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尚宛妗的计策奏效,韩阆和尚奚舟都松了口气。甚至连肃州那边的战事,都因为朝廷军队听闻了韩怀瑾登基的传言,军心不稳,输了几场。

谁知韩阆和尚奚舟还没有高兴多久,另一个传言开始甚嚣尘上。

是韩阆登基为帝的传言。

这不是韩尤的风格。韩阆眉头皱得死紧,他那个三哥,为人谨慎,又能忍,这样兵行险招的大智计不像是韩尤能够想出来的。

不是韩尤,又是谁的手笔?

韩阆冒着危险进宫,去了一趟寿安宫。

颜太后只愿意看到他们兄弟和睦,互相留对方一条狗命,果然不等韩阆问,就说了:“皇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又得了皇上宠爱,迎妃手里攥着的大半权力又落回了皇后手里,这几日正在宫里紧锣密鼓的查着什么呢,连哀家寿安宫的人都找过去问话了。”

她对皇后的行为很不满。

皇上做了些什么颜太后心里门儿清,韩阆做了些什么颜太后心里也门儿清,可她不希望韩阆和皇上心里门儿清,能够如同前面十几年一样和稀泥直到她入土为安,她就觉得对得起祖宗们了。

颜太后又道:“这天气越发热起来了,到处都怪无聊的,哀家这寿安宫里冰块多,倒是舒适,你什么时候让尚姑娘进宫陪哀家?哀家当初就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她这是想替齐宣帝捏一个人质在手里呢,生怕韩阆真的把齐宣帝给折腾死了。

韩阆神情一凛,微微哂笑:“母后,听闻颜四妹妹最近有了婆家?本王得找个时间去给她贺喜。”

颜太后皱了皱眉,就不提尚宛妗进宫的事情了。

颜贞琪喜欢韩阆不肯嫁给别人,颜太后和颜贞琪的母亲是趁着韩阆和尚宛妗订亲,颜贞琪伤心的时候给颜贞琪定下这门亲事的。如今颜贞琪虽然心里有些恨母亲和姑母,心底却是已经接受了这件事情。

如果这个时候韩阆跑去给颜贞琪道贺,还不知道那傻姑娘要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呢!

颜太后想拿尚宛妗来牵制韩阆,没想到反而是自己被韩阆拿颜贞琪牵制了。

她有些糟心:“你走吧,哀家也不要你陪着说什么话了,宫里最近事多,你一个及冠了的王爷,还是少往后宫跑。”

韩阆应了,告辞出了宫。

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知道的消息了。

计策应当是皇后出的。幸好他早做了提防,不然这下皇后一查柳容华离宫的事情,可就该郦阳遭殃了。

韩阆离开寿安宫之后并没有去见郦阳,就如颜太后所说,他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往后宫跑的。

齐宣帝得知韩阆去了寿安宫的消息之后,心里有些犹豫,最近事态发展得对他越来越不利,他心里有些着急了,甚至愿意不要名声把韩阆就这么扣在宫里面。

可齐宣帝又拿不准韩阆跑这一趟寿安宫是不是为了给他下套。

这一犹豫,韩阆就已经干脆利落的出宫了。他心里后悔极了…倒不埋怨自己的婆婆妈妈,反而恨上了韩阆的干净利落。

五月三十日,皇后查柳容华出宫的事情有了进展,先是得知了柳容华私下里跟迎妃身边的宫女关系很好,再是自己的人亲眼所见韩怀瑾身边的人进宫偷偷与那个宫女会面。

那个宫女名叫敏珠,是迎妃进宫时从家里带来的,说是心腹也不为过。皇后立马查上了敏珠,那边敏珠却机警的很,不知怎么就察觉到了,同柳容华一样,从宫里消失了。

线索条条都指向了迎妃。

可皇后知道这里面是有猫腻的,线索和证据出现的时机都太过巧合,就像是有人给她安排好了一样。

是继续追查真相,还是将计就计把事情归在迎妃头上?

让迎妃作威作福了好些年的皇后娘娘心里已经有了决断…这后宫里面,是应该打整打整了。

齐宣帝听着皇后娘娘条理清晰有理有据的把柳容华离宫的事情归功于迎妃,气得再次吐了血。

六月初一,迎妃因为打骂一个甘泉殿近身伺候齐宣帝的美貌宫女,被齐宣帝打入了冷宫。

六月初七,齐宣帝下旨,让秦元霸带兵回京述职。

此时西北边关战事虽然不吃紧,可三伏天哪里是将士回京述职的时候?更遑论,这建朝以来,就没有听说过哪个将军述职还要带兵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二百九十五章 聪明

在这期间韩阆的病一直未好,而秦椒与韩怀瑾有来往的证据却呈现在了齐宣帝面前。

说来也巧,齐宣帝素来注重自己在民间的名声,最近发生这么多事情,他便时不时派了人出宫探听百姓对他的评价。出宫探听的人是在说书人那里听到秦椒和韩怀瑾有来往的消息的,回去禀报了齐宣帝,再一查,果然这消息是属实的。

齐宣帝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明里让秦元霸带兵回京述职,实际上是想让秦元霸对付凌王和凌王世子的,可秦椒若是韩怀瑾的人,那秦元霸回来,是对付凌王和凌王世子的,还是对付他的,这可就说不准了。

立马又下了一道密旨,让人在路上暗害了秦元霸,又悄悄派人控制了秦家人。

秦元霸在路上被刺身亡的消息传到锦都城,尚宛妗正在锦王府悉心“照顾”未婚夫,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是很意外,只是有些焦虑。

她忍不住对韩阆道:“秦元霸和尚知章是大齐朝的两大战神,如今秦元霸死了,大家虽然没有证据,可聪明人总能猜出真相的。皇上此举,岂不是要尚知章和天下人都寒了心?”

韩阆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来:“他这次病的时间有些长了,听说这些日子他强拖着病体宠幸了不少人,却没有一个人传出身孕的消息来,他这是太着急,脑子怕是有些不清楚了。”

然后他偷偷拉了尚宛妗的手,有些得意:“你没有怀疑我在这里面做手脚?”

他的名声很不好,在传闻里面做了许多坑害忠臣良将的事情,尚宛妗又是一个善良的小娘子,所以他总有些担心她错看自己。

尚宛妗失笑:“怎么会是你。当初你的处境不比现在好多少,在回京路上遇见我,知晓我是尚知章在你的女儿,不也护了我一程。秦元霸和尚知章一样,都是护着这个国家安定的人,你对付谁,也不会对付他们。”

韩阆闻言,颇有些感触:“如今外面都在传些什么,没有比我更清楚的了,你能这么想,是我之幸。”

“遇见你,是我之幸。”

尚宛妗这话说得一点忸怩都没有,倒是韩阆有些不好意思了。

过了好一会儿,韩阆才清了清嗓子,道:“这事虽然不是我做的,却跟你有一丝干系。今天早上有个小姑娘来锦王府门口卖花,我在传言里面如狼似虎,有谁敢来锦王府门口卖花?府里的人觉得稀奇,就禀报了我。我让人把花连着篮子都买了,里面果然夹杂了一张纸条。”

他说着就有些不情愿了…这件事他本来不愿意尚宛妗知晓的,他不想让尚宛妗记得另一个男人,可他的性子,又不愿意瞒着尚宛妗。

所以只好不情不愿继续道:“那纸条上写,妗妗其华,勿负其嘉,我让韩平安追查了去,在城外追到了苏漠南。”

尚宛妗一震,猛地站起身来,手就从韩阆手里抽了出来:“苏家哥哥!他…一直留在锦都城?这件事,是他做的?”

韩阆见她这样,心里更不高兴了,嘴里却不肯说出自己的不悦,堵气道:“他自然留在锦都城,这件事是他和秦椒商量着做下的,他说苏夫人叮嘱了他好好照顾你,所以帮你这一次,以后天高水阔,有缘再见。”

尚宛妗神情有些古怪:“就这些?”

如果只是这点子事情,韩阆用得着这么正儿八经的说吗?

韩阆淡淡道:“自然还有别的事情,可我不屑于在背后揭别人的底。”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尚宛妗还不明白韩阆是吃味了,未免就太蠢了一些。她失笑,重新坐了下来,拉了韩阆的手,道:“苏夫人当我如亲女,苏家哥哥就跟我的亲哥哥一样,你揭我哥哥的底,就不算是揭别人的底。”

“他是你亲哥哥,我就更不能说了,不是还有疏不间亲么。”韩阆心里暗暗高兴,嘴上却不饶人。

尚宛妗哭笑不得,用指甲剪掐韩阆的手背:“你倒是说说谁是疏谁是亲?”

她一边说一边还横了韩阆一眼,这一眼看得韩阆心生一荡,哪里还有半点儿的不愉,开口道:“秦椒确实是韩怀瑾的人,不但秦椒是,苏大哥也是。只是秦椒是心甘情愿跟随韩怀瑾的,苏大哥却是被迫的。”

他打蛇随棍上,认亲认得很快。

“秦幼毓心悦苏大哥,所以同苏大哥一起策划了这一出,秦元霸也没有死,只是受了重伤,苏大哥带着秦幼毓,绑了秦椒,去寻秦元霸将军了,以后天高海阔,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韩阆说得飞快,说完还强调了一下,“就这些,没有别的了。”

苏漠南说的,确实只有这些,可还有些别的事情,是韩阆自己查出来的。苏漠南来锦都城,确实是为了苏夫人的命令和他自己的愿望,来给尚宛妗提亲的,可没想到因为四王爷韩鲧五石散的阴谋,同韩怀瑾牵扯到了一起,又因为韩怀瑾要对付尚宛妗,只好隐藏了自己的心思。

这种事情,韩阆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尚宛妗知道的。

尚宛妗也没有怀疑韩阆的话,沉默了一下,道:“秦幼毓未必都是为了苏家哥哥,她…实在是个聪明的女子,不但审时度势当机立断,更有弃卒保车的勇气。”

齐宣帝韩尤的意思是让秦元霸回京途中变道攻打凌王,可齐宣帝手里是没有凌王谋反的证据的,他要千秋万世青史留下好名声,日后这事情到底要算在秦元霸头上。到时候秦家可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了。

就算中途查到了凌王和凌王世子谋反的证据,秦椒追随韩怀瑾,秦家照样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是啊…”韩阆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尚宛妗道,“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们是,他们也是,可韩怀瑾太过信任他的梦,齐宣帝太过信任自己的愚蠢…这件事,终于要结束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出家

等到六月里的时候,齐宣帝的病越发重了起来,命悬一线的锦王韩阆却悄悄好了起来。

六月初九,韩阆、尚奚舟和尚宛妗商议之后,尚奚舟称病不去兵马司当值,偷偷带兵去了肃州。韩阆虽然在那边已经有了部署,可想要柳容华手里的其它圣旨,关于韩折尘的部署,就得做些改变了。

尚奚舟本可以不去的,可韩阆想让他去。

只要尚奚舟把韩折尘带到了柳容华身边,柳容华拿出了肃王府两位公子继位的圣旨,等到新帝登基,尚奚舟便是从龙之功。

韩阆想要给尚宛妗安定的生活,想要给她一道可以保护她的屏障,除了给她锦王妃这个身份,还要给她兄长庇护她的能力。

齐宣帝的人死死盯着韩阆等人的举动,尚奚舟离开锦都城的事情,自然是逃不过他们的眼睛的。可齐宣帝现在已经顾不上这边了,他的病越来越重,已经七八日没有出现在朝堂上了。

郦阳悄悄来过锦王府一次,她拉着尚宛妗的手,小声道:“皇后在甘泉殿陪了几日几夜,太后娘娘劝了才回宫休息,在路上就晕倒了,皇帝哥哥这次怕是真的不好了。”

她说着欲言又止。

尚宛妗心思一转,有些了然:“你想给他找大夫?”

郦阳摇了摇头:“我自然是不希望他这般年纪就去了的,毕竟是我哥哥,有什么好东西又想着我。可连宫里的御医们都没有办法,还有什么大夫这般厉害?”

她说着苦笑:“可惜你以后是我六嫂,不然我还真会找你帮忙。”

尚宛妗手里有《天鄞论》,里面记载的东西是许多大夫们穷尽一生都无法岂及的,齐宣帝病得这般古怪,若真有什么办法,多半还是落在《天鄞论》里面。

听郦阳这么说,尚宛妗也跟着哭笑:“幸好你没有开口,不然我也该装病了。”

若不是因为齐宣帝,韩阆这十几年,又怎么会活得这般辛苦?也不至于一把年纪了连个媳妇儿都找不到。尚宛妗是为韩阆抱不平的,她不下毒害齐宣帝已经是忠君爱国了,又怎么会出手去救他!

“你倒是干脆。”郦阳听她这么说,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有些欣慰。她六哥不是好人,所以也不需要一个大慈大悲的老好人来做六嫂。

尚宛妗叹了口气:“总要有个人全心全意跟他站在一边。”

是啊,总要有个人全心全意跟韩阆站在一边。颜太后宠爱韩阆,却会为了颜贞琪算计韩阆,先帝宠爱韩阆,却封了他做不尴不尬的锦王,齐宣帝表面上宠爱韩阆,却比谁都希望韩阆死去,郦阳把韩阆当自己最好的哥哥,可齐宣帝韩尤同样是她的哥哥。

只有韩阆的未婚妻尚宛妗才能全心全意为韩阆做打算。

郦阳笑道:“你能这么想,我心里也就放心了…今日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我不敢跟六哥说,求六嫂帮我传话。”

她六嫂二字喊得无比自然,尚宛妗却忍不住红了脸…这都还没成亲呢,怎么能叫六嫂呢!

郦阳道:“六嫂,你便让我这般唤你吧,下次再见,我或者叫你女施主,或者叫你锦王妃了。”

尚宛妗被“女施主”三个字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郦阳看着尚宛妗,摇了摇头:“六嫂那么聪明,肯定猜到了我的想法…我意已决,六嫂还是不要劝我了。”

尚宛妗有些着急:“你今日便是想告诉我们这个?锦王疼爱你不输当今皇上,肃王府二公子登基,焉会为难你?你这个时候出家,王爷他得多难受?”

尚宛妗眉头皱得死紧:“这场权势争霸,本来就是他们男人的游戏,波及不到长公主您,您身份尊贵,不管谁登基,都不会为难您,为何要做这个决定?”

郦阳看向尚宛妗:“六嫂,我已经过了十六岁的生日了。”

她情绪太过平静,平静得尚宛妗心里有些发毛。

郦阳道:“新帝登基,待我再好,做长公主的日子也只有两年,两年之后呢?六嫂也知晓,我身份尊贵,到时候用来和亲周边小国,或者下嫁拉拢权臣,都是极好的。到时候我该怎么办?倒不如趁着现在没人有心思来管我,进了皇家寺庙,自在快活,到时候谁敢逼迫我?”

尚宛妗讶异,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年纪还小,怎么会这么想?你是身份尊贵的长公主,又是全天下小娘子的典范,合该找个称心如意的夫君,如今边疆战事稍歇,哪里用得着牺牲了您的幸福?”

“我以前也想着凭我的才貌地位,一定会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心上人,然后白头偕老和美一辈子。”郦阳认真道,“可是什么才算是称心如意?故事里面的青年才俊,都算得上良配,可如今看看柳氏姐妹为了韩折尘成了什么样?这天下,还有比他更青年才俊的么?”

郦阳抬了抬下巴:“我如今出了家,便一辈子都是尊贵的、可以随心所欲的长公主殿下!”

“这天下的男人自然不是谁都跟韩三公子一样的,郦阳,你钻牛角尖了。”尚宛妗摇头,道,“心上人得自己去看,不能听别人说他如何光风霁月,你六哥不就挺好的么。”

“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不跟你说了。”郦阳心里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有些荒唐,可她又觉得自己这个决定英明神武,既不用天天看着三哥日渐走向死亡不得救而愧疚,又不用担心以后不得良缘。

郦阳本以为,尚宛妗那般聪明的一个女子定然是能理解自己的,她理解自己了,就能替自己劝一劝六哥。

谁知尚宛妗肃着脸,道:“我不帮你说,有本事你自己去说。”

正说着,就听到身后一声轻咳:“说什么?”

竟是韩阆。

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郦阳心里有些心虚,可她转念一想自己的那些理由,又觉得理直气壮了起来。

便要分辩,谁知韩阆不等她开口,就道:“你这段时间去挽月别庄住着,对外就说是我软禁了你,等这件事过去之后,再出来吧!”

“我不去。”郦阳小心翼翼道,“王兄,我有事情跟您说。”

韩阆摆摆手:“回头再说吧,我先让人送你去挽月别庄,没啥事情就别出来了。”

尚宛妗瞪大了眼睛…什么叫对外说是软禁了郦阳长公主?这分明就是软禁了她啊!

第二百九十七章 私奔

韩阆不按套路出牌,郦阳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挣扎,由着韩阆的人带着她去了挽月山庄。

尚宛妗让韩阆喝了最后一道解读的汤药,然后才问道:“你打算关郦阳多久?”

“等事情结束吧。”韩阆叹了口气,“天下人都知晓最疼爱郦阳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我,一个便是我那三哥。朝中不少大臣都盼着郦阳来求我呢,她又不想为了别人来为难我,能怎么办?倒不如直接给她一个帮不了忙的理由。”

尚宛妗皱了皱眉:“只是这样,你以后的名声更难听了。”

郦阳那番话说得再情真意切,尚宛妗都是不信的。好好的小姑娘,才十六岁的年纪,怎么可能真的存了出家的心思呢!

她看得透彻,韩阆更是了解自己的妹妹,所以才没有给郦阳说话的机会。

尚宛妗只是有些心疼韩阆。

最近韩阆的“病”越来越好了,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消散得干净,又恢复了白皙光滑的样子,只是还有些苍白憔悴,看起来活脱脱的一个病美人。

觉察到尚宛妗的心疼,他故意上前走了两步,拿自己那张脸正对着尚宛妗,声音低沉而沙哑:“你嫌弃我名声差吗?”

尚宛妗摇头:“都订婚了,再嫌弃还有用么?”她脸微微有些红,然后飞快道,“只是有些担心你,出门吃个早膳都能听到不认识自己的人数落自己,这多糟心啊。”

她说的是前些日子,韩阆整日闷在锦王府“养病”,实在是有些烦闷了,尚宛妗便给两人做了伪装,悄悄带他去城北的一个早点铺子吃刚出炉的蟹黄汤包。配上虾米煮的汤,鲜香可口,韩阆吃得高兴。谁知吃着吃着来了几个泥腿子,据说是每日往锦王府送菜的,说起韩阆来,竟都是在咒韩阆早些死。

尚宛妗挺为韩阆打抱不平的,韩阆自己却没啥感觉,该吃吃该喝喝。

“他们能骂多久?”韩阆不在意,他微微低头,凑到尚宛妗耳朵边说话,“你知道我的表字吗?”

尚宛妗耳朵有些痒痒,往后退了一步,耳根通红:“不知道。”

韩阆笑道:“那你便帮我想一个表字。”

尚宛妗诧异,话题怎么转到表字上面来了?再说了,表字一般是父兄师长给的,她帮他想一个表字算什么?还有,他都已经二十多岁高龄了,连个表字都没有吗?

韩阆见她这样,脸上勾起一抹笑来,解释道:“我之前是有个表字的,只是不提也罢,之所以让你帮我想一个表字,是因为以后这般叫我的人多半时候都是你,总要选一个你喜欢的才好。”

他语气很是平静,脸庞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眼睛里带着笑意,让人觉得他心情很好。

尚宛妗两世为人,最是会看人脸色,她不但看出了韩阆的好心情,还看出了这份好心情背后的轻松。

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丝灵光:“你要带我离开这里?”

“我就知道你猜得到。”韩阆有些忐忑,“这是我这两日才决定下来的,所以想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我知道你是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的,可你唯一的亲人,尚奚舟是留在锦都城的,这样你还愿意跟我一起异乡漂泊吗?”

尚宛妗没说话,盯着韩阆的脸看。

韩阆从一开始的笃定变得有些忐忑。

“谁说我不在乎身外之物了?”尚宛妗正色道,“黄金白银山珍海味锦衣华服都是我喜欢的东西,可这些跟你比,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至于哥哥,咱们每年总能回来看望他,每个月总能鸿雁传书。只是,你这般做,何苦呢?”

尚宛妗问道:“苦苦坚持十几年,现在就放弃了吗?”

只有尚宛妗看得懂韩阆,他对那个位置确实是有野心的,只是他并不是为了那个位置,而是为了赌气。

赌气给疼爱他却封他为没有封地的锦王的先帝看,赌气给千方百计捧杀他的齐宣帝看,赌气给没有火眼金睛把他当做洪水猛兽的文武百官天下百姓看。

韩阆心里最后的一丝不舍,听了尚宛妗这话,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些身外之物跟你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尚宛妗皱眉:“就算你不图谋那个位置了,应该是你的,便是你的,我又不会阻拦你。你做了这么多,肃王次子岂会亏待你?”

“又怎么会善待我呢?”韩阆摇了摇头,“我其实看得很明白,我是锦王啊,锦都城的锦王,任谁坐了那个位置,都不可能真的对我放心的。”

他说着愤懑起来:“我只盼着跟你琴瑟和鸣百年之后,去地下好好问一问他,为什么要把我置于这个地位。”

他说的是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