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不了那么多了!你总不能让我再上吊自杀一回吧?”谢依曦说着就把手机递给她:“号码我都问来了,你拿我手机打好了,就说你暗恋他。”

夏锦年更头痛了,但是被她缠迫不已,还是打了电话,只说自己对烹饪社有些疑问和建议,想约苏舜文到茶馆细谈。

这种借口其实刻意有蹩脚,还真有点暗恋在心口难开的感觉,但不知苏舜文是闲着无聊还是出于其他什么原因,竟然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校外那茶楼名为浮生,显然是取自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典故。

苏舜文还未走近,远远就瞧见茶楼外穿着碎花雪纺短裙的夏锦年,她一头乌发用木簪松松挽起,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滚动在绿叶上的露珠,有一种极其清新的气质。

这样的女生有些与众不同,头一次看见她就留意了,倒没想到她会约自己出来。

苏舜文上前打了招呼:“我迟到了么?”

“啊,没有没有,是我到得早了。”她有一点小小的惊慌,紧接着垂下了眼,微微扑簌。

这模样落在苏舜文眼里是害羞而可爱,孰不知夏锦年纯是不安,帮着谢依曦把人骗过来,万一到时苏舜文恼羞成怒生气了可怎么办?

然而这个时候也容不得多想了,她转身就往茶楼内走:“我已经定好位置了,叫了一壶铁观音,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苏舜文微微一笑:“铁观音很好啊。”

铁观音是很好,可是他一会儿看见坐在那里喝着铁观音的谢依曦时,感觉可能就会很不好了。两人走到定好的雅间门前,夏锦年着实不想跟着进去,正在绞尽脑汁地想着借口,忽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声:“锦年。”

她回头,瞧见杜铭与另一个男生立在茶楼门外。

谢天谢地!夏锦年真是感激上天安排的这场偶遇,忙对苏舜文说:“你先进去,我等一下就来好不好?”

苏舜文往杜铭那边瞟了一眼,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点了点头:“好的。”

他说着就推门进去了,想必楞了一下,顿了一会儿夏锦年才听见他极其不悦地问了一声:“你怎么在这里?”

夏锦年囧了一下,连忙往杜铭那边跑去:“好巧,你们来喝茶么?”

杜铭一笑:“没有,我们在对面吃东西,出来刚好看到你就过来打个招呼,没打扰你吧?”

“没有没有!”此刻的杜铭简直就是救命稻草,她有心要拉着他陪伴,就朝他朋友抱歉一笑,“那个,我能借用他一点时间吗?”

杜铭的朋友立刻露出了暖味的笑容,拍拍杜铭的肩对她道:“啊,随便用,不还也没关系!”

夏锦年黑线地看着那名男生出去,这才尴尬道:“是这样,你知道我那个室友有事要找苏学长,我就用想了解烹饪社的借口帮她约了出来,那个,万一等会苏学长生气……”

杜铭一点就通,笑道:“让我帮你问几个烹饪社的问题圆圆场么?”

“嗯。”夏锦年点了点头,还有一点最重要的,她怕到时万一闹起来,她一个人劝不住,不好收场啊!

苏舜文同谢依曦谈完出来,看了夏锦年一眼。

“她疯了吧?”

呃,被这么一问,先前想好的圆场话全都用不上了,夏锦年可以猜到谢依曦对他说了什么,只好抱歉一笑。

苏舜文摇摇头:“算了,你大概也是好心想帮她,不过该说的我都跟她说了,她要再这么疑神疑鬼,你下回别再帮着她找我,直接带她去看医生比较实际。”撂下这句话就走了。

谢依曦紧接着出来,脸色很不好看:“他说我是疯子!”

夏锦年囧囧,这事真怪不了苏舜文,他这是正常人的正常反应。

杜铭在旁挑了眉,他不知内情,一头雾水。

可是这种事情没办法对他解说,夏锦年只好向他道了谢,同他告别,快步拖着谢依曦回宿舍,她想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对解决方欣然的事情有没有帮助。

308宿舍的门关得紧紧的。

夏锦年讶然:“他说他和方欣然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还说方欣然对他有好感,给他递过几次情书,但他没有接受,两人只是出去吃过几次饭,看过两回电影。后来他发现方欣然对外宣称自己是他女友,就找她出去说清楚了,过了没多久方欣然就出事了。学校里就有人在四处传扬,说方欣然出事时因为他要跟她分手,他觉得很冤枉,但人都没了,这种事情又没法澄清,他当时就只好用沉默来面对那些流言。”

室内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窗外有风刮进来,卷起桌上的一撂纸,散得满地都是。

起风了,夏锦年连忙去关窗子,却发现窗外风和日丽,根本没有半点要变天的迹象,不知怎的就感觉背脊有点发寒,打了个轻颤。

“你怎么了?”

“呃,没什么。”夏锦年拉上窗,弯腰去捡地上的纸。

谢依曦在旁帮忙:“他的话你信不信?”

夏锦年摇头:“我没见过方欣然,再说这种事情一般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清楚,我判断不来。”“是么?”谢依曦有点失望,“我倒觉得他在说谎,就算没说谎也不是什么好人,明知道方欣然喜欢他都到了递情书的份上了,他要对人家没意思就早点走开啊,还陪着出去看什么电影,这不是存心让人误会么?最讨厌这种不跟人谈感情,只谈暧昧的家伙了!”

夏锦年叹了口气:“放弃吧,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方欣然的死因只有两种,不是意外就是感情受挫自杀,至于你那种谋杀推断,压根就不靠谱!”

谢依曦还不服气:“哪里不靠谱了?”

“动机啊!”夏锦年奇怪地瞟了她一眼,“谋杀动机在哪里?他们两人都是学生,又没有复杂的第三者关系。要是苏舜文出了事,或者是方欣然提出的分手要求,你还能从中找出点因爱生恨的动机来,现在这样再查也是白查。”

谢依曦无言良久才道:“那她为什么要缠着我呢?”

夏锦年同情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这个问题,我看你只有去问她本人了。”

谢依曦哭笑不得道:“拜托你,这种玩笑不能乱开,我好不容易才睡了两天安稳觉。”

“好了,就像你说的,你这两天都没再做那个梦,说不定事情已经过去了。”

谢依曦心里仍然有些忐忑,但还是迟疑着点了点头。

周末好时光,原本应该出去逛逛,然而积了一堆订单还没赶完,夏锦年只好窝在宿舍里做手工,这回不是编手串了,而是做COS汉服用的那种仿古首饰,谢依曦看着那些零散的材料在她手下变成流光潋滟的发簪,璀璨夺目的耳坠,忍不住跟着学起来,替她打些简单的下手,两人边聊天边做,倒也消遣了一整天。

夜里道了晚安各自入睡。好梦正酣时,夏锦年被一阵粗重的喘息声吵醒,迷迷糊糊睁眼一看,黑暗中隐约可见睡在对床的谢依曦在不安挣扎,薄被都被踹到了地上。

她转眼看着桌上闹钟,凌晨两点! 背脊上顿时又一股寒意上窜。夏锦年咬着唇,伸手过去轻推了推谢依曦,不想她立刻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满头是汗,双眼大睁,哑着声说:“她在这里!她就在这里!”

四周的空气因她这句话而冰冷凝固,夏锦年都禁不住微微打了个颤,伸手抓过桌上手电打亮后才稳了稳神:“你清醒一点,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不......不是梦!”谢依曦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她这次说话了!”

夏锦年一怔:“她说什么了?”

“说谎!她就在我梦里喊,说谎!说谎!歇斯底里的样子。”

“她是指苏舜文说谎?”

“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两人面面相觑。

过了良久,谢依曦犹犹豫豫地转头望着四周,吞了口唾沫小声道:“我觉得她还在......”

夏锦年很果断地打开谢依曦的手机,挑了一首她一直存在手机里的一首梵唱《心经》,不知道是不是夹杂在那铿锵有韵唱词中的木鱼敲击声有镇定人心的作用,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轻吁了口气,害怕的感觉减缓了一些。

“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夏锦年调小音量,将手机搁在桌上。

谢依曦弱弱地问了一句:“锦年,今晚我跟你挤着睡好不好?”

“好吧。”夏锦年往床内挪了挪,谢依曦就很快地抱着自己的被子爬上了她的床。

低低的梵唱在室内回旋索荡。倦意再次来袭,夏锦年闭上了眼,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10 笔仙

次日清晨醒来,红日满窗。

夏锦年发现谢依曦睁着眼,抱着被子愣愣地盯着上铺的床板,不由揉着眼睛问:“你不会一夜都没有睡吧?”

谢依曦的回答让人无比同情,她说:“习惯了。”

下一刻她就从床上坐了起来,面露坚定之色:“我想了一晚上,终于决定了!究竟方欣然为什么缠着我不放,我决定要找她问个清楚。”

夏锦年微怔:“怎么问?”

“请笔仙!”

夏锦年尚存的睡意顿时荡然无存:“别闹了!这东西早就不流行了,再说也不准。”

谢依曦反问她:“你上回不是也请过?”

这是指同墨凤笔谈,吓跑来借浴室女生的那回?夏锦年张了张口,发现无话可答。

谢依曦见问住了她,就揭被下床:“就这么定了,反正请请也没什么损失。”

尽管有些不情愿,当天晚上,夏锦年还是架不住谢依曦的磨缠,答应帮她一块请笔仙。

时间是夜里十一点。

工具自然是简单的白纸,蜡烛和笔。

为了防止蜡烛光从窗户里透出去被舍监发现,两人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还挂上了一床被子遮挡。

不到两分钟,桌上的蜡烛光线一暗,笔就动了起来。

门窗紧闭,室内无风,蜡烛自晃起来的感觉很诡异,两人对望一眼,各自惊然。

谢依曦狠狠咬了下嘴唇,定了神问:“笔仙你来了么?”

笔带着她俩的手在纸上画了一个圈。

夏锦年扬了眉,没说什么,谢依曦 吸了口气再问:“请问你是方欣然么?”

笔颤了一下又停住,许久没动,就在 谢依曦想再问一次的时候,笔又忽然动起来,这次没有再画圈,而是开始写字。

是是是是是!

答案是一连串的“是”字。

谢依曦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倒吸一口凉气,还没再问,纸上又被划出一连串极其醒目的字——

说谎!说谎!说谎!

其字迹秀丽,夏锦年认得出这不是自己的笔迹,当然同谢依曦写的字也不像,那么......

还在猜想间,就见笔走如飞,愈来愈快,笔势也趋向狂野,甚至连纸都划破了,可是那笔却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迹象。

夏锦年没求过笔仙都开出不正常来了,谢依曦当然脸色更是煞白,颤着声说:“笔......笔仙,今天就到这里了好不好......”

那笔没有理她,仍然带着一股极大的力道,拖着两人的手在纸上狂走滥画,“说谎”两字已经写得层层密密笔画压着笔画,透破了纸,印在了桌面上。

两人对望了一眼,看见彼此的额头上都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请笔仙有个规矩,笔仙没有被送走时不能中途扔下笔,可是此刻情况彻底失控了,如果仍由这笔继续写划下去,不知道还要过多久才会停下来,夏锦年就用目光询问谢依曦要不要放弃。谢依曦迟疑着点了点头。

夏锦年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然而笔却没有像预料中的那般掉落桌上,仍然被紧握在谢依曦的手里,控制不住一般继续写划。

“锦年……”她的眼里满是惊恐,“我停不下来……”

不用她说夏锦年也瞧见了,连忙过去帮忙,想掰开她的手将笔取下。

结果令人很崩溃,刚掰开谢依曦的食指去掰中指,她食指又控制不住的扣了回去,如是者数回,直急出夏锦年一身汗来,做的都是些无用功。

冷静冷静!夏锦年深吸了一口气,想起桌里还有谢依曦以前送的纸符木珠,全数翻了出来,一一尝试,不想这些东西都是水货,半点用都没有,她又想起佛经音乐,忙着去开电脑,可是屏幕诡异的颤跳起来,鼠标失灵,触摸板也失灵,她连文档都打不开。

手机!

对了还有手机!

夏锦年连忙四下里翻找起来,可是谢依曦却有点支持不住了,仿佛被抽空了身体里大半的气力一样,快趴到桌子上去了,青白着脸问:“你找什么……”

没理她,继续翻,好容易在他的包里翻到她的手机来,谁知刚将那《心经》播放出来,那声音忽然诡异的扭曲了两下,屏幕上跳出一行提示:电量不足。

紧接着,屏幕一黑,手机自动关机了!

昨天晚上放了一夜的歌,想也知道电量不够,谢依曦白天居然没有充电!

夏锦年彻底没招了,将那手机往床上一扔:“你等着,我去喊人!”

然而他冲过去开门时却发现门被锁得死紧,无论如何都打不开,等她伸脚过去踢踹时,身上却是一寒,手足顿时有种极致僵硬的迟钝感,仿佛动作被生生地拖慢了数倍,那一脚怎么都踢不到门上。

这一刻,夏锦年额头上页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心跳迅速加急了起来。

冷静!冷静!越是这种时刻,越不能惊慌失措。

夏锦年放弃了踢踹的举动,很艰难地转过了身,顿时感觉施加在她身上的那股无形压力泄之一空,她又能够自如地动弹和说话了。

她顿了一顿,微涩着声音问:“你要干什么?”

控制着谢依曦的那股力量没有松懈,笔还在纸上狂写“说谎”两字。

夏锦年深吸口气,调换了一下问题:“谁说谎?”

这次笔尖一顿,紧接着一个个相同的名字出现在纸上——

苏舜文!苏舜文!苏舜文……

眼前的情形极其诡异和恐怖,夏锦年却脱线一样想到了一个比喻,这货卡碟了么……

忽然,有道金光从窗外直撞了过来,顿时将那昏暗摇曳的烛芒给压了下去,满室的灿然光辉中,一直凤翎流金的墨凤独立在桌上,优雅地仰起长颈清唳一声。

凤唳声在房内回荡之时,谢依曦身体蓦然一松,手里的笔啪地落在了桌上。

夏锦年惊喜交集地扑了过去,但转瞬就愤怒起来,一把揪住墨凤那长长的尾羽斥道:“你还知道要回来啊!”

“痛痛痛!”墨凤失声人语,“恶毒的女人,你快松手!”

“说!你这些天上哪儿去了!”

“就……就在附近逛了逛,有时睡图书馆,有时睡实验室,看见讨厌的人就小小地捉弄一下,痛痛痛……你松手啦!我真的没跑多远,这不是感觉到你这里出了危险,立刻赶回来了么!”夏锦年纳闷:“你怎么知道我这里出了危险?”

“我在你身上施了法术,有邪祟接触你我就能感知到。”他那墨玉般的眼里闪着讨好又哀怜的神色,“看我多关心你,你可以松手了吧?”

夏锦年这才松了手,墨凤摇身一变,幻作了人形。

一声短促的低呼声响起。两人转头,发现谢依曦呆呆地望住他们,一脸下巴快要掉下来砸到脚背的震悚。

“那个……”夏锦年囧囧地解释,“这只死鸟是我不小心捡回来收留的,你用不着怕他,也用不着理他,当他不存在就可以了……”

墨凤则是唯恐天下不乱地舔了舔嘴角,竭力装出凶恶状:“看我干吗?再看小心我吃掉你!”谢依曦勉强从他脸上挪开了目光,小小声问:“她还在不在?”

墨凤懒洋洋地从挂在门后的袋子里捡出了一个苹果,随便擦了两下就咔嚓咬了一口:“在啊,我封了结界她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谢依曦再次紧张起来,转头四望。

墨凤嚼着苹果:“别看了,你又没生阴阳眼,根本看不见她。”说着他伸手一指,“喏,她就贴着你背……”

话没说完,谢依曦就尖叫着跳了起来,躲到夏锦年的身后。

夏锦年扶额:“拜托,这是半夜,你再吓她,一会儿就该有人敲门了。”

“放心,我封的结界可以屏音,这里的动静外面听不到。”墨凤不以为然,“再说我也没吓她,那女鬼就在她背后的床上坐着,离她还有二三米远呢。谁让她没听我说完就尖叫起来。”

好吧,不同他争论这种没多大意义的事情。夏锦年问他:“你可以同那女鬼交流么?”

“废话,我可是凤凰!”

夏锦年忍了:“那你帮忙问问,她为什么缠着我们不放。”

谢依曦壮着胆补了一句:“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冤屈或心愿未了。”

墨凤“嗯嗯”了两声,继续啃他的苹果,最后将果核随手一抛,才指着谢依曦道:“她说是你缠着她不放。还有,她没什么冤屈,让你别费神胡猜了,至于心愿么……”他压低了声音,阴恻侧道,“就是想吓你吓到死!”

谢依曦真被吓一跳,随即就见墨凤仰头大笑起来,顿时气恼之极,可是她又不敢像夏锦年一样对他使用暴力手段,只能压着气恼郁闷道:“我都看不见她,甚至在她没纠缠我前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存在,怎么可能是我缠着她不放?”