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卿染挥挥手,让王勤家的退下去。

“四嫂,她那方子,四嫂吃了没有?”齐婉容凑近荀卿染道。

“五妹妹,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不可信的。” 荀卿染对齐婉容道,她当然不会吃。

齐婉容替荀卿染觉得可惜,“四嫂,我看她说的那样笃定。事关太太,她还敢撒谎?”

王勤家的就是个神婆,荀卿染笑而不语。

“她有这个本事,四嫂不用,有些浪费了。”齐婉容道。

“太太打发来的,难不成退回去。” 荀卿染道,她这总督府,一两个闲人还是养的起的。

“四嫂,”齐婉容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四嫂用不着她,不如就借给我使唤些日子?”

荀卿染这才仔细地看着齐婉容。

“五妹妹,你不会真信了她的话吧?”她可都是当笑话听的。

“四嫂,试一试总没坏处。我也成亲快一年了。我们大爷不说,我却不能不想。”齐婉容道,“四嫂难道就不能曾心急过?”

原来齐婉容是因为还没有身孕儿有些着急了,并且想一举得男。

“五妹妹身体康健,这种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荀卿染道。齐婉容成亲并未满一年,这期间又颇不安定,没有身孕也不奇怪。

“四嫂如今怀上了,自然这么说。”齐婉容道。

荀卿染哑然。

荀卿染打量着齐婉容,她是觉得王勤家的不靠谱,为齐婉容着想,才没答应,现在看来,她若不答应,齐婉容却要怨恨上她。

“五妹妹,王勤家的是太太专门打发来给我的,若知道我不用她,反而将她给了人,太太不知道会怎么想。”

齐婉容听得荀卿染的话头松动,忙说道,“四嫂放心,我借用些日子,等有了效验,就放人回来,不会让太太知道。”

荀卿染见齐婉容态度坚决,还是道,“不过是一个下人,五妹妹要,我有什么舍不得。只是,千万莫让太太知道,让我难做。”

齐婉容自然满口应承,打了包票。

“我还是要劝五妹妹,别信实了。”荀卿染道。

“知道了四嫂。”齐婉容这么说,明显并没把荀卿染的话听过去。

荀卿染苦笑,少不得叫王勤家的来嘱咐了两句,让她好生服侍齐婉容。

“五姑奶奶不是外人,你去了好生服侍。若有功劳,是你的福气。善喜那里我自好生照顾她。我说话算数,答应了你们的事情,不会更改。你是明白人,多余的话也不用我嘱咐你,安安分分的,才有你的好处。”

……

平西镇的冬天,十分寒冷。这一天清早,更是下起了大雾。

“奶奶,不好了,松涛院出事了。” 松涛院?荀卿染放下手里的帐册,问,“出了什么事?”

“那个叫做玉娘的,上吊死了。”

玉娘?荀卿染微微皱眉,玉娘是和辛妇好一起到总督府的三个女子之一,安排在松涛院的。那三个一直都老老实实做针线,并没有闹过事。怎么突然就出了事,而且还是这样的人命大事。

荀卿染站起身,吩咐人拿大衣裳来。

“奶奶,还是奴才带人去看就好了。”许嬷嬷忙上前阻拦道。

“人命关天,怎么好好的,突然就上吊死了,我得去看看。”荀卿染道。

荀卿染穿戴整齐,带着人从主院出来,直奔松涛院。

外面的雾渐渐散了。许嬷嬷扶着荀卿染,因为冷的很,荀卿染用披风的帽子将头遮的严严实实,两手也都拢在貂袖筒内。

松涛院门口有两个婆子守着,见许嬷嬷扶着荀卿染来了,忙上前来请安。

“你们守好了门,没奶奶的许可,不准任何人出入。”许嬷嬷吩咐道。

众人进了松涛院,径直往东厢房来。

松涛院有上房三间,又有东西各两间厢房,如今西边厢房住的是善喜,东边厢房住的是玉娘那三个从军营来的女人。

西厢房门半掩,依稀能看见,门框上挂着个尸首。

西厢房门口站着三个人,一个就是春喜,如今她脸上的伤早就好了,只留下深浅不一的几道疤痕,因为一直用着药,疤痕并不是十分显眼。一个长相清丽,年纪略长,是叫做绿芙,另一个长条身材面貌俏丽的,叫做倩玉。

这三个见荀卿染来了,都上前来见礼。

“是奴才发现的。”绿芙眼圈微红,“玉娘早上说不舒服,就留在屋内歇息。奴才出来到房后,汲水洗衣服,回来时,就看见玉娘吊在那了。”

倩玉的说辞也是大同小异,与绿芙不同的是,她在打扫庭院。

“婢子在做针线,听见她们的叫声,才从屋里出来。”春喜道。

“去将人取下来。”许嬷嬷吩咐。

就有两个胆子大的婆子,推开门,进的屋去,去抱玉娘的尸首。

那门一被推开,就有个黑影从屋内嗖的一声窜了出来,直奔荀卿染的胸前扑去。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尸首上,这一下出乎意料,不由得都有些发呆。荀卿染躲闪不及,栽倒在地上,用手护着肚子。那黑影发了疯一般,对着荀卿染的肚子又抓又咬。

“奶奶,奶奶。”惊叫声响成一片。荀卿染怀遮身孕,这一惊吓又摔了一跤还得了,都忙奔上前来。

这时就听得一声呼哨,院子里的人只觉得冷风铺面,一只白色大鸟从天而降,不过眨眼之间,就将那黑影抓在爪子下,扇了一下翅膀,飞到拿着竹哨的人跟前,落在地上,将挣扎的狸猫牢牢地按在爪子下。

众人的视线不由得随着雪团转动,落在那人身上。

那人身披石青色刻丝貂鼠披风,帽子遮住了半张脸。那人将竹哨收入袖中,又将帽子往脑后推了推,露出一张俏脸,正是荀卿染。

“好样的,雪团。”荀卿染道。

众人都惊呆了。

“怎么有两个奶奶。”一个婆子张着嘴道。

“哎呀,”摔在地上的荀卿染这时却没事人似地爬了起来,摘掉了帽子。

“麦芽姑娘?”

“奶奶真是神算。”麦芽脆生生地说道。

众人这才看清,方才摔倒的竟然是麦芽。她穿着荀卿染的衣服,又有许嬷嬷在旁边扶着,前后簇拥着丫头婆子,也怪不得大家都认为她是荀卿染。

麦芽将掉在地上的貂皮袖筒捡起来,“这可是证据。”说着话,一双杏眼冷冷地看向瑟缩站在一旁的善喜。

“将她绑了。”荀卿染被紫菀扶着走了过来,吩咐道。

就有婆子按着善喜,三下五除二地绑了起来。

善喜挣扎,“奶奶不问青红皂白,怎地就绑了婢子。婢子冤枉。”

“这个时候还嘴硬狡辩,你在这袖筒里放了东西,偷偷养了猫,还以为奶奶不知道吗?不过是要看你到底耍什么把戏罢了。”麦芽上去,伸手给了善喜一巴掌,“奶奶本想你若安份,自会治好你的伤,给你安排一份前程,谁知道你心肠这样歹毒。”

善喜的脸一下子变的通红,两眼喷火望着荀卿染。

荀卿染这时却没功夫理她,迈步进了屋子。玉娘的尸首已经被取下来,放在一张木板上。

许嬷嬷蹲下身子,先按了按玉娘的脉搏,又去探鼻息,然后站起身,对着荀卿染摇了摇头,示意人已经死了。

荀卿染看着玉娘脖子上的瘀痕,猛地想起另外一个人,不觉蹲下身去。

“奶奶,这里晦气腌舎,奴才带着人处置,奶奶还是先回去吧。”许嬷嬷道。

荀卿染摆摆手,依旧蹲下身去,查看玉娘颈部的淤青。

“将这两个也绑了。”荀卿染回身,指着瑟缩在门口的绿芙和倩玉,吩咐道。

就有婆子过去将两个人绑了起来。

“奴才冤枉啊。”两人喊冤。

“奶奶?”许嬷嬷望着荀卿染。

荀卿染让许嬷嬷看玉娘脖子后面的勒痕,勒痕在那里分成两圈,一圈略浅,呈闭合的环形,另一圈较深,方向斜向上,是非闭合的。

不仅长相相似,连死法也这样相似,都是被人害死,然后伪装成自杀的。荀卿染想到京城定远侯府那一个冤死的亡魂。

荀卿染叹了口气,当初她没有能力帮助那个女子伸冤,如今这一个,一定要调查清楚。

荀卿染就要起身,却又顿住,眼睛停在玉娘的肚腹上。她记得玉娘刚进府的时候,腰身苗条,可这个时候看去,却十分臃肿。荀卿染的手落在玉娘的腹部,不觉眼角跳了跳,玉娘的肚子在动。

有个念头在荀卿染脑子里一眼而过,不可能,太不可思议了。虽然觉得这个想法不可能,荀卿染还是伸出手。

“让奴才来。”许嬷嬷道。

许嬷嬷伸手揭开玉娘的衣襟,衣襟内,玉娘拢起的腰腹间缠着一圈圈的布条。

“嬷嬷,”荀卿染示意许嬷嬷。

许嬷嬷忙将布条全部揭开。

“天。”就是许嬷嬷也禁不住动容,这分明是有了身孕,而且月份不小了。

荀卿染用手摸了摸玉娘的腹部,还有体温,那里面的小家伙似乎感应到什么,又动了动。

感觉到手底下的蠕动,荀卿染当机立断。

“还活着。”荀卿染道,转身吩咐,“快去请吕太医来。”

绿芙和倩玉两个被押在一边,听得荀卿染说还活着,又吩咐人叫太医,不由得都变了脸色。

荀卿染让人将玉娘的尸体抬到炕上,屋内生起炭盆,转头看了两个人一眼,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这里要救人,把她们带出去,别在这碍手碍脚。”荀卿染吩咐道。

两个婆子忙将两个人拖了出去。

荀卿染招呼许嬷嬷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许嬷嬷连连点头,忙着去安排。

玉娘应该是吊死不久,因而肚子里的婴儿还活着。这个时候,别的事情都在其次,要想法子救这个孩子。

“吕太医来了。”宝珠抱着药箱,从门外进来。吕太医年纪大了,腿脚没那么快,是一个健壮的仆妇背着他跑了来。

荀卿染将吕太医引到炕边,让他看玉娘。

“吕老,孩子支持不了多久。”荀卿染直截了当地说。

吕太医经验老到,见了这情景,已经明白了荀卿染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