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笙跨前一步,朗声道:“柏掌门,何不让令爱把话讲完?也让全天下的英雄来评评理!”江婉笙风姿绝代,本就令当场群雄倾心,此话说完立刻引起一片附和附和,群雄齐声道:“对!对!说来听听!”

陶廷玉瞪着江婉笙道:“你又是何人?这件事与你何干?”

江婉笙微微笑道:“小女子是无名小卒,不值一提。但我却是云大侠的朋友。行走江湖全凭一个‘义’字,今日云大侠有难,做朋友的自然要仗义执言,这件事自然与我有关系了。”听了江婉笙的话,云顶门和同花会的人也不由微微颔首,面露笑容。

柏晓露道:“爹爹,当日我和四位师兄在客栈偶遇云大侠。有个叫姚初彤的小丫头出口侮辱桃源七贤,我派与桃源派一向交好,便上前相助。结果一言不合起了冲突,云大侠为保护姚初彤受伤逃走,但四位师兄在后紧追,我苦苦相劝未果,他们还是,还是......爹爹,总之千错万错都是那姚初彤的错,和云大侠没有半分关系。”

初彤听个分明,暗道:“他奶奶的!明明是那四只狗熊嫉妒你喜欢云映淮,便借机取他性命,这与老子有什么相干?呀呀呸的,早知道当日在山林就该一刀杀了你,永绝后患!”

江婉笙道:“柏女侠,如此说来,若是云大侠不杀南淮派的弟子,那南淮派就该取他的性命了,是不也不是?”

柏晓露道:“正是。”

柏宗堂道:“胡说八道!你四个师兄个个光明磊落,他们与云映淮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怎会决意取他性命?”

柏晓露道:“师兄们说云大侠欺师灭祖,他们要为武林除害......”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一阵爽朗的大笑,花春来声如洪钟道:“哈哈哈哈!稀奇稀奇,我云贤弟即便是欺师灭祖也是云顶门的家务事,也轮不到南淮派插手吧?你们南淮派隶属大周,如今怎的还管到南燕的地盘上来了?”

南燕群雄一听,立刻出言附和,场面登时沸腾起来。

柏宗堂一愣,狠狠瞪了柏晓露一眼,他心知是南淮四杰欺人太甚,但他为人护短,见爱徒惨死又怎愿善罢甘休?此时周显恒冷笑道:“那我们桃源派怎么算?姚初彤昔日侮辱我桃源七贤的声誉,害我损失三个兄弟......”说到后面周显恒声音哽咽,他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快让姚初彤出来,血债血偿!”

柏宗堂听罢点头道:“不错,既然她是祸头,那便让她快点出来,了结此事!”说罢眼睛朝谢凌辉迅速瞥了一眼。谢凌辉微不可察的轻点了一下头。

陶廷玉亦点头道:“所言极是。”

适才云映淮一直沉默不语,此刻他向前跨了一步,肃杀的秋水眸环顾了一下四周,开口道:“当日纠纷虽因姚初彤而起,但云某难辞其咎,如今所有后果,云某一肩承担,望诸位勿要再去为难她!”

言语一出,全场大哗。江婉笙一呆,看着云映淮欲言又止,最终垂首不语。谢凌辉一脸错愕,凤目中眸光闪烁,神情复杂。王琅微微颔首赞道:“是个重情义的汉子。”说完看了初彤一眼,暗道:“怪不得初彤对他倾心了。”

初彤愣了愣,心里顿时掀起滔天骇浪,双目死死盯着云映淮,心道:“小......小相公,你这样讲,是因为对我愧疚,还是真的对我有几分情义?”接着又想道:“若是今日换成云映淮惹了麻烦,我会不会为他出头,扛下所有血债和责难?”想到此处不由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只觉为了云映淮都能把性命豁出去,又有什么做不得的?不由脱口道:“他是我的相公,当然可以!”王琅明莹的眸子望了过来,奇道:“什么可以?”初彤呵呵干笑一声道:“哈哈,这个,没什么,没什么......”

只见陶廷玉抽出宝剑道:“云映淮,既然你愿把责任一肩挑下,那便出招吧。老朽今日要为死去的几个弟子讨个公道!

柏宗堂道:“我也一起来领教领教云顶门的绝技。”

云映淮暗道:“当日我杀了桃源派和南淮派的弟子,便是与这两派结了血海深仇,杏儿如今下落不明,她又不会武功,若遇到这两个大仇家定然性命不保。今日这件事必然要有个了断!”想到此处,云映淮微微一笑,向前迈了几步,道:“看来云某要同时领教二位的高招了。”此时只听身后“哇哇”一声,花春来瞪着大眼怒道:“两个打一个,不害臊!贤弟,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云映淮道:“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万不要牵扯进来。”

曲五良从人群中站出来,连连冷笑道:“欺师灭祖的武林败类,装什么大义凛然?呵,云顶门也真是奇怪,竟把叛徒罪人奉若神明......”

他话还没讲完,只见寒光闪烁,一柄大刀已劈了过来,花春来怒骂道:“他娘的!你这兔崽子满口胡说八道,吃你爷爷一刀!”

曲五良吃了一惊,忙闪身躲过,花春来哈哈一笑,道:“我的儿,躲得倒挺快。”说罢陡然跃起,他虽一身胖肉,但出招却极其灵活,反手便向曲五良脖颈砍去。曲五良并不闪躲,抽出腰间宝剑直向花春来胸口刺来。花春来就地一滚动,想从曲五良胯 下钻过,无奈他身肥体壮,一时之间竟没有钻过,口中不由悻悻骂道:“他奶奶的,花爷我还是太肥了!”说着双手手撑地,弹跳而起,身子倒转,腿倏地一伸,直踢曲五良胸口,曲五良躲闪不及“哇”的吐出一口鲜血,立时倒地不起。这一套招式灵动非常且怪异至极,天下群雄登时对花春来刮目相看,更有忍不住喝彩的,心中不由有些骇然,知道那胖汉既然能坐稳同花会当家之位绝非浪得虚名。

花春来嘿嘿笑道:“兔崽子,你胡言乱语,花爷就替阎王爷收了你。”说罢望着云映淮道:“贤弟,现在这件事便与我有关了。”云映淮心中一暖,跳到花春来身边,一拍他肩膀哈哈大笑道:“好!好兄弟,生死与共!”

桃源派弟子一阵惊呼,跑过去将曲五良团团围住,周显恒忙点住曲五良的几处大穴,唤道:“老五!老五!”只见曲五良呕出一口鲜血,双眼一翻,登时断了气。

初彤心中痛快至极,拍手笑道:“打得好,打得妙,最好把桃源七贱统统打成小乌龟老乌龟死乌龟!”

陶廷玉怒喝一声,提着宝剑从高台上俯冲下来,云映淮忙向前大步跨出,挥掌而就,这一掌正是大搜云手的一招“轻云出岫”,掌风幻化看似飘忽轻柔,但实则刚猛强劲。陶廷玉成名已久,自是知道大搜云手的厉害,何况云映淮名声在外,他亲耳听周显恒描述云映淮在客栈力斗群雄的战况,得知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侠客竟力挫十几名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高手,对云映淮更是不敢小觑,当下打醒十二万分精神,手腕不断翻滚,在面前画出一片剑光,用剑气冲开掌风,直奔云映淮罩门刺来。

可谁想到,云映淮忽然后掌推向前掌,‘轻云出岫’登时化成一招“黑云压城”,双掌力并发,掌力犹如怒涛翻滚,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陶廷玉只觉气息一窒,没想到云映淮的内力竟如此霸道浑厚。他知不能凭蛮力,忙高举宝剑,力劈华山大喝一声,内力化成一道剑气暂御掌风,而后他双足轻点,一个翻身退后数丈,而后右足再奋力点地,身如流星般向云映淮疾驰而来,提剑再刺。

云映淮接着使出“飞龙乘云”,出掌之时身形已向前迅速移动两丈,陶廷玉大吃一惊,没想到云映淮竟主动迎上,此时掌风已呼啸而至,恍若一堵高墙直逼面罩而来。陶廷玉长剑刚触及掌风,便觉右臂一阵酸麻,他忙反身躲开,身子一矮,又刺云映淮左胸。

云映淮心中一怒,他虽掌风凌厉,但出招之时且留几分情面,但陶廷玉却招招狠毒,欲置他于死地,云映淮眸光一凛,双手迅速翻动,使出“风云际会”直取陶廷玉罩门。陶廷玉挥剑挡了几招,虽可防御,却始终难近云映淮身侧。

自云映淮和陶廷玉恶斗开始,群豪便悄然无声。人人皆知云映淮身背欺师灭祖的恶名,但他今日竟作为云顶门的头领参加大会,群豪自是鄙视唾弃。而双匣本是云顶门的圣物,开此探宝大会邀天下英雄探宝本就折辱了云顶门的颜面,群豪早就在纷纷揣测,云顶门会带多少教众声势浩壮夺回本门双匣,但谁都没想到云映淮只带了三十来人,飞扬跋扈登场而入。当下群豪对云映淮更加不屑一顾,免不了一顿讥笑嘲讽。但看到云映淮出招,招招精妙绝伦,内力浑厚,群豪皆是不寒而栗,待看到陶廷玉在云映淮面前尚有几分狼狈,群豪心中更添惊奇,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的看着两人出招,看到惊险之处,面面相觑,哑然失声。

柏宗堂见陶廷玉久攻不下自是焦急,他往谢凌辉处看了一眼,只见谢凌辉左手握拳,放在嘴边轻轻咳嗽了一声,柏宗堂立刻收回目光,高声道:“陶掌门,柏某助你一臂之力!”说罢挥剑朝云映淮刺了过去。

这一幕初彤看得清清楚楚,暗道:“咦?有奸情!谢凌辉那厮莫非要算计小相公么?这可大大不妙了,我且静观其变,若是小相公有难,我拼死也要救上一救的。”

云映淮大笑一声道:“二位一起上又如何?云某便一并领教了吧!”说罢掌风呼啸,直向柏宗堂袭来。柏宗堂身子一斜,手中宝剑急速回旋,再刺云映淮前胸。云映淮身形一矮,而后大喝一声,掌法快如闪电,分击陶、柏二人,剑光拳影登时便交织在一起。

花春来心道:“这两个王八羔子武功不低,若是伤了我贤弟可就不妙了。我现在便过去助他,先把那个白胡子老头儿击退便是。”想到此处,花春来拎着大刀冲入战围,大喝道:“你这老儿,吃我一刀。”登时便跟陶廷玉斗在一处。

群雄今日本来是为双匣而来,但精妙武斗在前,众人看得痴了过去,一时竟忘了那双匣宝藏,看到精彩之处不由拍手叫好。

正在此时,花春来与陶廷玉斗到谢凌辉近前,花春来快刀如雨,一式劈得过猛,刀锋含着内力直奔谢凌辉而去,谢凌辉凤目一抬,伸手抓过茜樱手中的长剑,宝剑微微出鞘,只听“吭”的一声,刀气磕在剑上,谢凌辉又将剑鞘一合,将剑甩回茜樱怀中。他面色从容沉静,整整这一套动作流畅至极,花春来不由赞了一声:“好俊的功夫!”

却听人群中有人大叫道:“是他!杀害师父的人就是他!”

金戈尽付笑谈中

话音刚落,从人群中“噌噌”跃出六个彪形大汉,均穿紫棠色衣衫,腰系白色腰带,左臂缠着黑纱,手持长剑,人人双目赤红,面带悲愤。

王琅轻轻“啊”了一声,压低声音道:“这是南燕凤城派的凤城六奇!两个月前,凤城派掌门杨清平被杀,弃尸郊外,难道......难道此事和谢二有关?”

初彤心道:“原来是凤城六奇,怪不得看着眼熟,当初老子在客栈跟小相公打赌,骗过这六个人的包子。”

只见凤城六奇中为首的徐朴指着谢凌辉大喝道:“杀人凶手,就是你!今日我们兄弟六人定要为师父报仇雪恨!”

谢凌辉看了凤城六奇一眼,淡淡道:“你是何人?说在下杀了你师父可有证据?”

徐朴道:“半年前,师父到药王处求忘忧丹的解药,那解药天下仅剩一颗,万金难求。师父几经周折,为药王办妥三件大事才将解药求回。而后师父快马加鞭赶回凤城,想把解药拿给中了毒的师叔。行至半路遇上一伙人,提出花重金将解药买回,师父婉言谢绝,谁想当天夜里师父便在郊外惨遭杀害......”说到此处徐朴不由哽咽,他深吸一口气接着道:“师父遇难,随行的师弟受了伤,却侥幸逃了回来,说杀害师父的凶手虽蒙面,但说得一口大周官话,身形高挑挺拔,用的宝剑剑鞘上嵌七颗猫眼,与你用的剑一模一样!你就是杀人凶手,今天凤城派要你血债血偿!”说罢拔剑便向谢凌辉刺去。

初彤暗道:“是了是了,谢凌辉定是去药王处求解药,没想到凤城派掌门先行一步将解药求走了。谢凌辉买药不成便杀了凤城派的掌门......啧啧,怪不得那妖妇恢复了神志。”

洪总管神色一凛,手中长鞭已率先而动,“啪”的一声扬起,直取徐朴面门。徐朴侧身一闪,此时余下凤城五奇纷纷跳入战围向谢凌辉杀来。谢凌辉身后的武士一齐拔出兵刃,谢凌辉浓眉一挑,抽出宝剑迎敌而上,口中道:“统统给我退下!”说罢挥剑而就。

凤城六奇登时便将谢凌辉和洪总管团团围住,谢凌辉长剑在手,招式犹如长江流水连绵不绝。群豪原先只道谢凌辉是个相貌俊美的公子哥,但见他剑法如此精妙,登时便有忍不住出声喝彩的。

王琅目不转睛的看了一阵,轻轻叹气道:“我听说谢二自从武后日日夜夜苦练剑法,想不到他已经这般精进了!”

初彤道:“谢凌辉只不过出招狠辣,哪有王公子说得那般厉害。”

王琅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洪总管只守不攻,击退凤城派六人联手的都是谢二。他方才那几招分别使了逐日剑法、挽月剑法、六合剑法,还有的剑法招式我竟没见过,但精巧风流,别致非常。”

初彤暗道:“你说的什么逐日赶月剑法老子倒没听说过,但你没见过的剑法老子却熟的很,分别是群芳剑法里的‘菊花满头’和‘千树万树梨花开’。不知谢凌辉什么时候又学了群芳剑法。”

凤城六奇直欲取谢凌辉性命,出招愈发狠辣。谢凌辉毫不慌乱,有守有攻,潇洒自如,顷刻之间连使几路精要剑法,融会贯通毫不滞涩,招招取其精要,旁观的剑客高手纷纷赞叹不已。而谢凌辉身边又有洪总管相助,凤城六奇一时之间竟不能近身。

百余招拆下来,谢凌辉愈发从容自如,他眼见对方破绽,凤目一凛,右臂晃动,矮身向前刺去,只听“啊”的一声,一人被刺中左腿,登时鲜血四溅,那人不由连退几步倒于地下。谢凌辉随身侍卫登时欢声雷动,与此同时,初彤只听王琅说了一声:“不好!”言罢已飞身而起,从马车中冲了出去。

王琅纵身一跃,足下轻点,竟一路踩着群雄肩膀飞身向前,长臂一挥,从袖中飞出几枚梅花镖,只听一声惨呼,桃源七贤中一人头部连中三镖登时倒毙,群雄不由一阵惊呼。原来适才王琅一直留意花春来战况,陶廷玉毕竟是一派掌门,年岁虽大,但宝刀未老,花春来虽招招逼人却始终不能近前。此时余下的那桃源三贤知师父年事已高,撑不得太久,便商议计策,打算从三面包抄助陶廷玉一臂之力,王琅眼见花春来力有不逮,急忙出手相救。

王琅径直冲入场中,站定身形抽出腰间宝剑指着周显恒淡淡笑道:“出手暗算,卑鄙无耻,有胆量便光明正大打上一场。”

花春来大笑一声道:“三爷,我就知道能在此处遇见你,有这等热闹,你断不会不来的。三爷是尊贵之人,那群王八蛋还是交给我收拾好了。”言语之间甚是恭敬,显是知道王琅的身份。

初彤暗道:“花春来看来和王公子熟得紧......是了,当日王公子还曾搭救过同花会的商船,想来跟同花会关系匪浅。”

此时又有人大声道:“三爷!三爷!你让属下好找!”说罢白葭并尤威、张茂才两名侍卫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人人脸上具是一派惊喜。

突然生此变故,群雄不由议论纷纷。适才王琅施展轻功,又在数丈之外将桃源一贤击毙,风采已令人心折。待王琅站定,群雄才发现原来出招之人是个看上去文弱清瘦的书生,头绑蓝色纶巾,身穿宝蓝五彩绣金衣衫,腰系青莲紫镶银边的玉兰花腰带,更显玉树临风。一张脸却清艳非常,双目静如深潭,整个人笑意吟吟,一派闲云野鹤。此时群雄又见花春来对他毕恭毕敬,追随他的侍卫自称“属下”,一时之间对王琅的身份揣测不已。

周显恒还在惊疑不定,王琅已挥剑而去。原来王琅早已听初彤讲述离别后的遭遇,经初彤添油加醋的一说,自是对桃源七贤绝无好感,此刻出手也又狠又快,顷刻间王琅周身便被刀光剑影坏绕。场上登时打在了一处。

群雄震于场上精妙的武功,忍不住大声喝采,都觉今日实在是大开眼界,即便探不到双匣的秘密也不虚此行了,又见比武之中有三个还是二十多岁的少年郎,但武功造诣竟如此之高,也不由感叹江湖中新秀辈出独领风骚了。

此时只听“啊”的一声,柏宗堂前胸中掌,喷出一口鲜血摔倒在地,云映淮几步抢前点了柏宗堂的穴道,拱手道:“柏前辈,失礼了。”柏宗堂被点了穴,不能言亦不能动,只得倒在地上恶狠狠的瞪着云映淮,目光无限怨毒。其实云映淮想取他性命却是易如反掌,但柏晓露救过他的性命,他不愿其父在天下英雄面前折辱颜面,故与柏宗堂多了斗片刻才将其击倒。

花春来道:“我这儿也结果了吧!”此时说罢骤然大喝一声,陶廷玉吓了一跳,趁这一分神的功夫,花春来大刀抡起“扑哧”一声就削掉了陶廷玉半个脑袋,登时鲜血喷涌,陶廷玉晃了两晃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见此惨状,群雄面面相觑,场下鸦雀无声。

初彤暗道:“今天桃源派霉星高照,若是王公子的手下再杀了剩下那桃源两贱,桃源派便在今天灭了门啦。”刚想到此处,只听一阵尖锐的笑声,紧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阴阳怪气道:“有趣有趣,探宝大会成了杀人大会,一开始就死了两个!”说罢一抹黄色的身影从竹林顶端跃下,稳稳落在高台之上。此时在高台之上的其余四人均站起身抱拳对老者道:“云虚子,在下有礼了。”

群雄凝神一瞧,只见来人是个驼背的老头儿,满头白发,两颧高耸,容貌实是丑陋,歪着嘴冷笑连连。初彤一看登时吃了一惊,暗道:“呀呀呸的!这人是当初把我和小相公打落瀑布的大马猴!原来他就是云虚子!今天到这儿来定是没安好心!”

云映淮也不由一愣,盯着那老头儿看了许久,眯了眯眼睛,面沉如水。

云虚子尖声道:“统统住手!今日是邀天下群雄共商双匣秘密的武林大会,不是了解仇怨的比武大会,诸位的新仇旧恨,等武林大会散去再自行解决!”

此言一出,群豪鼓掌叫好,道:“所言极是!既然云虚子来了,你们便停手吧!”更有人上前以刀剑相阻,谢凌辉等人才收了兵刃。

云虚子嘿嘿笑了一声,道:“诸位赏光而来便是看得起老朽,老朽多谢天下英雄!”

群雄道:“老先生客气了!”

云虚子道:“江湖传闻,得云顶门白碧双匣者可窥天机,号令天下,后此双匣流落异地,百余年过去,谁都不知双匣之中藏的究竟是何宝物,为夺双匣也不知有多少英雄竞折腰!谁知机缘巧合,老朽前些时日竟将双匣一并找齐,老朽行将就木时日无多,愿将双匣取出,邀天下英雄,共探双匣之秘!”

此言说罢,群雄欢声雷动,掌声四起。

云虚子摆了摆手,将声音压下后,尖着嗓子高声道:“双匣在此,请诸位英雄上眼!”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只布包,将布包一层一层掀开,两方光润明莹的瑞兽匣子赫然出现在其中!群雄顿时一阵骚动。

初彤抻着脖子看了两眼,无奈离得太远,一时之间看不清楚,心中暗道:“呀呀呸的,老子当时明明将那两个匣子塞到平王府的房梁上了。若这匣子是真的,那大马猴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刚想到此处,只听台下有人大声道:“你这匣子究竟是怎么得来的?咱们怎么知道这匣子是真是假?”此言一出,群雄纷纷点头附和。

云虚子道:“相传白碧双匣为无暇美玉雕刻而成,约为三寸,上刻瑞兽纹饰,精美无双。老朽愿用颈上人头担保,此物确是那双匣无疑。”说到此处他朝同花会瞥了一眼,歪嘴笑道:“若问这匣子从何而来…嘿嘿,这匣子却是在同花会的货船上找到的。”

群雄纷纷向同花会望去,道:“江湖传闻,同花会早已得了白碧双匣,莫非是真的?”亦有人道:“同花会来往南燕大周水路之间,极有威势,又耳目众多,得了双匣也不足为奇。”

只听花春来“嗷嗷”大叫一声,冲上前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我同花会怎会私藏云顶门的圣物?你这老儿满口胡说八道,当心爷爷摘了你的脑袋!”

云虚子冷笑道:“花当家,我问你,你同花会上下有多少商船?”

花春来道:“大大小小总共千百余艘。”

云虚子道:“你怎敢断定你那大大小小千百余艘船不会私藏两只匣子,哼,兴许还是你授意私藏,意欲独吞双匣!”

花春来登时勃然大怒,挥着大刀便向云虚子砍去。云映淮暗道:“那云虚子话中带刺,明显是激大哥火气,若是大哥中了什么圈套可就大大不妙。”想到这里他忙伸臂将花春来拦住,面沉如水,高声道:“你挑拨云顶门和同花会的关系,究竟是何居心?你是何人?为何不敢报上真名实姓?”云映淮双目凛然生威,云虚子跟他目光相撞,气势立时一逊。

云映淮抬头朗声道:“这双匣无论如何得来都是云顶门的圣物,你开此大会便是跟云顶门为敌,你若不将双匣归还本门,云顶门上上下下便与你势不两立!”

云虚子正嗫嚅着不知如何回答,只听谢凌辉冷笑一声道:“那匣子在大周和北凉皇宫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云顶门的英雄好汉去将它取回来?现在有人得了匣子却又蹦出来口口声声是自己门派的圣物,真是奇也怪哉!”

茜樱娇笑道:“岂止是奇也怪哉,简直是没脸皮,不知羞!”

云虚子气势一振,道:“言之有理,现在双匣在我手里,我怎么处置便是我的事,与你云顶门何干?”说罢眯着眼睛对云映淮道:“云映淮,你欺师灭祖是云顶门的第一罪人。老朽问你,你现在可是云顶门的门主?”

云映淮道:“不是。”

云虚子冷笑连连道:“这便是了,即便质问老朽,也应是云顶门的门主教徒,你又凭什么在这里大放厥词?”

群雄登时大哗,纷纷道:“没错,没错,杀人凶手,他有什么资格管云顶门的事?”更有甚者猛吹口哨,顿足擂地。

云映淮冷冷看着云虚子,双目肃杀。江婉笙见情形不妙,等声音渐歇,刚上前一步想要开口说话,只听有个清脆响亮的声音大叫道:“什么有资格没资格?滚你奶奶个熊!”如此悦耳的女声却骂了一句如此不堪的市井脏话,群雄不由一愣,还有的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紧接着那声音又高声喝道:“让开!让开!都让开!云顶门门主驾到,尔等速速给老娘闪开一条血路!”

群雄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儿从马车里钻了出来,约莫十五六岁,容貌甚美,身量婀娜,一双寒星目顾盼生辉,透着十二万分的精乖狡黠,头绾双髻,一身绫罗绸缎,珠光宝气,看穿着打扮不像江湖女侠,反倒像哪个侯门王府的小姐。

只见初彤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群雄自动给她让出一条路。她挺胸抬头,神色矜持,竟有凛然不可侵犯的架势,一路迎着群雄的议论和目光,目不斜视走到云顶门教众之前,此时所有教众立刻翻身下马,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口中齐唤:“属下参见门主。”

初彤潇洒的一挥手,道:“免礼!”

教众齐声道:“谢门主!”

群豪见状均目瞪口呆道:“原来那满口粗俗的小丫头竟真的是云顶门的门主!”还有的悄声道:“她,她难道是被江湖追杀令悬赏捉拿的那个女娃?若不是也长得忒像了些!”

云映淮见到初彤不由心中狂喜,他这些天一直四处打探初彤的下落,此刻忍不住一把抓住初彤右臂,低声道:“杏儿,这些天你到哪里去了?可曾遇到什么危险?受什么委屈?”

初彤看了云映淮一眼,见他双目殷殷,满含关切之色。她心中一阵激动,刚想说话,却偏头望见云映淮身后的江婉笙,只见她一双妙目满含深情,正一眨不眨的望着云映淮,初彤神色一僵,只觉心如刀割,脸上勉强堆起笑容道:“不用担心,本门主好得很。”说罢回转身扭头对云虚子甜甜笑道:“老头儿,我就是云顶门的门主。”

云虚子道:“姚门主登场果然不同凡响,让尔等大开眼界,老朽活到这一把年纪还是第一次见到,心中很是钦佩。”语气中嘲讽之意甚浓。

初彤笑嘻嘻道:“哦?你钦佩我?你钦佩我什么?是钦佩我有勇有谋,还是钦佩我风采不凡?”

云虚子心道此人真是个泼皮小无赖,眼中闪过不屑的神情,但语气却毕恭毕敬道:“姚门主的风采有目共睹,想来天下英雄也都是钦佩的。”

初彤道:“哦,说到风采,你当然没法跟我相提并论,但论有勇有谋、聪明智慧,你简直就跟我没法比了。”

云虚子道:“此话怎讲?”

初彤道:“我问你,假如你有个年轻貌美的娘亲,后来被大户人家看中抢过去做了小老婆,那她还是不是你的亲娘?”

云虚子一愣,半晌才点头道:“是。”

初彤道:“几年以后你娘又被大户人家卖入青楼,那她还是不是你的亲娘?”

云虚子忍着火气道:“是。”

初彤笑嘻嘻道:“是了,这双匣便好比是本门的亲娘,可不是本门的老婆,万不能因为它曾在别人手里就改了本家。所以无论它落到谁的手里,始终都是本门的东西。”说完扭头对云顶门和同花会的人道:“你们说,本门主讲的是也不是?”

其实这比喻牵强得紧,但云顶门和同花会齐声道:“没错,没错,半分不错!”花春来拍手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是这个道理!姚门主果然聪明过人,见识不凡!”

云虚子怒道:“这…这怎么能相同?”

初彤瞠大一双美目道:“这怎么不同了?”说罢做沉思状,道:“但既然你一把年纪还惦念着本门的圣物,俗话说君子成人之美,小人夺人所爱。本门主不但是谦谦君子,而且向来尊老爱幼,今日便在这里做主将双匣赠送了你吧。”

众人登时错愕,云顶门教众失声道:“门主不可!”云虚子心中暗喜,但又将信将疑道:“此话当真?云顶门不再追究双匣下落?”

初彤道:“你先别高兴,送你是送你,但是本门主有条件。这个条件却也不难,今日恰逢盛会,本门主心情委实不错,俗话说得好,‘有钱难买我乐意,有钱难买我高兴’,本门主便可以在双匣的事情上通融一二,只要你肯给本次大会中最最英明神武经天纬地的大英雄磕九十九个响头,这匣子便送了你了。”

云虚子冷笑道:“哦?谁是那位英明神武、经天纬地的大英雄?”说着眼睛向云映淮瞥去。

初彤惊愕道:“怎么?你不知道?”说罢挺胸抬头,上前一步,指着自己的鼻子眉花眼笑道:“当然是我了!你适才还钦佩本门主风采过人,想来是年纪大了,一转眼便把自己说过的话给忘了。”

此话说完,群雄放声大笑。初彤摇头晃脑,一脸的得意洋洋。

花春来鼓掌大声附和道:“姚门主所言极是!你刚刚说到‘英明神武,经天纬地’这八个大字的时候,我便立时想到是你了!”花寄真眨巴着大眼睛频频点头,声音清亮道:“没错,没错,姚门主虽然武功差了那么一点点,斯文差了那么一点点,但是普天之下,怕是没有一个女侠能像她这样堪当大任,统领数千教众了,这般丰功伟绩自然是无人能及!如此巾帼英雄,云虚子,你还倒是很应当跪上一跪的。”花春来瞪了一双大眼道:“他奶奶的,我的儿!你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慧眼,委实了得,将来定能考取个状元、探花,光耀老花家的门楣!”

此话说完,群雄又是一阵大笑。初彤笑吟吟道:“连七八岁的孩童都看出来了,可见公道自在人心,你们说,本次大会里最风采过人,有勇有谋的大英雄是谁?”

除了云顶门和同花会,更有好事之徒跟着齐声附和道:“当然是你姚初彤姚门主了!”

初彤缓缓点头,对着云虚子笑嘻嘻道:“看来像我这样世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即便没有那匣子,你也的确应当拜上一拜啦!”

此话说完,云顶门和同花会高声起哄,还有部分群豪也随之怪声大作。

云映淮、王琅等人大感好笑,均知初彤是个浑不吝,更是插科打诨的行家里手,刚才那一番作为便是跟云虚子胡说八道故意捣乱,谁想又碰上花氏父子,群雄登时前仰后合,轰笑不绝。

初彤心中却道:“那双匣的秘密早就让老子毁了,他若是肯磕头,老子送他倒也无妨,怕的是那大马猴还有别的什么阴谋,今日同花会和云顶门加起来还不到二百人,在场群雄众多,又不乏身怀绝技之辈,况且他们还对双匣虎视眈眈,万一起了冲突不知是否能全身而退。”想到这里心中不由有些烦恼,转了转眼珠,瞬间想了几个主意,但又都觉得不好。她心中慢慢计较,但脸上仍是笑意盈然。

而群雄此次来武林大会也多半是将信将疑,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即便有垂涎双匣宝藏的,但看到大会开始之前的高手恶斗,均震慑于云、花二人的武功,不由纷纷迟疑起来,只暗中观察事态发展,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只听一个声音尖叫道:“姚初彤!就是你!你这泼皮小无赖才是祸头!你还我爹爹!还我四个师兄的性命!”说着柏晓露满面泪痕的冲了上来,立刻有云顶门的教徒手疾眼快拔出兵刃将她拦了下来。

原来云映淮将柏宗堂打倒点穴后便将他扶起挪到高台之下,柏宗堂贵为一派掌门,今日却被一个后生小辈打败,他心高气傲,一时之间竟气昏了过去。但恰逢一系列变故,众人竟未发觉,但柏晓露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她此刻更是恨初彤入骨,尖叫道:“姚初彤,你个小泼皮,有本事便与我单打独斗!”

初彤看了柏晓露一眼,然后走到柏宗堂面前狠狠朝他踢了一脚,柏晓露不由一声惊呼,初彤回转身盯着柏晓露的俏脸,笑道:“你骂我‘泼皮’,我便打你爹爹,我没本事跟你单打独斗,但我有本事打你老子!”

柏晓露怒瞪初彤,道:“你这混…”话未说完,初彤转身又是一踢,柏晓露立刻住口,滚下两行清泪,向云映淮望去。云映淮刚想开口,初彤叹了口气,吩咐道:“把她老子还给她吧。”有人过来将柏宗堂抬了过去,柏晓露扑上前痛哭了几声,便带着南淮派其他教众撤了出去,临走时她转身看了初彤一眼,那目光毒辣阴沉,含着无尽的愤恨。

初彤被那眼神看得浑身发毛,还没缓过神,忽觉另一道目光从前方射来,她定睛一望,只见谢凌辉面无表情的站在人群中,白衣飘飘,恍若天神。初彤和他目光相撞,谢凌辉身躯一震,凤目半垂,竟收回了目光,但又忍不住向初彤望来。

在那一瞬间,初彤热血上涌,怒发冲冠,她直想不顾一切的奔过去,管他谢凌辉带了多少侍卫,管下一刻会不会被谢凌辉杀死,管他娘的!她只想冲过去狠狠抽谢凌辉几个耳光,大声质问他:“你有没有后悔过?有没有后悔过!”

初彤呼吸急促起来,忽然肩膀一暖,只见云映淮将手放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对她摇了摇头。初彤暗道:“是了,小相公几年前夜闯谢府必然见过谢凌辉,他是要我冷静冷静。”

初彤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堆起笑容对着谢凌辉道:“这位公子,本门主见你好生眼熟,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在哪里发财?”

群雄登时抽气声连连。均想那精乖的小丫头果真行事出人意表,不仅粗话满口,而且言语轻浮,向人家俊美贵公子搭讪,甚至带一股风尘之气,好像妓院里的姑娘召唤客人,有这样的门主委实是云顶门的大不幸!谁能想到初彤原本就出身青楼。

谢凌辉看了初彤一眼,咬着牙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