正犹豫片刻,进去禀报。没一会儿,赵王出来,脸色沉得难看,周正走在后面,面无表情。

冰月低声说了句,“他发脾气了。”

云不悔迎了上去,见了礼,赵王冰冷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春月别院有他一队侍卫,他的人不会连通报都没有就放她进来,她究竟怎么进来的?云不悔轻轻一笑,“你躲着我,自然是我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