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斥责颜甄加税祸害百姓,加税使得苛政猛于虎,然而朝廷要打仗,要四处赈灾,要开支,要钱。新皇推行仁政收不上税,便只好自登基后一切从简,削减宫人数量以及各宫日常用度,御膳每日份利削减过半,土木更是碰都不碰。

  传说皇宫中西北角有玉鹤殿,乃是新皇宠妃居所,一日因大风掉落了两块琉璃瓦,宠妃哭哭啼啼地来撒娇,要求重新修缮,竟惹得穷疯了的新皇大怒,认定这是个败家娘们儿狐狸精,从此竟将她打入冷宫——可见贫贱夫妻百事哀。

  

  然而还是不够,钱是挣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主要在开源,节流不过权宜之计,此时到底杯水车薪。

  

  于是普庆皇帝想了三天三夜,便想出了一个馊主意——铸币。

  

  按常理来说,铸币需要金银,然而若要有金银,估计那位玉鹤店的主子也就不必去冷宫里整日嚎丧了。所以普庆皇帝铸币所用之物,乃是一种布票,在布匹上加盖印章,锁边以特殊的工艺做成特定形状,上写普庆通票,便能当金银,上有书写的特定金额。

  

  普庆皇帝自以为是个好主意,洋洋得意地将这些布票发行出去,然而他低估了朝廷缺钱的程度,一批不够,另加一批,到后来赶制通票的工人夜以继日已经赶不及使用了,便一切从简,将锁边及图案全部省去,只朝廷在“普庆通票”四个字上加盖印章便可使用。

  一时间通票铺天盖地而来,各级官员所报数量越来越大,更有甚者,随便拿一批不知什么草纸破布背到京中,坐地哭穷一番,便可以随意在上面写上数额,求朝廷盖章写字。

  

  普庆皇帝还没从他这绝妙的主意中洋洋自得够,民间便传出了格律不平的长短句,唱道:

  神笔一支起平阳,点纸成金有普庆。高才!昔日家徒四壁郎,如今万金若等闲。惶恐!平阳纸贵米更矜,万两白银值半碗。如何?俺只道,盛世安康,皇上万岁万万岁。

  

  高才的普庆皇帝没想到,他这通票成了一个笑话,家家户户猪圈羊圈里扔着一捆,由于也盛行过一阵子,市面上便连金银流通都被祸害得混乱不堪,有些地方竟干脆以物易物起来。

  这一发不可收拾,只把普庆皇帝折腾得焦头烂额。邹燕来等人趁机联名上书,要求朝廷废除通票布票纸卷,并起复颜甄。

  群臣皆跪地复议,普庆皇帝感觉自己成了个孤家寡人,心中对颜甄的憎恨与畏惧更上一层楼,然而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挥手批复。

  

  这一场混乱无疑给了顾怀阳等人浑水摸鱼的好机会。他虽然一直暗中动作,更有施无端等人偷偷联合散部修道门派,集合川流细涓以成江海之势,以各种阴谋诡计分别捣毁密约七大阵眼,却并不上台面,甚至偶尔还出兵,装模作样地帮助朝廷剿个把山寨的匪徒,本想等时局再乱一些,家底再厚一些再有所动作,谁知便出了普庆通票这么一桩事。

  

  通票圣旨才一下来,施无端便算准了这个笑话的结局,海宁郡虽地处偏远,却是第一个背着大额草纸破布进京哭穷的,同时发动商会,从四处搜罗通票卷,大量交易通票,之后,又分以各种渠道,将网罗来的大量通票神不知鬼不觉地兑换等价金银。于是等通票一文不值、直到被废的时候,有心人才惊讶地发现,市面上的金银竟比之前还要少,也不知都去了什么地方。

  

  乌烟瘴气——除了乌烟瘴气,简直无所形容普庆的这破破烂烂的江山。

  

  颜甄复职以后第一等事便是追查金银下落,同时密信三大教宗,召唤各大门派与大周山集会,眼下局势纷乱复杂,迫在眉睫,不说别的,单就密约失效一事,便已经叫人胆战心惊。

  

  邹燕来等人也密谋放出了大周山会盟的消息,果如白离所料,原本还在谨慎观望的施无端等人因为海宁一夜暴富,又加上练兵多年,蠢蠢欲动,已经打算磨刀出手,此刻韬光养晦多年的红巾军就像一只张开了嘴的野兽,随时准备上獠牙。

  

  施无端的第一个目标,便瞄上了不周山会盟。

  

  普庆二年末,三大教宗领袖齐聚大周山,施无端偷偷调兵遣将,布下陷阱。

  

  白离未曾露面会盟,他出关以后,几乎只见邹燕来一人,在平阳帝都深居简出,像看热闹一样地看着这些人你方唱罢我登场,如今终于也准备动手了。

  

  从始至终,他心里从未曾有过皇室或者朝廷,只装着一个人,一件事。

  

  一个人,是那个伤他至深,叫他爱之深恨之切的男人。

  一件事,是要剔除自己身上所有的软弱,不顾一切地变得强大、再强大一点。

  

  总有一天,世间没有能束缚他之物,总有一天,世间没有能阻挡他之事。

  那小院子里,被血所缚,任人宰割的事,发生一次足够了。无端,这些许年了,如今你我可又要碰面了。

  

  这个时代已经降临,所有人都已经入局。

  然而英雄也好,美人也罢,尽管都是钟灵毓秀的人物,却也都是要看时局的,哪怕你盖世英雄,绝世美人,一生的光阴也不过浅淡的几笔,对了时局,便能走得远一些,错了时局,也不过被湮灭在滔滔浪潮之中。

  纵然万般不甘,也不过归根到底一句——恨此生为人,江河万古,无能为力。

  

  石破……又怎么会让天惊呢?

46、第四十六章 起事 ...

  这时候,西北蝗灾,流民四处乱窜,爆发了又一次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一次镇压未果,竟被杀红了眼的锄头军占了三十六个郡去,其中不乏有关外游牧族人浑水摸鱼,十分棘手。普庆皇帝三次增援,战事都在焦灼,无法,只得又一次调集各地军队增援西北。

  于是东越上国的文武百官们又得意洋洋地回了朝,第十任皇帝即位,第十次改国号,可惜第九任皇帝在位仅四天,连“首辅大臣”都已经记不清楚这国号该是个什么东西了。

  

  顾怀阳养兵千日,于是这年八月十五中秋夜,趁月色正好佳节时分,李如霜便带着三千轻骑突袭海宁北部的淮南郡。

  

  那淮南本是顾怀阳的老家,距离海宁极近,曾经也是山匪横生的。自打顾怀阳受了封,做了个什么狗屁将军,竟十分兢兢业业,将海宁周遭、曾经与他称兄道弟把酒言欢的大土匪给扫荡了个干净。

  淮南与海宁商务往来本就不少,淮南的巡抚大人更是没少从施无端这边得好处,每次见到顾怀阳都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把酒言欢无不畅快,乃至于淮南出事,海宁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几次三番加上“有心人”挑拨,淮南巡抚求援剿匪,一个顾怀阳大将军竟然管起了两地的防务。

  

  李如霜带三千人奔袭淮南无异于监守自盗,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可怜那淮南巡抚半夜里被人将脑袋割了下来,还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做了什么与虎谋皮的事,巡抚宅邸也被抢劫一空——吃了人家的,总是要吐出来的。

  

  过淮南到边西,边西南部小镇长净城守觉着这些个红巾军简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眼前一黑,忽悠一下就兵临城下了,城守傻愣愣地站在城楼上,先给了自己俩个大巴掌,打完以后觉着火辣辣的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做梦,于是两眼一翻,竟当场晕了过去。

  

  自长净城,流言四起,各种市井传说,简直将那红巾军说得神乎其神,仿佛一个个都是三头六臂、刀枪不入的虎狼之师。边西安稳久了,自长净以后十八个城池相继被破,三月后孟忠勇率领兵力增援李如霜,边西、淮南、海宁等南方几大富庶之地,竟全归到顾怀阳囊中。

  

  顾大将军高挑“忠君”大旗,效仿一代又一代这样不要脸过来的先人们,自称“勤王之师”,宣布要去狗拿耗子地清一下“君侧”,颜甄这个耗子自然不肯让他随便拿,于是硬是咬牙切齿地从刚刚有稳定下来的意思的西北分出人手,集结兵力到了边西东边的嘉穆关,两方对峙起来。

  

  然而这些都只是噱头,陆云舟还在设伏,施无端早已经带人偷偷离开海宁,随时关注大周山的三大教宗会盟。

  

  顾怀阳两边兼顾竟还能游刃有余,可见有人也是天生做大事的材料,不但如此,他到了此时此地,还不忘敛财——打仗不光要有勇有谋,最关键的是兵强马壮,而兵强马壮是要靠钱来堆的。

  

  海宁茶向来质地优良,达官贵人乃至商人员外,但凡家里有些家底,无不存上些好海宁茶待客,极品海宁茶向来是皇宫大内的贡品,市面上因为海宁动乱,商路不通,自海宁偷运而出的茶叶与刺绣思品简直卖到了天价。

  知道内情的人可能会有疑问,海宁商会最大的东家其实就是顾大将军本人,他又怎会封闭海宁的商路?敢情施无端不在,顾怀阳闲来无事,便以其不同寻常的雄才大略想出了一个主意——自己打劫自己。

  

  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然后使劲折腾,生生地将海宁茶给炒了起来。

  

  国家动荡,普庆皇帝喝不下茶——因为败家败的是他自己家。

  颜太傅也喝不下茶——因为他虽然遭皇帝记恨,却实打实地是个大忠臣。

  乃至朝中一干为各地战事焦头烂额的将领臣工也喝不下去——国家危亡,他们忙着文死谏武死战,不敢片刻休憩。

  

  可是四品五品六品七品的无数大人们,以及他们的三姑二舅小姨子们却是喝得下的,只要战事未波及到家门口,他们眼下最重要的事便依然是请客送礼行贿敛财。

  战死和冻死的骨头不分彼此,朱门酒肉依然臭得发慌,顾怀阳心安理得地认为,将来他带兵打过去,最要紧地便是先把这些三姑二舅小姨子宰干净,在此之前,叫他们从腰包里掏一点军费,也是非常理所当然的。

  

  且说大周山会盟,气氛极紧张,颜甄并没能直接到场,只派了他的同门邹燕来代为参加,以及颜甄的另一位同盟者,出身玄宗的张之贤也到了,朝中两大重臣同时压轴,与玄宗掌门碧潭真人,大乘教宗宗主执叶大师,并密宗的一个瞎眼婆婆广灵婆,各自带领自家弟子,齐聚大周山,商讨密约大计。

  

  这本是不用商讨的,三大教宗之所以势力长久,就是因为密约将三者栓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知道,眼下最好的做法便是假装密约还在,各教宗自发坚持原来的规则,虽然绳子断了,但是依然一起蹦跶。

  

  这点非常容易达成共识,以至于三方一见面,先来一番苦大仇深地各叙衷肠,慷慨痛陈报国之心一番,然后恨不能指天发誓绝不因为密约失效而违背祖训中的一条。

  然而密约……终究还是被毁了。

  

  半崖与碧潭偷偷商议,近百年间,朝政一直是密宗的人把持,按理颜家人早该交出权柄,先前密约还在,铁律规定三大教宗不得因此发生冲突,而朝中首辅,一个教宗最多能连任两回,此时密约毕竟已经作废,颜甄又权倾朝野,万一他到时候赖账,该如何是好?

  

  执叶大师更是张嘴闭嘴念诵经文,每日吃喝拉撒连房门都不出,也不知在屋里参什么禅问什么道,一副即将飞升的仙风道骨模样,大乘教宗教众更是或有意或无意地避开与其他两派人的接触。

  大乘教宗向来超然物外,执叶大师认为,到了自己这一代,修行的时间本来便已经极少,被各种俗世所累,不得清净,眼下局势未明,密约终于不再,总算能缓一口气,往后退上一步了。

  玄宗密宗借国运之时未曾与大乘教宗商议,因为密约规定,三教宗中两者达成共识便可以便宜行事,剩下一派需要服从多数人的决议。大乘教宗最讲因果,执叶大师当日听说一根木棍断成两截,一截竟打翻了山灯火,便知道当中存着不祥之意,如今密约被毁,也正暗合了那时横扫开颜怀璞发髻的另一截树枝寓意,岂非是天命么?

  

  自觉看透天命的执叶大师正苦苦思索,如何将大乘教宗在这场动荡里保全下来,幸好密约被毁,叫他少了一道约束力。

  

  而广陵婆和邹燕来两人凑在一起更不必说,邹燕来毕竟是密宗出身,如今又在颜甄和白离两人中间跑,心思九窍玲珑,隐隐瞧出玄宗的想法,心中懊恼,几日间,原本与他亲密无间的张之贤竟也疏远起来。

  

  可见当初订立密约的那个无名氏,不但通晓阵法各种复杂算法,更是个不世出的奇才,竟一眼窥破这些人各自心胸,想出这样一个约束三足的法子,才将三大教宗无数年代代相传地保存下来。

  

  这本是为了将三大教宗收为一条心的大周山会盟,便这样以当中各路人各怀鬼胎地回去告终,而从始至终,那位神秘的魔君竟未曾露面一次。

  

  十五日后,会盟散了,各地战事愈演愈烈,皇帝下旨请教宗出面,咬牙切齿地将拨出款项,打算启动大陆上最后一道防御,各怀鬼胎也没办法,只得暂时各自回去,准备报国参战。

  

  玄宗碧潭已经先走一步,主持九鹿山大小事宜,而半崖真人则要负责领剩下的弟子回去。

  

  谁知才过了大周山口,走过东越诸多山脉,远远地便见着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正往这边踉踉跄跄地走。半崖有恃无恐,尽管临走收到了来自邹燕来的警告,也颇为不以为然。

  

  修道者和普通人不一样——不要说以一当十,他们这些人凑在一起,足以接引天雷,翻山动地,哪个不要命的山匪敢来劫他们的道?

  

  半崖并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邹燕来到底没有告诉他,密约不在了,到时候鹬蚌相争,密宗带魔君兜底这种事并没有什么损失,他到底还是向着密宗一派的——然而即便知道了对手是施无端,恐怕半崖也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施无端是祸患,当年要除之而后快,半崖本人认为斩草虽然应该除根,然而若要他相信这草根有一天会骑到他头上来,半崖真人还是想也没想过的。

  

  瞧见流民,半崖并没有往心里去,只是看着这些人衣衫褴褛,沿途乞讨的模样十分可怜,玄宗又以大义为教旨,便率先将路让出,解囊与他们一些吃食和钱财。师叔已经这样了,门下弟子立刻争先恐后起来,一个个唯恐自己兜里有钱似的,由于他们人数众多,那些个接受善举的流民险些忙不过来了。

  

  两方面的人交汇之后再擦肩而过,方才的流民的破衣烂衫里个个兜了不少财物,有一个山羊胡的更是夸张,干脆坐在路边数起钱来,不肯走了,最后被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返回来,生生拽着耳朵给拉走了。

  

  这只是一段小插曲,很快便被玄宗弟子们忘却了,他们开始进山,然而直至到了山谷,突然发现不对头起来——那山谷间竟没了路,四处是山壁,东南西北四面八方,回过头去,竟连来路也不知何时,被一座山挡住了。

  山间雾气四起,遮天蔽日,四下陡然模糊了起来,半崖心头一惊,冷汗涔涔,竟不知何时何地开始便进了别人的阵中。

  

  此时,极远的地方一座山顶,一个白衣人盘膝而坐,双目微闭,额间隐约有一朵花的痕迹——正是白离,他脑袋上飘着那咕嘟咕嘟的布片人,只见那布片人忽然腾空而起,像条鱼一样在空中一拱一拱地往上“游”,越游越高,随后瞧见了什么似的,一个猛子俯冲下来,在白离耳边“咕嘟咕嘟嘟”起来。

  

  白离睁开眼,站起身来,笑了起来——他不管笑得如何轻柔,那双从不曾弯一弯的眼睛都叫人不寒而栗。连“咕嘟”也飘远了些。

  

  “玄宗真是不顶用,竟然这样容易便入他的套了。”他口中说着,转眼间人如飞影,已经到了半山腰上,“走,与我去瞧瞧他。”

47、第四十七章 相见 ...

  “此阵凶险,”半崖毕竟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比当年被施无端用一截蜡烛就给绊住的几个不成器的,整天除了武修咒术,仿佛不知道有其他修道之路的徒弟强得多,他细细地观察周遭,掐指算来,过了片刻,才慎重地说道,“方才我等大意了,叫人摸去了随身之物,竟以此为引,将我等陷入这阵中。”

  

  他的大弟子赵承业皱皱眉,凑过来低声道:“师叔,这样的诡计,倒叫我想起一个人来。”

  半崖抬头看了他一眼。

  

  赵承业说道:“您记不记得十年前逃出九鹿山的……施无端?”

  半崖一惊:“你说什么,是那个小子?”

  

  赵承业道:“当日青觕被刺一事,徒儿便一直想这件事了,青觕脾气暴躁,神兽吼叫时山峦颤动,寻常我教中人都不敢随意靠近,如何就会被一群外人诱出去刺杀的?我记得那小子小时候不是整天和青觕厮混么?”

  半崖脸色越来越冷,说道:“先不管这事,若是他,我等都要小心脱身了,回去非要将此事禀报掌门不可,唉,当初一时心慈手软,斩草不除根,必留祸患。”

  

  打算回去再告一状的半崖真人丝毫也没有障碍地便说出了这句话,大概是知道自己在阵中,所以一点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说完还摇头晃脑地叹了口气,就像他真的曾经被什么玩意附身过,心慈手软过一样。

  

  “眼下当务之急是破阵。”蒋崇文也说道,能被带出来参加大周山会盟的人,大抵都算是一些教宗中的精英了,尤其蒋崇文,自认颇有些才华,尤其在一群从小只会摸爬滚打、嗷呜叫喊着放火叫水,连一百以内的算术都要去摸算盘的同门中,他很早便对阵法幻境有所心得,更是显得很了不得。

  

  当年一时不查,被施无端困在阵法中,可以说是蒋崇文一辈子的污点,这些年直恨不能找到他,双方坐下,一加一、二加二地大战三百回合,一雪前耻,好不容易撞上这机会,便忍不住一扫人五人六的稳重表象,跳蚤一样地上蹿下跳起来。

  

  “方才谁与过那些个乞丐随身之物的,钱财银两也算,将身上所有沾染之物都离身,此阵我有耳闻,名约藏颗阵,属阴,不可助长此阵阴气,需将那些物件尽数取出,以火烧之,方可摆脱此阵桎梏。”

  

  半崖一听觉得有道理,便将荷包取了下来,催动三昧真火给烧了,他倒是凉快,未曾想到,这些个玄宗精英们不是个个如师叔一般,出门需要时时注意名门大派的形象,还人模狗样地配上荷包玉佩,大多随便在袖子、腰包中揣上点财务,便于随时取放也就罢了。

  

  这可坏了菜。

  

  师兄出了馊主意,师叔也首肯了,下面人不得不跟着照做,唯恐因了自己这里处理不干净,连累同门一同被困,彼此对视了一眼,便也只能捏着鼻子烧了起来,一望之下,玄宗精英们半数人成了“断袖”,这还算好的,还有干脆将整个外袍都给脱下来,穿着中衣一脸愁眉苦脸。

  

  半崖一瞧这一群衣冠不整的球球蛋蛋们,顿时也觉得蒋崇文是个馊主意篓子,可事已至此,他也没别的办法。他暗中痛下决心,回九鹿山必要给门人们加紧训练阵法之术,按说施无端真正在九鹿山学艺的时间,也不过到他十二三岁,其余要么被晒到了山顶上,要么是流落他乡,哪怕他比旁人稍有天分,又如何有这样大的天差地别?

  

  有那么一瞬间,半崖怀疑他是另有奇遇,有人暗中教导,然而后一想,那时候密约还没破,三大教宗中人是万万没有可能去教导他的,那还能有谁呢?

  三大教宗之外的不成气候的小虾小鱼,谁会有这样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