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风愣住,随后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几乎出了眼泪:“我说怎么搜出个玉佩就不依不饶了,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好好好,我素行不良,我给青宇下毒,我是不是还要以死谢罪?”

“燕子是宇儿的贴身丫鬟,你那玉佩谁都不送偏给她,还不是想让她死心塌地帮你给宇儿下毒?”青长清声色俱厉。

“哈,”青风似乎觉得这话听起来很滑稽,反问,“那爹你倒是说说,孩儿为何要害四弟?”

青长清的脸色僵硬起来,久久没有出声。

青风敛起笑容,嘴角勾起一抹凉薄:“因为爹您偏心幼子。在您心里,大哥早夭,二哥木讷,我既轻浮又不务正业,只有四弟最好,聪颖,听话,简直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所以我应该嫉妒。可是光嫉妒就会让我下毒吗?不。更重要的是我应该担心您在百年之后将青门这大片家业传于四弟,所以四弟必须死。对吗?”

青长清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很明显,青风讲的便是他心中所想,句句戳中要害。

“可是爹,您想过没有,自古家业或传嫡,或传长,鲜少传于幼子,您虽宠爱四弟,却从未在任何场合里说过要将青门传给他,而且四弟年幼,来日如何尚不可知,我怎么就这般笃定您必然将青门传于他?更因此不惜痛下杀手?”青风说到这里,再次笑了,只是这回笑容里再没有吊儿郎当,只剩满满苦涩,“所以,不是我担心四弟继承青门,而是在您心中,早已决定让四弟继承青门;不是我因为嫉妒下毒,而是您以为,我会因为嫉妒,而下毒。”

夕阳早被黑暗淹没,轻盈的夜风从这个窗口吹进来,打转一圈,又从那个窗口吹出去,只剩下微凉月光,照在地上,身上,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青长清才艰难挤出一句:“真不是你干的?”

青风愣住,不敢相信在自己讲了那么多之后,还会被父亲这样问,心里最后一丝热度,也终于冷了下来。

原本还有很多话可以说,然而现在,他不想再辩解了。

青长清也一筹莫展,怀疑仍是有的,可单凭青风与青宇的贴身丫鬟有染,便推定他指使丫鬟下毒杀人,未免草率了些。思及此,青长清转头去看江氏,虽说大夫人年老色衰,但几十年来,青长清外主青门,大夫人内主青家,倒也把这蜀中第一大派打理得有声有色,故而此时,他需要夫人的意见。

多年默契让江氏对夫君的意思心领神会,一直沉默着的她终于缓缓开口:“风儿虽说轻浮了些,但心地不坏,要说他指使燕子给宇儿下毒,我是不信的。不过老爷审了这么久,也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之人,为保险起见,我觉得还是先将风儿看管起来得好。”

“妆模作样说了半天,不还是怀疑我们风儿吗!”元氏尖声叫嚷,散乱的发髻下是一张誓死护卫儿子的决然脸庞。

江氏却不为所动,轻飘飘一句话,便四两拨了千斤:“就算风儿无辜,他不守礼教,与丫鬟私通,也该禁足以示惩戒。”

元氏还想张嘴,却在青长清一声“够了!”之后,再没了气焰。

最终,按照大夫人的建议,青风被禁足在自己的院落,别说无法靠近天青阁,就连在自己院子里活动,都要有人看着。

是夜,四更天。

一抹黑影踏破月色,悄无声息地落到青风卧房的屋顶上,只见他用脚勾住屋檐,身体倒挂,空出的两只手一只握着短剑探入紧闭着的窗扇间的缝隙,一只手抵住窗棂,尽量减少因短剑而使窗扇震动产生声响。终于,短剑遇到阻碍,黑影手腕微微用力,只听咔哒,窗闩应声而落,收回短剑轻轻一推,窗扇徐徐展开。黑影咻地一下潜入屋内,整个过程只眨眼功夫,没有惊动谁,甚至花草树木清辉明月都不曾察觉,天地间仍一片静谧,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潜入屋内的黑影将短剑收回袖口,蹑手蹑脚靠近床边,正准备弯腰,却忽然听见背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我就知道有人会来。杀了我,再做成畏罪自杀的假象,凶手就可以金蝉脱壳了。”

青风从暗处走出来,唰地一声,点亮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把漆黑熔成一片昏暗的红黄色,不明亮,却足够看清来人。

“但我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是你,春少侠。”

站在床边的春谨然好不容易让眼睛适应了突来的光亮,脑袋就被青家三少的“敏捷才思”给震裂了,真是折服得五体投地:“你当然想不到是我,我都没想到是我自己。”

青风皱眉:“什么意思?”

春谨然叹口气:“你先把火折子灭了,就这种阴森森的光,照谁能像好人?美若天仙都成了牛头马面!”

青风犹疑不定,谁知道重归黑暗后对方会不会下毒手。不过另外一件事情他倒是可以确定:“你并没有美若天仙”

“这个不重要!”春谨然翻个白眼,压低声音狠狠道,“再不弄灭,看管你的人就得上来了!到时说我俩密谋,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春谨然说得在理,而且就算他想对自己不利,只要自己喊一嗓子,楼下的守卫都会跑上来,谅他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思及此,青风果断熄灭火折。

刚刚升腾起的一点点热气,随着火光的湮灭,慢慢消散。

夜又恢复了清冷,一如窗口倾泻进来的月光。

“你到底想怎么样?”青风的声音很低,但仍带着防备。

“先说明,我不是凶手,”春谨然耐心道,“如果你现在冷静下来了,也可以自己用脑子想想,我是跟丁若水一起来的,在我们来之前,你弟已经中毒了,而且我要真想置青宇于死地,我直接拦着丁若水不来不就行了,干嘛还要千里迢迢到蜀中折腾?”

青风皱眉思索片刻,似接受了这种解释,但仍不明白:“那你半夜前来,所为何事?”

春谨然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因为我相信,你并不是凶手。”

青风迎着春谨然的目光,良久,噗地轻笑,带着点自嘲:“何以见得?”

春谨然耸耸肩:“就算青宇死了,还有青平,不管是从长幼论,还是从品行论,都轮不到你。难道你罔顾人伦残忍弑弟就为了给另外一个兄弟铺路?岂不可笑。”

青风愣愣地眨了眨眼,忽地乐了,一个劲儿道:“可笑,真是可笑,我怎么就没想到会这么可笑呢哈哈”

春谨然知道他心中苦,也不说破,只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本不是我等外人好插嘴的。可现在因为这些,让一个孩子性命垂危,他才十几岁啊,你就忍心?”

“当然不忍!”苍凉的笑声戛然而止,青风忽然激动起来,“别说十几岁,就是几十岁,他也是我弟!”

朦胧夜色下,男人的身体因为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不知怎的,让春谨然想起了杭明哲。

一个软弱无能,一个轻佻浪荡,可软弱底下有着对小妹的怜爱,轻浮里面藏着对幺弟心疼,哪怕在这些弟弟妹妹的对比下,自己更显得不招人喜欢。

“我也不忍心,”春谨然真诚道,“所以我和你一样,想尽快抓到凶手。”

青风终于明白了春谨然的来意,也不废话,直截了当道:“我能帮你什么忙?”

春谨然道:“适才在天青阁里的所有人,我想知道他们与青宇的关系,还有他们之间的关系。当然,大部分都是你的家人,可能有你喜欢的,也有你厌恶的,但我希望你能如实讲给我听。”

青风疑惑:“为何不问我爹?”

春谨然摇头:“刚刚我说了,这是青门家事,一来你爹未必喜欢我插手,二来,对于那些人,青门主不见得有你这个三公子看得清。”

青风借着夜色看了春谨然半晌,终于嘴角上扬,露出了今夜的第一个真正笑容,很淡,却如释重负:“我爹做的最对的事,就是请来了丁神医,和你。

蜀中青门(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我爱雷君凡、红豆马蹄钵仔糕(X2)、╭(╯3╰)╮、小熊别跑、明天、子癸、Tracy的地雷!么么哒!

“其实早些年,家里并不是这样,”青风幽幽叹息,将头转向窗外,陷入回忆,“那时我还不太懂事,整天跟在大哥二哥屁股后面疯跑,爹也不爱训人,总是笑眯眯的,我娘和大娘二娘的关系也很和睦,闲来无事,经常坐到一起刺绣喝茶。直到我八岁那年,大哥得了一场急病,没救回来。之后大娘天天以泪洗面,我爹也一度消沉,后来不知怎么四姨娘就进门了。再然后,四弟出生,我爹这才重新有了笑颜。不过眼见着四弟越来越受宠,我娘和二娘都不乐意了,家里气氛渐渐微妙起来,到如今,已经快水火不容了。呵,有时候想想,还不如生在那寻常农家,倒简单快乐些。”

“听说,四夫人是大夫人的亲妹妹?”春谨然想起了来蜀中路上打探到的闲言碎语。

“嗯,大娘家里有三个妹妹,四姨娘是最小的那个,”青风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继续道,“所以我娘总说,是大娘故意把她妹妹弄进来的。因为大哥走了,大娘担心自己以后没有依靠,便硬把亲妹妹嫁进青门,这样等四姨娘有了一男半女,她也算半个亲娘,如果四姨娘能生两个三个的,她八成还会过继一个来养。”

“为了争家产吗?”春谨然只能这样想。

青风却摇头:“也不全是。你别看大娘从早到晚冷着脸,但她其实很在意我爹。有一年我爹染风寒,整个冬天卧病在床,她不眠不休地伺候了一冬,还时常躲到没人的地方偷偷抹眼泪,我就见过好几回。后来我爹病好了,她的身子却差点垮了,调养了好久。所以我想,她之所以让四姨娘进门,除了担心以后没依靠,也是希望四姨娘能帮她在爹心里继续争些位置吧。”

幼子夭折,红颜已老,还要整日听着新人笑,春谨然觉得自己能够理解江氏那份无助和凄苦。只可惜,让她陷入这份无助和凄苦的那个男人,未必能够理解,甚至,他可能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对结发妻子相敬如宾,对几房妾侍温柔宠爱,不始乱终弃,不拈花惹草,简直是模范夫君。如果还要向他提出从一而终、至死不渝什么的,那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所以啊,”青风并不知道春谨然心中所想,却鬼使神差地与他有相同感慨,“自古最傻是情痴。”

短短七个字,道尽世间情。

只是这话从风流浪荡的青门三公子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哪里不对。

不过眼下容不得春谨然想这些有的没的,他赶紧继续问:“那四夫人,因何而去的?”

“四姨娘体弱,生完四弟之后身子一直没调理好,后来就一直咳嗽,最终变成咳血,没多久就去了。”青风说道,“那之后四弟就由大娘养着,一直到现在。”

春谨然:“大夫人对青宇公子如何?”

“怎么讲呢,”青风皱眉,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说法,“大娘这个人性子清冷,喜怒不形于色,所以你也看不出她对四弟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可是我刚才也说了,大娘需要四弟帮她在爹那里争位置,何况她和四弟还有血缘关系,于情于理她都应该疼这个儿子,而不是去害四弟。而且这些年四弟备受我爹宠爱,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但脾气秉性却纯良谦和,我想这和大娘的教导也是分不开的。”

“小公子性格谦和?”这倒让春谨然挺意外,通常被宠爱的孩子都会有些娇惯。

青风却误会了他的意思,解释道:“四弟性格很好。让我难以忍受的是爹的偏心,但这是爹的毛病,与四弟无关。”

春谨然:“小公子没有恃宠而骄?”

青风:“没有。”

春谨然:“敬重兄长吗?”

青风:“敬重。”

春谨然:“平素修文习武呢?”

青风:“都很勤奋刻苦。”

春谨然:“换谁来当你爹都会偏心的好吗!”

青风:“可我也不是一无是处啊。”

春谨然:“比如?”

青风:“天生丽质难自弃,诗词歌赋满胸臆,他朝有幸去广寒,敢惹嫦娥魂梦系!”

春谨然:“”

青风:“春少侠?”

春谨然:“再说说你二娘和二哥吧。”

林氏和青平其实并没有太多复杂的情况,林氏娘家是开镖局的,嫁给青长清后,便少与家里来往了。她儿子青平在青风的嘴里,就同春谨然观察到的一样,性格木讷,不善言辞。

“所以二夫人和二公子对于青门主过分宠爱幼子,甚至可能会把青门交给他继承,也是十分不满的对吗?”害人,总是要有动机,而动机,便在人与人的关系里。

“二娘肯定是不满的,可是二哥”青风叹口气,“我真的不能确定。我俩一年也说不上两句话,而且他那个人,脸上从来看不出喜怒哀乐。”

“那江玉龙呢?”春谨然想起了这个身份微妙的人。

一抹鄙夷从青风的眼里闪过,很快,但春谨然捕捉到了,显然这位江公子在三少爷这里并不受欢迎。

“他是四弟刚出生那会儿来的,”青风道,“那时候四姨娘不是身体不好嘛,江家就派人来探望,结果也不知怎的他就跟来了。后面江家人要走,他却不肯走了,非要认大娘做干娘,死乞白赖要留在这里伺候大娘。大娘哥嫂死得早,就剩下这么一个孩子,大娘估计也是可怜他,就和爹商量,把他留在青门了。”

春谨然惊讶:“他现在是大夫人的义子?”

“没有,”青风轻蔑地嗤了一声,“你没听见他现在还是喊姑母吗,大娘根本不认他。”

春谨然点点头,然后道:“再说说孙伯和那几个丫鬟呢。”

“孙伯从小就在青门,伺候完我爷又伺候我爹,要说全青门谁最不可能害我弟,那非他莫属。桃子和铃儿是大娘的贴身丫鬟,四弟年幼,一直还与大娘住在一起,所以她俩也算间接伺候四弟吧。至于燕子,确实是四弟的贴身丫鬟,但她平日里连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我敢用我的名声担保,她绝对不是凶手。”

春谨然:“你的名声有什么担保力!”

青风:“”

春谨然:“算了,风流也好,逍遥也罢,人各有志,我无权置评的。”

青风:“其实我名声还行”

春谨然:“那是错觉!”

说完了青家人,就剩下房书路和裴宵衣了,几乎是下意识的,春谨然就把裴宵衣放到了最后。

“房家与我家是世交,这一代子弟来往得少了,但是上一代,我爹和房叔他们几乎是从小玩到大的,去对方家里就和在自己家一样。所以这次四弟生病,旗山派立刻让房书路过来探望,”青风说到这里停住,思索片刻,才道,“我想不出房书路害四弟的理由。”

春谨然点点头,他也同意,在青宇中毒事件里,房书路一没有下毒时机——在他来之前青宇已经中毒,二没有下毒动机——青宇死亡对于他和旗山派都没有任何好处,非说有嫌疑实在勉强。

“那裴宵衣呢。”春谨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就这么难出口,好像说出来浑身都不对劲似的。

青风没有察觉春少侠的异常,自顾自答道:“这次四弟生病,很多门派都遣人来探望,天然居与青门素有往来,派人过来并不奇怪。不过之前我见过的天然居弟子都是女子,忽然冒出个男的倒挺新鲜。但还是那句话,我想不出他有害四弟的理由。”

是啊,凡事都要有个缘由,在青门这里,便是下毒的动机。

如果青风说的都是实话,春谨然想,那目前看来最可能毒害青宇的只有林氏、元氏、青平和青风,原因无他,因妒生恨,许还掺杂着家产分配的因素。可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一个江玉龙,让他怎么都无法忽略。这个人身上并没有直接动机,因为即便青宇死了,青家还有青平青风,断不会轮到外姓人继承。也不大可能是为了独占江氏的宠爱,因为在青风的描述里,江氏就压根没有适合符合这一词的行为。可不知为何

锵锵——

突如其来的兵刃相接声打断了春谨然的思绪,他与青风对望一眼,后者不太确定道:“好像是二哥那边”

春谨然大叫一声:“不好!”语毕不等青风反应,已循声纵身而去!

青风也意识到了不对,连忙跟上!

青平的住所与青风挨着,一眨眼的工夫春谨然已经抵达。可仍是晚了一步。青平倒在地上,手里仍握着佩剑,一把匕首插在他的胸口,鲜血从他的口中不断地冒出来,染红了地面。

“二哥!”青风扑过去,颤抖地扶起青平,声音已经变了调,“到底是谁干的,二哥你说话呀!”

青平或许是想说话的,可是他已经不能了,每次他挣扎着想开口,只会吐出更多的血,没多久,便在自己弟弟怀里闭上了眼睛。

青风抱紧哥哥,仰天长啸:“啊啊啊——”

那撕心裂肺的声音里,带着愤怒,带着仇恨,也带着悲伤,带着苦痛。

春谨然别过头,不忍再看,不忍再听。

蜀中青门(十一)

青风的嘶吼声很快引来了房书路和裴宵衣,两个男人都穿着寝衣,看起来应是睡梦中听见声响,便什么都顾不得,施展轻功以最快速度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房书路看见房内惨状,也不禁动容,“谁干的?”

春谨然叹气摇头:“凶手跑得太快的,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三公子?”裴宵衣瞥了眼仍在悲恸的青风,话却是问向春谨然的,带着淡淡的微妙。

春谨然明白他的怀疑,果断道:“是我和三公子一起发现的。”

裴宵衣皱眉,仿佛不太能理解:“一起?”

春谨然解释:“我正和三公子在房内讲话,忽然听见二公子这边有打斗的声音,赶过来一看,二公子已经遭遇不幸。所以你不用怀疑三公子,他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你正跟被禁足的三公子在房内讲话?”裴宵衣故意加重“被禁足”三个字。

春谨然听出了他话里的嘲讽,但这次是干正事,必须昂首挺胸:“对,我是又潜进去了,但我是去找线索!”

“那找到什么了?”裴宵衣问得漫不经心,摆明嘲讽。

“这不还在找呢,二公子就出事了。”春谨然觉得自己也是倒霉,而且等等,他干嘛要这么老实地回答裴宵衣啊,这人谁啊!

正想反唇相讥,那头房书路忽然大喝:“什么人!”

春谨然连忙全身戒备,却见两个青门弟子出现在门口,见房书路大喝,立刻双手抱拳:“房公子切莫惊慌,是我等。”

原来是看管青风禁足的那两个人。

“我们刚刚听见声音,便立刻赶过来,正巧看见一个黑影往南面逃,我俩就去追”

“追上了吗?”为首的弟子话说一半,便被青风焦急打断。

弟子摇摇头,也很懊恼,不过却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众人面前:“但是在前院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件被丢弃的夜行衣,从撕开的口子看,脱它的人一定十分着急。

“南面是青门的正大门,这夜行衣又被丢在前院,”房书路沉吟道,“难不成凶手已经逃离青门?”

“不,如果他想逃离青门,大可以穿着夜行衣逃,有夜行衣的掩护岂不更易逃跑,怎么会反而花费时间脱掉它?之所以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丢掉夜行衣,是如果将它藏在自己身边,迟早会被发现”春谨然说到这里停住,转身看向窗外夜色,目光炯炯,“因为,凶手就在青门。”

青长清到来的时候,青风已经将他哥哥放回床上,用被子盖住了全身。老人颤巍巍地掀开被子一角,便再难承受,踉跄着后退几步,幸得孙伯与江玉龙扶住,才没有摔倒。青长清、孙伯和江玉龙是一起抵达的,按理说青长清与孙伯一起来,很好理解,可加个江玉龙,就成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组合,因为江玉龙所住的位置与青长清所住的天青阁在青平出事的这个房间的两个相反方向,断没有两路人马在途中会合的可能。除非,春谨然默默地皱起眉头,青平出事时这三个人就已经在一起了。

“是我的儿吗”

一声微弱的无比颤抖的呢喃,带着无法置信的巨大悲伤。

林氏,来了。

房间忽然变得死寂,一室男人,却没人能够回答她。

女人再也无法欺骗自己,猛地扑到床边,泣不成声。没多久,她忽然开始用力推青平的尸体,好像这样就可以让孩子活过来。

春谨然看得难受,想出声劝慰,可刚说了“二夫人”三个字,林氏便在急促的抽泣中晕厥,倒在了儿子的尸身上。

“快带二夫人回房休息。”青长清已经心力憔悴。

这厢林氏刚被抬走,那厢江氏和元氏也到了。春谨然特意去观察两个女人的表情,江氏虽仍冷着脸,但在看见青平尸体的一刹那,眼里的震惊是骗不了人的;至于元氏,虽也一脸惊恐,但死的毕竟不是她的儿子,相反,青平的死恰恰洗清了青风的嫌疑,故虽不合时宜,元氏还是开了口:“风儿在禁足,不可能是他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