苕溪也是捂着眼睛,“我哥连马都骑得不顺溜,这还射箭?别射到自己脑门上去吧!”

穆嫣觉得,霍姨母的这对双胞胎女儿真是开心果无疑了,虽然唐少谚的骑射功夫确实不行,但妹妹们当面拆台也是够了。

她忍不住扶着额替唐少谚说话,“二表哥这叫英勇无畏!他可不是个临阵退缩的人!”

这不,就算明知道是必输的一局,但场上唐少谚摆出来的架势可一点都没少。

输人不输阵,就是这样没错了。

安福郡主也觉得这对姐妹花有趣,便冲着她们招了招手,“你们两位坐过来一些呀,咱们在一块儿说说话。”

值雨苕溪便只好挪了过去。

景阳侯家的一对姐妹也跟着挪动了位置。

这一下可好,坐在后面的小姐们纷纷都往安福郡主那里凑了过去,方才还坐得分散凌乱的队形,一下子便紧凑起来。

安福指了指场上,“快看,比赛就要开始了,你们觉得谁能嬴?”

值雨嘟囔了一句,“反正不会是我哥哥。”

安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和你的观点一致,我也觉得不会是我哥哥。”

苕溪问道,“为什么?世子不是在第一轮胜出了吗?”

安福摇了摇头,“第一轮比的是准头,这其实并不难。但第二轮比的是马背上的功夫,我哥哥准头再好,还能跟这些少将军比吗?”

彪骑大将军府的张雪小姐得意地说,“我哥哥可是去年武试骑射的头名。”

宁远大将军的孙女杨十六不服气,“你哥哥不过是些花拳绣腿,算得了什么,我小叔叔是带兵打过仗的!他在战场上杀过敌,百步之外一箭射穿了敌将的首及。”

张雪冷哼一声,“那不过是我哥哥没机会出征罢了。”

杨十六脸上的表情很是鄙夷,“就你那打了败仗的老爹,能教出个常胜将军来?我是不信的。”

张雪又气又怒,“你说什么?你嘴巴里放干净一点!什么叫打了败仗的老爹?是,我父亲确实不是常胜将军,但他不还是替陛下收复了北地?而你祖父,却将东北的五座城池拱手让人。”

杨十六似乎被刺到了痛处,一下子跳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将城池让人那不过是计谋的一部分,假意为之,好麻痹敌人罢了,不过三个月,我祖父就将它们收了回来。”

她指着皇宫的方向愤愤地说,“连陛下都亲口说我祖父是常胜将军,你却在这里空口白舌地污蔑人!怎么,你们张家是对想要质疑陛下吗?”

两个豆蔻少女越吵越烈,很快就动起手来。

她们都是出身武将世家,多多少少受家里的影响练过些武艺,这一撕缠,就再也分不开了。

安福郡主满脸不耐烦,却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去劝架,“好了好了,有什么事是不能好好说得呢,非要在这里闹开来?给大伙儿看了去有什么好的?”

她指了指校场上已经飞马驶出的几位赛手,“这里有你们的哥哥,有你们的小叔叔,你们就这么打了起来,若是叫他们分了心,那可怎么办?刀箭可是无眼的。”

这番话总算将两个气头上的小姑娘安抚下来,两个人虽然不吵了,却也不肯互相认错,彼此都换了好几个座位离得远远的。

穆嫣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安福三言两语就将两个盛气凌人的小姑娘收服了。

这么多年没见,安福的御人之术,显然更加高明了。

然而让她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张雪和杨十六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吵了起来。

这可是名满皇城的武将世家啊,多少年来都是按照着名门淑女的标准来调教自家的女儿,就算彼此相看两厌,但也都是私底下的,面对面的时候,笑得可得比谁都亲。

她目光一凛,看来,彪骑大将军府和宁远大将军府有梁子,而且很深,已经深到了彼此都不愿意做表面功夫的地步。

这,算不算是打破秦王背后势力的一个突破口呢?

她决定想办法搞清楚这两家之间结下过什么仇恨,以便将来可以加以利用。

场上的赛手已经各自射出了自己的第一箭,果然如同安福所说,第一轮占尽优势的秦王世子赵观,这一轮已经大不如前,不过最差的那位仍旧是唐少谚,他脱靶了,箭压根就没射中。

倒是张家和杨家的两位公子,分别都射中了红心,那两人相视一眼,便立刻将脸撇开,似乎在铆足了劲要拼。

连发出了九箭,都不能分出胜负。

现在,就只看最后一箭了!

场上的气氛顿时有些紧张,看台上的小姐们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错过了决胜负的那一刻。

值雨小声地问,“苕溪,你觉得谁能嬴?”

苕溪摇摇头,“看不出来,连续九箭了,都是平手,也许最后一箭也是这样吧。”

穆嫣却道,“我觉得第二道的那位,嬴面大一些。”

安福挑了挑眉,感兴趣地问道,“哦?为什么?”

穆嫣指了指第一道的那人,“他的马好像受了伤,跑动的姿势有些奇怪。马都不稳,路线难免会有些偏差吧?而射箭却是件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活。”

她顿了顿,“所以,我觉得第二道的那人嬴面大一些。”

两个人水平相当,单以个人技能无法决出胜负的时候,器具就尤为重要。

第一道的马受了伤,第二道的马却十分稳健,那谁胜谁负就很显而易见了。

说时迟,那时候快,最后一箭从场上飞射而出,果然,第二道的那位稳稳当当地射进了红心中。而第一道的那位……

杨十六惊声疾呼,“小叔叔,当心!”

第85章 救人

第一道的那位张公子不知道为何居然直愣愣地将箭对准了第二道的杨公子。

千钧一发的时刻,杨公子抬起自己手中弓,将向他射去的箭挡开,箭矢忽然改变了方向,径直往看台飞了过来。

眼看着飞箭袭来,看台上的贵女们人人都花容失色,一下子乱了方寸。

随着一声惧怕的惊呼,“啪”一声巨响,有人应声载倒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血腥气弥散开来,到处都是贵女们的尖叫哭喊,“救命啊,有人死了!救命啊!”

跟这群养在深闺不知愁的贵女相比,穆嫣算是饱经风霜过的,她在东宫见过血,在西北时见过死人。

人命关天,这一点都不可怕。

于是,在这群跳着逃开的贵女拼命往外挣脱的时候,穆嫣逆流而上。

她一眼就看到倒在地上的女子,或许真的是冤家路窄吧,那人居然正是张雪。

张公子意图要谋害杨公子,但最后被射伤的人却是自己的亲妹妹,冥冥之中似乎早有什么因果注定了。

穆嫣上前探了探张雪的鼻息,心中微微一定,还好,尚有气息。

摸了一下地上奄奄一息少女的脉搏,虚弱但是均匀。

这张雪,在飞箭射过来的同时就应声落地,多半是被吓晕的。

穆嫣蹲下身来仔细观察,发现箭矢虽然穿透了张雪的左膀,但好在离心脏的距离有些远,看位置,应该没有伤及根本。

但出血量很大,还未曾拔箭,就已经有大量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渗出来了。

她立刻掀开自己的斗篷,撕开自己的裙摆,掩在伤口上。

然后对着还算胆大的值雨说,“她出血太多了,想办法找些干净的棉布来,我们需要紧急替她止血。”

看台出了那么大的乱子,比赛的这些公子们自然都按捺不住都跳了上来,张公子见自己的妹妹倒在了血泊之中,眼泪便直接下来了。

他三两步跑了过来,一把就要将张雪抱起来带走。

被穆嫣厉声喝住,“箭矢射穿了她整个左肩,血没有止住。你现在带她离开这里,信不信,还没有等到你踏进医馆的大门,你妹妹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西营校场几年前确实有驻守的军队在此扎营,但这帮人都是端乾太子的手下,端乾太子去世之后,便被陛下以各种借口解体分散到其他的军队里了。

所以,现在这里只是个空壳子,令皇城的这些公子哥儿有个比武比骑射的地方罢了。

这里远在西郊,离主城有些距离,就算是最近的医馆,一路飞奔过去,恐怕也要半个时辰。

张雪虽然并不是危在旦夕,但马车颠簸,在没有止血的情况下冒然离开,风险太大了。

张公子的手一抖,到底还是不敢再继续动作。

他颤着双唇问道,“那……那要怎么办?”

穆嫣没有理他,对着唐少谚说道,“二表哥,你骑着马立刻去离此地最近的医馆,找个大夫过来,记住,她左肩受了重伤,位置靠近颈动脉,情况危急,务必要快。”

她顿了顿,又道,“假若大夫没法来,你也可以只将他的药箱取来,最重要的是,这里需要大量的纱布和止血散。”

唐少谚对表妹的能耐见识过一次,他也知道她懂医术,便毫不迟疑地飞身上马离开了。

穆嫣转身又对着赵观说,“张小姐的箭不能拔出来,但是这样也不方便止血,世子能不能找把大一点的剪子来,将箭上的翎剪掉?”

赵观恐怕是这里张公子之外,最张雪出事的人了。

听了穆嫣的话,他二话不说就立刻去找了剪子,亲自将张雪肩膀上的箭剪掉大半,只留下一截。

正在这时,值雨和苕溪将在场的女孩子们都聚集起来,让每个人都贡献了一截里衣和裙摆,堆在一块儿,数目也不少。

穆嫣一边替张雪止血,一边高声问道,“有没有酒?越烈越好。”

赵观连忙说,“有有有,来人,取烈酒来。”

穆嫣用烈酒替伤口消了毒,将厚厚一层棉衣掩在箭矢的周围,用力地按着,不知不觉,自己的双手也沾满了血红。

张公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的妹妹危在旦夕,可他偏偏什么忙都帮不上。

更沮丧的是,他妹妹中的这箭可是他手中射出去的,假若妹妹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焦切地问,“现在……现在怎么样了?”

穆嫣瞥了他一眼,“现在只能等我二表哥赶紧取了止血药回来。”

她顿了顿说,“我只能替令妹做最基本的止血工作,将她的伤口包住,但取箭头却还是得由经验丰富的太医取做。张公子,你还是先让人去请擅长刀箭伤的太医去府上候着。等会儿令妹止了血,就立刻将她送回去。”

张公子嘴唇微颤,脸色早已经白成一张纸片,“那她……那雪儿会有事吗?”

穆嫣轻轻地探了一下张雪的额头,眉头皱了起来,“她好像开始发烧了……”

这么厉害的伤,及时止血只是第一步。

将箭头拔出来后,才是真正的考验。

也只能寄希望于这伤口没有在要害位置,张雪能够吉人天相躲过这一劫吧!

小半刻钟后,唐少谚就回来了,他单枪匹马地出去,又单枪匹马地回来,身后并没有跟着什么大夫。

但他手上却拎了一个药箱。

他急匆匆地过来,对着穆嫣说道,“我想起来附近有个近畿营,本想请了他们的军医过来,但军医有事不再营中,便就取了他的药箱过来。”

穆嫣打开药箱,见里面五脏俱全,点了点头说,“太好了,这里面什么都有。”

军医的药箱,比大夫的药箱针对性可要强多了,各种工具纱布和止血药金创药都有,省了不少事。

她立刻往伤口上浇上了止血药,等完全止了血,再涂上厚厚一层金创药,然后再缠了好几层纱布包着。

做完这些,她总算松了口气,对着张公子说,“好了,现在你可以带她回去了。”

张公子来不及道谢,抱着妹妹飞速地钻入了马车离开。

穆嫣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这才惊觉自己居然已经满头大汗。

这一年中最冷的时节,她撕掉了半片衣襟,居然还满头大汗,也真是……

她抬手擦了擦汗,转过身时,却看到值雨和苕溪冒着星星的两双眼睛,“你们为什么这么看我?”

第86章 如愿

值雨“哇哇”地叫,“嫣儿表姐,你好厉害啊!”

苕溪也狗腿子地上来又是捏肩又是捶腿,“嫣儿表姐,你刚才真的太帅了!若你是嫣儿表哥,我就跟祖母申请要嫁给你了!”

唐少谚见自己的这对双胞胎妹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口无遮掩,不由咳了两声,“没看到你嫣儿表姐手上弄脏了吗?还不快点带她找个地方去洗一洗?”

穆嫣看了看自己沾染了鲜血的手,轻轻地皱了皱眉。

她小声对着唐少谚说,“二表哥,这里没有热水,你还是带我找别的地方清理吧?”

唐少谚见穆嫣满脸倦容,便晓得她累了。

他便对秦王世子赵观和安福郡主说,“世子,郡主,那唐某就带着妹妹们告辞了。”

安福虽然很厌弃穆嫣手上的血腥味,可目光里却满是欣赏,她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光凭着穆嫣今日的表现,就足以代替穆念雪成为她安福郡主身边的手帕交,更何况,穆嫣的身后还站着整个安国公府。

她可是听说了,当日黄太夫人为了穆嫣,不惜与永春侯府的唐太夫人决裂。

这般维护,证明穆嫣在太夫人心中十分重要,安国公府对这丫头如何自然不言而喻了。

安福的目光又望向了值雨和苕溪这对姐妹花,那可是长宁侯府出来的姑娘呢,以前常觉得这两个年纪小,如今看来,却比这些所谓将军的后人要胆大地多。

刚才那样的场面,出身将门的这些姑娘们吓尿的都有,只有这两个敢站到前面听穆嫣的吩咐。

果然是长宁侯府唐家的姑娘,果然是霍王爷的外孙女。

她心里安安盘算着,过两日就是她的生辰了,这三位可都要下帖子请过来,算是补上穆念雪和唐芸这个没出息的缺。

世子赵观看着穆嫣的眼神此时已经与初见时截然不同,听闻她要走,他连忙叫住,“慢着!”

他说,“我有话要问穆五小姐。”

穆嫣虽然很累,不过秦王世子都发话了,自然也不能不理会。

她轻轻笑笑,“世子有什么话尽管问。”

赵观好奇地问,“穆五小姐懂医?以前也像今日这样救过人?”

穆嫣早料到赵观会怀疑,面上却丝毫不显,“我在平城时确实学过医术,不过却是以调理养生为主,主攻药膳科。”

她顿了顿,“不过,医理都是通用的,望闻问切,小女都会一些。今日情急,虽然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很害怕,但人命关天,小女也就顾不得什么了。”

唐少谚见穆嫣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便上前说道,“世子若有什么,下次再问吧,你看我表妹她折腾了这么久,人已经很虚弱了。”

他接着说,“而且我们现在急着要找个地方清理一下血迹,还望您行个方便。”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赵观哪里还能不放人?

相反,他还要亲自送了唐少谚和穆嫣出去,直到唐家的马车驶离地远了,这才回到安福郡主的身边。

安福郡主看自家哥哥那模样,就晓得他的心思,“哥哥,你不是打上穆五的主意了吧?”

赵观笑着说,“这丫头确实不错。不过,我多问她几句,却并不是看上了她。”

安福好奇问道,“那你是为什么?”

赵观摸着下巴好久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只能说道,“可能是因为皇城已经好久没有出过这么能耐的姑娘了,我有点好奇。”

他顿了顿,“不过,那丫头的解释也说得过去。你不是已经派人打听过了吗?她确实在平城学过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