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光林眸光微动,看着初彤道:“不知监军大人有什么锦囊妙计?”

初彤道:“依我高见,不但要把敌人围个水泄不通,也要派大军去截敌人的后路,将他们逃出去的道路统统截断!呀呀呸的,打得他们落花流水,一个都不要放过。若是谢凌辉真想带着心腹独自逃跑,必定会乔装打扮一番,偷偷溜走,咱们万不能放过敌人一兵一卒!”

此时刘璋碰巧在陶光林身边,听初彤如此一说,忙大拍马屁讨好道:“妙哉!妙哉!临军大人聪明绝项,神机妙算,随便一想便是个晃动乾帅的妙策!”

初彤扬扬得意,但又忙加上一句道:“本监军只是建议,还请陶将军斟酌。”陶光林点了点头,自去安排部署。

这场仗从下午直打到深夜,双方激战甚酣,锣鼓声嘁杀声惊走无数飞鸟走兽。慢慢地,凶朝廷人多势众,叛军开始溃不成军,捷报频频传来。

初彤等得颇有些不耐烦了,此时却听有参军前来报告道:“启禀监军,抓住对方一员大将,此人声称姓洪,要见监军大人。称有话要说。”初彤心中一动,忙道:“带他来见我。”

片刻,如狼似虎的士兵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中年人走上前来,强压着他跪了下去。那中年人满身血污,狼狈不堪,上下打量了初彤几眼,而后缓缓点了点头,淡淡道:“姚初彤,果然是你。二爷很早便跟我说过,他取了王琅的人头,你迟早会找他报仇,想不到你真的来了。”

初彤冷冷道:“洪总管,即便他没杀死王琅,我跟他也早已恩断义绝,如若再见面也必然会取他性命。洪总管可别忘了,两年之前的寒冬夜,你在无人的街巷追杀我,也是要让我人头落地,自那时候起,咱们俩便再也没有什么交情了。你想跟我说什么?是要我给你一个痛快吗?”

洪总管眼巾掠过一丝悲怆,沉默了良久,道:“是了,当年的事,确是我们对不住你…”

初彤摆了摆手道:“洪总管,咱们就别惺惺作态啦,你找我究竟所为何事?是想让我给你网开一面吗?那好,告诉我谢凌辉在哪儿,我便饶你不死。”

洪总管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是来求活命的。”说罢双目定定地看着初彤道,“姚初彤,你已大获全胜,二爷命我带兵而出,若是被擒便让我来见你,他有几句话捎给你。二爷说,一切是非恩怨由他而起,他就在山后的石洞里等你,他欠你的会还给你的,但请你放了那些跟他造反的军兵,请勿赶尽杀绝,给他们一条生路。”

初彤冷笑道:“这不会又是谢二爷的诡计吧?引我过去,趁机挟持钦差大人逃出去。洪总管,你以为我会上当吗?”

洪总管面色泛白,咬着牙道:“姚初彤,是真是假你去了一看便知!二爷若是想逃走,还需要等到现在?只要你点头,我便发出信号,让所有人立刻投降!”

初彤狐疑地将洪总管看了又看,想道:谢凌辉如今腹背受敌四面楚歌,就算他逃也逃不出去,他挟持了我也没什么用。况目,洪总管说的话也有道理,谢凌辉那厮若是想逃跑,还需要等到现在?初彤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说罢眼神朝陶光林望去,陶光林巴不得早点结束战斗,便点了点头,立刻向下传令,若叛军投降,不得残杀,只将兵器缴获即可。

洪总管道:“我腰间挂着一枚燃烧弹,你将它掷出便可。”亲兵将洪总管腰间之物取出,而后狠狠向地上一掷,只听“啪”的一声,尖锐的呼啸声拔地而起,一团明亮的火光登时蹿上半空。

又等了一段时间,喊杀声渐渐停歇。

初彤扭过头,只见云映淮担心地看着她,低声道:“杏儿,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初彤望着远处起伏的群山道:“现在我自然要去见谢凌辉,我跟大哥说过,要把谢凌辉的脑袋砍下来祭奠他的在天之灵…何况,我和谢凌辉之间的账,是要好好算清楚了。”

夜幕深沉,凉风习习。初彤带着人往山后石洞走去,沿途看到无数尸体,死状恐怖,只觉这山中越发阴森。

直走到距山洞还有一射之地,云映淮一拉初彤衣袖,而后带了几个亲兵快步走进山洞,片刻后他走了出来,表情复杂道:“杏儿…确是谢凌辉一个人在里头,你进去吧…”说罢递给初彤一把匕首道,“这匕首上淬了毒,见血封喉。”

初彤笑了笑,将匕首揣入怀中,迈步走进去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山洞并不大,但上上下下燃着百余支蜡烛,照得洞内亮如白昼。谢凌辉坐在一块巨石旁边,身穿纯白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靶丝的鹤氅,腰系同色腰带,脚下一双小朝靴。在烛光之下更显得他面如冠玉,气质高贵若天上皎月一般。

谢凌辉面前的巨石上摆着一套紫砂祥云鸳鸯纹的茶具,他仿佛未看见初彤,仿佛也不是刚指挥过千军万马手中沾满血腥的将军,此刻他手执茶壶正在以茶道之姿沏茶,表情从容淡定,嘴角挂了淡淡的笑容。

过了半晌,他抬起头对初彤笑道:“初彤,你来了,坐吧!”语气自然,仿佛与初彤并非不共戴天的仇人,而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初彤心道:坐便坐,老子怕你不成?便在谢凌辉对面坐了下来。

谢凌辉沏上一杯茶放到初彤面前道:“用山中的泉水煮的,上好的铁观音。初彤,你还记得吗?你刚来谢府,第一次给我沏的茶便是铁观音。”

初彤冷笑一声道:“别跟老子提什么从前,你当年杀我的时候可没惦念着从前的那点情分。如今换我来杀你,你却跟我提起从前了,真是个笑话。”

谢凌辉一愣,而后苦笑一声,将自己面前的茶杯端起,喝了一口道:“还是茶好啊,这些年鲜少喝茶,反倒是酒喝多了。”而后双目定定地看着初彤道,“初彤,在我临死之前,你便陪我再喝一回茶吧。这是我早就准备好了的,从我杀了王琅那时候开始,我便知道,你定会找我报仇。”

谢凌辉一双凤目在烛光下越发潋滟。初彤在脑中想了无数次自己见到谢凌辉之后会怎样做,她想指着他鼻子痛骂,狠狠抽他耳光,再将他千刀万剐,最后一刀砍掉他的头。初彤眯起眼睛,她万万想不到自己怀了满腔仇恨,杀气腾腾而来,但迎接自己的竟是个烛光千朵摇曳生辉的山洞,自己的大仇人竟如此平静祥和。此刻她竟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谢凌辉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道:“初彤,一晃几年过去了,我还记得你刚来谢府的时候,穿一件很旧的花棉袄,头上绾着双髻,倒是一脸精乖相。后来引着我跟你偷喝酒,还唱歌给我听。”说到这里谢凌辉笑了笑,接着道,“你一直跟在我身边,我一日比一日喜欢你,想把你留在身边,便送了你玉如意定情,你送了我一个荷包。”

初彤默默听着,忍不住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要再提了。”

谢凌辉看了初彤一眼,将自己面前的茶水斟满,又喝了一口道:

“初彤,你机灵聪明,有些事情我不讲你也明白。我当初杀你是迫不得已,人不能只靠感情活下去,所以即便我再不舍,再不忍,我也要把你杀掉,虽然我知道这件事对你不公,但为了谢家,只能牺牲你…纵然我心里爱着你,甚至你是我活到现在最心爱的女子,但时间倒回,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若是你不死,我爹我娘我哥哥我妹妹,甚至洪总管和谢家的仆从,统统都要死,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情,断送整个家族…”谢凌辉声音越来越低,沉默半晌道,“初彤,对不起…”

初彤摇了摇头道:“谢凌辉,我当年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丫头,纵然是为你谢家才惹下滔天人祸,但你要杀了我电无可厚非,纵然我心里再恨你,但是也清楚你的苦衷。你虽然对不起我,不过你倒是没做错,只不过你还是不够了解我,我姚初彤虽没什么良心,却也肯为知己拼命,懂知恩图报。你若放我去北凉或者南燕,我即便死也不会将那件事说出去。你将自己的身家利益看得太重,于是便以为别人也是那样的人罢了。”

谢凌辉猛地抬起头,风目死死盯着初彤。初彤一双明眸直看着谢凌辉的眼睛道:“只是…只是你不该杀了王琅!他几次三番救我性命,待我恩重如山,你竟然将他杀了,我便定要取你人头!”

谢凌辉大笑道:“这怎能怪我?这分明就是死了的皇上玩的把戏!他根本就想废了太子,但又恐太子娘舅家的势力,表而上扶植谢家支持太子,但暗地里却指使王家扶植三皇子德昕!叮怜谢家将整个家族都压在那个窝囊的太子身上。所以太子被废,谢家必然会被铲除,轻则发配边疆,重则满门抄斩家族尽灭,多年积攒的心血付之一炬,所以只能孤注一掷!原本京城守备干疮百孔,我率几千兵马便能将京城攻下逼宫夺权,但王琅却硬生牛将京城守住,甚至将秀妍逼死,我便知道此人不可留!”

初彤长长叹了一声,心中瞬问漾起无限辛酸之情,缓缓道:“谢凌辉,你算计来算计去,钻营来钻营去,这又是何必?”

谢凌辉愣了半刻,突然大笑了一声,抬起头望着初彤,目光里竞带了几分哀求,道:“初彤,给我倒杯茶吧!”

初彤一愣,抬头看着谢凌辉,只见他眉目依旧俊美刚毅,恍若大漠中的雄鹰。一瞬间,往事全涌上她的心头,面前这个人让自己漂泊江湖的时候有了一个家,对自己百般纵容体贴,让自己第一次感受到男女情爱的滋味!这个男子是自她母亲离世后,第一个给了她发自内心的关怀和温暖,最后也将她推入深渊的人。

初彤举起茶壶给谢凌辉倒上一杯,那姿势正是最标准的“风凰三点头”,谢凌辉笑道:“你第一次给我倒茶便是用的这个姿势。”笑容中带着沧桑和感慨。

初彤低声道:“很久没这样倒过茶了,人还是那个人,情已不是那份情了。”

谢凌辉浑身一震,而后苦笑一声道:“罢了。”将手中的茶细细品了一口,由衷地叹道,“真是好茶啊…”

说罢谢凌辉站了起米,走到初彤面前,看着她道:“我知道你想要我的人头,你动手吧!”而后双日定定地看着山涧中摇曳的烛火道,“其实自从起兵造反那日开始,我便知道有今天了,我的人头不过寄存在自己脖子上,我等着别人来摘,最后竟然是你来要我的命,我心里真的高兴得很。”

初彤拔出匕首,站起身,摇了摇头道:“我真搞不懂,既然早知道如此,为何还要造反?你何不带了谢家万贯家财另寻个地方好好过日子?”

谢凌辉纵声大笑道:“哈哈哈——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活个二十几年轰轰烈烈,总比人活百年碌碌无为,毫无建树,最后死在病床上强百倍!我谢凌辉生来的目标便是出将入相,位极人臣,手握生杀大权!要我今后的日子如若丧家之犬,惶惶度过余生,我还不如干这一次!”

他转过头对初彤道:“你过来,靠近些,我还有个惊天的大秘密要告诉你。”

初彤防他使诈,右手中紧紧捏着匕首,谨慎地靠了过去,谢凌辉一把将初彤拉了过来,握住她的右手,将那匕首拼命推进自己的胸膛!

噗的一声。

初彤登时呆住了。谢凌辉将初彤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头发道:

“做得好。”而后竭尽全身力气放声笑道,“我谢凌辉这辈子统领过千军万马,做过威武将军,享受过人间荣华富贵,风光无限,这辈子,值了!”

说罢他将初彤推开,晃了晃摔倒在地上,从袖中摸出—个荷包,断断续续道:“我欠你的…还你了…”而后看着洞口外道,“你看…天亮了…朝阳…那么美…”说罢,头歪在地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初彤走上前,将谢凌辉手里的荷包拿在手中,那荷包针脚粗糙,正是自己亲手给他做过的那个,将荷包打开,只见里面有两个玉如意,一枚光洁完好,一枚满是裂痕,显是摔碎后被人粘好的。

初彤看了半晌,又将那荷包重新放入谢凌辉手中,轻声道:“谢凌辉,我又不想砍你的头了,我留你个全尸吧…你欠大哥的,你到了阎王爷那里再跟他清算…你如今已不欠我的了…”

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山洞,洞中的红烛一支支熄灭,留了一片黑暗。

朝廷剿灭叛军,三军班师回朝,德昕龙颜大悦,特命初彤进宫封赏嘉奖。云映淮本想大战结束后便带着初彤直接回北凉,但初彤却死活不依,道:“我花两千万两银子,除了买个钦差大人,还有便是大周公主的称号,还是回去把那称号领了,否则这笔买卖岂不亏了?”

云映淮啼笑皆非道:“江湖上的传奇女侠姚初彤,怎的也在意这些虚名了?”

初彤晃了晃手指道:“非也非也,不是我在意虚名,而是你既然都是北凉的皇子了,为了门当户对,我自然也要当个大周的公主才像话。”

云映淮拗不过她只好作罢,一路上陪了她进了京城。初彤奉召入宫,云映淮便在京城中等候。德昕见了初彤十分喜悦,和颜悦色道:

“姚姑娘,听说你此次在前线屡献妙计,还手刃反贼谢凌辉,立下了汗马功劳。”

初彤跪地温顺道:“启奏万岁,这不是孩儿的功劳,而是万岁您的功劳,孩儿是托您的洪福,才得以大展拳脚。”

德昕听到“孩儿”二字,微微皱了皱眉头,道:“姚姑娘,你先好好在宫中休息两日,大后天便是钦天监推算出来的良辰吉日,对你的封赏便在那日完成。”

初彤心花怒放,跪拜谢恩道:“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退出御书房,太监引着初彤往后宫走,途径御花园的时候,初彤不免左顾右盼,格外新奇。只见园中径铺彩石,槛凿雕栏,石畔长奇葩异卉,黄莺鸣翠柳,假山拳石翠,曲水碧波深。迈步而来,只觉得暗香满袖,满园娇媚。

初彤看一阵赞一阵,走着走着,却见不远处缓缓走过一个纤丽的身影,只见那人身穿大红里子明黄云纹缎面五彩凤凰牡丹刺绣宫装,下穿猩红缎面五彩连波水纹鸳鸯刺绣百褶裙,头盘贵妃髻,插一致五凤含珠钗,整个人袅袅婷婷,仪态万千,好似天女下凡一般。初彤一见登时一惊,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江婉笙!

初彤忙一拉身边小太监的衣袖,堆起笑容道:“公公,那位天位似的美人是谁啊?”

太监道:“她是南燕送来和亲的公主,号称南燕第一美人,皇上封她做了贵妃,这几日荣宠极盛。”

初彤听罢恍然大悟,回头又望了江婉笙一眼,暗道:呀呀呸的,江小姐儿果真做了王昭君,跑到大周和亲来啦!

她心中庆幸江婉笙如今嫁为人妇,自己少了一个情敌,但心中又不由得有些怅然,忍不住连连回头看了江婉笙几眼,只见那绝艳的脸庞上一派肃穆,面无表情。初彤心中暗想:即使做了贵妃,天天住在宫殿里吃香喝辣,想必她心里电不高兴吧。

正想着,太监已将她引到一处院落中,那房子宽敞明亮,院中种满了奇花异草,有六个宫女早早恭候初彤到来。初彤此时也不客气,她一路鞍马劳顿,刚进京城便被皇上宣入皇宫,此时又累又困,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初彤伸了个懒腰,胡乱洗了把脸,正准备的当儿,却听宫女通传说,陶光林陶将军求见。初彤皱了皱眉,暗想:

仗都打完了,他来干什么?想着迈步走到外厅,只见陶光林正坐在太师椅上,见初彤到了忙站起身拱着手,满面含笑道:“姑娘好!给姑娘道喜了。”

初彤似笑非笑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陶光林道:“陶大人,不知我喜从何来啊?”

陶光林道:“皇上已知道咱们父女之事,刚才特宣我入宫,要我将你认祖归宗,我已命祠堂为你重续家谱,你从今往后便是我陶光林的长女陶丹杏。”

初彤扑哧一声,笑道:“陶大人这笔买卖做得好,凭空得了个立了大功的女儿。”

陶光林颇有些下不来台,尴尬半晌,道:“你以为这是为了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你若没有一个背景强大的娘家,可怎么入宫为妃!”

初彤大吃一惊,含着半块绿豆糕,瞪圆了眼,失声道:“你说什么?!”

陶光林道:“皇上把我叫去,不惜得罪自己的亲姐姐也要你认祖归宗,这心思便是摆明了要你入宫为妃。”说到此处陶光林兴奋道,“皇上后宫如今只有三妃,正宫之位尚悬。这三妃,一是王家女儿,二是梅家长女,三便是刚从南燕而来的公主。王家自王琅死后便出现颓败之象不足为惧,梅家家世又难以跟咱们陶家抗衡,那个和亲的公主就更不是对手了,皇上怎会让一个外国公主当正宫娘娘呢?丹杏,你若入宫,略施手段笼络住皇上,再诞下个皇子,皇后之位必将是你的囊中之物!”

初彤心中怒极,暗想:他奶奶的,你想把老子当攀附荣华富贵的东西,老子也永不会认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爹爹!但她脸上仍不露声色,笑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倒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了。”

陶光林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初彤的神色,道:“正是!”

初彤挥了挥手道:“好,我知道了,你便将我写进家谱吧,什么时候认祖归宗告诉我一声。”说罢漫不经心地站了起来,转身走了几步道,“没什么事你就走吧,我困了,要再睡会儿。”说完慢悠悠地晃进了卧房。

德昕在窗外听完房中对话,他沉吟片刻,对身边的小太监道:

“你们派人,盯住她,万不能让她离开视线。”太监点点头,跑了出去。

初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中暗想:呀呀呸的!那皇帝老儿原来是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完了,完了,老子就要当皇上的小老婆了!想到此处她不由得心急如焚,偷眼向四周观察,知道自己被人四处监视,插翅难飞。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日,第二天下午,来了几位老嬷嬷给初彤量尺寸裁衣裳。初彤面无表情任其摆弄,突然,一个老嬷嬷将一个纸团趁人不注意塞入初彤手中。初彤一惊,忙不动声色地将纸团紧紧握住,口中道:“我要去撒尿。”说完往屏风后面走,将纸团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今晚子时,卧室东窗,自有救兵。

初彤心中一喜,忙将纸团咽了,从屏风后晃了出来。

晚上初彤早早睡下,将宫女打发到外室,然后悄悄起身穿好衣服,摸到卧室东窗之下,蜷着身子等了片刻,便听窗子被人轻轻敲击了几下,初彤大喜,偷偷将窗户打开,只见一黑衣人站在窗外,对初彤道:“我是王琅的故人,特来救你。”初彤如今哪里管是谁的故人,只要能将她带走便好。黑衣人帮她举着窗户,她轻手轻脚地从房中翻了出来。

那黑衣人显是极熟悉宫中地势,带着初彤左闪右避,向外跑去。

跑了一阵,黑衣人叫了一声“糟糕”,初彤一惊,向四面张望,只见江婉笙伴着德昕正缓缓朝他二人处走来,黑衣人一把便将初彤拉入旁边的一处假山之中。

待二人走得近了,只昕德昕笑道:“爱妃,朕知你贤惠,今晚竟亲手到勤政殿送吃食,朕心里感动,今夜便去你那儿歇了吧。”

江婉笙柔柔笑道:“关心皇上龙体是臣妾的本分。”说着二人走到假山跟前,德昕站住脚,月光之下看着江婉笙的绝色容颜,更添三分清丽脱俗,心中一动,不由得握了江婉笙的手道:“爱妃,自从你来到大周便很少笑过,你究竟想要什么?朕能赏赐给你的全都给你。”

初彤暗想:我说嘛,江婉笙一直像别人欠她一百两银子一样,闷闷不乐,想来嫁到这里,她心中也是不痛快的。不过,德昕你这个色鬼,明明垂涎老子的姿色,这会儿见到江婉笙又乱发情,真是没有节操!跟我小相公比,差了一万四千多倍。

江婉笙显然不习惯跟德昕如此亲热,摇了摇头,将手从德听大手中抽出,抬头道:“臣妾没有什么特…”说到此处她猛地一顿,原来她扭过脸,刚好瞧见了假山之中初彤露出的半张脸!江婉笙吓了一跳,话也不由得一顿。

初彤心中暗暗叫糟,忙将脸从假山窟窿里微微探出,把食指放在唇上拼命打手势。德听狐疑道:“爱妃,你怎么了?”江婉笙一眼便认出了初彤,饶是她反应机敏,忙绽开笑容道:“皇上,臣妾刚好想到一件特别想要的东西,皇上快随臣妾回寝宫吧!”说着拽起德昕便走。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初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暗想:江婉笙啊江婉笙,其实你是个不错的人,老子如今又欠你一个人情了。

那黑衣人带着初彤溜到一间无人的房子里,取出两身太监衣裳和初彤各自换了,然后取出腰牌,带着初彤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了皇宫。待出了宫门,那人带着初彤悄悄躲开在大街上巡逻的官兵,带她越过城墙,轻车熟路地找到拴在角落里的两匹骏马,与初彤各骑一匹,风驰电掣般向郊外狂奔。

大概行了一个时辰,那人勒住缰绳,掉转马头对初彤道:“姚姑娘,到了,你的小相公就在此处等你。”

初彤朝前一看,只见前方是个渡口,有一艘船泊在渡口处,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举着一支火把站在岸上,不是云映淮又是谁?

初彤心花怒放,从马上跳了下来,飞奔上前扑到云映淮怀中道:“小相公!我可见到你了!若再晚几日,我就变成皇上的小老婆啦!”

云映淮一愣,而后爱怜地拍拍初彤的后背,柔声道:“现在没事了,咱们马上回北凉!”说罢抬头对那人道,“大恩不言谢,敢问恩公姓名。”

那人走上前,扯掉一直蒙在脸上的黑布,初彤和云映淮一见登时倒抽几口凉气,原来那人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已看不清原先的容貌!

那人笑道:“我名叫杜寻音,五年前曾与姚姑娘在破庙里有一面之缘,你在那夜抢了我脖子上的玉梅花。”

初彤惊呼道:“啊,啊,原来是你!你不是死了吗?”紧接着心中又盘算道:这么说来,他便是当年秦冶的替罪羊,如今也是秦冶的小舅子。

杜寻音摇了摇头道:“没有,当时只是暂时闭气昏厥过去罢了。

那天夜里大周皇宫里偷跑出来一个宫女,此女关系到王谢两家争权夺势和后宫黑幕,所以几路人马都在追杀她,我恰巧被王家追杀的那路人给救了,三爷王琅救了我并将我藏在外省,还让我读书识字。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后三爷想用计迫端王与谢家翻脸,我因与三爷有几分相像,便混入王府去做了此事。后三爷问我有何打算,我自愿毁去容貌入仕为官。三爷便将我举荐到皇上身边,做了近身幕僚。”

初彤和云映淮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杜寻音接着道:“如今我救姚姑娘也是存了私心。”说罢扭头看着云映淮道,“云大侠,我姐姐杜雨鹃如今嫁给了秦冶,可秦冶如今又不知为何贬为庶民,所以还请你在北凉多多照顾她。”

云映淮点头道:“这个自然,请杜公子放心。”说罢便拉着初彤上船,与杜寻音挥手告辞。艄公用力撑着船,船好似离弦的箭向前飞驰而去。

初彤和云映淮坐阿船舱之中,云映淮燃起红烛,而后伸出手臂便将初彤揽入怀中。两人静静坐了片刻,云映淮道:“昨日有人送了一封密信给我,说你有难,要我速速准备一艘船在此地接应,我忙找到同花会弟兄,要了这艘船。”说罢,又叹道,“幸好有杜公子,否则…”

初彤仰起脸笑道:“否则你会怎样?”

云映淮笑道:“否则我便回北凉起兵,冲冠一怒为红颜,把你从德昕手里讨要回来。”

初彤心中甜蜜,亲亲云映淮的脸道:“有你这句话我便知足啦!”随后将江婉笙的事娓娓道来。

云映淮点了点头,感慨道:“是了,婉妹一直都是个女中丈夫,如今为了南燕,她也必然能做出牺牲自己之举,让人钦佩也让人惋惜。”

初彤冷哼一声道:“若是老子,才不愿牺牲自己来做这个王昭君。难道两国和睦光凭一个女子就能解决吗?若真是如此,南燕不妨把所有的公主都嫁过来,看看能不能阻挡大周的铁骑!”其实初彤对这些事大多是糊里糊涂、浑浑噩噩的,刚说这一番话也多是因为云映淮称赞江婉笙,她心中吃醋。

云映淮却猜出了初彤的心崽,但也委实觉得这小丫头说得有几分道理,笑道:“倒是你看得有几分通透,怪不得姚女侠名满江湖,是个了不起的大才女,任谁都比不上。”

初彤听云映淮如此一夸,登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本女侠自然是文武双全无人能及。你看我这样的人才女把皇上都不看在眼里,竟然一门心思只想嫁给你,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你以后可要永远待我好,否则可对不起老天爷给你的这个恩典。”

云映淮忍住笑,表情郑重道:“自然,不知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而且我掰开,这馅饼竟然还是三鲜馅的!我今后定会待你好,免得老天爷怪罪我不知好歹。”

两人言笑晏晏,忽然初彤好像想到了什么,低声道:“小相公,我不愿回北凉皇宫,天天不是磕头就是下跪,累都累死个人,一点都不自由。”

云映淮点r点头道:“我也不愿,咱们便不同皇宫吧。找一处好地方,咱们俩成了亲,然后快快活活地过日子。”

初彤惊喜道:“啊,那真是再好不过!当初你娘亲赏赐给我的珠宝我还留了一些,回头咱们把这笔钱取了买一幢大房子,然后四处游山玩水,日了肯定美得很!”

云映淮一双眸子盈满笑意,道:“确实美得很!”顿了顿道,“我听说秦冶现如今仍在一处陋屋中守着皇陵。原先他那些个姬妾情人一个都没有来看过他,反倒是原先不得宠的侧妃杜雨鹃对他不离不弃,现在秦冶骄横的性子改了不少,对杜雨鹃也体贴起来,两人已有了孩儿了。”说到此处在初彤耳边轻声道,“杏儿,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孩儿?”

初彤脸一红,从头上抽出一支银簪拨蜡烛芯掩饰窘态道:

“等什么时候你用八抬大轿将我娶过门,本女侠成了你真正的小娘子再说吧!”

云映淮握住初彤的手笑道:“你早已是我的小娘子了。五年前,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咱们便拜了天地。只是当时我只想着是一场儿戏,没想到却真的和你这小丫头纠缠一辈子了。”

初彤心中一甜,扭头对着云映淮嫣然一笑,烛光映衬着娇颜,分外动人。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