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彤嘟着嘴道:“刚刚那个柏晓露,我不杀她已经是帮你还赠药的恩情了,不用再去报答她啦。”

云映淮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俊脸上面色无波:“你当我不知道?你怕一剑杀了柏晓露令我不快,所以故意戏弄羞辱,要剥她衣服逼她自尽。你想着她一死便一了百了,日后若是南淮派追究此事,我们便可推得一干二净,对不对?”

初彤顿时吃了一惊,心中奇道:“乖个隆冬!我心里怎么想的他怎么知道!”她满腹诧异,望着云映淮英挺的侧脸不由目瞪口呆。

云映淮看着前方道:“就算她死了也没用,南淮四杰中的是我云顶门的‘大搜云手’,中此掌五内俱裂,高手一看便知,抵赖不掉。再者柏晓露对我有恩,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你杀了她。”说到此处他大声咳嗽了几下皱了眉道:“桃源派本来便与我师父有旧怨,所以我上来便下了狠手,可对南淮四杰在客栈之时始终留了情面,想不到他们逼人太甚直追到树林要我性命!”他扭头望着初彤道:“幸亏你机灵,否则这次真是难逃一劫了。”

初彤听完一愣,闪着一对寒星目,大声道:“云大侠你对我那么够义气,我当然也要救你了。哪怕,哪怕你死了,我也要替你到南淮派报仇,杀了那一窝的狗熊!”

那朦胧月光之下,初彤眉弯嘴翘,虽风尘仆仆却难掩清丽明艳,云映淮轻咳一声,挪开了目光。

两人默默行了一阵,初彤隐隐听到泉水奔涌之声,不由问道:“云大侠,我们现在要去哪里?黑灯瞎火的,可万万不要迷路了。”

云映淮抬头看了看北斗星道:“你放心好了,方向没有走错。这地方唤作天虞山,山中有一处山谷,四周全是瘴气毒雾,人要误闯进去便是死路一条。所以必须一路西行才有可能避开险地出了这片林子,如果连夜赶路,明日清晨我们便可离开这天虞山了。”

初彤一皱眉,眨着明澈的眼睛问道:“云大侠,你是南燕人,怎对这北凉的天虞山如此熟悉?”

云映淮看了初彤一眼道:“我十四岁之前每年都要和师父来天虞山来祭拜祖师爷。云顶门的开山祖师云伴鹤相传就是在这天虞山的瀑布旁失踪于人世的,算来也应该有一百多年了。”说完他长长的叹了一声。此时水声已愈发清晰,待往前再走一阵,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初彤一出树林,登时便瞪大了眼睛。在朦胧的月色下,初彤赫然发现自己正处于一处瀑布的上游,滚滚溪泉奔腾而来,仿佛千军万马发出一阵阵轰鸣,而后一泻千里落入下方的深渊。初彤心惊胆颤的往下望了望,只见瀑布半截升腾起一片渺茫的雾气,飘飘袅袅分外神秘,在暗淡的光线下那瀑布更是一眼望不到底。

云映淮回头对初彤道:“这瀑布下便是那山谷了,瘴气弥漫,你千万要小心。”

初彤策马不由往后退了退,高声道:“云大侠,既然那么危险,我们还是快走吧。”

云映淮对初彤安抚一笑:“我想再呆一会儿。”说罢便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走到水边默默无语,他想起儿时他随恩师云中雁来到此处祭拜先祖,云中雁又在水边指点他练剑习武,两人虽是师徒,但情同父子一般。如今岁月忽然而过,景色相同但故人已仙去,云映淮神色不由黯然起来。

初彤也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她举起一块大石头从上扔了下去,好一会儿才听到大石落水的声音,知道这瀑布之高恐怕已超出她的想象,不由又胆怯几分,上前去拉云映淮的衣服想催他快走,正在此时只听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云映淮云大侠,老朽就知道你定会在这瀑布停留!老朽已经等候多时了!”话音刚落,掌风也呼啸而至。

云映淮大吃一惊,一把抱起初彤向旁边闪去,待站定身形一望,只见不远处站着的正是在客栈中的驼背老翁。

云映淮放下初彤将她护在身后,抱拳行礼道:“这位前辈,不知在下是否曾经鲁莽冒犯,以至于让前辈追杀至此。”

驼背老翁嘿嘿一笑,尖着嗓子道:“我跟你师父云中雁有数不清的怨恨,既然他死了便由你来偿还!老朽今日前来便是来取你的人头!”

初彤看了一眼云映淮,心中暗道:“老子仇家多得很,一路上被撵得如同丧家之犬,想不到你跟我倒是半斤八两,怪不得老天爷安排我们遇上。咱们真是英雄相惜,同病相怜,同生共死,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云映淮挑了挑墨眉道:“既然前辈是和在下有仇,那就放过这个小姑娘吧。她只不过是我同行的朋友,跟你我恩怨没有任何瓜葛。”

驼背老翁哈哈一笑,目光阴恻恻道:“这小姑娘的人头值一百两黄金,怎是你一句话我便能放过的。你们俩废话少说,都拿命来吧!”说罢抬手便攻来。

云映淮一推初彤挥掌应战,初彤一猫身钻进了旁边的密林,躲在一处灌木之后向外观瞧,心中焦虑万状,嘴里小声嘟囔道:“不妙不妙,刚刚走了四只狗熊,现在又来了一只大马猴!这大马猴武功看起来很厉害,云大侠重伤未愈,这可如何是好?”刚想到这里,只见云映淮一手抓住老翁攻来的右臂,那老翁欺他内伤未愈,运内劲于右臂之上,猛一发力,震得云映淮猛地退后几步,登时口吐鲜血。那老翁怪笑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上前便刺。云映淮慌忙闪身,身形之上已见狼狈。

初彤大喊一声:“不好!”立刻站起身,捡起身边一块石头便朝老翁砍去,口中大叫道:“大马猴!死马猴!我在这里!快来杀我啊!”

石头虽然没有砍中,但初彤大叫之声已引起老翁注意,他转过身嘿嘿冷笑道:“也好,我先摘你的脑袋!”说罢便奔了过来,云映淮趁机一头钻入密林。

初彤见老翁追来不由大骇,她急忙使出“步步生莲华”的步伐,提起一口气在林子里东南西北的胡乱狂奔。幸亏月色朦胧,密林中树影重重,又加之初彤身体轻盈灵巧左闪右避,那老翁使出轻功竟一时半刻没能将她捉住。

初彤左摇右晃,开始还能勉强应对,但后来逐渐感觉体力不支,气喘吁吁,只觉得腿越来越重,再也提不起步伐,正当腿一软想倒在地上之时,一只手臂一下将她接住,紧接着将她揽入怀内,捂住了她的口鼻。

初彤大吃一惊,正想挣扎,但鼻间闻到一股熟悉的男子气息,她立刻停止动作趴在云映淮胸前,竭力控制着呼吸,只听云映淮的胸膛里也心跳如雷。

那驼背老翁眼见初彤在眼前不远处奔跑,但一晃眼的功夫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消失,他心中不由一怒,停下步伐屏息凝神倾听四周动静,无奈瀑布过于喧哗,老翁听了一会儿一无所获,便拎着剑四下搜寻。

云映淮和初彤躲在一棵大树后的灌木之中,趁老翁不备缓缓蹲下身子隐藏在阴暗里。那驼背老翁拎着剑寻来,站在初彤跟前的灌木旁向四周巡视,初彤立刻浑身僵硬起来,心脏怦怦狂跳,直欲蹦出胸膛。那老翁看了一圈便转身走了,但又突然回转身,拿着宝剑在初彤藏身的地方乱刺,初彤大吃一惊,竭力镇定心神忍住尖叫,身体微微向后撤去。老翁见灌木影动不由心生怀疑,刚想探头看个究竟,却见一只小兔从灌木中跑出。

老翁一叹气,失望的喃喃自语道:“原来是只兔子。”而后转身便走。

初彤也松了口气暗道:“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幸亏那只兔子,否则老子现在早就被刺成筛子啦!”

老翁拿着剑在附近的灌木丛上一一刺过,但一无所获,他怒极骂道:“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云映淮竟然要学无胆匪类藏在暗处不敢与老朽比试么?你若是英雄好汉就别做那缩头乌龟!”他喊了几声只听四周一片沉静,只有瀑布水声和风吹树枝的声音在耳边响动。

初彤心道:“大马猴寻在这里寻不到人怕是就要往别处去了,等他走远,我跟云大侠便马上骑马逃命,怎的也要把他甩开!”就在此时只听“嚓”的一声,那老翁打亮了火折子,就在那一瞬间他一眼瞥见了初彤露在灌木外的衣角。老翁哈哈大笑了几声喝道:“原来在这里!”说罢挥剑便刺。

饶是云映淮反应迅速,他跳起来一把抱起初彤便跑,老翁穷追不舍,眼见云映淮奔出密林直奔泉边马匹而去,他暗叫不好,右手往身边奋力一拍,竟将一棵小树从半截劈倒,而后他大喝一声运内力于手臂之上,奋力将树木掷出,想用树枝将云映淮从马背上扫落。

云映淮抱着初彤跳上一匹马,刚想催马前行,忽听身侧风声响动,只见一丛茂密的树冠直扑而来,他想闪开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得初彤一声尖叫,那繁茂的树枝将他们连人带马一并推入了瀑布之中。

初彤只觉自己头朝下往一处深渊坠去,耳边皆是呼呼风声,巨大的冲力直叫人心胆欲碎。她死死抱住云映淮,口中不断凄厉的嚎叫,凄惨的叫声震得整片山谷都跟着回荡。突然,她感觉身上一震,紧接着全身骤然冰冷,口鼻中不断涌进冷水,耳边一片嘈杂之声,眼前一团漆黑。她奋力挣扎了几下只觉得身子在不断下坠,这时横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了又紧,拽着她向上游去,奋力将她托出了水面。

初彤一接触到空气立刻大声咳嗽起来,此时她早已晕头转向不分西东。云映淮亦不比她好多少,只是勉力支撑。他朝四周打量,忽见头顶上有重物砸下,慌忙拽着初彤游开。那重物“啪!”的一声落水,竟溅起一片几米高的水墙,待水花落定,云映淮定睛一看,那重物竟是老翁凭掌力劈断的小树!云映淮顿时大喜,游了几步一把抱住树干,将初彤奋力托到树冠之上。云映淮内伤未愈,只是凭着一股信念支撑,他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抱住树干,头一歪便昏了过去。

初彤连番遭到惊吓,此时更如惊弓之鸟,趴在树干上失声痛哭抖成一团,感觉命都已经去了半条,她颤着嗓子喊了好几声云大侠,却见云映淮抱着树干面如死灰,不知生死,她盯着云映淮的面孔,心中不由更加惶恐。

瀑布巨大的水流将树干向一侧冲去,推着他们驶进了水边的一处溶洞。初彤进洞之后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吓得魂飞魄散,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她扭头往洞外望去想跳下水游出去,但此时她手脚瘫软,别说游水,就连抹抹脸上的眼泪都力不从心。她又扭头看了看洞口,只见树干离满天的星光越来越远了。她心一横咬牙将脑袋扭了回来,一边发抖一边心中骂道:“呀呀呸的!怕什么来什么,索性老子就不怕了,从现在开始我就来个随它去!”想到这里又不由苦笑一声,想到:“是啊,事到如今除了随它去我还能做什么呢?”

初彤睁大眼睛朝四周望了望,只见溶洞内伸手不见五指,她浑身颤抖的趴下来,脸贴着冷冰冰的树干,嘴里嘟囔道:“活着便是捡条命,死了我便到阎王爷那里找娘亲。”此时她已经精疲力竭,听着流水声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春来江水绿如蓝

朦胧中,初彤感觉有人在推她,一个极低沉的声音唤道:“小丫头,小丫头。”初彤“嗯”了一声睁开眼,只见周遭仍是一团漆黑,她心里一怕便坐了起来,口中唤道:“云映淮!云映淮!”说着伸手向前摸去,一下便摸到一张长了胡茬的下巴。紧接着小手被一只大手包住,云映淮欣然道:“你还活着,太好了。”

初彤听了这句话无限的后怕和委屈全都涌上心头,她心里一酸,扑到云映淮胸前,搂着他的脖子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云映淮身子一僵,俊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只觉此番作为大大不妥,但转念又想到怀里的小丫头无论再怎么聪明精乖,但毕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心念一动,怜惜之意顿起,他尴尬的咳嗽几声,轻轻拍了拍初彤的后背,低声哄道:“莫怕,已经没事了。”

初彤哭了一阵,哑着声音道:“云映淮,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说罢动了动腿,知道自己仍坐在树干上,双腿浸泡在水中。

云映淮身子又僵了僵,声音涩然道:“小丫头,我们现在还在大湖里吗?怎的听不见瀑布声?我,我眼睛好像盲了,看不见东西了。”

初彤一愣,连忙说:“云映淮,你眼睛没瞎,我们被水流冲进山洞啦,这里一团黑,我也什么都看不见。”

云映淮听罢释然的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两人同时沉默起来。他们不知在这洞里已经呆了多久,也不知水流将他们推到何处,举目四望,任凭你将眼睛睁得多大,也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初彤搂着云映淮的脖子颤着声音道:“云大侠,我们被困在山洞里了,这可怎么办?”

云映淮安抚的拍拍她的后背道:“水流都是往一个方向去的,我们若是逆水而行,应该可以回到洞口。”他语气虽笃定,但实际上自己也没有多少把握,这山洞不知有多大,其间又不知有多少曲折,而周遭又一片黑暗,想出这山洞恐怕难上加难。

初彤不知道其中环节,听完兴奋道:“那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好了。”

云映淮感受了一下水流的方向,然后和初彤一人折了一段树枝当作船桨,逆着水波向前划去。二人一划才觉的吃力,水流的冲力虽然不大,但会时时带着树干偏方向,何况人眼不能视物,本身便失去了方向感,在此情况下行船,难如登天。

划了一阵,二人都觉得精疲力竭,腹中饥饿难忍。初彤揪下几片树叶子跟云映淮勉强吃了充饥。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人已经在黑暗里划了两个时辰,但仍未找到出路。云映淮突然停了手,声音干涩道:“小丫头,对不住了,是我连累你了。”

原来在划船的时候,云映淮一路上折了小树枝插到山壁的石缝里做记号,刚刚他用手一摸,刚好摸到一段树枝,枝子上还有两片叶子,正是两个时辰之前他做记号的那根树枝,原来划了那么久,他们又回到了原点了。

初彤心里一沉,但嘴上轻快道:“你要心怀愧疚,等出了山洞便对我以身相许好了,横竖我们也拜过天地,你算我明媒正娶的相公。”

云映淮勉强笑了一下,可洞内一片漆黑,即便他笑初彤也看不到。良久初彤带了哭音道:“云映淮,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她不等云映淮回答,大声道:“我不想死在这里!老子吃了那么多苦头,挣扎过那么多生死关头,闯过了一关又一关,我不想死在这儿!我不想死!”说完继续向前划去。

云映淮心里明白,他跟初彤已经精疲力竭,只靠喝水和吃树叶根本维持不了多久,外面没有无人相救,如果走不出这山洞,他们必定是死路一条。他没说话,将树枝拿起来在水中哗啦哗啦的划了起来。

又过了两个时辰,不,也许是三个时辰,时间在黑暗之中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初彤停止动作,干巴巴道:“云映淮,我饿了,没力气了。”

云映淮道:“你吃点树叶歇一会儿,我继续划便是。”

初彤道:“云映淮,你受了内伤,胳膊上还中剑了,现在怕是也累了吧。我想开了,生死由命,不如你也休息休息。”

云映淮一直咬牙硬撑,听了初彤的话也停了手,小心的靠在山壁上,只觉伤口隐隐作痛,五脏六腑血气翻涌。他试着运功悄悄吐出两口淤血,此时却听初彤喃喃道:“云映淮,我浑身好冷…”

云映淮听罢伸手一碰初彤,果然发现她浑身打着哆嗦,他连忙将她揽在怀里,一摸她额头只觉十分烫手。初彤小声道:“云映淮,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好像看见娘亲了,她刚刚给我唱了小时候她哄我睡觉时唱的那个小曲儿。”说罢便轻声哼唱了几句。

云映淮皱着眉头打断道:“你这小丫头净胡说八道!”他抱着初彤又感觉一阵血气翻涌,而后苦笑了一声,心道:“或许我跟这小丫头都要死在这里了。”

此时初彤又道:“秋后问斩的囚犯临死前还能喝壮行酒,再吃顿饱饭,老子现在算什么啊?我想吃挂炉山鸡、随上荷叶卷、山珍刺龙芽、胭脂鹅脯、酸笋鸡皮汤,再烫上一壶上好的竹叶青配合四季鲜果和几样下酒的小凉菜。”说着说着,初彤兴奋起来,声音大了些许:“还要有面果子小点心,茶食刀切、杏仁佛手、香酥苹果、合意饼、鸽子玻璃糕,香香糯糯,好吃得能把舌头咬下来!”她说完声音又逐渐低了下去:“云映淮,我想大吃一顿,做不成饱死鬼,我死后一定要去阴曹地府找阎王爷算账…”

云映淮听初彤说话都已有些语无伦次,不由心中焦急,他举目向四周望去,只见周围仍是一片漆黑和虚无。他抱着初彤只觉得怀里的小人已逐渐没了声息,云映淮大惊,连忙摇了摇初彤道:“你别睡,清醒一点!”而后摸了摸她的脉息,只觉脉象紊乱,竟已十分微弱了。云映淮急忙点了初彤的几处穴道,不断唤着她的名字。

初彤醒转过来,勉力振奋精神道:“好,我不睡。咱们聊聊天吧。”而后她顿了顿又道:“你从谢府走了之后这么多年都去哪里了?怎么又到了北凉?你师父是二夫人那个妖妇杀死的,为什么别人说你欺师灭祖?难道你又拜了别的师父?”

云映淮沉默了半晌道:“我师父云中雁是云伴鹤的后人,云顶门上一任的门主,我是孤儿自幼被师父收养,跟他一起住在南燕。四年前他和挚交好友石友亮一同去大周替王爷办事,后来只石友亮一人回来,说师父已经被蔺姬所杀,然后带回师父留给我的一封信和一本大搜云手的武功秘笈。信上有师父遗命,传我做了云顶门新一任的门主。由此可见,师父这一去便抱了必死之心。”

初彤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为何你如今又遭了旁人诬陷?”

云映淮在黑暗中挑了挑眉毛,叹了一口气道:“师父二十多年前跟她师妹结为夫妻,生了一个男孩。我师娘性情冷淡,平素都不与师父见面。但师父死后师娘便一心皈依了佛祖,住在古庙之中。没想到几个月前师娘突然失踪,在房间的隐秘处留了一行血书,写着‘杀我夫者云映淮’,我们几经核对,但那确确实实是师娘的笔迹。此时云顶门中又谣言四起,说我伪造了师父的书信,狼子野心恩将仇报,杀害恩师夺了云顶门门主之位。否则师父为何将门主之位传给我却不传给自己的亲生儿子?我便因此才易容出来四处打探师娘的下落,想为自己洗刷冤屈。”

初彤心中暗道:“莫非云映淮是二夫人和南燕平王爷所生的孩子?否则他师父怎会对他这般好?啧啧,云中雁自己明明有老婆,但是又能爱上别人的老婆,甚至对别人的老婆生的孩子的爱超过自己的亲生骨肉,啧啧,这是怎样的一种精神啊!老子真不知道是应该赞他痴情种还是骂他陈世美了。唉,他老婆也是可怜,想必知道她相公移情别恋勾搭王爷的爱妾,所以心如死灰,甚至都不愿跟云中雁见面了。如今云中雁一死她便出了家,可见爱之愈深,恨也就越深了。”但她又转念想道:“他若是二夫人的儿子岂不是谢凌辉那个王八蛋的兄弟?这两个人长得倒是不大相像。”

想到这里,初彤轻声道:“是不是,是不是你师娘知道…知道一些事情的缘由,恨你师父不将门主的位置传给他们亲生骨肉,所以故意陷害你?”

云映淮身躯一震,而后摇了摇头道:“我自有记忆起,见到师娘便不问世俗,镇日里拜佛念经,她万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我想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误会。”他越说声音越低,俊脸上笼了一层清愁,静了良久才低声问道:“蔺…蔺姬…”然后苦笑了一声道:“算了。”

初彤心中恍然,明白凭借云映淮的聪明自然跟她一样猜到事情的缘由,依稀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默默看着云映淮,只觉那高大的身材如今看起来竟带了几分萧索颓然,心中不由怜悯道:“可怜,可怜,他师父死在自己亲娘手里,他自己还亲手将娘亲弄成了疯子。难怪他当年抛下我一走就不见人影,连剑谱在我这里也不再回来寻了。”

想到此处,初彤伸出小手轻轻拍拍云映淮的肩膀道:“二夫人忘恩负义杀了你的师父,你帮你师父报仇,这是二夫人的报应,你不用难过。这世上有些事情本来就说不清,恩恩怨怨,是是非非,真要计较起来就没个痛快的时候啦。”

云映淮知道那小丫头正在安慰他,心中不由一暖。他自从谢府听了二夫人的疯言疯语,自己的身世便如一块巨石压在胸口,他对旁人守口如瓶,但每逢想起,心中都隐隐作痛。他怎么都没想到眼前这精乖的小丫头竟成了他唯一可以倾诉心事和安慰他的人。

初彤说完这番话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她靠在云映淮胸前苦笑一声道:“现在咱们俩是落水的凤凰不如鸡,怕是想计较个爱恨嗔痴都没机会啦!”

气氛一时间静了下来,云映淮抱着初彤只觉英雄气短,憋闷得直想仰天长啸,此时却忽然感觉有一丝微弱的风吹了过来。

云映淮精神顿时一振,竖起耳朵,细细感觉,果真有一丝轻微的风从身后吹来,他急忙抄起树枝朝风刮来的方向划去,划着划着,忽然瞧见在一片漆黑之中,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丝光柱。云映淮心中大喜,急忙对初彤道:“初彤,前面有光!我们能出去!”初彤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那前方的一丝光不由瞠大了眼睛,挣扎着坐了起来。

云映淮带着初彤来到近前,只见那山洞顶上开了一个豁口,二人仰头望去便看到天上满天的繁星。云映淮和初彤在黑暗中挣扎多时,如今一看见星光,两人竟一时间呆住,屏息凝神的望了良久。

此时云映淮道:“初彤,你伏在我背上,我背着你爬上去,我们便可脱身了。”

初彤心道:“是了,这洞顶离这地面好几丈高,如若平日,云映淮施展轻功便可带我出去,但他现在受了伤,也只能背我上去啦。”想到此处她趴在云映淮背上,云映淮弃了树干,摸着山壁上的石块,慢慢向上攀爬。

爬着爬着,云映淮忽然感觉小腿一阵抽搐,登时心里一沉,知道自己在冷水里浸泡时间太久,体力已经耗尽,小腿要抽筋了,可如今这情形,他若一步失足,必然跟初彤跌落水中,所以唯有咬牙苦忍,双腿不由微微打颤。

初彤见云映淮中途停了下来不由心生疑惑,侧过脸望去,只见他浓眉紧锁,额头上汗珠滚滚而落。初彤担心道:“云映淮你怎么了?”

云映淮勉强笑道:“没事。”而后继续向上爬去。他爬一会儿歇一会儿,双手磨破,血染山壁。初彤见状垂下眼帘,心中暗暗道:“虽说是云映淮把我从王府里挟持出来的,但是这一路他都舍命护我,天下间的人能有几个能做成这样?”想到这里对云映淮多了几分敬佩,此时又想到自己正趴在云映淮的背上,她情思一荡,心里隐隐生出了几丝甜蜜。

此时已到了洞口处,云映淮大喝一声,用手扒住边缘,脚下用力一蹬,背着初彤爬了出来。他又向前爬了几步,而后仿佛完成了一件艰巨的重任,整个人放松下来,软绵绵的伏在地上,连动小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初彤从云映淮背上滚了下来,仰面躺在草地上望着满天的星光,忽然一下子泪流满面,她任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咧开嘴无声的哭了起来——终于,终于得救了!

初彤在草地上躺了一会儿,她只感觉头越来越沉,浑身越来越冷。她冻得瑟瑟发抖,双手环住肩缩成一团,身上的湿衣服黏在身上,山风一吹更冷入骨髓。后来她实在受不了了,斜眼向云映淮望去,只见他仰面躺在地上一动都不动。

初彤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的挪了过去,搂住云映淮的胳膊道:“云,云映淮,我我,我太冷了,在你身边取个暖。”她连连说了两声云映淮都没有反应,她权当默许,然后在云映淮身侧躺了下来。原来云映淮躺在地上暗暗运功,他受伤严重,只觉得浑身真气涣散,根本提不起丹田中的内力,他集中精力专注运功,所以听到初彤的呼唤也没有应声。

初彤偎在云映淮身边躺了一会儿,她只觉云映淮浑身越来越热,她身上的寒气有增无减,身子抖得愈发厉害。此时她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有一回得了风寒,也似这般冷得发抖,她娘便脱了衣裳将她搂在怀里,她立刻便觉得暖和起来。想到此处,她又看了看云映淮俊朗平静的面孔,心中想道:“如今我跟云映淮孤男寡女躺在一处便是不妥了,现在我要脱了他的衣裳抱着他取暖,他必然是不肯。”想到此处她又狠狠地打了几个寒战,又望了云映淮一眼暗道:“他不肯也没办法,在这么下去我非冻死不可。况且,况且云映淮也不是别人…”初彤几番犹豫,终究抵不过身上的寒意,低声说了一句:“得罪了。”然后“啪啪”点住了云映淮的穴道。

云映淮此时刚刚运功完毕,顿感浑身轻松了不少。他刚想睁开眼睛,却冷不防被人点了穴,登时大吃一惊,睁眼一看,只见初彤半跪在他面前,脸色灰白,浑身瑟瑟发抖,正颤着手解他的衣襟。

云映淮登时倒抽一口凉气,厉声道:“你在做什么?”

初彤亮闪闪的眸子看了他一眼,手却没停下,哆嗦道:“云,云映淮,你别,别生气。我实在是太冷了,想抱着你暖和,暖和一会儿。”

云映淮登时目瞪口呆,只觉得此女的行径自己行走江湖多年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此时初彤已经解开了云映淮的腰带,小手扯开了他的外衫,然后又去拽他的中衣。云映淮的俊脸“噌”的一下红了起来,挑起浓眉,一双肃杀的秋水目中已生出几分薄怒,盯着初彤道:“不许胡闹!快给我把穴道解开,你病了,我去给你寻草药!”

初彤哆嗦道:“只怕,只怕你找来草药我早就已经冻死了。”话音刚落,她已经拽下了云映淮的中衣,露出精壮健美的上身,初彤脸上红了一红,她立刻忍住羞涩,心中默念:“没事没事,不过就是男人的身子。”云映淮仍处在震惊当中,只见初彤已经在解自己的衣裳了,衣襟半敞,隐隐露出脖颈下的一痕雪肤。

云映淮见状,从脸红到了脖子根,他慌忙闭上眼睛,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这小丫头,怎的这般不知廉耻!光天化日之下就和男子…和男子…”

“和男子肌肤之亲对不?”初彤脱下湿漉漉的衣裳,接口道,“云,云映淮现在天还没亮,不算光天化日…你别怪我毁了,毁了你的名节。廉耻再…阿嚏!再好,也救不了命,我都快冻死了,连命都没了,还,还要廉耻做什么!”

云映淮闭着眼睛咬牙道:“什么毁了我的名节!你自己的名节你就不在乎么?”话刚说到这里,一具冰凉柔软的身体便贴了上来,两团柔软隔着一片布料贴在他平坦的前胸上,少女的清香钻入鼻孔,云映淮脖子顿时一僵,不由深深的倒抽了一口气,这一次不光脸和脖子,连全身都跟着红了起来。

初彤抱着云映淮的脖子满足的叹了一口气,感觉浑身立刻温暖了不少,她趴在云映淮耳边道:“云映淮,你别生气。我小时候得风寒浑身发抖的时候,娘都是脱了衣服抱着我睡,全身立刻就暖和了…我,我实在是太冷啦,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抱着我取暖,所以只好点了你的穴道…”初彤说话间的热气吹进云映淮的耳朵,更是添了几丝暧昧。云映淮心神不由一荡,虽是闭着眼,但脑海里却不自觉的浮现出初彤眉弯嘴翘的脸庞,但他立刻清醒过来,狠狠别开脸,呵斥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日后若传扬出去…”

初彤嘻嘻笑了一声道:“你不说,我不说,谁会将这件事传扬出去?再说,你现在还是我的相公,我抱着自家的相公取暖天经地义。”说罢在云映淮的怀里动了动,只觉得跟前的身躯越来越烫,初彤抬头一望,只见云映淮闭着眼睛闷头不语,脸红得好似能滴出血来,浓密的睫毛还在微微颤动,嘴死死抿成了一条线。

初彤忽闪着大眼睛道:“云映淮,难道你在害羞?”

云映淮哼了一声道:“你要取暖便取暖,不要动来动去,哪来那么多唧唧歪歪!”

初彤口中碎碎念,帮云映淮开解道:“云映淮,你不用害羞。佛祖说,众生平等,男男女女,女女男男,不过就是一具臭皮囊而已,你不要太过拘泥男女一事。况且你这是救人,佛祖又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现在正是你行善救命的好机会,我是送上门来让你造七级浮屠的,你日后因为这件事积了阴德,得了好处,还要感谢我才是。”

云映淮听完这番话又呆了一呆,登时哭笑不得,冷声道:“如此说来,你点了我的穴道,剥了我的衣裳,我还要感谢你?你一个姑娘家怎能随便去剥旁的男人的衣裳,还,还赤身裸/体的搂在,搂在…”

初彤撇撇嘴道:“云映淮,我还穿着肚兜,不是赤身裸/体。”

云映淮被这句话狠狠咽了一下,他自行走江湖以来怕是还从未如此尴尬狼狈过,刚想教训初彤几句又感到她身子微微发抖,心中想道:“我五内受摧,内力不能汇聚,否则便能将内力灌到那小丫头身体里帮她驱寒了。”想到这里又不由拧了眉毛,暗道:“可恨,这小无赖忒不要脸,根本就是放荡无耻,我怎的还想着给她疗伤!”

此时却感觉初彤在他身边蹭了一下,以极小的声音道:“再说,你,你也不是‘旁的男人’…”

云映淮听罢心中猛地一撞,紧接着胸膛里怦怦作响,他半晌才回过神,镇定心神,轻咳一声将头扭了过去。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初彤忽然听到云映淮道:“我知道江湖上有你的追杀令,你…你是不是想让我替你报仇,杀了谢凌辉?”

初彤听到这句话愣了愣,心中不由泛起莫名的滋味,她叹了口气道:“我这个人自问良心不多,但谁对我有过好处我也都记在心里。我在谢府呆了四年,谢凌辉待我一直很好,又说,又说要娶我,所以谢府有难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的。可是后来东窗事发,谢凌辉又要杀我了,一心要把我置于死地,还娶了别人…我挺恨他的,有时候半夜醒过来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可是我后来想开了,原来恨不恨,难过不难过,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上。他现在应该抱着漂亮媳妇风流快活,我再怎么嚎得肝肠寸断也是给自己看的。现在我杀了他,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况且他是大周的名门望族,身边无数高手保护,杀他不成再反蚀把米,那岂不是亏了本?”说到此处她轻笑一声道:“我开始想杀了他,但是现在又不想了!我原先叫做‘丹杏’,‘初彤’这个名字还是他给我取的,我今后便偏要用‘初彤’这个名字闯荡天下,活出个样子让他看看!”

云映淮听了此话呆了一呆,心中叹道:“这小丫头倒是有几分丈夫情怀。她年纪不大,却聪明伶俐,行事看起来乱七八糟却透着沉稳狠辣,算得上是个人物了!”此时又听初彤得意洋洋道:“我这一路可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比唐僧西天取经还激荡。人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现在可是积累了不少后福啦,日后必然时来运转。云映淮,你待我这般好,等我飞黄腾达了,咱们便齐享富贵,吃香喝辣,你那个什么狗屁门主也没什么意思,大不了不做就是了。”

云映淮听到此话不由啼笑皆非,哈哈大笑起来,口中道:“好,好,我便等着你过一阵飞黄腾达!”

初彤知道云映淮不信她所言,撇嘴想道:“待我找出双匣的秘密,富可敌国的时候你就知道我说得千真万确,可绝对不是开玩笑的。”她扬起头看着云映淮的笑脸又不由一愣,心说:“原来他笑起来这么好看!这笑容当真晃眼得很!可惜云映淮总是板着脸,若是他能一直都对我笑该多好。”

云映淮闭着双目,自然不知初彤的小儿女心事,他一边暗中运功冲开穴道,口中却若无其事道:“你在水洞里唱的那几句是南淮的小曲儿么?倒是动听得很。”

初彤摇头一笑:“不是南淮的曲儿,是大周京城的调子。”说罢轻声唱道:“扁舟一叶,紫萸黄菊雁字长。烟水茫茫,何处是故乡?微云舒卷,把酒歌悲凉。恣轻狂,且簪梅花,归去醉夕阳。”

歌声婉转,却夹了一丝清淡的悲愁。云映淮听罢闭目不语,良久,他低声道:“你…你不要难过,就算不能回大周,你随我去了南燕,我也能护你周全,不必再担惊受怕了。”

初彤一愣,只觉得一股暖意从心里面涌出,她支起身子,寒星般的双目闪闪望着云映淮俊逸英挺的脸庞。云映淮听初彤没了动静不由心生疑惑,睁开双眼便看见初彤正笑吟吟的盯着他的脸庞,云映淮不由一时怔住。

山风习习,天上挂着一轮明月。初彤忽然欺身过去,搂住云映淮的肩膀,红唇一下子便贴在云映淮的嘴唇上。云映淮吃了一惊,他刚刚冲开穴道,伸出胳膊只想推开初彤,但鼻间充斥着少女身上清幽的淡香,他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原本推拒的双臂竟鬼使神差般的搂紧了怀中的纤腰,深深的吻了下去。

唇齿纠缠间,初彤偎在云映淮胸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麝香味,只觉浑身发软。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吻终了,初彤愣愣的望着云映淮深黯的眸子,紧接着她反应过来,耳根烫得好似要烧掉一般,她挣了几下却没挣开云映淮的手臂,她看着云映淮英挺的眉眼,头一沉竟靠在云映淮肩头晕了过去。

朦胧间,初彤感觉有人捏开她的嘴给她灌很苦的药汁,她浑身难受,只得听任摆布。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初彤躺在一团柔软的枯草上,身上盖着的衣裳已经全部干透。她睡了一觉感觉精神好了很多。这时不远处传来她一阵烤肉的香味,她急忙起身向四周望去,只见她前方生了一堆火,火上架着两只烤野兔。云映淮坐在火堆旁将烤野兔上下翻转,他淡淡的看了初彤一眼,脸有点红,但神情仍十分镇定,只将头低了下去。

初彤脸上一烫,赶忙起身将衣裳穿好,又将散乱的长发绾了几绾,坐在火旁。云映淮抬起脸,将一只用树枝穿好的野兔递了过去。初彤接过来咬了几口,又时不时的偷看云映淮的神情。两人默默无语的吃了东西,而后初彤便随云映淮在四周巡视起来。

他们二人正是在这天虞山的山谷中,那山谷虽被瘴气毒雾包围,但谷中绿树红花却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云映淮一路上都沉默不语,初彤大病初愈,走了一阵便觉浑身乏力,但只咬牙忍耐跟在云映淮身后。云映淮余光看了初彤一眼没有说话,忽然他身形一顿,而后蹲下来对初彤道:“你若是累了便趴上来吧。”初彤一愣,心里的喜悦一下子便涌了上来,她趴在云映淮背上,环住他的脖颈,嘴角便勾起了一弯深深的笑意。

两人又往前行了一阵,只听得瀑布之声传来,初彤定睛一望,原来他们又回到了当初跌落的瀑布旁。初彤不由连连咋舌,暗想走路都走了一个时辰,就可想而知那水洞到底有多大多曲折了,幸亏他们寻到豁口爬了出来,否则就要生生困死在洞里了。只见那瀑布白天看来蔚为壮观,如同倾倒了九天银河,珠玉飞溅迸起层层水雾。

云映淮将初彤放下,然后走到瀑布跟前,抬头向上望去,只觉高山巍峨耸立,陡峭险恶,知道攀山而出是痴人说梦,心中不由略感失望,又听初彤在背后唤他。回头一望,只见初彤趴在河边的岩石上,指着湖水对他笑道:“云映淮,我们捉两条鱼中午烤了吃吧?”

云映淮见她笑靥如花不由一愣,然后胡乱的应了一声,眼睛朝别处望去。却见身边的岩石上似乎刻了什么东西,他连忙将遮挡的植物拨开,只见那石头上刻着几行遒劲有力的大字:

“雾重浸衣单,月下泪潸然。

前望恨未平,回首身已陷。

孤影人将老,双匣梦犹残。

飘零万事空,白头一长叹。”

落款处提着:“云伴鹤绝笔”。初彤凑过去,一看“双匣”二字浑身不由一激灵,下意识的摸了摸系在腰间的锦囊。自从金阳王府出来,那双匣并寿山石的印章就在她随身的锦囊里,虽经历追杀,落水等种种变故仍傍身不离。她看着石碑心道:“莫非这云伴鹤丢了双匣所以想不开在这里自尽了?难道就是投湖而死?”

云映淮看着这山壁上的话凝神良久,而后长叹一声道:“想不到我云顶门的开山祖师真的是在这里仙逝的。”

初彤道:“我听说云顶门是在大周被剿灭的,你那祖师爷都逃到北凉,自然可以召集人马东山再起,怎会那么想不开?”

云映淮摇摇头不胜唏嘘道:“你有所不知,我云顶门的开山祖师原是前朝皇室子孙,后来前朝没落,皇室之人从宫中逃出时带了大批金银珠宝,打算作为日后复国之用。他们将财宝分藏在两处,一处告之后世子孙,另一处则画成藏宝图撕成两半藏于双匣之中以防不测。当初云顶门创立之时,祖师爷开启一处宝藏招兵买马使云顶门迅速壮大,但也因锋芒太露招惹了灭门之灾。而那双匣却在兵灾时不翼而飞,祖师爷定是觉得复国无望才自尽于此。”

初彤听到“宝藏”,心突突跳了起来,又摸了摸锦囊,心中得意道:“哈哈哈,云顶门的宝藏现在便是老子的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问道:“云映淮,你知道那双匣如何打开么?”

云映淮看了她一眼道:“我连匣子都没见过,怎知如何打开?”然后望着山壁又是一叹:“自大周将云顶门剿灭,祖师爷的后人便在南燕重整旗鼓,如今时光荏苒,无人再有复国之愿了。”说罢心中暗道:“机缘巧合让我看到祖师爷绝笔,我便将周遭清理干净,再磕头行礼,略尽晚辈的心意。”想到此处,他开始清理岩石周遭的植物枝蔓。突然,他发现岩石四周有一圈凸出的边缘,好像是个洞口,外面用这岩石挡住了。云映淮心中一动,回头对初彤道:“初彤你退后些。”而后大喝一声,双手推着岩石,腿下奋力蹬地,只听“嘎吱”一声,那岩石便被推动少许。

初彤吃了一惊,心道:“我的妈哎!原来那石头后面竟别有洞天!但不知道里头有没有金银财宝?”

云映淮深吸一口气,而后气沉丹田又是一声大喝,只听“咚”的一声,那岩石应声倒塌,初彤兴奋的跑过去,刚想冲进山洞,此时只觉得一股冲天的臭气迎面扑来,熏得她差点晕了过去,她连忙跑到一旁大声咳嗽道:“这,这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

云映淮侧开身,等里面的臭气出得差不多了,便捂着口鼻走了进去。初彤虽嫌恶臭,但最终耐不住好奇,也堵着鼻子跟了进去。洞内的光线有些暗淡,只见左侧有一块一人多高的光面石头。石头上躺着一个死人。年深日久已经腐坏不堪了,臭气便是从尸体上散发出来的。

初彤捂着鼻子瓮声瓮气道:“我的妈,这位,这位英雄莫不是生前拉不出屎憋死的?怎的这么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