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卿染这边传了大衣裳,命小丫头在前面打着灯笼引路,带着一众丫头婆子就往芍药阁来。

芍药阁上房果真亮着灯火,荀卿染走到院当中,才有两个丫头接了出来。

“你们奶奶怎么样了?”荀卿染问道,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出来一阵阵的咳嗽声。

小丫头打起帘子,请荀卿染进了门,就见齐三奶奶正在床头咳嗽,一个小丫头拿了痰盒在床边伺候着。

“三嫂怎么咳的这样厉害?”荀卿染道。

齐三奶奶似乎没想到荀卿染会来的样子,故意问道:“三更半夜的,四弟妹怎么来了?”又埋怨蔡嬷嬷,“让你无论去哪寻几丸药来也就罢了,四奶奶最辛苦,你如何去扰她。”接着又斥责伺候的小丫头,“四奶奶来了,你们也一声不吭,早该告诉我出去迎接。现在这样多失礼。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不懂得礼数规矩。”

小丫头搬过绣墩来,荀卿染笑笑,就在齐三奶奶的床边坐下。

“自家人哪里讲究那么多,这是三嫂要的药丸。”荀卿染让桔梗将瓷瓶送上。

齐三奶奶接过瓷瓶,打开塞子,见里面是满满的一瓶子药丸,便笑了。

“四弟妹也太客气了,让人送过来就是了,何苦这么晚还跑一趟,实在让我于心难安。”

“听蔡嬷嬷说嫂子病得厉害,不过来看看放心不下。”荀卿染关切道,“不如还是请个太医来看看吧。”

齐三奶奶摇头,“还是不要了,我吃了这药,过了今晚再说。弟妹,咱们妯娌间,我和弟妹说,我可没那么娇气,动不动就半夜里劳动一家子大小,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请便了,可不让说咱们家轻狂!”

荀卿染笑着没接话。

齐三奶奶意有所指,齐二奶奶养胎以来,是曾多次请医问药,不过没齐三奶奶说的那样夸张。

“还是弟妹当家,看待的我好。若是…”齐三奶奶向东指了一指,“那个当家的时候,可不管我们的死活。”

齐三奶奶说着,满意地靠在引枕上。

荀卿染抬手扶了扶额头,心里叹气。

不知道齐三奶奶这是神马处事逻辑。遇到对她不假辞色的,她只敢心里抱怨,行动上却老老实实。遇到没有因为她是庶出媳妇而怠慢她,而是善待她的,她反而拼命折腾起来。

荀卿染不由得想起前世看过的一部电影,一个女人拿两把枪,一把指着自己,一把指着男人,威胁男人让她和情人一起走。男人问女人,为什么会以为这样可以威胁的了他。女人的答案让人无语,女人说因为你是好人。因为是好人,会不忍心看着她死,因为是好人,被她威胁了,也不会去狠心报复她。

又想远了,荀卿染拿帕子轻轻掩住嘴角,掩住将要出口的哈欠。

齐三奶奶见荀卿染满脸的倦意,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

“弟妹现在是大忙人,这全家的事都是弟妹一个人张罗,想来累得很。”

“可不敢说累。”荀卿染笑道,“我心里很想找人帮我,奈何太太不允。我稍微露出一点口风,就要骂我贪图清闲,故意偷懒。”

荀卿染看着齐三奶奶吃了药丸,还不放心,又陪着坐了一会,脸上倦色更浓。

齐三奶奶说了一句话,半天没见荀卿染回答,原来荀卿染已经靠在床头,微闭着眼睛。

“我看弟妹都快睡着了,还是快回去歇着吧。”齐三奶奶咯咯地笑着,她刚吃了药,就不再咳嗽了。

荀卿染实在支撑不住,歉意地笑笑,站起身带着人告辞出来。

齐三奶奶让蔡嬷嬷一直送出来,直送到宁远居。

荀卿染进了门,就吩咐人将大门上锁。

蔡嬷嬷不一会,就见先是上房的灯灭了,接着东西耳房的灯也灭了,然后所有下人房中的灯火皆灭。

蔡嬷嬷并没跟进宁远居,也没走远。宁远居先是上房灭了灯,接着东西耳房。蔡嬷嬷眼看着宁远居陷入一片漆黑,才顺着来路一路小跑奔了回去。

宁远居上房,荀卿染坐在黑暗中。

“四奶奶打算怎么做?”冬儿轻声问道。

方才蔡嬷嬷来寻蛇胆川贝,荀卿染便让人以寻药为由,悄悄去了石榴院,不惊动别人,只找了冬儿来。

“一会还要仰仗冬儿姑娘那。”荀卿染道。

听着墙角的座钟响了十二下,正是半夜子时。

少顷,宋嬷嬷从外面悄悄进来。

“如何?”荀卿染问道。

“按着奶奶的吩咐,奶奶去了芍药居,奴才就带着人在附近守着,果然见有个婆子鬼鬼祟祟的,子时一到,奴才就让人将她捉了。”

果然有人在这望风,荀卿染点头,事情又多了一成胜算。

“可问出来了?”荀卿染又问。

宋嬷嬷瞟了一眼冬儿,答道:“回奶奶的话,芍药阁却有赌局。奴才没问出具体在哪个屋子。”

荀卿染点头,既然是大赌局,自然不会让外围的这些人知道具体地点。

“让人看好她,宋嬷嬷你带了人一起来。”

“是。”宋嬷嬷躬身答应了。

荀卿染带着人从宁远居出来,每个人都提着一盏灯笼,却不点燃,只麦芽提了盏琉璃宫灯,为荀卿染照着路,其余人借着月色,一路静悄悄而行。

不远处就是芍药阁大门,荀卿染让众人止步。吩咐下去,宋嬷嬷带着冬儿,从西角门进去,佟家的和宝珠,从东角门进去,荀卿染则带人从正门进。其余诸人,则在芍药阁四周看守,以防有人狗急跳墙。

“我的话,今晚事情成了,每个人都有赏钱。第一个找到赌窠子的,抓了头家的、以及抓了来赌钱的人,重赏。不小心走漏消息的,放炮了贼人的,重罚。”荀卿染最后吩咐一声。

荀卿染已经许了愿,抓了这个大赌窠子,所没收的金钱,全赏给众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众人领命,四散而去。

荀卿染这才带着人走到芍药阁大门口,只见大门紧闭,已经上了锁。

荀卿染也不让人叫门,只挥挥手,一个婆子上前,用钥匙开了大门,众人一拥而入。有旁边看门的这个时候才发觉,正待叫嚷,早被宁远居的婆子堵住嘴巴,架到旁边看住了。

荀卿染进了大门,四下望了望,四周房舍漆黑一片,悄无声息,显然并没有被惊动,又见后院有两束火把亮了起来。

荀卿染点点头,跟随的人纷纷点燃了手中的灯笼,荀卿染这才放重了脚步,迈步往上房走。

来到齐三奶奶的卧房前,荀卿染让麦芽上前敲门,不见有人回应。跟随的婆子上前,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只听得里面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却没人答话。

“回奶奶,里面肯定有人。”婆子道。

有人却不来应门,荀卿染心思数转。

旁边的耳房倒先亮起了灯,燕姨娘披着棉袄从耳房出来,抬头见是荀卿染就是一愣,忙上前来行礼。

“见过四奶奶。”

“嗯,”荀卿染抬手让燕姨娘起身,“你们奶奶病了,却不肯请太医。我方才回去想了想,终归是放心不下,还是要请太医看看才好。你快叫你们奶奶起来。”

燕姨娘望着齐三奶奶卧房的门,站着没动,“四奶奶何时进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不知道要多大的声音,姨娘才听得到?”麦芽立起了眉梢,“我们奶奶好心过来请太医给三奶奶看病,来了这半天,一个奴才都不见来答应。如今站在门外,吹着冷风,敲门敲的手都酸了,又和姨娘你说了这许多话,却没半个人出来应门。姨娘你不感激我们奶奶,不过来帮衬,反说我们奶奶声音轻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燕姨娘的脸白了一白,陪笑上前来。

“是奴婢说错了话,请奶奶赎罪。”燕姨娘陪笑道。

荀卿染指了指门。

燕姨娘就上前,边敲门,边道:“奶奶,四奶奶来看您了。”

敲了一会,里面依旧没人出来。

“想是奶奶吃了药,睡得沉。四奶奶心疼我们奶奶,不如等天明了再让人来看吧。”

这是什么情况?

荀卿染示意燕姨娘继续敲门,同时悄悄地向后退了退,向旁边的那粗壮的婆子点了点头。那婆子假做失脚,重重地撞在燕姨娘身上,就听得门插销断裂声,燕姨娘收脚不及,一头撞进门里,摔倒在底下,那粗壮婆子因使的力气大,也跟着摔了进去,正压在燕姨娘的身子上。

麦芽先带人举着灯笼进屋,屋内顿时亮了起来。

荀卿染随后走进屋内,不理会瑟缩在墙角的小丫头。

“三嫂,我来看你了。你可好了些?”

荀卿染走到床边,只见床上被褥整齐,却空空荡荡,不见半个人影。荀卿染忍不住嘴角上翘。人生处处有意外,齐三奶奶去了哪里那?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失踪的齐三奶奶

荀卿染带人进了齐三奶奶的卧房,齐三奶奶却不见人影。这半夜三更,大宅门的奶奶不在卧房休息,去向不明,这可真是,荀卿染揉了揉眉头。

那边婆子已经扶起了燕姨娘,正在跟燕姨娘陪笑。

“还是姨娘忠心有本事,咱们叫了半天的门,姨娘来,这门才开了。还请姨娘赎罪,奴才失脚,谁知道姨娘这么快就弄开了门那,姨娘您没摔着哪里吧。”

燕姨娘只耷拉着脑袋,闭着眼一言不发,似乎是昏过去了,任由那婆子如何拍打,都没有任何表示。

这燕姨娘必是知道齐三奶奶失踪的内情,怕荀卿染追问,只好假装昏迷。就看她任由婆子拍打,那个意思表达的很明确,无论怎样,她也是不会醒过来的。

荀卿染将目光转向瑟缩在墙角的小丫头。

麦芽走过去,拉起那丫头,问道:“你们奶奶去哪了?”

小丫头抖的越发历害,支吾着,嘴里嘟嘟囔囔,一个有用的字都没有。

“你是三奶奶身边的丫头吧,方才我来时,你们奶奶还病在床上,这么会工夫却不见了?你快些说是怎么回事,不然,这家法可饶不了你。”荀卿染道。

小丫头依旧不说话。

“三奶奶凭空的不见了,莫非是被你害了?”荀卿染吓唬道。

“三奶奶,三奶奶,”小丫头声音打颤,却终于说话了,“不管奴婢的事。奴婢不知道三奶奶去了哪里。”

只说了这两句,这小丫头也一翻白眼,晕了过去。看那架势,是真的昏过去了。

“赶紧传话下去,三奶奶不见了,这里面定有蹊跷,挖地三尺,也要把三奶奶给我救回来。”

荀卿染一声吩咐下去。

她原本是借着给齐三奶奶请太医的缘故,杀了回马枪,趁机搜查,只等那边找到赌窠子,就好发落。现在齐三奶奶不在卧房.下人又说不出齐三奶奶去了哪里,就更有借口好好搜一搜这芍药阁。

这边派人去后院传话,荀卿染又嘱咐人快去请齐二夫人。荀卿染要抓芍药阁的赌窠子,也是为了敲打齐三奶奶,但也只是敲打。谁知道,齐三奶奶闹出失踪,这个情景下,齐三奶奶的去向必定非常尴尬。荀卿染就不好,也不想出手料理,请齐二夫人来合情合理。

从后院角门进了芍药阁的两拨人,已经听了婆子的传话,也就不再屏声敛气,索性点起所有的灯笼火把,顿时将芍药阁照的有如白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