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辄目光倏地变亮,灼灼的看着秦皇,全身紧绷,不说话。

秦皇懒洋洋的笑了:“你自称是燕国人,连朕都被你骗了,你们都很聪明。不过,不要忘了,这是朕的天下。”说话间,眼中已露出了凶光:“赵高,带他去看看‘田姜夫人’,让这对儿垂死的鸳鸯再见一面。”

武辄不待秦皇的吩咐,径自起身,面色惨白,黑亮的眼直直的凝视着高高在上的帝王。

秦皇眯着眼仔细的打量着武辄,缓缓的说:“你要是肯跪地求饶,或者亲手杀了她,朕可以饶你不死…”

武辄坦然一笑,直视秦皇:“我爱她,愿意为她死。”说完径直出了大殿,站在朔风中等赵高,背影挺拔,毫无惧意。

秦皇怒目盯着武辄的身影,“嘎”的一声,手中的玉竟被一捏两半儿。赵高看看面色阴鸷的秦皇,不敢多言,领着武辄向寝宫方向去了。

寝宫目前的戒备已经可以用“密不透风”来形容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巍峨的宫殿前,一片白茫茫刀枪剑戟的光影。武辄看和密密匝匝的禁卫军,讥诮的对赵高说:“对付一个女人,何至于此?”赵高恨恨的瞪他一眼,命守卫打开门上巨大的铜锁,对武辄下巴一扬:“进去吧。”

门一打开,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武辄顿时全身僵硬:这样的味道是常年征战的他最熟悉、敏感不过的。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一阵心惊,快步飞奔进去。用力“哗”的扯开合拢的帷幔,顿时全身冰凉:

空旷的殿内,田姜一身白衣萎软的蜷缩在绣满金菊的花毯上,身下殷红的鲜血氤氲开来,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武辄惊呆了,心口一股腥甜翻涌,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他身后匆匆跟过来的赵高也是大惊失色,高声喊起来:“快!太医!太医!”沙哑尖细的嗓音带着惊悚,听的外面的守卫心惊肉跳,飞快的向太医苑跑去。

武辄爬起来想抱起田姜,可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跪坐在地上,所有的气力只够把她拉起拥进怀里。田姜已是奄奄一息,胸口一支细长的青铜凤头簪,直扎心脏,扎的极深,几乎全部隐没,显然没有给自己留任何余地。鲜血浸染长裙,还在往出渗透,身体微温,看来自尽的时间应该不长。

随着身体被搬动,田姜的手里“叮当”一声,一枚雕着镂空盘龙的白玉从她手中滑落,武辄的手已经失控,捡了好几次才捡起来。玉上浸染了鲜红的血,依然能看到阴刻着的“武辄”二字,武辄觉得一阵剧痛,心都死了.

赵高凑近田姜,探她的鼻息,已是奄奄一息,恐怕…他摇摇头,叹息着:“这又是何苦呢…”

武辄泪流满面,泪水滑落,落在怀中田姜毫无血色的脸上,颤抖的手沾满了鲜血,摩梭着她温热残存的脸,血泪交融,在如玉般盈澈的脸上氤氲绽成温暖的粉色花朵。

他说不出话来,用力把田姜搂在怀里,双目紧闭、胸膛剧烈的震颤着,一声声的呼唤着:“姜儿,姜儿…”

“武辄…”一声嘤咛传来,武辄惊喜的捧起田姜的脸,看着她没有血色的唇角正在呼唤他的名字,眼睛微微睁开一线,可是瞳孔就要散了…

心中一阵大恸:“姜儿,是我害了你啊,是我…”眼前一黑,险些就要晕厥过去。

“冷…”田姜的意识已经涣散了,她只知道武辄回来了,在她身边,想笑,却无力。

武辄放柔气力,轻轻的抱紧她,泪湿的下巴厮磨着她的脸颊,无限深情的说:“不冷了,姜儿,我抱着你,就不冷了,我带你回临淄…”

“梨花…好白…”

武辄用力的点头:“我们去看梨花,你睡吧。等你醒来,我们在下一世就又相见了。”武辄坚定的说着誓言,泪水磅礴。

“不,”田姜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气若游丝,声音几不可闻,武辄低头贴着她的嘴唇才能隐约听清。“别再,找我了,会、很、辛苦,忘了、忘了我,我也忘了你,我们都活的、轻松些…”

武辄抽噎着说不出话来,泪眼朦胧间看到田姜蝶翼般的眼睑已经完全合上,脸上一派安详。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握紧她的腕间,已经没有脉搏。手僵硬的停在那里,撕心裂肺的痛,肝肠寸断。身体一阵抽搐,抱紧田姜,痛彻心扉,“啊”的一声大吼出来,声音震彻大殿,直传向高远无垠的天空…

竭斯底里过后,他拥紧尚有一丝温暖的田姜,与她脸贴着脸,不停的低喃:“姜儿,还冷吗?你说过要同生共死的,怎么就先走了,等等我,等等我…”

赵高看着相拥的两人一动不动,一阵感慨:田姜是忠贞于武辄的烈女、还是背叛秦皇的荡妇?到底是该同情、还是该怨恨这对青梅竹马的恋人,他也分不清了…

唏嘘过后,转过身的赵高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是身着黑色皇袍傲然立在门外的秦皇,脸色铁青、面无表情的看着殿内跪在地上的武辄,和他怀里已然了无生气、安详入睡的田姜。

“赵府令!你看!”身边侍卫的呼喊声惊醒了呆愣中的赵高,他顺着侍卫的指点看去,说不出话来:武辄和田姜的身体同时软软的倒在了地上,武辄的胸口插着一把短刀,刀扎得极深,只留刀柄在外,不见刀刃…

赵高回转身,看着远处威严的秦皇,犹豫了半天才问:“陛下,您看…”

寂静好久后,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着秦皇冰冷无波的声音:“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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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归去

 

归去

邵恩坐在病床边,眼睛深陷,神情疲惫的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方玉,她依旧没有任何清醒的征兆。已经是昏迷的第七天,几天来他不分昼夜的守在病床前,连病房的门都没出去过。悔恨和自责一直折磨着他:如果那天不是他突发奇想的要去爬山,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追悔莫及的懊恼、焦急的等待交织在心里,日夜煎熬着他,也包括赵岳和赵婷婷。这对兄妹日夜轮流的陪在病床前,心中对方玉充满了愧疚。

门被轻轻的推开,是赵岳拎着早点进来,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吃完去睡会儿吧,日子长着呢,不能照顾病人的人先熬倒了啊。”

邵恩无力的搓搓脸,看着睡得平稳安详的方玉,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觉得极其难受,不想离开她。

“我最近总是在梦里梦见她,”邵恩忽然对赵岳说,深深的看着方玉苍白的脸,神情恍惚间带着温暖的回忆,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梦里我是一个将军,她是公主,纠纠缠缠,双双殉情,乱感人的。”说着邵恩笑了,笑完后深深的叹口气,一身落寞。

赵岳叹口气,拍拍邵恩的肩,不知该说什么。从小到大,他还没见邵恩对谁有过这么毫不掩饰的担忧,他看得出来,邵恩对方玉不仅仅是亏欠的内疚,还有些更深的东西在里面。于是说:“我替你守着她,婷婷一会下夜班儿过来,你回家休息休息吧。”

“我出去走走。”邵恩起身,出了病房,长长的病房走廊里寂静无人,空空荡荡。他点燃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已经很久没有抽烟了,一时呛了一口,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病房里不能吸烟!”迎面而过的护士不满的瞅他一眼,邵恩连忙道歉,看看手中的烟,不忍掐灭,向病区外走去。

秋意已现,江南的秋在处处蓬勃的绿意中显得单薄而清浅,丝毫不能撼动根深的炎热。邵恩坐在住院病区小花园里梧桐树下的长椅上,闭上眼,想休息一下。

“邵恩。”熟悉的呼唤让他赶忙睁开眼,不惊呆住了,眼前亭亭玉立的依稀是梦里的田姜…

“你是…”他迟疑的问。

田姜微微的笑了,坐在他身边,用清浅的笑容,目光灵澈,依稀带着深情:“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好像和你一样,只是做了个梦。”

说完两人俱是一片沉默,只是彼此静静的互视着,好像是近在眼前,又像是隔着几千年。

清凉的晨风拂面,带来晨曦里特有的馨香,田姜一声长叹,望着高远的蓝天:“邵恩,我要走了,以后再也不会来扰你的清梦,各自保重吧…”

她看着邵恩微微蹙起眉头,一副不解的样子,接着说:“我应该感谢你,经历了一场刻骨铭心,只是,太累了…过去的就过去吧,忘了我,我也会忘了你,你的生活里有等待你的人,好好珍惜。再见,邵恩。”话语中带着不舍,更多的却是平静,就像澎湃过的潮汐静静的停歇着,沉静、无争、深远。

邵恩迷蒙间看着田姜迷蒙的身影渐渐走远,消散,心里空荡荡的,觉得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说什么…

“邵恩哥,邵恩哥,快,起来,你怎么坐在这儿睡着了。”耳畔忽然响起赵婷婷的呼唤声,邵恩一阵心惊,猛然间醒来,看到赵婷婷惊慌失措的脸,眼里含着泪。他一阵心慌:“怎么了?”

赵婷婷抽噎着:“方玉、方玉…”

邵恩忽的站起身:“方玉怎么了?”

“心跳停了…”赵婷婷说着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

邵恩眼前一黑,晃了一下,向病房跑去…

初秋季节里,微风掠过,梧桐树叶 “沙沙”的响着,邵恩刚才坐过的长椅上,一朵洁白的梨花被风吹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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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样,故事讲完了。

再说说故事的脉络吧(是不是有些啰嗦?表嫌我烦,实在是写到最后有些刹不住了,不吐好像不快:)

2000多年前,单纯的田姜中了后遇的圈套,成了陷害武辄一家人的帮凶,武辄爱恨交织、怨气冲天,杀了田姜。他的血把田姜一半的灵魂封印在那块玉里,并且发誓:生生世世都要寻到她,报复她、折磨她(今世的债)。

这一找,两千年…感谢现代交通工具异常发达,终于相遇了,可是田姜却因为失去了一半的灵气变了模样,所以邵恩总是不能确定。但是交织的人生和恩怨让两个人受尽牵绊之苦(怕现代部分过长,更怕大家等的不耐飞跑了,而且当时对节奏把握的不好,所以删减了很多方玉备受感情折磨的情节)。机缘巧合,方玉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当然,还是爱上了武辄,于是不顾一切的付出真心(前世还你)。

最后,我没有让方玉回到今世和邵恩再续前缘,她已经痛快淋漓的爱过了,无悔无憾。邵恩也不是田姜的武辄,他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和故事。债还完了,过去的就过去吧,不要总是纠结着,累人累心。向前看,没有谁应该、或者永远属于谁,只要大家都没有遗憾,就很好。

PS:特别要感谢上想和莫惊鸳鹭,她们的建议和意见让我发现了自己的不足,

还要感谢南之风,给了我很多启示和指点,谢谢你们:)

故事讲完了,话剧落幕了,自然就该散场了,还是要说:谢谢大家的捧场,花费时间和精力听我神神叨叨的前世今生着,这既是最大的肯定,更是一次邂逅的缘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