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瞬,西泽伸手握住扶手,咔哒一声将门扭开,回头眨眨眼,表情好像在说:你真傻。

见她瞪着自己呆站门口,西泽招招手,“快进来。”

她跟在他身后走进去。

房间不算大,进屋是小小起居室,往里一道门通向厨房与餐厅。窗帘都是洁白纱织,下沿剪了圆形小花边。墙壁粉刷成明亮的黄色,一个木质楼梯上楼,几乎可以想象到楼上卧室构造。淮真觉得自己起码在五部发生在小城市的美剧里见过这样的寓所。

屋子闲置很久了,空荡荡的。西泽伸手一撩,将沙发罩掀起来,露出下面大红色的皮质沙发。又推开一只柜子,将电闸打开。

淮真身旁那只绿色电冰箱像按奈不住似的的高速嗡动起来。

西泽旋动窗边暖气片开关,说,“供暖也是好的。”

马路上气温起码有三十度,热烈的阳光从百叶窗片筛进来。淮真伸手一触窗户,滚烫的。她问,“这里真的用得着暖气吗?”

西泽笑了,“我们等到晚上再看。”

说完,他蹲身,拉开放置收音机的柜子最下面那层抽屉,哗啦啦翻找了一阵。紧接着找出什么东西,压低声音感慨道,“Great……”

淮真和他一起蹲下来,刚看清那是一张身份卡,西泽立刻将它藏了起来。

“照片里那个小孩很像你……”淮真瞪大眼睛,“就是你!”

淮真扑过来,他一个躲闪,蹲姿不稳,往后栽去,顺势一手将手心身份卡压在地板上,任由她在自己怀里蹭过来抢,手却压得实实的,立场坚定的说,“不,不能看,太幼稚了。”

相片上那个眼睛大大的白人小少年可爱的让她心里痒痒的,忍不住问他:“那是几岁时?”

他想了想,“十二岁。”

淮真说,“身份卡五年更换一次。”

他说,“离开内华达时遗忘在这里了,回纽约重新弄了一张。刚上西点又换过一次,换成了现在的被锁在银行保险柜里那个。”

她仔细想了想,“那这一张没有被销毁过,也没有失效。”

他一手撑地,一手扶着她的胳膊,仰头眯起眼说,“当然。我进门前就在祈祷,希望它一定在这里。”西泽将她碎发撩起来,盯着她轻声说,“咒语生效了。”

淮真也眯起眼笑起来,“所以咒语是Chop suey?”

他说搞不好是的。又问她,“为什么是Chop suey?”

她说,“因为我好像有点饿了。一般中国人不是很饿的时候,是不会想吃炒杂碎的。”

他说OK,我们先去找点好吃的。

两人后知后觉的一块从地上爬起来,西泽叫她在屋里等他十分钟,紧接着拉开厨房一侧通往院子的门,顶着草坪的日头走到停车库,用钥匙打开。车库里停着一辆黑色四门普利茅斯,是十年前左右的老车。

西泽尝试手控制发动了一下汽车,失败了,因为油箱早没有汽油。不过这不用担心,因为这条街上到处都有提供加油推车的汽车旅馆。他掀起引擎盖看了看,发现发动机压力指示表显示有些异常,制动系统也进了空气。散热器,制动鼓与轮毂的连接螺栓,以及早已老化的车胎都需要替换,一会儿去购买汽油的路上都可以在汽车商店找到。温尼马卡看起来什么缺,唯一不缺和汽车旅行相关的一切。

搞清楚车子的毛病以后,西泽很快穿过草坪回屋。小姑娘已经用湿拖把将客厅地板积的灰尘拖得干干净净,收音机被她调节到温尼马卡的不知道什么旅行安全频道,里头一个女人正在说:F2级别的龙卷风大约在黄昏时抵达洪堡湖,从洛杉矶开来的列车已经在十英里峡谷提前停车等待夜间龙卷风过境,为了安全,请各位汽车旅客在洪堡湖前暂住下,最好等天亮再通行十英里峡谷……

既然安全频道都这么说,那就没什么好急的。接下来,除去维修汽车与制定开车路线,两人有一整个下午与晚上用来在镇上闲逛,然后好好洗个澡睡个好觉,等早晨再出发。

因为似乎并没有比火车旅行落下什么行程,去找餐厅的路上,淮真心情相当好。两家中餐厅里,厨师炒杂碎的做法都不是淮真喜欢的那种。两人之后找到一家类似Culver’s的快餐店,在里面吃到了超好吃的冰冻蛋奶和黄油汉堡。当然,还有冰镇可乐。

吃过饭五点多光景,一出门就看到对面街上有一家很大的号称“汽车之家”的修理店,西泽在这里买了一只最大号汽车全套修理箱。鉴于五只车胎太重,红面孔好脾气的修理店老板表示晚些时候,店铺关门时,他会开货车,将推油车、车胎以及制动系统排气设备一起载过来,如果他们需要,还可以帮他们看看汽车有没有什么别的毛病,以防旅程半途出现故障。

修理店隔壁是一家白人超市,离开修理店,西泽陪着淮真逛了一次超市。以防太阳落山前赶不到距离盐湖城最近的普罗蒙特雷,第二天一早最迟六点就要出发。但那时几乎不会有早餐店开门,所以淮真在超市里挑了一小袋黄油吐司、番茄与生菜、Salami、鸡蛋,两盒酸奶。这些可以煎好,切成几只咸三明治,装在便当盒带在路上作为早餐或者午餐。最让淮真惊喜的是,她在商店里看到了她最爱的那一款香草味可口可乐,顺带也拿了两玻璃罐。想起他爱喝捷克啤酒,顺带又装了两罐白色皮尔斯堡。走到半路,发现不能醉酒驾驶,又倒过去,将其中一瓶放回货架上。

全程目睹的西泽:“……”

他捡起购物推车里的一瓶可乐,看见上面的Vanilla花瓣,突然问,他们怎么没有出一款草莓可乐。

淮真说,他们也许更愿意出一款大蒜可乐。

西泽说,那我一定会尝试。

淮真看了他一眼,心想,等七十年可口可乐公司真的出了这一款,我一定买二十打回来叫你全部喝光。

出了超市,太阳已经落山,万里都是火红落霞。气象播报里真的没有骗他们,龙卷风应该距离这里很近,满街落叶都被卷起,树枝被摇得疯狂舞动。因为不远处是沙漠,有一些方向刮来的风夹杂黄沙,像大雾一样席卷城镇。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路过车辆仿佛引擎失控,司机开的慌不择路,俨然单机打着恐怖游戏寂静岭。哦,不是,应该是双人游戏。

气温也随之倏然降了下来。如果说下午三点的温尼马卡地面温度逼近三十度,那么下午六点半太阳刚落山的现在,气温是夜间气温十摄氏度的旧金山。等西泽拉着淮真一路狂奔到413号大门外时,室外温度几乎降到冰点,淮真两只胳膊都快冻僵了。

打开门一刹那,铺面而来的热气立刻将两人包围。淮真本以为关着门,所以屋子里还保留着中午时分的温度,但她突然想起自己出门前开了窗户。走到窗边,一摸暖气片,是热的。

应该是下午出门时西泽开的。他有提醒过她夜里很冷,但是她没有听。

听到身后动静,淮真转过身,想对他的先见之明表示一番赞叹。西泽从楼梯上下来,对她说,热水不是很充足,先来洗个澡。

第98章 温尼马卡7

上到楼上去, 只剩下一个不容四五人的小小长廊,共开三个门。原以为房间与廊道一样窄小, 推开浴室门,里头却大的惊人。屋里铺设浅蓝色瓷砖,进门处是小小淋浴间, 另一侧墙角蹲着一只大浴缸;一张完整阔大玻璃嵌在盥洗台上,使得浴室像个形体房。

淮真开了盒友罗洗发香波, 调节淋浴头的冷热水很快的洗了个头,将用过的湿哒哒的香皂放置在一张吸油纸上, 换上棉质睡衣和短裤,一边擦头发, 一边拉开浴室阳台门。在她洗澡的时间里, 红脸蛋的修理店老板已经开着印有可口可乐广告的货车过来了,洁白车身上覆满黄沙,货箱覆盖货物的防水布一掀起来, 令他和西泽都遭了秧。两人在草坪外检修汽车,你一言我一语聊着天。油箱与制动排了气,加满油, 车胎全部更换完毕, 备胎也挂好。检查工作进行得无微不至,连皴裂的皮质座椅也重新更换过一次。这位老板一定是个优秀的生意人,一早就看出这单生意会赚上一笔总值二十美金的巨额花费, 所以送货上门,服务相当细致周全。

所有工作做好, 老板又找出麂皮与肥皂刷,替老普利茅斯仔仔细细的擦拭积满老垢的挡风玻璃,一边慢吞吞的说,“这种沙尘暴,在内华达沙漠里实在见怪不怪。”

淮真在心里点点头,说,是的,确实看得出来。

她在阳台上询问,“如果驾车穿过内华达沙漠,玻璃多久会脏的不能看?”

店老板说,“一上午吧。”

淮真问他,“那你能附带赠送我们麂皮和肥皂刷吗?”

她这请求实在很合理,毕竟他们可是支付了整整二十美金。

老板大概很少遇到讨价还价的客人,有点拗不过她。到末了,吸了吸他的红鼻子,从车厢里翻出一打粉红色海绵,说,“这个也能刷的很干净。”

淮真有点怀疑。

他也再不讲话。只是在趁擦拭完车窗玻璃后,一不留神将粉色海绵扔进了他们的后备箱里,算是强迫他们接受赠品,然后开着自己脏兮兮的黄沙货车飞快跑了,

不论如何,闲置了不知多少年的普利茅斯,状态看起来还不错。西泽本想尝试驾驶它在镇上转悠十分钟,但回想起刚刚那辆卡车,他立刻打消这个念头,接受小姑娘的提议乖乖回屋洗澡。

淮真正赤着脚在两间卧室门外犹豫不定。西泽将进了石子和砂砾的帆布鞋脱在楼梯下,赤脚上楼来问她在做什么。淮真说她不知道该去哪一间房间。

他拉开对着盥洗室那间屋子的门。这间卧室自带了一间盥洗室,家具少而沉重,莫名显得屋子很宽阔。正对床挂了三张油画,分别是戴帽子的女人,中国荷塘和一张东洋浮世绘。屋子有一些类似大西洋帝国里汤普森和情人私通的房间,华丽得有点浮夸。

这间房间是那种很典型的,已在社会有一定地位也有品味的成年人的卧房。

淮真立在房门口,有点不确定的说,“这是你小时候的房间?”

西泽全身脏兮兮的,只从后面弯着腰,将下巴靠在她头顶,小声说,“是胡佛的房间。”又悄悄补充一句,“我以为你会想看。”

西泽接着将她从这间房门口带到正对栏杆另一间屋门外,告诉她我们今晚睡这里,然后转头去盥洗室。

淮真后知后觉的问他:“哪一个胡佛?艾德加胡佛,还是……”

等她念出那位大名鼎鼎的的总统的全名时,淮真终于回过神来。原来他名字中间那个赫伯特,搞不好和这名总统有点什么渊源。她想起花街那位黑人太太说的话。假使他未来从政,旁人很可能称他为小赫伯特;如果继承家产,会是C.H. Muhlenburg.

淮真走进少年西泽的房间。

淡蓝色的墙上与衣柜上都贴了柯立芝繁荣时期爵士歌星的海报,衣柜顶上放置着两个破旧橄榄球和一只篮球。小小一张单人床,床边两只长长书柜塞满了书,看起来是学校里很典型那种阳光少年的房间。

淮真将床罩拉起来,用从衣柜找来的床单与枕套套好,将被子搭在上面。又将一只横罐吸尘器抽真空,将地板积的灰吸干净。做完这一切,才坐在书柜前,想看看他都读过什么书。有少部分书本是德文,还有一些兴许是拉丁文,法文或者意大利文。英文书作者从莎士比亚,济慈,拜伦,本杰明·贝利到美国作家梅尔维尔和爱伦·坡应有尽有;法文书本她只知道福楼拜与梅里美,德文更是只见识过写少年维特的那位歌德的大名。

说来实在惭愧。这两柜子书,她听说过的作者名字不超过一半,听说过名字的书不超过四分之一。她想起西泽讽刺自己是个摆设,假如需要在十三岁时就能读完这么多书才能成为一个摆设,这世上起码百分之九十怀揣伟大梦想的凡人,比如淮真,可能努力一百年才能修炼为十美分商店里购买来的一只端上桌盛饭的陶瓷碗。

西泽进房间的时候,她趴在地上,读一本被他翻得很旧的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一九二二年首版蓝色封皮的厚书,他拿到手那年才刚刚问世,简直如获至宝。西泽静悄悄走过去,在她对面盘腿坐下来,问她看得怎么样?

原以为会吓她一跳,哪知淮真过了快一分钟才抬起头来,用一种无比崇拜的语气问他:“这些书你都读过吗!”

他曲腿坐下,背靠着床,声音很轻,却相当自信的说,“Give me a page.”

(告诉我页码)

说完这句,连西泽自己都觉得很纳闷。他在长岛的家里有比这里书不知多上多少倍的书房,女客人借故来参观也有不少人问过同样的话。那时他的回答好像是:“不然呢?我买来摆在家里当装饰?”

淮真很快说了一个页码。

他说:“History is a nightmare from which I am trying to awake…”

不等他说完,淮真瞪大了眼睛,又翻了一页。

他接着说,“Love loves to love love.”

淮真接着往下翻页。西泽开始有些紧张,因为从这本书里,他第一次接触到排华。尤里乌斯的那一页写着这样一段:

“‘有一回我瞧见过中国人,’那个勇猛的讲述者说,‘他有一些看上去像是油灰的小药丸。他把药丸往水里一放,就绽开了,个个都不一样,一个变成船,另一个变成房子,还有一朵花儿。给你炖老鼠汤喝,”他馋涎欲滴地补充了一句,‘中国人连这都会。’”

这一页被他折了起来,要翻找出来是非常容易的事。他有些提心吊胆,已经从心底准备出了一些道歉的话,但小姑娘却将书本扣了起来放回书架里,拿出了另一本书。

西泽松了口气。

现在她手里这本是莎翁的十四行诗。

这次她没有说页码,而是随便翻了一页,是第八十一首。

淮真念了个开头,“如果我活到可以书写你的墓志铭——”

他接了下去,“或是你生存到我在地里腐败,至彼时你音影长存,而我早已被遗忘。你的名字将享有永生,而我却已腐败,只留下一介坟墓,于是你长存在人们眼中,借我温和的诗句,万人聆听、万声唱颂,凡人终将死亡,你却永生。”

淮真来了精神。眼睛亮亮的坐到床上,又翻了一页。

不等她确定页码,西泽接着念了下去:“我是你的奴隶。除了用以侍奉你的时间,我还剩下什么可做?我无所事事,直至你传召前来;我不敢质疑苦涩的离别时刻,也不敢用妒忌的思想,揣测你的去向,或都做过些什么……”

一开始,淮真只感慨于他超凡绝伦的记忆力。念着念着,淮真抬起头来,看他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那双黑色眼睛带着笑,看她看的聚精会神。声音很轻很淡,却有些欲盖弥彰的让人觉得他有备而来,深情款款。

原来他不是在念诗,是在表白。

念完之后,薄薄的唇紧紧闭起来,嘴角挂起这张淡漠脸孔上唯一一点笑,仿佛将他整个苦涩灵魂述说完毕之后,内心终于获得最初最原始的宁静,可以任人宰割,任人践踏。

陷入钟情的爱恋,就像被卷入黑洞,明知无路可逃,却无心逃脱,自甘堕落。那一瞬间,淮真觉得自己好像也懂得了。

她说:“You just told me about you.”(你在把自己讲给我听吗?)

西泽笑着不置可否。

盯着他的笑容,淮真突然想知道,她的爱人十二岁那年在做什么呢?

于是她问他说,“我想听在这里发生的故事。”

西泽仔细思索片刻,终于控制不住的笑起来。

两个人都想起了今早列车上淮真说的,只有古早的亚洲妇女会这类问题。

她微微支起身体,看他笑得不能自抑,有点郁闷。“我没有揣测,我只是很好奇……你可以只讲你愿意讲的部分。”

他轻声说,“Please come to my arms.”(来我怀里)

她很乖的钻进他怀里,两人一起躺倒在床上。小小的床却并不像它看起来那么拥挤。

天花板上用油漆漆成漆夜,上面有炫亮的涂料涂满各式各样的星球。

淮真心想,原来她的爱人拥有一颗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小星球,这颗星漂浮在浩渺宇宙的角落,不为人知。原来十二岁的西泽躺在小小床上,在小小的梦里游览了整个宇宙,孤独,却自得其乐。

他给她讲来到这里的经历。

“也许因为叛逆来的太猛烈,也许因为纽约同龄的小学六年级生都迫不及待把第一次给了妓女,也许因为祖父希望我得到一些政治熏陶,也有可能是因为我没有母亲,而祖父坚持认为‘世界太危险,所以小孩需要两个父亲’……总之,我在十一岁那年有了一名以严苛著称的教父。那年他只是个柯立芝政府的商务部长。以一次夏令营的名义,祖父委托他带我来内华达,在这里度过一个夏天,和整个中学一年级。他对我非常严厉,向我灌输了许多他以为异常正确的政治立场。”

淮真总结道,“排华,以及你的内华达口音。”

西泽亲了亲她,笑着说说并不止这些,还有很多共和党保守派孤立主义的思想。

他又给她讲了一些小故事,比如学校有许多同龄人并不会像在纽约时那样接触到许多‘肮脏’的东西。男孩子们无非打打球,周末去雷诺赢一点小钱,或者去洪堡湖宿营。但你无法阻止青春期的男孩干他们想干的任何事。有一次宿营时,和他熟识的快餐店老板的儿子,在湖边森林,用汽车旅馆买来的避孕产品,有三个女孩轮流和他做爱。因为中学宿营老师发现学生走失了,在四处找寻从帐篷里逃走学生,以防他们被野狼伤害。他在春天里零下十度的绿洲里给他们望风,裹着三件防风大衣冻得瑟瑟发抖。

淮真笑起来,“那么冷的天气怎么做爱?一旦将皮肤从衣服里露出来,几乎就会立刻冻僵。”

西泽也笑了,“我一直也很好奇。”

淮真说,“那你呢?为什么没人邀请你加入……”

他说,“我懂得这种事是在几个月之后了……”

淮真一时没回味过“懂得这种事”是什么意思,仍喋喋不休的说,“如果我是那个男孩子,搞不好会因为第一次经历变得早泄……”

西泽声音很轻的说,你怎么懂那么多。

安静了几秒,淮真问他,“几个月后你有尝试和哪个女孩子在树林里——”

他打断她说,“Nope.”

她接着问,“At home?”(在家?)

西泽没讲话。

淮真微微睁大眼睛,“On the bed?This one?”(在这张床上吗?)

西泽接着说,“是在这张床上,不过只有我自己。”

淮真花了一点时间去思索只有自己是什么意思。

西泽很无奈的说,“Do it myself.”

淮真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趴在床上问他,“How to?”

西泽侧过头来。

两人一个对视。看到他眼神那一瞬间,淮真觉得自己坏透了,而这个向自己倾诉十二岁的DIY历史的二十一岁小情人却显得无比无辜。

他语气弱了一些,妥协式的说,“橄榄球队的朋友,一个那时对性有点疯狂十三岁少年,在一次去拉斯维加斯住旅馆夜里,曾经向我亲身示范了各种DO IT MYSELF的方法……”

淮真无比笃定的说,“Then you tried to.”

(然后你试了他的方法)

他说yes。

她问,你喜欢吗?

他说一开始觉得他很疯狂,过了几个月,竟然觉得好像还不错。

两人又发了一阵呆。过了会儿淮真听见他很坦诚的轻声说,“回家的三个月,我有想着你do it myself。”

淮真脸有点烫,但又觉得很开心。

她问他,“自己和别人有什么区别吗?”

西泽说,“没有尝试过,所以没有比较。”

她说,“你上次拒绝了我。”

“是。”

“为什么呢?”

西泽没有讲话,似乎有点无语。

他微微仰起头靠在靠枕上头,才能和她对视。

两人互相看了两秒。

西泽说,“你先告诉我这些东西你从哪里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