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的微微抬起头偷瞧齐二奶奶的脸色,齐二奶奶脸上乌云密布,只是愤恨,却并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严家的松了口气,她所猜测不错,齐二奶奶最是精明,早已经发现了蔡姨娘的异样。她如今不做任何隐瞒,这一步棋是走对了。

“然后那?”齐二奶奶问,语气平平,似乎毫无怒意。

严家的在齐二奶奶身边伺候了些时日,却是明白,齐二奶奶已经将怒意化成了另外某种更为可怕的东西,因此回答的越发小心。

“然后,二爷自然知道了。蔡姨娘寻死觅活的,蔡家的父母也说二爷辜负了他们,让他们没法做人。还是蔡家大爷出面说和,最后是二爷求到大老爷、大太太那里,由大老爷、大太太出面,这才抬了蔡姨娘进门。”

“至于蔡姨娘的身孕,蔡家怕名声不好听,也怕府里小瞧了蔡姨娘,却是和二爷商量好了,先瞒着,等过了一两个月,就装作是进门后才怀上的身子。”严家的又往齐二奶奶身边凑了凑,更低的声音说道。

蔡家为什么这么做,齐二奶奶如何猜不出来,只恨得咬牙切齿。

“果真如此,他们倒都齐心,只将我一个当做傻子来糊弄。”齐二奶奶冷笑了一声,“你下去吧,管住你自己的嘴巴。等过些日子,那园子里采买花石的差事出来,就交给你男人去做。”

“是,是。谢奶奶的恩典。”严家的忙谢恩,躬身退了出去。

“明明是蔡家做的一个局,他却色迷心窍,乖乖地踩了进去。”齐二奶奶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心里思忖:“真是好一番算计。当我不知道,齐三夫妻两个,不过是有个瑁哥儿,就跟得了宝贝一样,欺负我一直没有生子,把手伸进我的院子里来了。打的好算盘,想这大房里,不可能就他一个瑁哥儿,二爷总会有儿子。可若是二爷的儿子也是她蔡家的女人生的,这整个国公府,以后就是她蔡家的。我还没死,敢这样算计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齐二奶奶深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下情绪,坐回到椅子上,眯着眼睛盘算起来。

“奶奶,”冬儿从外面进来,将方才蔡姨娘嫌弃饭菜,齐修吩咐人另换饭菜的事说了,“奴婢记得奶奶的吩咐,让惠香去厨房要饭菜,便吩咐厨房另外准备了一桌酒菜给蔡姨娘屋里送去,说是奶奶的吩咐。”

“嗯,做的很好。”齐二奶奶点点头。

“奶奶,二爷来了。”外面小丫头禀报道。

齐二奶奶匆匆回了卧房,等齐修迈步从外面进来,齐二奶奶已经收拾上脸上的表情,又是一副春风美人面了。

“二爷怎地又回来了?”齐二奶奶笑着问。

“可巧你还没睡。”齐修见齐二奶奶打着哈欠坐在床上,也走过去在齐二奶奶身边坐了下来。

“你方才拜佛祷告我早日得子,可是出于真心。”齐修看着齐二奶奶问。

“二爷这样问,可让人伤心。”齐二奶奶转过头去,心中暗道,想必是这几天的饮食,让齐修和蔡氏知道,身孕的事情无法满过她,因而来找她坦白了。

齐修忙陪笑,“我不过白问问,如何会不相信你,多亏你诚心,。。。。。蔡氏已经怀了身孕。”

齐二奶奶坐直了身子,“真的?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我这就去告诉老太太去,让老太太也跟着欢喜。”

齐二奶奶说着,就撩开薄被要下床。

齐修赶忙拦住,“这事还说不得,只是让你知道,先欢喜欢喜。”

“这样的喜事,正该让全府的人都知道,怎么说不得?”齐二奶奶故意装傻。

齐修干咳了两声,脸色微红。

“蔡氏进门不过数日,这。。。。”齐修索性说开了,“她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啊?”齐二奶奶惊叫一声,又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二爷,这、这如何是好。”

“你别乱想,蔡氏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这个没错的。”齐修赶忙解释。

齐二奶奶就不说话,只盯着齐修打量。

事已至此,齐修也不得不将前事大略和齐二奶奶说了。

“咱们成亲这些年,不就是缺个儿子。蔡氏有了身孕,若能够生下儿子,你这后半生也有了依靠。这本不算什么,只是老太太年纪大了,先瞒着她,过了这个月,再说出来,只让她老人家高兴就是。”

在外面和别人勾搭成奸,有了身孕,瞒着她纳进了门,现在还求她替他遮掩,齐二奶奶心中冷笑。

“二爷要儿子,难道我会拦着不成。屋子里这些个干干净净的女孩,二爷要哪个不成。还有现成的冬儿,有名有份的,”齐二奶奶指着冬儿说道。

冬儿低下头,咬了咬嘴唇,就要往外走,心中后悔方才她就该出去的。

“冬儿站下。”齐二奶奶却喝住冬儿,“你二爷都做的出来,还怕多个人知道。”

冬儿只好站在那里,只低了头。

“就是你看不上家里的,要在外面聘,什么样清白、好模样的没有,干干净净接进来,大家也欢喜。偏这样猴急没廉耻,几辈子没见过女人一样,弄出这个事情来。统共只瞒着我一个,现在还让我帮你瞒住老太太。我这些年的脸可还是要不要那!”

齐修见齐二奶奶又撒泼,心里烦躁,只是齐二奶奶说的话却是句句在理,让他发作不得。

“木已成舟,只求奶奶成全吧。”齐修跪在床上,拉了齐二奶奶的手央告,又拿出方才齐二奶奶拜佛求子的话,“你方才在菩萨前许的愿,难道都是假话不成?”

“罢了,罢了,谁让我没生个儿子那。”齐二奶奶似乎有些松动。

“。。。。还得你多费心,照看她的饮食。”齐修忙又说道。

齐二奶奶嘴角含笑,斜睨着齐修。

齐修做打躬作揖状。

齐二奶奶扑哧一笑,却将话题转开,“二爷过些日子要去定州,料理那里的田产,少不得用到账房。我这倒有一个积年的老账房,不如二爷带过去帮衬。”

齐修觉得一口气憋在胸中,本来这齐府里一应进出杂事,外面是他打理,内宅便是齐二奶奶打理。这次齐二奶奶却分明要趁这个机会将手伸到外院,齐府最大的一笔进项里。

不过他正有事要求齐二奶奶,知道不答应,齐二奶奶一定会立时翻脸。

“难为你想的周全,我那正要用这么个人,叫他来找我就是了。”齐修笑道。

齐二奶奶脸上笑意更胜,“眼看就是大太太的生日,还是整生日,比不得往年,这就该开始预备了,这笔银子却还缺着一多半。” “这还用得着和我商量,”齐修道,“去账房支领就是了。”

齐二奶奶白了齐修一眼,“二爷说的轻松,去年年景不好,各庄子上交来的少,家里的开销却是越来越多。寅支卯粮,哪里还有银子。二爷不管哪里,先支给我这一项,也是孝敬了太太。”

“我明天让人支给你就是了。”齐修道,心中明白若他不拿私房钱出来,这笔账却是要另外找由头开销,只希望齐二奶奶不要狮子大开口。

齐二奶奶却早有准备,将一张写了数目的单子递给齐修。齐修看了单子上的数目,只觉得一阵肉疼,却只好咬牙点头。

齐二奶奶得意地一笑,却又背着齐修给冬儿使了个眼色。

“二爷既然手头充裕,不如再拿出几百两来。”冬儿陪笑说道,“大老爷的寿宴,本来缺了几百两银子,是奶奶将自己的两只金项圈并一只凤当了,才救了急。”

“你、你们。。。。。”也太贪了,齐修有些急了。

齐二奶奶却是眉毛一挑,只数落冬儿,“不是让你跟谁都不要提起吗?我吃了个亏也就罢了,全了大家的体面。你二爷的银子,要给这个打头面,还要给那个送家用,咱们是谁,哪里配用那,没了金项圈、金凤,我只不戴就是了。”

齐二奶奶说着,嗔了齐修一眼。

齐修见齐二奶奶这样,只剩下苦笑的份,只好又许了几百两银子。

齐二奶奶这才转怒为喜,齐修少不得又软语相求,齐二奶奶全盘应了下来。

“。。。。二爷知道我素来是面慈心软的,经不得人几句好话,我就上了套了,累死累活。我的这颗心,只有天知道罢了。”

齐修又让人叫了蔡姨娘来,齐二奶奶对蔡姨娘可不似方才对齐修撒泼,亲热地拉了蔡姨娘的手。

“。。。。。该早告诉我,哪里会让妹妹和肚子里的孩子受委屈。知道不是妹妹主意,是二爷的糊涂心思。妹妹尽管安心养胎,给二爷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其他一切有我。”

果然从第二天早饭开始,蔡姨娘桌上的菜色就换了样,不仅依旧丰盛,那些忌讳之物更是无影无踪。齐二奶奶更是给厨房的人吩咐了,但凡蔡姨娘要吃什么,尽管准备,若另外需要银子也只找她开销就是了。

齐二奶奶管家事忙,不过从那以后,只要一有闲暇,就和蔡姨娘、冬儿等一处做针线,说些家常。一时间石榴院妻妾和睦、其乐融融。齐修都看在眼里,不由得头扬的高了些,媳妇能干,又如此贤惠,眼看着又能抱上儿子,他齐二爷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府内众人自然也都察觉到了石榴院的变化,不仅容氏,就是大太太对齐二奶奶的抱怨也少了些,一时府内人人称道,齐二奶奶贤惠能干。

蔡姨娘本就话少,又因齐二奶奶担心她的身孕,怕在人前被看出来,因此除了偶尔去大太太和三奶奶那里之外,都只在石榴院。齐府内本就锦衣玉食,齐二奶奶更是对她予取予求,两人相片了一阵子,竟是比亲姐妹还要亲近几分。齐二奶奶更是常将一些颜色鲜亮的衣服拿出来给蔡姨娘。齐二奶奶的衣服,用料做工都是极讲究的,说是旧衣服,最多也就穿过一两次,此外,还给蔡姨娘做了几次新衣裳,蔡姨娘无不满意。

石榴院内妻妾和睦,按理说不关宁远居什么事,只是荀卿染因此被齐二夫人找过去,很是谈了两次。齐二夫人开口就说齐二奶奶如何贤惠,妻妾间如何友爱和睦。

“这才是兴家之本。她虽是我的侄女,并不是我偏袒她,那才是大家子的夫人、奶奶该有的体统。”齐二夫人意味深长地看着荀卿染。

荀卿染笑眯眯地点头。

“他们膝下只有一女,可如今蔡姨娘进门,就不同了。你和老四如今也只有宣儿一个,那福生虽好,毕竟不是你们亲生的。你多过去和二奶奶她们说说话,这该学的,也该学一学,别让长辈担忧。”说这话的时候,齐二夫人还挑剔地看着荀卿染的平平的肚子。

齐二夫人的言外之意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只是她毕竟才得了教训不久,不敢真的插手齐攸房里的事,或明说出让荀卿染给齐攸放屋里人的话来。荀卿染也只当听不懂齐二夫人的意思,当面只含笑含糊应承,出了门就忘的一干二净,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齐二夫人见荀卿染如此,心里气苦,但又挑不出荀卿染的错来,只隔三差五地闹头疼,也不知是真是假,最后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五月二十七,正是大太太四十岁的整生日。荀卿染早早地起来,和齐攸一起吃过早饭,齐攸便去前院,帮着招待男客。荀卿染则带了福生和宣儿,母子三人都穿戴一新,先到宜年居给容氏请安,随即又到大太太这边来,给大太太拜寿。

大太太今天穿了件玫瑰紫色的直身长褙子,绣着万字不断头的纹样,一脸的喜气。荀卿染带着福生和宣儿给大太太行礼,便坐在一边陪着大太太说话。一会功夫,齐二奶奶领着蔡姨娘也过来了。两人给大太太磕头,大太太就让人扶了她们起来。

“你身子纤弱,早点回去歇着吧。”齐二奶奶和蔡姨娘商量道。

荀卿染抬起头,她倒是没看出来蔡姨娘哪里纤弱了。只是蔡姨娘并未反驳,大太太也点头,说是一会忙乱,让蔡姨娘回去歇着。

“我一会打发人,将酒席给妹妹送去。”齐二奶奶道,就派人将蔡姨娘送了回去。

很快,贺客相继到了,女眷们的宴席就摆在花园里。荀卿染只陪荀大奶奶并永昌伯爵府的一干女眷,坐了一桌。

“。。。。。。多么难得的一桩婚事,偏老爷不知怎么想的,就是不肯同意。”荀大奶奶席间和荀卿染抱怨。

荀卿染早知道会如此。

“老爷比咱们想深远些,毕竟凡事不能只看着眼前。当初四妹妹进宫的事,可不就是前车之鉴。”

荀大奶奶瞧了瞧荀卿染,“永庆郡王府里的事,我已经托了人打听了,再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还有谁敢娶四妹妹?四妹妹嫁过去,几位姑奶奶脸上也好看些。”又凑近荀卿染,“再说,大姐儿可是快到说亲的年纪了。”荀大奶奶说出她一点私心的打算。

“大姐姐的话,她说四妹妹的事不与她相干,大嫂就全信了?”荀卿染试图从另一个角度点醒荀大奶奶。荀淑芳可以害她们一次,自然可以害第二次。荀大奶奶不会真的被两箱子古董就给收买了吧,而且那古董还是荀淑芳骗过去,本就应该是荀家的东西。

“太太的性子,咱们心里都明白。”荀大奶奶依旧低声道,“大姑奶奶自小受了太太的气。那杨家大爷,样样都好,就是花心了些。大姑奶奶心里难免有怨气,许多事情凑巧碰在一起了。依我看,大姑奶奶是个很有本事,肯帮人,恩怨分明的。就算是有什么,可也都过去了。她给四妹妹提的这门婚事,虽不算十全十美,可在四妹妹却是再好没有的了。”

荀大奶奶完全被荀淑芳洗脑了,荀卿染叹气。不过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荀淑兰的婚事,荀家大老爷不点头,别人再怎么折腾都没用。

“姑奶奶哪天回来,也劝劝老爷。”荀大奶奶和荀卿染商量。

等宴席散了,荀大奶奶这一桌不过听了一两折戏,就都纷纷告辞了。

荀卿染送走了客人,觉得有些疲倦,又想着福生和宣儿,便从席上出来,带着人回宁远居。

“。。。。。瞧那张狂样,眼睛里哪里有人,一个姨娘,不过仗着是大太太的外甥女,也就是二奶奶那样宽宏大量的人,才忍得下她,将她当个宝贝似的,就差供在桌子上了。”

穿过一道月亮门,前面是条青石甬道,两边都是一人高的花墙。荀卿染就听得花墙另一头,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可不是,我都看不下去了。看二奶奶待她,好衣裳,好吃的全是先可着她,便是她屋里的摆设,也都跟二奶奶屋里的没什么两样。啧啧啧。”

“还有她屋里那两个丫头,冬儿姑娘见了我们都要叫声大娘、嬷嬷,她们是什么有脸的货色,指手画脚的,当这里是她们蔡家那。”

“哎哟,她蔡家,不过是守城门的小官,听说每个月的进项,还不如咱们府里的管大门的庄大爷那。因为巴结上了二爷,她们一家子才穿金戴银,使奴唤婢起来了。”

“我听说啊,蔡姨娘在进府之前,早就和二爷。。。。”几个婆子嘻嘻哈哈,语音渐低。

“真的啊!”一个婆子似有不信。

“那还有假的,她做姑娘的时候,就十分不稳重,惯会招惹男人的,说是。。。。”

说话的婆子似乎越说越兴奋,也顾不得压低声音,只说蔡姨娘在家里勾引了几个男人,男人的姓名都说的清楚,那些情节更如同她亲眼所见一般。

荀卿染虽没看到,却也想象得出那婆子口沫横飞的模样,不由得微微皱眉。今天是大太太的生辰,府里不少的来客,若是这话让人听了去,成什么样子。 荀卿染正想着,要将那几个婆子拿下给他们些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