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问还有什么两样,以五弟的聪慧,只要用心,有什么学不好的,现在如此,或许是没有遇到合适的先生。”荀卿染道。

齐二夫人不禁点头,自己的儿子当然是好的,那自然就是先生的问题了。

“你的意思?”

荀卿染笑道,“我要和太太说两件喜事。头一件,知道太太为五弟前程担忧,四爷和我早就留了心。上次君晖同窗们的诗会特意请了五弟去,五弟做了两首诗,很得景老的欢喜。这位景老,正是君晖的授业恩师,而且曾经为当今皇上讲学,更是位帝师。只要他有意收五弟做弟子,就能让五弟进鹿山书院读书。君晖一直在周旋这件事,如今已经有了眉目。”

齐二夫人迟疑道,“仪儿真的能进鹿山书院读书?”

鹿山书院的入学条件十分苛刻,就是皇亲国戚要进这个书院,也要有名师推荐,还要经过大儒的当面考试,可以说是文脉一系的清流。齐家和方家都是武将一系,却是极难进鹿山书院读书的。

“太太,这第一件比起第二件来还说不上是喜事那。”荀卿染又压低了声音,“太太,朝廷打算另开恩科,却是只考诗文,不做官样文章,考中了,却也和科举一样的仕途出身。以五弟的诗才,这可不是一个状元是手到擒来的。”

齐二夫人忽地从榻上坐起来,“真有这样的事?”

荀卿染点头,“这却是君晖听景老说的。景老是帝师,前些日子入宫与陛下长谈过,自然是准的。”

齐二夫人已经喜的眉开眼笑。

诗文科举一事,还在计划中,并没有定论,是朝廷收揽那些有才华的闲散人士的策略。荀卿染只想着先转开齐二夫人的注意力,更是想以此打动齐二夫人。人与人,以心换心。她作为齐家的媳妇,齐仪的嫂子,这般为齐仪出力、用心。她不信齐二夫人真的油盐不进。齐二夫人总该懂得投桃报李的道理吧。

“只要景老收五弟做弟子,写封推荐函,五弟就能参加这诗文科举了。到时候,五弟可就是咱们家的文曲星了。”荀卿染笑道。

“染丫头,这事若是真的,不仅你五弟,我和老爷都要感激你。”齐二夫人又抓了荀卿染的手,眼圈有些发红道。

荀卿染笑着点头,就是没有齐二夫人,只看齐仪一片赤子之心,她也会对齐仪的事情上心。

“太太且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太太看着急,我再去催一催君晖,让他来和太太说说。”

齐仪的事情,还要荀君晖出力。齐二夫人就算不知感思,也该知道这个时候该对她好一些,荀卿染暗道。

荀卿染说着站起身,她也是找机会离开,三十六计走为上嘛,先把事情缓一缓,回去查查发生了什么事。

齐二夫人心中有些矛盾,却还是不想这样放荀卿染走。“染丫头。”

“太太,宝珠来了,说是老太太四处找四奶奶,急着要四奶奶过去。”一个小丫头进来禀报道。

“太太,宝姐儿和官哥儿来了。”又一个小丫头进来回禀。

“老太太叫你,你就先过去吧。”齐二夫人放开荀卿染的手。

容氏找荀卿染,况且宝姐儿和官哥儿偏在这今时候来了,齐二夫人只得先放荀卿染离开。而且她也要好好想一想,到底要怎么做。荀卿染松了口气,告辞从上房出来。

宝珠忙迎上来。

“奶奶,是许嬷嬷让婢子这么说,一定要叫了奶奶出来。老太太并没派人找奶奶。”出了祈年堂,宝珠在荀卿染耳边低声道。

荀卿染点点头,就不去宜年居,转而回了宁远居。

宁远居上房,荀卿染将齐二夫人对她说的话都讲给许嬷嬷听。

“奶奶,依奴才推断,太太必是从贤妃娘娘处得了什么消息,四爷只怕不是出门办差,更可能是外放为官。”

荀卿染也有此怀疑,就问许嬷嬷,“太太竟是想留下我来,只打发个香橼跟着四爷去上任。天下竟然有这样的道理!”

“奶奶不可掉以轻心。这样的事情是有的,丈夫出外做官,留媳妇在家里奉养父母。只是奶奶不是嫡长媳,齐府有这么多姑嫂,没有一定要奶奶留下来的理。”许嬷嬷顿了顿,又道:“奴才听说过一件事,有位老夫人不喜欢儿媳妇,就做主让儿子娶了自家的外甥女做妾室。正巧这儿子出外做官,老夫人就说舍不得儿媳妇,她年纪大了,要人奉养,做主留了儿媳妇在家伺候她,只让儿子带着她外甥女一起去。”

“嬷嬷,我的事没有半分瞒着嬷嬷,嬷嬷有话尽管直说。”荀卿染道。

“方才奴才看太太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好。太太若是病了,定要奶奶留下来,从孝道论,四爷会很为难。”许嬷嬷又道。

荀卿染闭上眼睛,脑海中描摹出一幅幅图画。她陪着齐二夫人,在相互折磨中一天天枯萎。多年后,齐攸外任归来,依旧年轻英俊,面对满脸怨妇刻薄相的她,相对无语。然后齐攸身后冒出来一大串年轻貌美的女人,看到她的样子,以为她是齐攸的老妈,赶上前来叫她“婆婆”。齐攸还是有良心的,呵斥那些女人,让她们管她叫姐姐。然后,又叫出阶梯排列的整整一足球队的大小包子,叫她母亲。荀卿染猛摇头,将这些可怕的想象摇出去。

“香橼那?”荀卿染问。

宝珠出去,一会带了香橼进来。香橼屈膝福了一福,“婢子给奶奶请安。婢子就在门外伺候,没奶奶吩咐,不敢进来。”

荀卿染抬起头,上下打量香橼。香橼依旧满脸陪笑,浑身没有半点破绽。

“嗯,你辛苦了。”荀卿染道,“今个去进香,你怎么没跟我去,可是身子不舒服?”

“回奶奶,婢子很好,婢子身体历来康健,很少生病。只是婢子性子有些好静。想着大家伙都去了,不如婢子留下来替奶奶守着院子。而且,还有奶奶那套夏衫上的团花刺绣,还有几针,婢子打算早点赶出来。”

滴水不漏,不过就是因为太过滴水不漏,反而更让人起疑。

“辛苦你了,下去吧。”荀卿染道。

香橼又福了一福,退了出去。

“奴才回来都查问过了,香橼今天曾借故找太太身边的丫头,去过祈年堂,足有一个多时辰才回来。”许嬷嬷低声道。

荀卿染将许嬷嬷叫到身边,两人计议起来。

“奶奶,黄苓回来了,说是四爷有话捎给奶奶。”宝珠进来禀报。

“快让他进来。”荀卿染忙吩咐道。

一会工夫,黄苓从外面进来,只站在堂屋,隔着帘子对屋内行礼。

“奶奶,四爷得了外放的差事,稍后就有圣旨下来,四爷打发奴才来先告诉奶奶一声。”黄苓道。

齐攸真的要外放了,荀卿染不由得又喜又忧。

第一百八十九章 周旋(二)

齐攸真的要外放了,荀卿染不由得又喜又忧。喜的是,如果跟了齐攸到外任上,不用在齐二夫人跟前,日子逍遥自不必说。忧的是齐二夫人竟然先得了消息,还摆出病态,打算留她在家里,分开她和齐攸。

荀卿染又将如果她被留下,可能发生的惨景描摹了一遍,不由得恶向胆边生,肚子里无数的黑色泡泡往外冒。可想到齐二夫人毕竟是齐攸的母亲,只得做了个深呼吸,将那些黑色的念头赶了出去。

不仅是这个年代一个孝字压死人,她要对付齐二夫人,如果分寸掌握的不好,就要伤了她和齐攸的夫妻情份。她和齐攸,是婚前没有交集,更谈不上感情的两个人,感情基础不能说薄弱,是根本就没有。自成亲以来,她一直在精心培养两人之间的感情,要把基础打好,因此容不得半点的瑕疵和隐患,她为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也委曲求全。

要冷静,找出最妥当的法子,荀卿染告诉自己。

“奶奶如何打算?”

打了了黄芩出去,许嬷嬷问荀卿染。

齐二夫人是打着孝顺的旗号,要留下她。

“百善孝为先。不孝有三,无后最大。我和四爷才成亲不过半年,如果就此分开,必然妨碍四爷的子嗣。太太头上还有老太太,老太太是明理的人,而且最为维护正统,必然看重嫡长子,如果老太太出口让我跟去,二太太也没话说。”荀卿染道。

许嬷嬷笑道,“奶奶说的是。只是不知二太太是否会善罢甘休?”

荀卿染便将自己打算如何帮助齐仪,争取齐二夫人的话说了一遍。

“奶奶这样做,自然是极妙的。不过看奶奶方才回来的神色,是不是怕二太太并不会因此就改了对奶奶的态度?”

“果然瞒不了嬷嬷。”荀卿染苦笑。她从祈年堂出来时,齐二夫人的样子,确实不能让她放心。

“所以要去争取老太太的首肯。”荀卿染道。

“太太要奶奶留下,这头疼病是个缘由。只是太太这旧病发作的蹊跷。不如奶奶找来名医,治好了太太的头疼病,既尽了孝,又让太太没理由留下奶奶。”

“名医?”荀卿染睁大眼睛。齐二夫人说被这旧疾折磨多年,是治不好的,不过是白受折磨。急切之间,哪里去找名医。就算真有名医治好了齐二夫人的病,齐二夫人硬说没好,头还是疼,别人又能如何?

许嬷嬷一笑,“奶奶,这治病并非一定用药,奶奶可听说过一个典故,有一郡守请华佗神医看病,华佗收了郡守重金,不仅不与治疗,反而留信痛哭太守,太守派人追杀华佗无果,结果一气之下,吐出瘀血,病就好了,才知道是华佗故意如此为的就是治他的病。奴才想,太太这病,或许吓一吓,即使不能除根,也可立即痊愈的。”

荀卿染看了看许嬷嬷,明白了她的意思,是想采用非常手段。

“这样做也不是不可,”荀卿染沉吟道,“嬷嬷不如先准备着,万不得已时再用。”

“奶奶还有另外的办法?”许嬷嬷问道。

“太太要我留下,借口是家中没人打理。若是家中有人打理,也就没了理由。或许,不用找名医,找另一个人来,不仅能治好了太太的病,这人还能助我随四爷外放。”

荀卿染就将自己的打算和许嬷嬷说了。

许嬷嬷点头,“自然是奶奶这个法子好,兵不血刃,借力打力,是上策。”

荀卿染将可用的人从头想了一遍,就叫了院子里的平婆子来。这平婆子一张巧嘴,受了些恩惠,历来忠心。荀卿染对平婆子吩咐了一番。

“你和那边熟,传递个消息,提点两句,那人也要感谢你。”荀卿染道。

打发了平婆子出去,荀卿染还不放心,又另外叫了个媳妇子来,嘱咐了一番,也打发了出去。

想想该安排的都安排妥了,荀卿染就带着人从宁远居出来,往宜年居来。

“四婶婶。”一个软糯的童音叫道。

荀卿染忙站住,笑道:“原来是官哥儿。”

却是官哥儿在路边的亭子里玩耍,身边跟着奶妈和一干丫头婆子。

官哥儿穿着大红的锦缎袍子,胖墩墩像极了年画上的娃娃。

荀卿染走过去,抱起了官哥儿。“来婶婶抱。”

“四奶奶,还是让奴才们抱吧,哥儿可不轻。”官哥儿的奶妈过来陪笑道。

“放心吧,我抱得动。”荀卿染托着官哥儿的胖屁股颠了颠,将官哥儿抱的更紧了些。

官哥儿很喜欢荀卿染,抱住荀卿染的脖子,生怕被奶妈给抱走似地。

奶妈见了只好笑道,“哥儿极爱亲近四奶奶。在家时,官哥儿也总说来找他四婶婶。”

这个奶妈胖胖的,长得颇为喜兴,却不是上次跟着官哥儿的那个。荀卿染暗自思忖,就她眼看着,官哥儿的奶妈已经换了三个。没有亲娘的照顾,宝姐儿也是个孩子,照看的再细心,也有不足。

荀卿染一边逗着官哥儿说话,一边就到宜年居来。

宜年居上房,容氏坐在榻上,正戴着眼镜看一个绣着鸳鸯戏水的枕套,齐婉丽在榻边坐着。

容氏见荀卿染带了官哥儿,很是高兴,招呼两人到跟前来坐。

齐婉丽脸却有些发红,容氏手里拿着的,正是她为自己绣的嫁妆。

容氏便将枕套交给齐婉丽跟前的丫头收起来,又见齐婉丽有些有些局促,笑道:“咱们两家不同与别人家,官哥儿还是你侄子。”

齐婉丽本就行事大方,也就释然了。

官哥儿的奶妈跟着进来,知道齐婉丽是方家未来的主母,不免更加恭谨起来。

荀卿染抱着官哥儿坐到容氏身旁。

容氏就问起进香的事,荀卿染一一回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