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叫道:“无端!”

  

  施无端却好似没听见,下笔飞快地在地上画着,像是整个人已经陷进了漫无边际的星海里一般。

  

  星算之术虽然在普通人听起来云山雾里的,好似多了不起,其实在修道之人中算不得多偏僻,不用说九鹿山这样的名门大派,便是寻常的偏门小派,也大抵会传授此术。只不过殷晟大陆上修道者大抵偏向“武修”或者“道法”之术,即便打根基的时候,像小时候识字念三字经之类地学一些星算,也不过是皮毛中的皮毛,并不是所有人有这个耐性和天分一窥此门的。

  

  绝大多数修道者一辈子恐怕也只是勉强看得懂“三联式”,听说过最高有五联算法,个别学得好、脑筋活络的,能用“小投石”之术做些寻山找人之类的事。

  

  施无端好容易得了机会,一心想在白离面前显摆显摆,方才一个三联式生生没能联起来,他装得若无其事,其实心里还是有几分懊恼的,于是便列出了他学到现在,最拿得出手的星算密宗的“九星层递式”。

  传说这套算式中间千变万化皆天机,饶是他在这方面称得上一句天纵奇才,毕竟年纪小,自己也不过刚刚学起,此刻在喜欢的小姑娘面前,早把道祖嘱咐的“此阵大有凶险,直窥天机,寻常不得擅用”的话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白离不懂星算术,可眼见那星盘异状,再一抬头,只见那骤雨不知什么时候竟变小了些,本来是要歇下了,可天却越来越黑,隐隐的闷雷声自远处传来,仿佛含着九天之上的警告似的,哪还能不知道厉害。

  翠屏鸟炸开翅膀,拼命地对着施无端扇风,梗着脖子叽咕乱叫。

  

  施无端那傻大胆的脾气上来,从来不管不顾,充耳不闻外面天地变色的雷声,正算到紧要关头,他眉头越皱越紧,只觉从来未曾触碰过这样复杂纷乱的命格,凡人只有一颗命星,不知怎么的,白离竟有两颗,轨迹彼此纠缠在一起,中间划出一道诡异的线,直叫他越算便陷得越深。

  星盘上的星子越转越快,星丝几乎要把他的整个小臂都缠了起来。

  

  眼看着雷声越来越响,一道闪电几乎在门口炸起来,叫人眼前一白,白离再不敢迟疑,此时他那化作小女孩的青葱般似的手指上忽然闪过金属似的寒光,猛地挥出手去,电光石火间,竟将钢刀也奈何不得的星丝一下全部截断,随后他人扑向施无端,一把抱起他,往旁边滚去。

  就在此时,一道惊雷蓦地打破了白离的封印,不偏不倚正好打在方才两人围坐的火堆旁,星盘上星丝全被闪电光点亮,蓦地收回星盘中,星子亮光暴涨,一时间竟与那闪电光不分伯仲。

  

  施无端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又闯祸了,呆呆地由着白离搂着他的肩膀,视力自那晃眼的白光里恢复,这才瞧见石头洞府中被雷劈了一道老长的口子,一直裂到他脚踝处,大地都在隐隐地震颤。

  他手上的星丝毫无生命力地落到地上枯死了,地上的算式刹那就被刮进来的风雨抹了大半去,翠屏鸟蹦上他的肩膀,在他额头上狠狠地啄了一下,施无端一手捂住额头,无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拍着白离的后背,口中说道“不怕不怕”,自己脸上却还是呆呆的,没回过神来似的。

  

  白离却拨开他的手,端端正正地跪下来,往北天的方向拜下去,口中道:“幼童无知,冒犯天颜,诸星君息怒。”

  然后用蛮力一按施无端的头,施无端“哎哟”一声,不敢反抗,只得顺着他说道:“天神爷爷我错了,你快别打雷啦,看把我媳妇都吓着啦……”

  

  就感觉白离掐着他后颈的手又一用力,把施无端要抬起来的脑袋便又给按了下去,剩下的半句贫嘴话也给卡回了喉咙里。

  

  好半晌,雷声才弱去,慢慢地平息了下来,乌云也开始散开,白离这才松了口气,放开施无端,怒视着他,却见这小鬼正战战兢兢一脸谄媚地看着他,心里那点恨不得掐死他的火忽的就忍不住散了一半去。

  施无端见他面色不好看,便讪着脸凑过去,拽拽白离的衣角:“小离子,我错啦,你可别不理我呀……”

  

  白离面带寒霜地瞥了他一眼,沉着脸垂下目光,不去看他。

  

  “哎呀,”施无端就抓了抓头发,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说道,“师父教我这个的时候,也曾帮我护法,叫我拿些他养在后院里的珍禽走兽练过一回,可从来也没出过这么大的动静,小离子,我看你命中双星已是稀罕,一条线自地数穿入天门,方才便是算到那里卡住,怎么也解不开,才见得一点苗头,竟然还引来天雷,分明是警告我说不得看不得……”

  

  白离一愣,抬起头看着他,之间施无端的眉头微微地皱着,一只手指托着自己的下巴尖,这顽童的脸上竟冒出一点说不出的郑重来。

  可随后,只见施无端苦恼了片刻便甩甩头,十分想得开地拍拍胸脯,说道:“没事,你不用怕,有我哪,我保护你。”

  

  他话音才落,忽然偏过头去,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有些尴尬地回过头来,擦擦鼻涕,努力地顶着一张小花脸,做出一副“擦干了鼻涕又是一条好汉”的模样,仰着一点下巴,想使自己显得高大一点。

  

  白离就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心里最后的那点火气也散了,真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想道,这傻小子,什么时候能长大成人呢?

  想着想着,再看看施无端那小模样,几乎生出几分快乐的忧郁来。

  

  天终于放晴了,施无端这才背着他的小包袱,胳膊底下夹着不住挣扎的翠屏鸟,和把他送到苍云谷出口地方的白离告别,在翠屏鸟声嘶力竭的挣扎里,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白离靠在山谷边上,注视着他那上蹿下跳就是不好好走路的背影好一会,直到人影都已经瞧不见了,才一转身,变回了原本的少年模样,对着落在掌中的那条金光闪闪的豆蔻缠怔了一会,转身回去了。

  

6

6、第五章 江华 ...

  那一日施无端摆出九星层递,引来九天神雷之怒,苍云谷自谷腹到他们藏身的洞府一路,给劈了一个地裂一般的大口子,罪魁祸首倒是拍拍屁股带着他的小包袱走了,整个苍云谷中众小妖却都战战兢兢,直吓了个半死。

  谁也没注意到,那被雷劈开的裂缝,每日子时的时候,竟有些许淡的几乎叫人瞧不出的黑气慢慢地冒出来。

  

  施无端径自下山,活像乡下人进了城,看什么都新鲜,什么都好玩。他正站在一个集市中间,早把什么“江华”散人“河华”散人的给抛到了脑后,只觉着从未见过这许多的人摩肩接踵,男女老幼,各有形态,亭台楼阁,青石板路,全都那么神奇。

  小时候听见师父说什么“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也是只闻其音,不解其意,如今方才心领神会。

  

  施无端把包袱扛在身后,肩膀上担着翠屏鸟,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四处看,简直快要不够用了,他鼓着腮帮子,嘴里还咬着一个热腾腾的包子——这包子虽然只是路边小摊上随手买的,却也是人间烟火之物,比每日跟着老头子吃的那清汤寡水的清粥小菜不知要香多少倍。

  施无端三口两口吃完一个,还有些不够,摸摸肚子,心里还想道,若是小离子跟我一同出来多好。

  

  随后,他的注意力立刻又被别的东西吸引了去,觉着找江华散人也不那么着急,便先乐不思蜀地把自己给放羊了。

  

  施无端不知道,此时他要找的江华散人,就在九鹿山上。没有人知道他是何时、如何上山来的,好像他真的就是月明之夜乘清风而来的似的,九鹿山下层层关卡,竟一无所觉。

  

  道祖正盘膝坐在院子里那巨大的星盘边,他并没有在算什么,只是一只手悬在星盘上,任凭几缕星丝玩闹一般地往他的指尖上缠,身边放着一个小火炉,上面煮着一壶酒。

  

  江华散人在他身后出现的时候,道祖连头也没抬,便指了指一边,说道:“你来了,坐。”

  江华并不拘泥,掀起袍子下摆便就着他身边席地而坐,自顾自地取了个杯子,从火炉上将酒壶取下来,给自己满上一杯,一口牛饮下半杯,问道:“你那猴崽子呢,支出去了?”

  

  道祖垂下眼,捻动着指尖的星丝,他修行百年,也不过一副中年人的模样,却在短短几日就飞快地憔悴了下去,仔细看他的侧脸,那入鬓的长眉中竟掺杂了些许灰色。

  道祖说道:“无端那孩子,我托付给你几年。”

  

  江华散人似乎想说什么,末了却只是叹了口气,将剩下半杯酒也咽了下去,两人两厢沉默了片刻,他才问道:“我自后山山谷中来,远远瞧见一个天坑,似是才刚劈出来的,怎么回事?”

  

  道祖苦笑一声,并不言语。

  江华摇摇头,说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你这个小弟子啊,七岁就敢用玄火点祠堂,如今不过十来岁,便能捣蛋到招来雷劈他,将来可怎么好?这样的性子,等他成人了,那天还不得给他捅出个窟窿出来么?”

  

  道祖只得接着苦笑道:“日后还依仗仙友多多管教。”

  江华说道:“你管教了他十来年,就管教出了这副模样,我何德何能,能照看他周全,不必风餐露宿,好好地长大就不错了,说什么管教?”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笑道:“谁家的孩子交与我管教,岂不越管越歪?”

  

  道祖没言语,忽然站起身来,他伸出的手掌中飞快地缠绕上几根星丝,随即星盘中光芒暴涨,缓缓移动的星子间似乎起了一阵小旋风,将道祖青色的袍袖鼓得满满的。

  江华循着他的目光望去,愣了片刻,忍不住失声道:“这是……”

  

  道祖整个人都被那星盘中星光笼罩在其中,闻言偏过头来,一张逆光的脸上瞧不出什么悲喜,双目却幽深极了。

  江华睁大了眼睛,方才的懒散相早不在了,情不自禁地也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那搅成一团的星盘,又忍不住看了道祖一眼,迟疑了半晌,才慎之又慎地问道:“若我没瞧错,这是……太行将崩之相,是不是?”

  

  “诸星乱,太行崩,妖魔横行……”道祖忽然闭上眼,抬起的手臂垂了下去,那些原本缠绕在他手上的星丝忽然全部干枯,纷纷掉落下来,星盘上的星辰之海恢复一片寂静,所有的光芒黯淡下去,无数星子像是真正的沙砾一样,一丝如水的凉意在夜色里慢慢地笼上这位于九鹿山巅的小院子,“仙友,想不到你我有生之年,竟有幸能逢着这样八荒破裂的大乱世。”

  

  江华散人愕然半晌,目光自彷如枯死的的星盘上猛地挪到道祖身上:“你……”

  道祖抬起手止住他下面的话音,好像比刚才显得还要枯瘦的手指轻轻地摇了摇,沉默了好半晌,才说道:“不必多言,这是命。”

  

  他转向江华散人,看了他半晌,才说道:“仙友乃是出世之人,冷眼旁观便是,我们却都已经身不由己。”

  

  江华勉强牵扯出一个笑容,问道:“怎么,你是要把宝贝徒弟送给我?这回是舍得了?”

  道祖说道:“随你闲云野鹤,与世无碍,也未尝不好。只是我瞧那孩子,论说灵巧,几百年间九鹿山未曾有出其右者,却少了几分通透,不是大智大慧之人,我怕就怕他那过了头的小聪明。唉,若是不行……将来你瞧在我的面子上,照拂他一二,也便罢了。”

  江华一怔。

  只听道祖接着说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若先天应劫而生,任是谁也拉他不出。”

  

  且说施无端,他下了山足足有大半个月,总算是玩够了,想起了还要找江华这码事,却是盘缠都花完了。他看什么都好玩,头一回能自己给自己买东西,花钱不会犯算计,也不知钱财是好的,活像个散财童子,很快就败家败得没钱住店了。

  

  好在他也不讲究,这夜里便偷偷摸上了村里的祠堂。

  一般村口的宗室祠堂大多是关着的,平日族里没有大事商议,寻常是没有人进来的,可这祠堂竟连看着的人都没有,施无端便趁夜,小贼似的翻墙溜了进去,在里面绕了一圈,地上的荒草都高过了他的腰,整个祠堂阴森森的,他也不知道害怕,还冲着两边的“忠孝节烈”几个蒙了不知多少灰尘蛛网的大字摇头晃脑片刻,就便把香案挪了挪,吹了吹木桌上的灰,躺了下来。

  

  不忘拍拍翠屏鸟的头,小声道:“嘘,别出声,小心人家抓住你回去吃肉。”

  

  已经开始长新毛的大鸟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缩了缩,把自己缩成了一个肉团子,伏在他脚边。

  一人一鸟就这么大喇喇地睡下了,半夜,施无端一翻身,他正在长个子,夜里有时骨头抽痛,无意识地挣动,睡相便十分不好,翠屏鸟卧在那里好好的,就被他横空一脚从木桌上踹了下来。

  

  大鸟给吓得扑腾了一下翅膀,总算没叫青石地面把鸟脸给拍平了,它愤愤地飞上香案,对着施无端“叽叽咕咕”地叫了几声,谁知这混小子睡得活像个死猪,一点要醒的意思也没有。

  翠屏鸟没办法,只得换到了他头顶的方向,在施无端肩窝的地方重新窝了下来,才要把脑袋埋到翅膀里,接着休息,就听见祠堂的木门“吱呀”一声,明明没有风,却自己动了起来。

  翠屏鸟一激灵,直起脖子,随后“吱吱呀呀”的声音传来,它新长出来的毛都炸了起来,玩命地往施无端身上啄,又在他脑袋上扑腾翅膀,生生把施无端给闹醒了。

  

  施无端迷迷糊糊地揉揉眼,不明所以地看着这半夜突然发疯的鸟,就看见翠屏鸟高高地飞到空中,发出尖利的叫声。他皱皱眉,眯起眼睛往门口望去,看见门扉上搭着几根苍白的手指,一个白衣的老婆婆飘也似的进来了。

  

  这老婆婆也不看他,径自走向香案,将施无端移到一边的香炉放回原位,施无端忙往后一缩,给她挪开位置,她便爱惜无比地擦了擦香炉,上了香,便拜了下去。

  

  施无端蹭蹭鼻子,觉着好像自己受了老太太一拜似的,心里怪过意不去的,便从桌案上跳了下来,等着她拜完。

  老婆婆这才转向他,一双无甚光芒的眼睛落在他身上,那目光冰冷极了,施无端抖了一下,感觉像是被凉水泼了一把脸似的。他便颇为没心没肺地扒拉扒拉头发,笑了笑,说道:“那个……婆婆,小子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实在是囊中羞涩……嘿嘿嘿嘿。”

  

  这诡异的老婆婆看了他一会,便对他招招手,口中沙哑地说道:“来。”

  

  施无端便听话地跟着她走,翠屏鸟急得要上房,叼着他的衣角拼命往后拉,还用爪子挠着施无端的头发。施无端抱着头一缩脖,用手忽悠了两下,掐着翠屏鸟的脖子,学着白离的模样把它塞进怀里,说道:“别闹。”

  

  院子里渐渐起了雾,翠屏鸟只觉一阵一阵的阴气凝成了一张大嘴似的,那鬼气森森的老婆婆正把他们往那张大嘴里带。

  施无端颠颠地往前走了两步,口中还问道:“婆婆,你让我去哪啊?”

  老婆婆便一脚迈进了那张黑沉沉的嘴里,对他招手道:“来。”

  

  施无端一直跟到这里,这才站住,抬起头看着才比他高一点的小老太婆,歪着头想了一阵子,说道:“鬼婆婆,我见书上写过,你这是鬼门关,我是生魂,进不得的。”

  

  老太婆闻言,那张脸就变了,一脸狰狞,面色铁青,施无端依然不知道害怕,乐呵呵地当看猴戏瞧热闹似的,瞧了她变脸,抱着已经吓得直翻眼睛的翠屏鸟,一本正经地问道:“婆婆呀,你想把生魂骗进鬼门关,是要夺舍么?”

  

  那鬼婆婆身形暴涨了几尺,形容可怕极了,真可谓是青面獠牙,飞快地像施无端扑过来,施无端抱着翠屏鸟灵巧地往后一纵身,躲了开去,嘴里却仍啰啰嗦嗦地说道:“婆婆,你听我跟你解释嘛,我乃是童男之身,又是修道之人,阳气太盛,我的身你就算上了,也撑不过多久的。”

  

  鬼婆婆约莫从未见过这样有恃无恐的小孩,也忍不住顿了顿,面色古怪地看着施无端。施无端便打了个哈欠,说道:“我看这样吧,我睡了你们宗室的祠堂,嗯……也算不敬啦,怪不好意思的,你身化厉鬼,向来是前世留着执念,有什么念想,说出来,我给你去完成不就得了。”

  “你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鬼婆婆怔了好久,孤零零地悬在半空中,口中“嘶嘶”作响,半晌,施无端才听清楚了,她说的乃是个“杀”字,便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说道:“杀?杀谁?啊,对了,你已经变成厉鬼了,肯定记不得了。哎呀,我瞧你这样子,困在阳世三间也有百年了吧,就算有仇家也死得七七八八了,再说你自己都想不起来了,还挂念着放不开?干脆早点投胎去算啦……”

  鬼婆婆獠牙吐出,便要向他扑上来。

  

  施无端忙从一边的小包裹里取出星盘,说道:“好好好,我给你算算因果,算算总行了吧。”

  翠屏鸟听说他还要给女鬼算因果,立刻镇定地两眼一翻,一头栽下去,晕了。

  

  只见施无端念念有词地拉出星线,柔和的星光自星盘中射出,鬼婆婆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似乎被什么蛊惑了似的,伸手想触碰团白光似的,就在她的手指接触到白光的刹那,原本坐在那里的施无端却突然抬起头来,对她做了个鬼脸。

  鬼婆婆当厉鬼好多年,一直是她做鬼脸害别人,还没被别人做过鬼脸,忍不住傻了片刻,就在这片刻间,星盘中突然爆出一阵强光,尖锐的光芒穿透她的身体,鬼婆婆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没有片刻,竟被星盘化成了一缕青烟,被星子吸了去。

  

  好半晌,光芒才散去,施无端拍拍星盘,只觉得被雷劈过一次就星光暗淡的星盘总算恢复了一点元气,摇摇头说道:“仇家都老死了,还有个屁的执念,想害人才是真的吧……哎,第一回见着厉鬼,没想到会这么好骗哪。”

  

  翠屏鸟本来醒了,听见这一句,又生生地给吓晕了一次,被施无端扛起来放在肩膀上,另一只手夹着星盘,慢慢腾腾地重新爬上了香案,打了个哈欠重新翻身躺下。

  

  第二日太阳老高了,他才爬起来,一抬头,便看见祠堂中一个人正端坐在蒲团上,背对着他,不知什么时候,包袱里的星盘竟到了那人手上。

  施无端揉揉眼睛,从木桌上跳下去,欢呼一声:“江华前辈!”

  

  江华散人摸摸胡子,回过头来,冲他仙风道骨地微笑起来,只见施无端大呼小叫地向他奔过来,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一头扎进他怀里。

  江华心里一酸,想着以后这孩子就要跟着自己餐风饮露了,颇为不忍,于是打算做慈爱状,伸手摸摸少年柔软的头发,谁知施无端抬起头来,一脸感动地对他说道:“可找着您啦,我一个子儿都不剩了,再找不着您,就要喝西北风啦!”

  

  江华散人抬起来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只见施无端摸摸自己的小肚子,阳光灿烂地一笑,呲出一口小白牙,脆生生地说道:“前辈啊,您快给我买个驴肉火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