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鹿山书院一个同窗,他家中开着生药铺,世代都有人在太医院任职,他祖父刚从太医院告老退下来的。我把东西给了他,他让他祖父,还有两个老道的太医分别查验了…姐姐,这是避子药,姐姐在信中也没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姐姐你…”荀君晖望着荀卿染,眼神中满是焦急关切。

“你先别问这些,姐姐只问你,这药效果如何,对人可有害?”

“这药避子效果极好。那同窗的祖父说,这药不是普通人家用的起的,对身体也没有妨碍。因为只有残粥,这药方不能确定,不过倒列了里面所用的药材,就在单子上。”荀君晖指指单子,“我那同窗告诉我,他祖父的话,这极像是宫里给贵人们用的药方。姐姐你从何处得的这个…是什么人要害姐姐…”

荀卿染摆摆手,不让荀君晖说下去,只低头看手里的单子。上面竟然列了有十几种药材,其中不少名贵难得的。看着最后一味红花,荀卿染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容云暖要吃燕窝粥时,宋嬷嬷那么着急。

这燕窝粥的底细,宋嬷嬷绝对知情,甚至知道这药方成分。

“姐姐,你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荀君晖看荀卿染沉思,不由得更加着急。

荀卿染思忖了一下,这件事情到底要不要告诉弟弟,又怎么和他说,她自己还没理出头绪。对于宋嬷嬷她有的是法子打发,可宋嬷嬷是齐攸的奶娘,齐攸是容氏带在身边养大的。事情不弄清楚,打发一个宋嬷嬷有什么用。

“没人要害我,是我自己打算吃。”荀卿染道。

“若是自己打算吃,定是拿了药方,或是成药来,怎地拿了残粥。姐姐,你不用骗我,是他家有人要害姐姐是不是,姐夫知不知道,我去和他说。”

“别去,别去。”荀卿染赶忙拦下荀君晖。

“姐姐怎么不让我去…就算是姐姐自己要吃,也是他待姐姐不好是不是。”荀君晖站住,盯着荀卿染的眼睛问道。

荀君晖本就聪慧无比,又因为从小的环境,更比同龄人思虑深远许多,不是那么容易骗的。

荀卿染想了想,把事情跟荀君晖说了。

“以为他是个好的,没想到…”荀君晖狠狠一拳捶在墙壁上,“姐姐,你不用怕,一切有我。咱们不和他过了,以后我养着姐姐。若姐姐想再嫁,咱们就找姐姐中意的再嫁就是。”

“有你这句话,姐姐还有什么怕的。”听到弟弟要养自己,荀卿染并不意外,可是,弟弟竟然对于再嫁如此开明,这有点出乎荀卿染的意料。

“只是你读了许多圣贤书,当今世上,注重女子贞洁,姐姐再嫁,于荀家、于你面子上可不好看。老爷可是成天念叨拿些程朱理学。”

“你是我姐姐,又不是别人。姐姐想怎样就怎样,程朱理学,姐姐当我是读傻了书的人吗。那程公,自己刚写了一女不可二嫁,回头就给新寡的外甥女找了好夫婿,不过是怕她姐姐伤心。”

听弟弟这样说,荀卿染本有些阴翳的心马上开朗了。

“姐姐打算如何?”

自然是把事情查清楚。虽然有弟弟的支持,可是婚姻不是儿戏,不是过家家,不管有没有爱情的婚姻,都是细心经营的。齐攸的一些品质,在男人身上可以说是难得的。荀卿染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她打算给齐攸,也给她自己机会。

荀卿染将自己的打算都和弟弟说了,“…哪家没点这样那样的事,你放心,姐姐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你过年就要参加会试,别为这些杂事分了心神。姐姐能应付的了,有什么事,也不会瞒着你。”

姐弟俩又说了一会话,才各自散了。

回到西暖阁,荀大奶奶几个人还在打叶子牌,不过齐二奶奶的位置上,坐着的却是彩鸾。

香橼站起来让荀卿染。

荀卿染摆摆手,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二嫂去哪里了?”

“方才家里,说是二爷回来了。二嫂就急着走了,我们爷、四爷和五爷也回去了。”

荀卿染一听,便也要告辞。

“不忙不忙。咱们家不像张家,你们二姑奶奶才出来多一会,张家太太就派人来催。咱们老太太捎话来,说让四弟妹多在娘家留一会,无妨的。”齐三奶奶一心扑在牌桌上。

荀卿染笑笑,往桌上看去。齐三奶奶面前已经堆了好些的钱,荀大奶奶看样子也输了不少,再看香橼跟前,那堆钱似乎没怎么变化。

“还是奶奶来吧。”香橼站起来,将手里的牌交到荀卿染手里。

荀卿染也就不再推辞,拿了牌坐下来。这一手中的牌,已经成了八九分了,是肯定能赢的。荀卿染朝香橼笑笑。

“采芹哪去了?”进门就是不见采芹,荀卿染随口问了一句。

“奴才就顾着看牌了,没看到采芹,奴才这就找她回来。”香橼道。

“采芹?她不是跟着弟妹一起出去的吗?”齐三奶奶道。

又玩了两局,荀卿染看时辰不早,好歹劝着齐三奶奶扔了牌,两人从荀家告辞出来。

齐二奶奶临走时带走了大部分家人,给荀卿染和齐三奶奶留下管事媳妇旺财家的,另带几个小厮。齐三奶奶和荀卿染一辆马车,丫头们挤坐了另一辆,往安国公府回转而来。

半路遇到兵士封路,马车便绕道十字井胡同,往府里后巷而来。

齐三奶奶赢了很多钱,心情非常好,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荀卿染只笑着听着。不知马车行了多久,突然间咯吱一声停下来。两人都是猝不及防,荀卿染还好,齐三奶奶却一头撞在车框上。

“哪个找死的,敢拦国公府的车?”

第九十六章后巷

 齐三奶奶撞疼了头,忍不住开口就骂。后面旺财家的忙赶过来,说是马车坏了,才突然停下来。

荀卿染挑帘子一看,马车停在一条窄巷里,两侧都是大大小小的院子,一家大门外面空地上有几个小孩在玩耍。

“…这就是咱们府的后巷,住的都是府里的下人。三奶奶、四奶奶,这到府里还有一段路,车一时也修不好,请两位奶奶示下。”

后面还有一辆马车,虽然是下人坐的,不如这马车舒服,不过也能坐着回府。只是,那车上原本就是好几个丫头挤着坐,再加上荀卿染和齐三奶奶,势必挤不下这么多人。

齐三奶奶只是撞疼了,并没有伤,将旺财家的和赶车的训斥了一顿,也只得罢了。她显然也想到了后面那辆马车。

“罢了,罢了,只好委屈些。四弟妹,我就勉强坐那辆车回去,从府里另派好的马车来接你。”

明明是她要抢占那马车,丢下荀卿染,偏说的好像她多委屈,荀卿染该欠她多大的人情似地。

“三嫂,怎好让你受委屈,你为长,还是我回去叫了好车来接三嫂好了。”

齐三奶奶听了就有些讪讪地,“那怎么好意思。我为长,要照顾弟妹你才对。”

“三嫂何必和我客气。”荀卿染说着,就迈步向后走。

“唉哟,出来多半天工夫,瑁哥儿在家不知怎样了,真让人担心。”齐三奶奶道。

荀卿染暗笑,这齐三奶奶在牌桌上,人劝她,她不下来的时候,何曾想过她家瑁哥儿,这个时候倒想起来了。

“既然三嫂急着回去看瑁哥儿,那我就让三嫂先行吧。”荀卿染停住脚。

“哦,那,那好吧,我回去马上让人派车来。”齐三奶奶也没客气。

齐三奶奶坐了车,带了她的丫头走了。香橼、采芹、麦芽和紫菀四个则都下车来,陪着荀卿染。

那群小孩子早看到这停了马车,都好奇地过来张望。其中两个餐过来,看了看,就回身跑走了。

“奶奶,您是上车等,还是到奴才家坐坐。奴才家转过这巷子拐角,也没几步路的。”旺财家的打发了小厮回计,她则留下来陪着荀卿染。

荀卿染顺着旺财家手指的方向看去,长长的巷子看不到尽头,还要拐弯,想来这旺财家的住的不近。

“真的是四奶奶,奴才陈德家的给四奶奶请安。”一个媳妇子从旁边门里走出来,给荀卿染见礼。

荀卿染一瞧,原来是陈德家的,身边还跟着她家两个孩子,曾经带进府去给荀卿染看过,女孩子桂丫,那男孩叫做小园。

“你就住这里?”荀卿染问。

“还要谢奶奶的恩典,给了奴才一家这个住处。今天不是奴才轮值,就回来看看,正在屋里收拾,这两个孩子就和奴才说,见到了奶奶。奶奶这车坏了,一时走不了。奶奶不嫌弃就到奴才屋里坐坐。奶奶放心,奴才家里收拾的还干净。”

荀卿染点头答应了,众人进了陈德家的屋子。

屋子里摆设非常简单,不过收拾的干干净净。陈德家的开了柜子,拿出两床簇新的褥子来,铺在炕上请荀卿染坐。又忙着拢起炭盆,又要去厨房烧水。荀卿染要几个丫头去帮忙。

“不用,不用,姑娘们哪里做过这些粗活。我却是做习惯了的,我这丫头和小子也能帮着烧火的。”陈德家的忙摆手。桂丫和小园不用人吩咐,已经跑去厨房烧火了。

虽是陈德家的这样说,香橼还是跟了过去,采芹却只站在炭盆旁边,并没有帮手的打算,荀卿染就又派了紫菀去帮忙。

一会工夫,陈德家的就拢好了炭盆,香橼也送了热茶上来。

“奴才家就只有这些,是庄子上产的。奶奶不嫌弃就尝尝,是干净的。”

陈德家的又端了几个盘子来。一盘是炒的带壳花生,一盘风干栗子,一盘大红枣。

荀卿染点点头。她把陈德家的安排在洗衣上,也让桔梗几个用心查看,听说是个干活麻利的,今天一看果然如此。

陈德家的送上这些,便垂手站在旁边,桂丫和小园也规规矩矩地站在陈德家的旁边,并不吵闹。

荀卿染暗自点头,就让麦芽抓了些吃食给两个孩子,又问起陈德家的在后巷生活的如何。

“奶奶的恩典,如今这小院子,四五间房,只奴才一家住着,很是宽敞。邻里们都是府里的人,也相互有个照应…”

陈德家的正说着,忽然外面传来吵闹声,声音从小到大,渐渐夹杂着哭声、骂声。陈德家的不由得住了嘴。

“刑家的,你明知道我是个有身子的人,这些柴火摆在这,是想害我摔跤落胎。我哪里得罪了你,你的心咋这样黑。”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道。

“小青妹子,俺们家柴火自古以来就放在这个地方。你有了身子,也不该歪派人。平白说俺心黑,俺咋心黑了,小青妹子,你说话得摸摸良心。”另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女人声音道。

“哪个歪派你,这院里谁不知道你心黑。你看,你还瞪我,唉哟,救命啊,救命啊,刑家的欺负人了,要一尸两命啊。当家的,你可回来了,你给我做主啊。你再不回来,这刑家的就要把你吴家的种打没了。”

“怎么回事,哪个这样无法无天,欺负我久没在家吗?”

“小青妹子,说话要凭良心啊。俺要得罪了你,你直接说,咋把屎盆子往俺头上扣啊。你用着俺的时候喊俺嫂子,用不着的时候喊俺刑家的,俺也不和你计较。这左邻右舍谁不知道,自打你怀孕,你就说干不了活,这院子里的脏活累活都是俺一个人在干。俺也是女人,知道你身子重,不容易。帮你跑腿、替我干活,俺可一句怨言都没有。你说俺啥都行,可俺们一家老实人,从没坏心思,一只蚂蚁都不忍踩死,你把人命往俺身上压…”

“你别狡辩了,二爷刚下了令,撵你们一家出去。你识相的现在自己收拾了走,我给你些脸面。不然二爷派两个人来,打了你们出去,你们可不要怨人。”

“这是怎么回事?”荀卿染问陈德家的。

陈德家的一脸义愤。

“…那院子里总共住三户人家。这要撵人的,是最年轻的,男的叫小松,是二爷的小厮,说是跟着二爷出门办事,今天上午才回来。这女的叫小青,是二爷从外面给小松买的媳妇。被撵的这家姓刑,男人叫刑老实,女人奴才们都叫她刑嫂子。他两个没有儿女,家里养着个半瘫的老娘。两口子可孝顺了。那院子还有一户,姓严,男的是看门的小厮,女的在二奶奶院子里。小松这小厮一家和严家一家要好,只多着刑老实一家。这刑老实一家都老实,不多话,肯吃亏,平时也还没事,只这叫小青的媳妇自有了身子,不知怎地就突然容不得这刑家了,那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地,今天怎地闹到要撵人。”

屋里这样说着,隔壁那院子却更加热闹了。

“别说了,俺们走。”刑老实从屋子里走出来,拉了他媳妇要进屋。

“走,往哪里走,天这样冷,娘还病着,咱们往哪里走。小松兄弟,俺们哪里得罪了你,俺给你赔罪,给俺们一家三口条生路吧。”刑家嫂子央求那小厮。

小厮冷哼一声,“你们趁我不在,欺负我媳妇,陪什么罪,还不快走!”

“冤枉啊,俺啥时候欺负她,只有她欺负俺。”刑嫂子叫冤。

“你进来,咱们马上收拾了走,有手有脚还怕没活路。”刑老实拉他媳妇进屋。

“咱俩不怕,还有娘啊。这一时半会找不到地方,娘会熬不住的。”

刑老实不让他媳妇说话,拉了他媳妇进屋。另一边紧闭的房门找开,严家的走了出来,跟那小厮夫妇打了招呼,便斜倚着门,边吃瓜子边往刑老实家看。

一会工夫,刑老实夫妇从屋里出来,刑嫂子肩上扛了两个瘪瘪的包袱,刑老实弓着腰,背上背着刑家老娘。

“儿啊,咱这是去哪啊?”刑老娘颤抖着声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